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20期

杜涯的诗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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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名字:花好月圆
  
  那时,我们举首即看见牡丹
  年画里的明月出东墙,照亮了堂屋
  那时我们园上看果,田里赶雀
  母亲在厨房择芹菜,煮半锅红薯
  我奔跑出门,看见立冬的白霜
  挂在南园的树上,而东南方一片
  白亮,邻家女人抱柴,呼出白气一团
  后来落雪了,父亲在雪中回来
  说起年景、麦苗、地墒
  我们在雪中滚爬,撞翻了
  柴垛。堂屋中,火盆轻燃,壁上
  贴一年画:一轮圆月和几株盛开牡丹
  它的名字是一种美好:
  “花好月圆”——我要说那时
  温暖曾经来到人间
  譬如天晴了,雪从树上一团团跌落
  大地白亮得刺眼,屋檐下不停“滴答”
  我们欢呼出门,一下子
  停住:天空的碧蓝让我们惊诧
  到了正月,阳光变得淡白
  我们步行去舅父家,路上走着
  赶春会的人,我抬眼:河堤上春冷
  犹在,千万条柳丝已经垂下
  三月,姑姑串亲戚走来
  带来冰糖、核桃、红枣
  我们跑出门,发现桃花在南园
  开了三千朵,蜂蝶嗡嗡飞舞
  柳絮不顾一切扑在墙上
  春天曾经让人无法忍耐
  这是一种奢侈——后来父亲被
  埋葬在河堤的西侧,我们的
  姑姑在几里外,那里
  土上的野蒿年年长得很高
  隔年,桃树被砍,蜂蝶不来
  柳絮空自飞过三百家
  “花好月圆”,三十年只留下了
  一个名字——我要说人间三春
  不常,岁年消逝得太快
  “花好——月圆”,我念出这个名字
  根须回到土里,花朵回到树上,春光
  回到了名叫朱寺的村庄:我幼小,一身
  碎花衣服,在五月的阳光中站立
  仰首,苦楝花开了,树木摇啊摇
  那时我未长大,南山未老
  
  致书
  
  石榴花,要为他在窗前盛开
  当他在屋中低垂下他的怜悯、痛苦
  芙蓉花,要为他盛开如佛心的满载
  抚慰他的苦痛,当他走下台阶
  来到庭院,柳树要垂落,要轻荡
  抚摸他的黑发犹如抚摸佛子的归来
  在五月河水奔流的江南
  我的朋友在生活,在劳作
  写下他滔滔而去的时代
  河流上的划船人,路边吃青草的绵羊
  请告诉他:我来过
  我来过,又离开——突然转向车窗外的脸
  为了不让满列车的人看见我的眼
  马鞍山,对别人来说,它只是一个地名
  对我来说,它是承当、充满、透彻
  是一江春水的宽阔、完美,以及存在……
  
  是否我的命运不够
  
  是否我的命运不够——
  青杨树林在堤上绵延树阴
  以及黄野花的夏天,脆弱与无名
  树影里,几只羔羊屈下前蹄,跪伏着吃草
  是否我的救赎不够?
  或者我也随着逝水流走
  一条河流,孤独,黑暗
  远处行走的孩子,水面空余的阳光
  对岸上的海市蜃楼招手:
  再见,生活——
  再见——
  
  但我是站在堤上,在世代
  树阴里,当夏天降下,树影
  暗下来,我是羔羊中的一个
  站立着前蹄吃草——是啊,我的
  清醒,怀疑,偏离
  青艾一寸寸的阴凉
  它不够
  
  远地
  
  在从前的时光,那里是一切的事物和光亮:
  陌生的城镇,车站,街巷,夜晚的灯光
  金黄色的下午,港口,码头,紧邻的城市
  雨中的林阴道,滴落,闪亮
  上午,晴朗,一条路的没有尽头,延伸,
  永远
  夜,静寂,秘密,树林的呼吸,夜语
  丛林,漆黑的山冈,静默,星空的微响
  一座山峰,它的高耸,光亮,它曾数次
  为我的梦境所见:在午夜,或黎明
  大河的滔滔,森林的日夜沉寂,或轰响
  以及群山,旷野,星光——
  那是在从前,每当我眺望
  我看到:远方
  它的华美,广阔,芬芳
  它在远处的忧郁,迷蒙,惆怅
  风中的时明时暗,若隐若现
  我曾多次尝试:靠近它,远方
  它的未知,无限,沉默
  它在远处的辽阔,亮丽,昂扬……
  
  生活——我不曾屈服
  不曾屈服于它的平俗,庸常,卑微
  它的灰暗,冷面,刻板,欺哄,戕害
  我也曾想过:放弃幻想,回到现实和现象
  做一个温暖的人,到达明智,到达普遍
  
  巢穴,桌椅,食粮——
  而生活:我对它是否有足够的了解
  是否走近,看清,触摸,捕捉
  它的本质,秘密,诱惑
  它的阴晴,变化,双面,闪烁不定
  我是否知晓:命运,偶然,或必然
  我是否足够知晓:时间,无常,悲怆
  当一切都是过往,混沌,流散
  一切都更沉浮,更注定,更宿命,更遥远
  
  当今生和今世,我的心不在这里
  在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