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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小”与“言大”
作者:吕 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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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的获奖作品,使我们思考一个中国现代诗学从新诗诞生以来一直在探索的问题,这就是“言小”和“言大”的关系。近年来,在中国的文化转型中,诗的景况有些不妙。在我们这个大时代,诗歌如何恢复元气,如何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大业里唱出感人肺腑的歌,一切有艺术良心和时代责任感的诗人都在奋力突围,寻求突破。
诗是十分特殊的文学样式。如果说,散文作家在反映客观世界,诗人则是在反应客观世界。诗人似乎不仅在乎世界本来怎么样,他更关注世界在他看来怎么样。诗对客观世界的反映是通过诗人的主观反应来实现的。因此,散文叙述世界,而诗体验世界;散文具有较强的历史反省功能,诗却以它对世界的情感反应来证明自己的优势。散文显示客观世界的丰富,诗披露心灵世界的奥秘。这是诗的美学功能、文体局限所形成的诗的基本品格。个人是诗的起点,因此诗的个人化无可厚非:诗是情感领域,因此诗的自语性也无可厚非。
诗在选材上常常是从“小”落墨。一点声音,一线光亮,一棵小草,在散文那里也许构不成作品,在诗这里却完全可以出现杰出的甚至不朽的篇章。诗的起点是诗人的自语,可以说,读者倾听散文,读者偷听诗歌。从这个角度,诗是亲近“言小”的。
但是诗是艺术。艺术品就有选择,就有提升,就有与时代的联系。因此,“言小”而止于“小”,成为诗人的个人身世感,成为诗人的自恋,那么,这篇作品就只能是诗人自己灵魂的保姆,而不能成为艺术品。近年诗歌的困境和此有关。林雪的《大地葵花》,就是超越自恋的成功之作。诗人的内在视野宽广,从“小”出发,关注真理,关注正义,关注时代趣味,这样,她就从个人的日常生活的平凡甚至平庸出发,到达高尚的精神理想。这样的诗是个人的,又是无名的,“人所难言,我易言之,自不俗”,从而走出(诗人)内心而进入(读者)内心。又如荣荣的《看见》。诗人也是在“言小”。她善于在平凡的日子里寻找诗意,她的诗落足在小的生活入口处,通过对现象的诗意穿越,写出了“上升的蔚蓝”。田禾的《喊故乡》也是这样,这是“言小”的。但是他的诗,和前两位女诗人一样,特别亲近底层老百姓,特别亲近故乡的一草一木,他的质朴的诗行就不再是个人的自语,而是具有了普视性,诗味浓郁的中国风格的喊声,令人落泪。
黄亚洲的《行吟长征路》是“言大”的作品。这是诗人重走长征路的诗篇。这样的作品,容易概念化。容易大而空。我们经过了诗歌的那个特殊年代,所以,读者对“言大”的作品往往很警惕。其实,“言大”也是时代的需要,但是“言大”的诗同样必须忠于诗的职守,必须取得诗的资格。诗是以形式为基础的文学。对于诗来说,如何表现至少与表现什么同等重要。《行吟长征路》的“言大”是和“小”相联系的。诗篇有具体的感受,有生活的气息,有个人内心的发掘,在诗家语的打造上付出了很大努力,所以耐读。
“言小”而又不小,具有广阔的天空;“言大”而又不枯,具有诗意浓郁;这是我们的理想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