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10期

李轻松诗选(十五首)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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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的舞台。一个人跳舞  一直跳到灯火阑珊处
  我靠近了厨房,虚无就退后了一步
  我站在火苗前,与温暖就面对了面
  这象征性的姿势,像不像在热恋?
  其实这与写诗和种花也没什么区别
  
  手 指
  
  我用手指敲门,心就跳了一下
  我敲开了身体的每个侧面
  结识了体内的每个人
  我通过敲门把他们排出体外
  然后抵达最后这个现在
  
  我用手指持针,我的指尖颤了一下
  仿佛欲望的穴位被刺破
  我包含了它,它就结束了自己
  使我识破了细节的假象
  一旦深入,感觉就走到了对面
  
  我用手指点火,被自己烧了一下
  好像行为艺术的软肋
  尽可能地变得低能、愚钝、简单
  不用母语与外语的双面刃
  伤害世界的最后一个知音
  
  我用手指发言,词语却闪到了一边
  从地图上认出家,把她领回来
  我有自己的边疆与祖国
  而那些说话的人,常常弯下腰
  用膝盖与脚趾回答
  
  请等一下
  
  一个口渴的流浪人,讨要一碗水
  一个妇人给出的水里浮满草叶
  他要喝下水,必得吹散它
  解渴就是要不断地消解自己
  对多余部分的奢求
  
  诅咒一个人的善意是无效的
  水自是清白。一个返程者
  并未走在来时的路上
  他不知道更幽深的一面
  否则他会更沮丧
  
  用螳臂挡一下飞速的车轮
  用草叶遮一下眩目的春天
  需要吹散一点浮尘,请等一下
  
  戏剧之幕
  
  幕布还未拉开,我还没有准备好。
  我折磨着自己的幻影,并以妄想相威胁
  喂,那个剧中人,你好吗?
  
  你在我之前毁灭了我的踪迹
  我现在以幽灵的方式出现——
  我们只在台词里相遇
  却隔着现实这个帷幕
  
  我知道你离我不远,锣鼓响处
  我已心碎。你跟在我的后面一起到达
  我只掌管你的内心
  而你,可是放肆地窥视一切
  
  像鱼那样亲吻
  
  这个下午,我额头沉静
  像鱼一样沉迷于水
  沉进这开阔的江河
  
  我的腹部长满了花纹,满腹鱼籽
  我只单纯地游动
  穿过一些危险的时刻,凝神不动
  像鱼那样亲吻,优雅而湿润
  然后与整个世界疏离
  那永恒不变的一段空白
  一个隐居者,身在水中
  被遮蔽的一个缺口
  不分过去与未来,渐渐地被辨认出来
  
  一刻,又一刻
  
  这样好吗?亲爱的!
  我伏在那不动,像一只初生的幼兽
  新鲜又困惑。
  
  一阵风从远处走来,马儿并不抬头
  远远近近的山林,没有一丝
  野兽出没的踪迹。
  
  这是我的。放在这边儿
  这是蜻蜓、蝴蝶以及一切飞行的动物
  放在那边儿。
  
  我只能描述我自己,却从来不谈论
  外部世界。因为那只是一种借口
  空白与奥秘。
  
  就是现在。亲爱的
  我爱是为了反对我自己
  感知别人的遭遇。
  
  入冬以来……
  
  情节从黄昏开始。一个楼梯
  一个螺旋上升的楼梯,一个没有
  确切长度的时间。在我没有进入梦乡之前
  让我在门板上靠靠吧……
  
  除了电影之外没有现实。从门里到门外
  传出一场惊世之恋。我的黑白时代
  禽流感带来慌乱。而我预备好了刀
  还有刀锋上的封闭
  
  那扇门始终都半开着……一首歌唱道:
  还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我咽喉里的炎症,这过敏的体质
  不明原因的疼痛
  半夜里,我的手指会更凉
  
  入冬以来一直没有下雪
  病毒。人体炸弹。鸟儿迁徙。死与伤
  我只向灰尘跪拜,我庆幸我还有米
  遭袭的人啊,我的呼吸是你的
  而你替世界流干了自己的血
  
  一个朋友在清晨去世,我除了震惊
  继续我的柴米油盐。我的天哪!
  满天的乌鸦依然在傍晚飞来,我愣住
  渴望像那些昏睡的动物
  今年冬天,我只说幸福,不说伤害
  
  水果和青菜
  
  对于清淡的事物,我有了浓重的爱好
  比如水果和青菜
  我偏爱阳面,颜色是这么好
  它们是我的两个角色,两种处境
  简单、明亮又生动
  我走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学会停顿
  
  你好苹果,你好哈密瓜,你好菠菜
  我不喜欢抑郁的芹菜,我怕其中的那一
  段空虚  遇见欢宴我就绕行  
  而我却绕不过那茫茫的瓜果与亲情  
  我停下来,世界继续格式化
  强调口感与营养。我比较挑剔
  一杯茶里一个人
  淡淡而过。一心为自己掌勺
  一道汤熟了。味道全在汤里
  再坚持十年,我就成了水果和青菜的亲人
  
  说吧,说吧
  
  说吧,用我残缺的心说出唯美
  说出我的拒绝,却说不出回答
  我靠在树枝之米,对细节与鸟声有了
  确切的描述与默契
  说吧,用卑微说出我的敬畏
  却说不出我的忧伤。一个人走过去
  却再没有人能够经过
  一场筵席摆到酣处,时间已经退场
  
  说吧,用身体说出我的快感
  却说不出它的出处。我用手心与手背的边疆
  来捍卫我前后的祖国。我交出了我的夜晚
  却交不出我的黑暗
  
  说吧,用笔说出我的置疑
  却说不出我的信任。在每条路上折回
  我把自己填进这个裂口,顺风时它是羽翼
  逆风时它就是我的罗网
  
  说吧,用鱼说起我的水
  却说不出我的海。让我跟自己去散步吧
  让鱼抓住遍布的刺,没有哪一种阻碍
  能成为阻碍的敌手
  
  说吧,说吧,我还拥有最后的退路
  忧郁的人、喑哑的人、残疾的人
  还用什么话说?冤屈的人、惨死的人、
  绝望的人
  怜悯像绢一样脆弱
  我在断裂处准备了针线  却在抽出一半时用尽
  说吧,说吧,我说出文字里的秘密  
  主语里的命运,谓语里的痛苦  
  还有宾语里的假饰。我说出我的疾病  
  我左手和右手的疏离,我诗歌里的硬伤  
  直到不能医治。直到发不出声音  
  连悲悯都成为一种罪过
  
  亲爱的,有话跟铁说吧
  
  在与铁的对话中,我们显得过于生涩
  摸着石头却过不了河
  因为我们需要省略的过程太多
  你看火焰这么高,而比火焰更高的
  是今年夏天的温度。我们直奔主题
  躲过那些枝枝蔓蔓的细节
  躲过那一场雨。如果我们绕过去
  经过背景的铺陈,那么铁就凉了
  来吧,亲爱的,我有好熔炉
  有什么话,就跟铁说吧
  
  一些铁器原本都已经生锈
  一些火,变得奄奄一息
  有谁还能从这锈迹里抽出锋芒
  从这灰烬里抽出刀
  让我们彼此致命地痛击吧
  让灰尘散落,肉体露出它的本色
  让心灵破碎,所有深刻的思想不再发声
  
  当铁锤在我头顶呼啸,骨骼颤抖
  我以铁的身份与你相遇,与火相遇
  类似一场彻底的狂欢,只是我们没戴面具
  铁从来不需要面具
  而你用手艺说话,用铁质说话
  我终于触摸到了那坚硬的部分
  我们为什么不抱着铁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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