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4期
诗六首
作者:李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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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很鱼刺
我侥幸活着。我声音卑小
不对任何人吐露芳菲
夜已深了,心声蜷曲着,退到最后
只有羞怯醒着,我的时间已足够
消化那顿大餐。
一根鱼刺卡在某处
不痛不痒的部分
我没有发炎也没有感染
我佯装不知。隔着一段香气
继续我的声色犬马
在纵马狂奔时被绊一下
我不跌倒。在繁华处暗了一下
不适被一带而过。总被什么轻轻一挡
就像一叶障目,一己之欢
树木弯了下腰。还有我的咳嗽
每年冬天发作一次。尤其是在夜半
我要呕出今生的陈渣
而要挑出那根剌几乎就是梦想。
这刺向柔软部分的利器
与我渐成一体。我种种的隔膜
慢慢地显出了剌的气质
像我拿捏不准的爱
带着一贯的尖刻、冷漠和不投合
妄图以剌相加,以爱相逼
暴露出我的软肋。来吧
再剌一回。我不在乎再多一根
直到我自己也变得坚硬
百炼成钢。直到我也成为锐器
成为追逼的光,刺伤的眼睛……
被困十小时
十小时,可以读本书。那些低俗小说
已吊足了我的胃口。十小时
该有一次外遇
一开口就被判死刑。十小时的桃仙机场
能见度不足十米
我恨不得自己飞走,消失于世
灯光通明。模糊年代里不确定的因素
“现在我们抱歉地通知您,因为有雾
您乘坐的航班无法按时起飞,时间待定。”
我困在待定里面
等待一场延误的爱。一场焦虑病
一场无意义的幽会。
那段外省的乡音,听起来多么刺耳
带着固执的上滑音。你想喝点什么?
一壶茶320元,一杯咖啡80元
如果可以续水,要还是不要?
可以讲价的事情越来越多。比如一双鞋
一座房子。一夜情。一场婚姻
事到临头,我就越发笨拙、愚钝
像一把没有开刃的刀
被锈迹喂饱。那个贩卖者
向我兜售土特产。那个露富者
一张贴金的脸像个隐喻
我的耐性是有限的,就像我忍痛
到了极限就会不知哪儿痛。还有忍爱
到了极致就会暴发。这场荒诞戏
谁的手在秘密导演?似乎我不出声
就没有发言一样。似乎我不煽情
就不配泪流一样。请给点音乐
我要带着天生残疾的部分
冒险一试。再给点灯光吧!
我要破雾而飞,直到头顶蓝天
身下白云。直到飞得破碎
一无快感。我向生活隐忍
并不意味着向规范缴械!
那迟到的雾开,那倾斜的机翼
在十小时里变得虚幻。
我被损毁的部分,暗里流血
像中了一刀。却不知谁是凶手
我被强暴的一天。无人相救
被抛弃的一个。我忘却了疼痛。颠簸。空难。
十分钟,年华老去
十分钟。婴儿出世。一个隐喻里的现实
把现实挽回。我迎着时间深处的尊荣
迎着那一抹新芽儿。如此干净的笑
是我用痛苦孕育的珍珠。
如今我生育了这光辉。它吸尽了我的精华
我只剩下那空空的囊袋
十分钟。一生了却。在祈祷与停滞中
被鸟儿孵化的来世
我还未遭遇。有一种断裂是无声的
持久的丧失,最后的荒芜
人生不过都是走个过场
一声拖腔:念天地之悠悠啊——
十分钟。我已爱。不带一丝痕迹
波涛间有我的缺失。我的完成时
分割一分,一秒。一个爱的未亡人
在回忆的傍晚愣住。我依然身心一空
目睹那衰落的瞬间,那被败坏的人格
无力挽救的爱。
十分钟,一根烟燃尽。不确定的长度
试图用一把梯子去搭救
而我正悬在半空,梯子已经撤掉
我不知向谁求救,或能否生还?
狮子张嘴,命运顺水袭来
那根烟。只剩下长长的灰。
十分钟。年华老去。少年与白头
耳垂上的一对反语
正僵持不下。那首歌的西洋唱法
被日益通俗。并且风靡全球
皱纹里的胭脂,指甲里的灰
都是我顺应的修辞或天意……
北回归线以北
北纬23.5度以北,乱鸟飞渡
那从容的苜蓿草站在了风口
等待夏至。我用棋的黑白追问
这遍地的英雄,最终将被琴声埋葬
而我坚持向北方以北索要
我令生的水乳大地,我穿越的山川悲情
河流废止。从阔叶到针叶
我越过了大而无当的爱
在细小处受孕。并且分清了经纬
一边哺乳,一边孵化
我的敬畏难免被提升
在低度上我是浪子
在高度上我是囚徒
我的身体地理。所谓经与纬的宗教
街与道的纠缠,心与灵的摆脱
我们身边的仙境
我们身边的仙境,总是从小径上岔开
从一个倒影里被误读
因而深化了我的岔路
哪一眼风光更低迷?我不出声
我只埋头于俗世的光芒
试图冒险一生。那些山雀、倭瓜和荨麻
在微妙之中有了自己的相貌
和身世。我能解开自己的双手
却解不开内心。自我的仙境
从衣食、从皱纹、从磕绊中浮现
跟着庸常的部分迂回
却把灵异的部分走失
我只隐身于那些被诅咒的事物
在暗处闷烁。用一滴雨来浇灌雨
用封闭来打开封闭。
让风吹在我身上,我替风发出声音
或随时都会被什么绊住,步入歧途
自闭症的黄昏
当九十九扇门被关闭,九十九只羊
被赶向狼群。这个文字的黄昏里
我呈现出来的积弱与贫病
没有一点征兆,窗外黑得像夜半
这下沉的夜晚有我的命运
不被允许的爱。我反抗的方式
就是先把自己粉碎
以此打击这个世界。我基本无用
那些亲人的脸,被惯用的语气
都打上了封闭的烙印。我不发言
被那些抑郁的蕨菜。酒,天气
认出。那些准备言说的终将沉默
一个圣徒的目光僵直,不谙世事
没有联系的亲情、酒肉和男女
没有我的婚姻和性。
当我说出,我多年的紧闭与收敛
我不知是卸下了还是背负了
另一场秘密的戏?一种身世
正被置疑。我还有没有通道?
还有没有能力返回?
除非神迹出现,除非我是个说谎者
阴天、晴天交替着出卖
丝绸被织进了涤纶、化纤
我们这个年代真假的游戏——
我只喝凉白开,我恐惧咖啡和茶
它们会加深我的忧郁。我不探求
没有占有之心,也不求成功之喜
我只平静地接纳,与我相关或无关的悲喜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