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20期

谷禾的诗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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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
  
  去年的麦苗绿着衣袖,风烛的麻雀
  还没有飞走。草屋卧雪
  从村外回来的父亲
  在星光下搓着双手,“时光流逝,
  烟花漫天有什么用……”但干枝梅还是
  开了
  在千里之外,卧佛寺的干枝梅
  芳香熏亮了揽胜者的额头
  凶枭远遁,花眼老僧
  用木鱼排遣着夜深的孤独
  
  我在上林湖划船。越窑的风
  吹来青瓷的光。我在麦积山终遇佛缘
  我还目睹了恐龙的繁盛
  “多么近啊,我们与恐龙仅仅隔了这层
  石头的蛋壳……”在曾国藩故里
  一川风水卷起暴雨的烟云
  在黄州,长江逶迤去远,唯余东坡
  枕着赤壁独卧
  ——啊,去年的远游犹在镜中
  去年。女儿去了郑州求学
  儿子迎风成长,外祖父驾鹤远游
  父亲再次背井离乡
  我在运河边,鬓角生出白发
  朋友来去如风
  辞岁的爆竹声声,母亲在电话里安慰我
  “娘挺好,家里都挺好,
  孩子们好吗?”——她听见了我的啜泣
  却看不见我腮边恣肆的泪花
  
  站在东关大桥上
  
  我还能望见些什么
  毗连的通州城区也是高楼林立
  万家灯火闪烁
  长安街继续伸向空阔的野地
  私家车,公交车,自行车,匆忙的行人
  彼戴落日之光穿梭而过
  眨眼就暗淡下来
  缓慢的流水
  带走白昼的喧嚣
  也必带走黄昏的寂寥
  它接纳沿途的风景
  也接纳了更多的灾患,死亡以及传说
  沉淀成为运河本身
  在泛黄的史册里汹涌
  又干涸近于虚无
  加华印象,河畔丽景,月亮河度假村,
  自由城
  奥体公园,运河文化广场——
  这些耳顺的命名
  过不了多久也将灰飞烟灭
  就像横跨的桥身
  转脸已不是去年的那座
  意料的车祸在桥头一次次发生
  陌生的罹难者
  永不调头地去了另一个世界
  而站在桥上看风景的人
  哪个是你
  哪个是我
  谁又能逃脱冥冥中的死亡之手
  现在我站在战栗的桥拱上
  看河底倒转星光
  车窗内的面孔一片模糊
  离我五岁之外的风
  在追着一片去年的落叶
  落叶追着落日遗弃的一粒沙子
  沙子不停地敲打着
  铜质的夜空
  等待另一条河流在头顶隐秘绽放
  当流星划过
  我岿然如横跨阴阳的幽灵
  
  向晚
  
  零碎的爆竹声中,通胡大街
  终于空了下来,熔金的落日
  在玻璃幕墙上
  沉淀出一片彤红的寂静,头顶的云层
  穿起了金边的衣裳
  谁将和星星一起被带向失眠的床头
  
  北运河流水缓慢,垂柳的
  倒影被河床紧抓着。如果它突然松开
  如果沿河的人停下来,如果
  烟花照临,结局将不复漫漫长夜
  在京郊地带,背阴的残雪
  只有夕光来关爱
  
  向晚的风吹过,多少麻雀飞起来
  又落下来,多少归人
  被吭哧吭哧的火车,带向遥远的乡下
  我把帽檐压低了
  再低一些,就看见了喘吁的尘屑——
  惊惶。疲惫
  有着与我共同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