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18期
梦幻般缤纷的内觉体验
作者：刘士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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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了李小洛的诗，笔者认为她的诗之所以真切动人，具有自己鲜明的个性，就是因为诗人经历了内觉体验的过程。正因为内觉体验具有原始性，也就具有单纯的童真的特点。《雨是从哪儿下起来的》就颇有童趣：“我们睡在这儿／雨在楼顶上下了一整夜了／我们却不知道它是从哪儿下起来的”。同样富有童趣的还有《那些蚂蚁为什么不飞起来》：
那些蚂蚁为什么不飞起来
不像我
也不像一只麻雀那样
去天空里觅食
那些蚂蚁为什么飞不起来
不像蝗虫，也不像一只蚂蚱那样
跳到庄稼和叶子上
为什么，它们
为什么不飞
不像蝴蝶一样
不像燕子一样
不像一支长箭，一艘飞船那样
突然从地面上飞起来呢
飞起来，它们就不用搬家了
也不用一辈子都在那些泥里土里爬了
就能像春风一样飞过花朵
云朵一样住在天上了
这些诗句，充满着孩提式的天真美丽的想象和梦想，可是，在轻松而令人愉悦的诗句背后，依稀可以感觉到诗人对当下生存状态的不满，以及对美好自由生活的憧憬。
内觉体验是最原始、本真，也是最切近生命的体验。故而对于血浓于水的亲情，自然更有噬心镂骨的体验。《我想念那些亲人》写得凄婉动人，看来那些亲人皆已作古，诗人“在夜里重复着开窗的动作／是想让那些月光照进来／照上每一面雪白的墙壁／然后关上门，不让这群／远道而来的客人在这个冬天／又一次离开这所空房子”，诗人“总是担心他们其中有人／要告辞，从不同的位置里／突然抽身，然后／大地就一片银白／窗口就一片漆黑／我的眼睛就会饱含热泪”。然而，更使诗人痛断肝肠的是她的父亲的溘然而逝。她说“这个意外的打击对我非常巨大，我像一个突然失去保护，一下子暴露在风雨里的孤鸟，茫然无措……我常常失眠，性格变得愈来愈孤独、敏感。常常在夜半大汗淋漓地醒来。”后来虽然她“慢慢走出这场巨大的伤痛和阴影”，但是，她到底“因此而构成了我这一时期的诗歌品质，很多人看我的诗歌，都觉得女性的意识已经减到了最低，我想这正是和我对于父亲的这种感情有关。我写诗的时候，心里始终有一个正在说话的男人。”(霍俊明《缓缓地涉过那片诗歌水域——李小洛访谈录》)《无题》和《背影》是诗人献给她父亲的诗。李小洛的不少诗可谓率性写来，写得挥洒自如，其中不乏令人惊奇的机智的想象，也有颠覆常人思维的近乎呓语的看似荒诞的诗句；但是，对于这两首怀念父亲的诗，诗人却运用了最为朴素的铺陈白描的手法，还特别重视细节的描绘。如在《无题》中，诗人那么细致动情地写她的父亲，“那个种菜的男人”“他下蹲的姿势／以及。多年后／他永远蹲下去的姿势”，两次写他下蹲的姿势，并且“多年后”，她还记得他这种姿势，可见她对此印象的深刻。直到最后一节写到“我跟在后面，知道／他的腿疼病又犯了，却沿着／这片菜地，又走了回来”。前后对照，人们这才恍然，“腿疼病又犯”的父亲要作下蹲的姿势，该忍受多大的痛苦!而他居然还在微笑，可见父亲的意志和毅力，以及对生活乐观向上的态度。宜乎这位女诗人要“我含着眼泪／看见，他的微笑”了。
《背影》一诗也是怀念父亲之作。写父亲出门了，“我和母亲放下了手里的毛线／送他到村口，我们的眼里饱含／热泪，他却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们／背着他荒草般的背影在春天／一步一步越走越远”。没有回过头来看妻女，并非心肠似铁，又冷又硬，恰恰是离愁别绪，柔肠百转，不敢面对妻女。最后写父亲“真的上山去了／他留下秋天的庄稼和粮食／留下了我和母亲的空房子／也留下了春天这一片疯长的荒草地”，可谓余韵深长。诗曰《背影》，不由得令人想起朱自清的名篇《背影》。在以细腻的细节描写反复渲染，达到动人的抒情效果这一点上，是否受到朱自清的影响?
由此，似乎可以归结为一个大致相同的现象：凡是真情表现骨肉至爱亲情的作品，一般在形式上都尽量做到朴素自然，在语言上则洗尽铅华。流沙河的《故园六咏》、余光中的《乡愁》等莫不如此。这是因为骨肉真情原本是作为人类本能的生命属性，表现骨肉真情的诗因其最为直接深刻地突现生命体验，故而最能震撼人心，而无需斧凿藻饰。
至于上文说到的李小洛的那些颠覆常人思维的看似荒诞的诗，实际上最接近内觉体验。因为内觉的内容本来就包含着过去的经验、当前的无意识情感，以及不确定的、甚至互相矛盾的缤纷而朦胧的感觉。如这首《我背对着火车行走的方向坐下来》，就写得令人惊出意表。诗中的“我”背对着火车行走的方向坐着，“感觉自己正从一些生活的场景里徐徐后退”。令人惊异的是，她竟“后退着返回消失的时光／一点一点接近从前的春天／从前的房屋和车站”。就这样，她把火车这样的活动的空间，置换成活动的时间，并且她好像进人时间隧道，更奇妙的是，她“喜欢把那枚后退键／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于是，“这样一路倒退／一路倒退着从后来的结局／从你的身边离开／一路退回到遥远的那个清晨／母亲的柔软、温暖的子宫”。只是反方向的坐姿，竟产生如此堪称荒诞的奇想!令人不得不佩服诗人丰富奇特的想象力。
李小洛的诗丰赡多彩，可圈可点处还有很多。我喜欢她的诗，她的诗给我带来艺术享受。相信她会不断给人们带来诗美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