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6期

挽歌的草原

作者:唐 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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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经过
  低头吃草的羊们
  一起回头——
  
  那仍在吃草的一只,就显得
  异常孤独”
  不知怎么,这首诗里面仍在吃草、并异常孤独的那只羊,总让我无端地想起它的作者——诗人阿信,在我看来,他的处境似乎也同那只羊不乏共同之处:这既是一个人在自然面前——广大的天空之下和广阔的草原之上的孤独,也是一个诗人在形形色色的主义、潮流、标签之外的孤独,并且.我们不妨说得更玄一些,这也是一种生存哲学和认识论层次上的孤独。
  阿信居住在甘肃南部的藏族自治州,这块位于青藏高原东麓的、海拔平均超过3000米的、以草原地貌为主的、深受藏传佛教影响的地方成为他的主要诗歌领地,他也没有辜负这块养育和庇护他的土地,在当代中国的诗歌版图上,他开拓并创造出一片特殊的、特别的“挽歌的草原”。
  “高出秋天。也高出/西部的寂寞。/3-好适应我渐渐升高的视线。/最初我是从一片洼地开始起步,现在/我想我已经来到了高处。”这大概也是阿信的创作历程,我们必须充分考虑并重视这种高处、高原对人的潜在影响,这种空气稀薄、氧气不足的环境,迫使人的感受方式也必须做出相应的调整,使人的感受也必然产生相应的变化, “与一盆牛粪火靠得这么近,我想/火一旦熄灭,凉着的半边身子/就会教导热着的半边身子:什么是冷、无爱、边缘的生活/什么是坚持的肌肉和骄傲的骨头//……与一座天空贴得这么近,我想/如果星星在闪烁,那它们就是在移动、呼吸、交谈和争吵,它们会很忙、/很乱、也会沉思和怀念/当然不会注意/躺在地上.望着它们的我”。阿信自承, “我与世界有过不太多的接触。近乎与世无补。/我恬退、怯懦,允容了坏人太多的恶行。/我和文字打交道。但我是一个糟糕的匠人。//我缓冲的血流,只能滋养/天底下一朵柔弱的花朵。那是我未具姓名的女儿,/集美丽善良于一身,/在露水的大夜中疼醒。”有意思的是,就在这个寂寞和寒冷的地方,阿信反而带给我们某种久违的温暖和柔情。也许,只有在这样的高原上,人才可能对大自然(也包括许许多多的其他事物)——这大于、高于,也外在于我们的永恒存在充满一种由衷的敬畏之情和感激之情,也意识到不管我们是多么想要融入它、拥抱它、要“天人合一”,但我们终归是渺小的.我们和大自然终归是两样的,我们因此也终归是孤独的, “风吹静静的山坡/d、红花,正和穿金戴银的姐妹们/说悄悄话。/弯下身子,我说: ‘让我也加入到谈话中来吧。’//茫茫大草原,云层中/鸟在和鸣。//我抬起头。但同时感到/作为一个人的孤单。” “在那空旷之处:风/来而复去,去而复来。//在那空旷之处:/无人访问的春天,牦牛形销骨立。//在那空旷之处:/大地依旧粗糙,太阳笼罩而无形。//在那空旷之处:/我的影子落下。而青稞还没有长出。”发现这一点难免让人悲哀,但也由此确定了自己的位置,获得了自我的意识,并且,可以从容地享受和品味这种孤独。 “广阔的草原,不会在意/一个人的失眠//它在意/雨滴落下、落下//但我在想:我这一生/也很重要——我自己在乎”。这里面有一种在我们的当代诗歌里少见的态度和品质:自觉地保持一段距离,小心翼翼地、谦虚和礼貌地注视、猜测、想象、吟唱。因为深知我们面前的对象(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是不能征服的,不能把握的,不能确定的,所以,他宁愿以一种迂回的、婉转的、甚至是远离的方式来接近它,这其中,未尝没有更真挚、更深厚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