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23期
邓朝晖作品：低处的光芒（组诗）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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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爱上这些
让我爱上它们
这些平常的事物
整整一个下午的时光
我绕着沅江走
我不止一次看到清晰的江水
岸边锄草的人
我不止一次看到那些碧绿的蔬菜 和果实
还有落叶的杨树和枯草
我看到从一扇窗口反射出的阳光
它们慢慢地
在接近冬天
让我用一个下午的时光
爱上它们
爱上那些树丛里翻飞的麻雀
它们黑豆一一样的眼睛
松散的灰色的双翅
微弱的柔软的胸口
我比它们更喜欢这些接近冬天的日子
比一只麻雀更喜欢平庸 和温暖
它们像风一样展开
在我眼前飞远又飞回来
它们鸣叫着带动着
两岸碧绿的蔬菜
像沅江一样流动起来
它们是芦苇
它们是芦芎
它们是洞庭湖边
青青的芦苇
它们站在四月的岸上
用风说话
借着鸟声飞
湖水安详
一支船歌越过清亮的天空
一片湖
越过它背后的宽阔
芦苇地
它们有多宽有多深
这春天青青的芦苇
还没有长大
还在长大多么美好
它的青丝还没有看见自己的白发……
清清的小渫河
这大山里
清清的小渫河
陪着我就要睡去
有什么鸟在叫
有什么蝉的声音
有什么静静的石头
哗哗地奔跑
有什么 晃着摇篮般的吊脚楼
渫河边的河柳还在
弯弯地长呀长
那些自鹭的身影
像午后的小梦一样长
这南方的水鸟
高高地从山顶到河边
从一一个人的飞翔
到一只鸟的站立
一只鸟
像河水一样地隐藏
工地上
搅拌机
灰色的沙浆
他们吃力地提着石灰桶
装满 离去
砖也是灰色的
他们拿好水泥刀
敲断长砖砌横面
短砖砌侧面
他们站在三十九度的太阳底下
满是泥浆的工装
湿了一阵又一阵
又被阳光烘干
房子还是矮矮的
刚好在他们的膝部
刚好让他们 不停地弯下去
他们默默地干着活
没有谁开口说话
没有谁向高处遥望什么
只是在偶尔停下来的时候
有人直起身子
朝着太阳的方向
微微眯了眯眼睛
店铺的老人
他的手向南指去
“对面就是沅安路
沅安路是条新修的路……”
他忘了自己面前的挂钟 日历 茶壶
小店铺的门板
和门板之间流年般的光线
它们都是陈旧的
许多人都搬走了
留下的
天井破自行车小煤炉
和煤炉之上
灰白而湿润的日子
也在渐渐地老去
只有芭蕉树的叶子
还响着隔夜的雨滴
老人一边说一边擦拭着老式挂钟
而沅安路上的柳絮
正向他低低地飞来
阳光多么好地照着
阳光多么好地照着
照着我们随意牵着的手
照着这郊外的小镇
新房子 旧房子
老人 小孩
盆栽的花野生的花
小猫 小狗
和一切喘息着的生灵
阳光多么好
它看到有家的人
无家的人
在土路上奔跑
明亮的
阴暗的手
在灰尘间晃动
阳光有多好
它照着对面的沅水河
照着我们
慢慢地爬上河堤
慢慢地走着和坐下
从上午到黄昏
我们一直手牵着手
慢慢地靠近又离开
慢慢地遗忘和幸福
仿 佛
你的书包里依次放进
文具、课本、衣服
水瓶、纸巾……
你背上它们走了
从此以后
一棵嫩绿的小树离开了
他的影子
我望过去
在高高低低的丛林里
你小小的双肩渐渐被淹没
被淹没
仿佛每一个书包都是蓝色的
海蓝的蓝
每一个摇头晃脑的背影
都是你
仿佛之间
我是隔了一道河去望你
或许是海海蓝的海
时光在上面飘来飘去
男孩和栀子花
它洁白他黝黑
它和他静静地站在十字路口
他轻轻地，卖
“栀子花一元一束”
爱花的人停下来
他凳露出洁白的牙齿
“挑吧 还带着露水呢”
这干净的颜色和
芬芳的气息
来自他贫寒的家乡
一些低矮的灌木
他身前的人流 车流
身后的广告
旋转着巨大的 彩色的光斑
他和他的花显得那么孤单
在这个六月充满阳光的下午
只有黑和白
在生活的水中 静静地飘
在高处
我隔着杏花春雨在高处
我的高处
是一棵一棵春天里的香樟
我望着它们
就像低处的河流望着我
还有小屋水田 返青的家乡
还有那些低矮的石竹花
我看它们一阵
它们就悄悄地开放一阵……
而我依然记不起什么
依然空空地坐着
四月寂静
只有一阵一阵的山风
从高处苍茫地吹过
推荐理由
这是一组扎实、工稳且不失生动、鲜活的诗；也是一组来自生活低处，又被人性深处的光芒重照亮的诗：朴素写实的语言，温暖明亮的格调，自然和谐的意蕴，构建并担承了诗人关注生活、贴近心灵，凝视和倾听那些卑微生命律动的创作趣旨；艺术与寻常生活的区别在于境界，而境界的达成，则需要经过一个复杂的审美过程，诗人邓朝晖以自己的创作实践，印证了这一点；所以，她的诗是一种有意味且有意义的形式，它唤起我们的是审美情感，而不是日常生活的情感。
——周所同
[诗人简介]邓朝晖，女，1932年生于湖南常德，有诗作见于《诗刊》、《星星》、《诗潮》、《绿风》、《北京文学》、《芙蓉》、《散文诗》、《湖南作家》等刊物，并有作品入选《中国(星星)五十年诗选》等选本。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诗观：诗歌是一种负重的飞翔，是举重若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