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7年第24期

谁也无法阻挡那些物象的流逝(组诗)

作者:季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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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男子勾下腰去
  
  一个男子勾下腰去
  系自己松开的鞋带
  吓跑了身后尾随着的
  一只流浪狗
  流浪狗掉头狂奔
  吓着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的惊惶失措
  惊倒了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倒在马路上
  惊着了一辆小轿车
  小轿车跑上了行人道
  压上了三个人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那个人并不知道
  还和所有围在车祸的周围的
  围观者一样
  
  那天,我向东走
  
  那天,我向东走
  我不想停下来
  我有事要去东边
  可是我走着走着就向西来了
  因为人们都是向西围去
  我看到西边有一堆人
  围在一一起像蚂蚁国出了大事
  我也围了过去
  人挤得水泄不通
  我挤不进去
  和所有的时候一样
  越挤不进去
  我就越想挤进去
  里面的人往出挤
  外面的人往里挤
  那个圈子里没有什么物景
  就是一个人
  一只狗
  那个人就像一只狗
  好像那个人在教训狗
  像是教训人一样
  我从那圈子里走出来的时候
  连去东边的心事都没了 也许
  那里也是一个圈子
  
  悬 后
  
  那块石头还悬乎乎地立在山巅
  弱不禁风的样子
  少年时候
  我整天希望
  它掉下来
  但它没有掉下来
  青年的时候
  我曾经努力想让
  它掉下来
  但它岿然不动
  现在
  我开始欣赏它了
  就希望它那样立下去
  天长地久
  
  习 惯
  
  每走一段路
  我总要禁不住回过头来
  向后看看
  我不知道要看什么
  可是我总觉得身后有什么
  东西跟着
  这是很久以前一件事养成的习惯
  几十年过去了
  我还是这样依然走得好好的
  却猛然回过头来
  我依然在我的背后
  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可时不时回过头来的习惯
  已经再也改不过来
  
  我住进了一套新房子
  
  我住进了一套新房子
  有好多门和陌生的味道
  陌生的响声
  我总觉得那些门后
  站着一个人在弄些什么
  我不知道他要多久才会走出来
  还需要多久他才会走开
  我醒着的时候
  总要把所有的灯光打开
  我想这是我的房子
  但它还不是我的家
  可是我还不知道要住上多久
  它才能像家一样
  
  几个十年
  
  其实我只需要一个栖息的地方
  他们却给我画了一座宫殿
  为了搬进这个宫殿
  我用了十年
  其实我只需要一顿饱饥的饭菜
  他们却给了我一个粮仓
  为了装满这个粮仓
  我用了十年
  其实我只需要一个爱我的人
  他们却给我指了无数条路
  为了得到一个爱我的人
  我现在还走在路上
   
  谁还会去芦花台
  
  谁还会去芦花台
  去那个给洁白的芦花
  覆盖了整个秋天的台地
  还有一条情人般窃窃私语的小河
  在这秋风过川的时节
  我打算一个人去
  我想在那里住上一段日子
  写点过去的事情
  那里曾经是情人的天堂
  动人的细节像野兔一样
  奔波在芦花的洁白里
  而现在那些在这里爱过的人
  和他们的爱一样渐渐老去
  可是那条开遍了自由之花的路
  正走过尘土和大车
  铲车一下一下将芦草连根铲起
  又被一辆辆击车拉着不知去了哪里
  尘土飞扬的小道坑坑洼洼
  没有爱再选择这里了
  何况现在的情人
  都喜欢呆在高级小车里
  或者是别墅里
  要不就是到迪厅里去
  把头甩成一个球
  然后不停地哇哇呀呀地怪叫
  谁还会去芦花合
  用那绵柔的芦花挠你的耳朵
  
  花朵在风中
  
  花朵在风中扭怩作态
  就像得到奖赏的小孩
  树的影子一直被阳光牵着
  一个园工很粗暴地侍弄着花草
  我坐在掉了皮恢复了本色的长条椅上
  这是一个春天的上午
  眼前是一棵老去的树
  它的一截已经死掉了
  老去的往事正从它腐朽的香气、光线
  和树的皱纹、色晕中浮现出来
  人在很多的时候都不如树
  它还努力地长出几片叶子来
  除非我垂下的双手
  被这春天唤起
  
  季栋梁,1963年出生。发表小说、散文、诗歌三百余万字。曾获《中国作家》奖、《北京文学》奖。现居宁夏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