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19期
大海旁边的城市（外一首）
作者：汗 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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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旁边的城市
以大海作为暗蓝的部首偏旁——
这座城市笔画之间的大街小巷
就有了含盐的灯火，有力、明亮
就有了鸥鸟鸣叫转化而成的塔楼钟声、汽车引擎
在音乐学院之外的日常生活中荡漾
城市里的人民
就有着海藻般的发型、贝壳般的听力
他们迤逦行走的街道，就有了海峡的意境
漫长的观光车，犹如鲸鱼
酒吧、银行、剧院、美术馆、书店、超市一类海礁
沉醉而又警觉
——观光、观察一座海边城市的光芒
一个拥有乡村背景的移居者
对周围景象怀着复杂的疑虑和爱
他必须平衡故乡、异乡之间的冲突
他必须培养一种把羊群和地铁、真实和善
同时包容于那颗桃子般的心脏的能量
面对写字楼镜子中的那个陌生人
那个逐渐热衷于书写数字的人，他震惊、不安
在记忆与现实日益微妙的关系之间
他像杂技演员在钢丝上历险——
在一行夜晚的文字上历险，成为诗人
一个怀想旷野而又迷恋广场的矛盾者
“让生活美好、宽广!”
这是一个乡村后代与城市反复冲突而后达成的共识
让乡村和城市、慢和快，统一于内心
于是他居住在这座海边城市的郊区，失眠
于是他打开窗子歌唱——
“到大海上去，抵达更遥远、神奇的地方!
把这座城市推向大海中央!”
尖锐的电视塔随之而充盈着成为桅杆的欲望
——看哪!子夜时分，那个职员、诗人
他提起一桶油漆攀上了电视塔!
他在电视塔一侧金融街上方的空中
涂画出风、帆和浪花——
“上海!到大海上去!”这是一座海边城市的愿景
它将拥有暴雨中的航线和彼岸
它将拥有鲜艳的遭遇和明天
它信赖那个街道般的船舷边上水手队伍中的诗人
把乡村、城市同时装入行囊和诗篇
他在眺望……
外滩
最初的小渔村，在1843年华丽转身
成为最终的外滩——
早年的纤夫假如转化成岸边树木或灯柱
那么，纤绳，大约已变形成当代的枝条或光线
——延续臂力和呐喊?
浦江，黄书签，打开烫金精装的浦西、浦东——
英文、法文、日文、德文、中文……
杂陈于一页外滩的字里行间
从远东，到白令海峡
只有这一系列银行建筑物最为美好
令多少冒险家交际花梦萦魂牵——
这最为美好的银行建筑物顶端的一系列轮廓线
起伏有致，动荡不安
——如果把灰外滩视作上海细长的灰眼睛
眉毛则大约就是
外滩上方凸凹不定的霓虹和云团?
上海的舌头也许就是苏州河了
——外白渡桥及其霓虹闪烁的倒影
就是上海涂了口红的薄嘴唇?河水蜿蜒
吴语软侬，叙述着明清以来的传奇、流言…
看，一只水鸟鸣叫着
误入外滩附近的越江隧道
追随一系列满载集装箱的载重卡车
由浦西，到达浦东——
它换一条路线隐蔽地穿越黄浦江
像一个人，换一种角度
来窥测这座容颜三变的城市
像一座城市，换一个时代
来淘汰或接纳那些时刻恐惧落伍的市民
……傍晚。雨。傍晚雨中的外滩
灯火连绵，盛夏莲塘般迷人——
莲藕：灯火以下人心深处潜滋默长的块垒和欲念?
江边酒吧。鸡尾酒隐约斑斓着公鸡尾巴?
拥有乡村背景的情人们相互偎依
取暖，追忆
他们常常觉得窗外那座著名钟楼
鸡笼一般依稀传出声声鸡鸣……
对岸，上海证券交易所的开市锣声响彻世界
东方明珠电视塔高指苍穹
如同某个隐形医生手持巨大针管!
为周围广大地域输液
——输送财经资讯、时尚、先锋艺术所组成的
青春养颜营养液……
这混血的城市!这艳异的美!
一个在外滩震撼迷茫徘徊的书生
应当消逝于附近某条弄堂——
上海光洁的额头边缘
某条被美容院忽视的细微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