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10期

苏历铭诗选(十六首)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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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三月十二日的酒
  
  要是故乡的三月十二日
  怕是不会像今天这样
  坐在临街的酒馆里
  独自饮酒
  风真凉 有霜有雪
  树梢上还有透明的冰凌
  
  三月十二日是母亲生我的日子
  是乡愁的日子
  饮酒
  将酒倒进透明的杯盏里
  这浓浓的酒味呵
  是母亲用泪水酿成的
  小小的酒杯里
  盛满了母亲隔山隔水的忧愁
  
  愁有什么用 忧有什么用
  反正远离了几千里的路
  没有一碗荷包蛋的水面
  那么饮酒
  饮母亲思念的乳汁
  即使醉了 甘愿醉了
  醉梦里
  也要饮尽母亲三月十二日
  绵绵的忧愁
  
  湾仔地铁站
  
  走过越南餐馆
  便见一只猫
  蹲在杂货铺上
  和戴金丝边眼镜的老头儿
  厮守着紫色的美国苹果
  你的背后是足球场
  有几个港仔在跑
  几幢斑驳的旧楼房
  在海的此岸
  格外寒酸
  即便天地书屋离你不远
  你也腾不出一只眼
  往九龙,往荃湾,往上环
  人群从铁架悬桥和地下通道来
  让你气喘嘘嘘
  在五彩缤纷的人流里
  弹电吉他的乞讨者
  也倚着你
  渴望听见铁盘子里硬币的
  响声
  
  侍 女
  
  一排玻璃杯
  被涂红指甲的手
  分开
  我取走一杯加冰块的COFFEE
  坐下来
  一阵寒气自杯沿弥漫
  我看见陪坐小姐
  灼唇凄艳
  低开领的蝙蝠衫里
  钻进许多男人的目光
  她没有表情
  目光却逃向窗外
  又被层层叠叠的楼房
  挡回来
  
  守望者
  
  说不清楚是哪个年代的枪
  被红胡子的印度人
  持在手里
  街上偶尔有车
  对面的灰色公墓
  没有祭祀者
  只有我这异乡人
  吹着口哨
  走过
  他突然把眼睛睁大
  且一动不动
  盯着我的每一个细节
  我走着
  他持着一条老枪
  身后是一片吱呀吱呀响的
  铁栅
  
  有鸟飞过
  
  鸟的飞来
  已牵动不了我的目光
  即使它的翅膀
  曾扇动过我如云朵变幻的遐想
  
  季节已变,星光已冷。一张稚气的脸
  也已出现了一片思想的丘陵
  充满激情的声音
  平淡如同茶杯里的温水
  婚姻将朋友们一个个拉走了
  各自有一把通向家庭的钥匙
  唯有鸟
  每天都鸣叫着飞过
  而我却来不及仰头看看它们
  便在风摇街灯的雨夜
  昏睡到明天早晨
  
  即便邂逅戴鸭舌帽的小个子朋友
  便道歉
  那个电话一年都没打成
  忙得连胡须总忘了刮
  
  仿佛绿栅栏之内的草地和游艇不再属于我们
  那个女孩子
  不就是在公园里的树阴下抬起脚跟
  连月亮都幸福地哭了
  而这群朋友都到哪里去了
  在玻璃般的阻隔里,我真想知道
  哪里还是你们出现的地带
  
  站牌下的公共汽车似乎是逃离钟表的时间
  飞快地载着我们穿过闹市
  音乐厅、体育场,以及卡拉OK歌厅
  聚集着更年轻的人
  是他们把我的朋友们挤出广场和霓虹的大街
  直至我们的子孙
  把我们挤得无影无踪
  
  冬妮娅
  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某个片段
  
  火车终于停在大雪之中
  保尔,命运为什么偏偏让你在此看见
  冬妮娅
  此时冬妮娅正穿着裘皮大衣
  在某个贵族男人的庇护下
  经过你
  保尔,若是冬妮娅独自伫立在风雪中
  你会有那么冷酷的蔑视吗
  你的蔑视使冬妮娅
  把珍藏在心底的少年往事
  全变成痛楚
  记忆将由此死亡
  
  读到此处
  我看见一颗心与另一颗心
  在远离之后走得更远
  我的惋惜声
  保尔,冬妮娅,你们不死的耳朵
  能否听见
  
  落日映照下的乞力马扎罗雪山
  
  散落于丛林中的马赛依族的少年
  身披黑色的长巾,手持梭枪
  疾跑如飞
  
  落日的余辉映照在赤道附近的非洲大陆上
  被车翻起的尘土
  异常美丽地弥漫于昏暗的风中
  大地暗淡下来  
  树与树之间,隐现着长颈鹿的踪影  
  仿佛是移动的树冠  
  暮色中的大地依旧辽远,依旧壮阔
  乞力马扎罗的雪白的峰顶已是一片火红  
  像不灭的天灯  
  照耀着疲惫的异乡人和奔走的野牛群  
  所有的树木开始湮没于黑暗之中  
  寂静里,气吞山河的长啸  
  时常从盆地里发出  
  那是雄狮的声音,那是非洲不朽的精神
  燃烧的雪峰不断地让我想到黑衣少年的眼睛
  
  虹藩酒吧

  调酒的侍者正把酒杯举在空中  
  透过他的手臂,梧桐树的阔叶开始凋零  
  油画悬挂满四周的墙壁  
  酒的香气,让情侣们微闭着眼睛
  欧式建筑的角落里,有人在冲动地热吻  
  夜色里的爱情,大胆而直接,旁若无人的
  表演  
  被落地窗外的长者看见  
  一脸茫然,掩饰不住心中的惊悸  
  十里洋场的枭雄们复活于各色版本的故事里  
  在季风书店的柜台上贩卖  
  他们的后代散落于民间,就像白玉兰花的
  碎片  
  散落在席家花园餐桌下  
  今夜有谁像我这样伤感,在衡山路上追忆
  似水年华
  二十世纪最后的冬天里  
  我坐在虹藩酒吧,看亮如白昼的彩灯挂满
  枝头
  看圣诞老人分发礼物
  看一群群年轻人嬉闹追逐
  看几个卖花的孩子在干枯的玫瑰花上不停
  地浇水
  
  北京:千禧之雪
  
  雪落在故宫的时候,天空已经透出耀眼的
  阳光
  有人在跺脚取暖
  枯枝上落着寂寞的乌鸦
  
  昨夜我在灯下读书
  那书是关于赤道附近非洲的狮子
  它们的长啸响彻在无眠的夜里
  雪的飘落,我竟毫无知觉
  就像童年时代祖母的仙逝
  醒来时,窗外早已一片银白
  
  雪是天空凝固的泪水
  行走其上,吱呀吱呀的响声
  分明在伤害谁的躯体
  而我无法躲避
  在别人踩过的黑色的足迹里
  摸索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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