首页-> 2007年第2期

女儿身(组诗)

作者:阿 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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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驶过故乡
  
  “37岁是个什么年龄?”
  一个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一间昏暗的
  包间里。那时,我抽着烟,
  望着渐渐变暗的窗外。
  一些名字,从我的脑海里
  驶过年轮:凡·高、兰波……
  我的爱恋始于上世纪的
  那首诗中:那些铺满白纸的
  黑字,同火车一起,蜿蜒数千里。
  
  “37岁是一些天才逝去的年龄。”
  火车离开武汉、经过故乡那天,
  我正好37岁;
  正好穿过了都市密集的高楼,
  和乡村空下来的床;
  正好找到了一种形式:
  适合窗外暗下来的夜,和窗内忧郁的心情;
  正好,你坐在我的对面;
  正好,火车慢了下来……
  
  “但是,大师是要活过37岁的。”
  可是,时间不改轨道,
  人老了,不得不
  面对自己的孤单,
  和随之而来的黑暗。
  所以,我们都已活过了37岁。
  却既非天才,也非大师,
  只是用文字书写自由的
  小灵魂。
  
  “……没了”
  
  “我是多么失败啊!”
  她哭成了个泪人:
  “爱没了,家散了。”
  我看见她四十岁的脸上那样痛苦,
  四十岁的身影那样孤单,
  竟无从安慰她。
  我也是多么失败啊——
  一支三十八岁的笔还在挽留青春,
  和爱情。
  我写道:
  我们一出生就在回家,
  仿佛“一种雪花构成的皮肤”,在梨树上……
  一种东方的香,在唇齿间……
  我想用短暂的瞬间拼成的永恒,
  却成了身上的悄悄掉落的皮屑……
  
  私 情
  
  不梳头,也不洗脸,
  更不对镜贴花黄。
  逼急了,就对着穿衣镜咬个唇印
  
  说,这是爱过你的血,
  曾经固执地盖过
  几个私章。
  
  白菜打卷,旧情倦怠;
  
  这心情,适于艳阳下
  藏起脚踝,它的羞怯,
  和小心翼翼的青苔。
  
  不让影子,经茶香绕过闺房。
  要绣,就自个儿绣眉,绣唇,
  不绣儿女情长。
  
  然后看岁月:
  牙龈出血,骨缝露风。
  
  不小心
  
  不小心说出了你的
  名字,这个多年的禁忌,
  是个秘密的福祉。
  
  甜汁暗涌:
  小布尔乔亚的脂粉,和边陲的
  腊染棉裙
  ……在春天。
  
  一个人的外省,隔着牛背——
  暴风骤雨,电闪雷鸣。
  一朵花摔在地上,
  一些绿叶砸在花朵上。
  我大声叫出你的名字,
  ……在夏天。
  
  从此,我有理由黯然神伤:
  秋天来了,又走了。
  冬也快过完了——
  “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胸空。
  ……万箭穿心。
  
  风
  
  石榴进裂,露出红色的小复眼。
  
  风舞着隐形的丝巾,和刀子,
  到处飘动,到处说闲话。
  
  把我的头发弄乱了,衣襟弄褶了,
  脸吹红了,又吹白了。
  
  不顾忌我的惊慌,和呼喊。
  风,这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这个爱变换音频的喇叭群,
  这个流毒深远 幅员广阔的自白派。
  
  响了一声的夜晚
  
  夜晚是安静的,
  一只杯子一生都是安静的。
  它们都是高贵的,
  所有不说话的事物都是高贵的。
  草尖风软,
  露珠醉了,碎了。
  碎了的露珠还是露珠,
  可爱的,小露珠。
  唇间酒香,
  杯子醉了,
  杯子碎了是它说了尖锐的话,
  刺痛了眼泪。
  这过程不是安静,而是爱,
  是爱上一个诗人
  的忧伤和自白。
  
  三阶段
  
  童年是精灵。
  所以我用竹篮打水,
  给弄不明白的梦境。
  
  青年是狐女。
  所以我用花篮装着炊烟和井水,
  给爱的人。
  
  现在和以后,是老妪。
  即使不能把花,也要把石子
  放进荆篮里。
  我喜欢这样的重,而不是那样的轻
  
  所以,时光中,我选择
  越来越沉重的呼吸,
  越来越缓慢的步履。
  
  阿毛,女,做过宣传干事、文学编辑。现为武汉市文联专业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至上的星星》《我的时光俪歌》,长篇小说集《欲望》《谁带我回家》《在爱中永生》,散文集《影像的火车》等多部。并有诗歌、小说获奖,被译介到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