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16期
江南的抒情(节选)
作者:张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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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维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就进入了他的南方水乡创作的。在八十至九十年代的身份转变过程中,潘维则以质疑多于肯定的方式,告别了早期诗歌的幻美。世纪末的潘维正在向生存的深度进行开掘。潘维早期曾经是一个农事诗作者,他在使用麦子意象上与海子既有相同,又各自独具个性的事实等等,已经为越来越多的研究者所熟识。如今,潘维已经从当年的水乡青年进人人生意义上的不惑之年了,但浪漫主义式的诗情画意仍然是其诗歌创作的重要“主旋”,因而,潘维的诗歌创作实绩就势必要求评论者应当以“共时”、“共性”的方式进行人手,尽管,这种方式也会在事实上造成不可避免的疏漏。
一、液体江南与在江南抒情
在《稚城》中,潘维曾经写下这样的句子:
“孤独太冷,需要一盆炭火,
移走十二月的寒冬,
温暖我血管里的液体江南地图。
多年来,我一直绘制着它,
如一根羽毛梳理着肥厚的空气。”
的确,对于这幅“液体的江南地图”,潘维多年来一直是细心描绘与梳理的。潘维曾经说:“我长期生活在江南水乡,也可以说,我同时更多地生活在汉语中的江南水乡。……‘水乡’作为我生命中的汉语存在,我希望能描写出其中的一部分。”这里既有对生养之地的强烈感情,同时,也不乏在对江南神圣情感的抒发中,流露出诗人的写作灵感。从所谓的《第一首诗》开始(其实,这并非是诗人真正的第一首),潘维就不断将水、水乡、雨水、运河以及一切与江南水乡有关的意象频繁地展示在自己的诗歌写作之中。从在《一个只有水的地方》逐步展现自己无限的温情,到在《陷进身体的雨》中非常有滋味地揭示自己在雨天的感受,再到《鼎甲桥乡》中“夜晚,是水;白天,也是水/除了水,我几乎没有别处的生活”,到处充满着水的湿润体验,江南水乡对于潘维而言,无疑是深入骨髓的。而系列组诗《太湖龙镜》与短诗《遗言》更是以可以相互指涉的方式,将“太湖”这一江南隐喻的意象联系在一起,从而在联系历史、现实、自我介入的过程中,将诗人对江南水乡的向往、炽热的情感以形式上的断裂、冷静客观的方式描绘出来。总之,阅读潘维的江南系列,可以看到诗人喜欢阴柔、水以及一系列微妙精致的事物。不过,幸运的是,作为一个同江南历史一样具有深厚积淀的诗人,潘维虽然知道对江南水乡刻骨铭心的描写,会使其在类似地域乡土诗中独树一帜,但长期的经营地域性写作则势必要以诗意的重复作为代价。因而,潘维在一次接受采访时曾直言不讳地提到:“我正视、并接受自己地理学意义上的局限。”这是一个即将出现改观和心理成熟的信号,而世纪之交潘维诗歌曾一度呈现出一种嬗变的状态似乎说明的正是这些。
二、江南的抒情:语言的流畅与华美
细细品味,潘维诗歌语言所具有的魅力是惊人的。但有关这一点,不能不首先谈到其地域性和师承特点。一般来说,由于江南常常会让人联系到充满六朝粉黛之气,所以,类似“杨柳岸,晓风残月”式的诗句也就常常会在自然不自然的状态下成为江南特有的气质类型。而事实上,江南也确实是山青水秀,人杰地灵,在这种气氛的渲染下,诗人的诗歌注重美感与抒情,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一件事情。不过,单纯以地域性来判定潘维诗歌的清新、明丽又是远远不够的。潘维的诗歌风格其实还与他的师承有关。沈健在《液体江南:汉诗地图中的一个陆标》中曾较为详细阐述潘维曾经接受何其芳、冯至等的影响,并迅速将目光转向诸多国外诗歌名家的事实。艾米莉·荻金森、兰波、福克纳等大家都对潘维的诗歌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因而,尽管潘维曾一度在《土生土长的诗》中,以“我的诗便要被他们枪毙/因为这些新鲜蔬菜/只买给少数真正的灵魂/他们和我都贫困得前无古人”。近乎自叙的方式强调自己诗歌的本土化色彩,但是,熟悉潘维的人都知道,潘维诗歌究竟汲取了多少养分,何况他近5000册藏书也并不仅仅是数量的堆积。大量的阅读和探索上的自觉,甚至是直接以诗歌的方式,诉说对大师的敬意,都说明了潘维的诗歌是多方面的结晶。狄金森等诗歌前辈在语言上的精微、妙悟甚至玄妙,都似乎在诗人循序渐进的阅读中与东方文化视野中的江南地域的温柔、明媚的气息相契合,而从艾米莉·荻金森、兰波、福克纳等精于语言的大师身上汲取营养,也在无形中推动了潘维诗歌的语言驾驭能力。
当然,潘维诗歌中语言的流畅与华美还常常体现在形式上的经营。《白云庵里的小尼姑》不但通篇是以两行诗的方式进行连接,而且,还在充分注意上下节连接过程中的语言连贯性与一致性:
冬日之光停留在瓷碗的釉上,
一朵菊花,播下了暧昧的种子。
你低首,从佛龛里无语地走下,
朴素的曲调,一尘不染。
我知道,你是信仰的防腐剂、小家奴,
影响着来世的气候。
如果我是一位年轻初学的园丁,
刚从一阵不雅的芳香里直起腰杆,
那么,我的笛音就会认出,
你是被晨风点名的女生——
这种流畅有意味的叙述与美妙的节奏绝非简单的艺术方法能够达到的。自然,在这种力图通过江南气韵拓展现代汉语的写作空间也会吸引许多人为此驻足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