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4期

地下

作者：丽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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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的鲁迅文学院。我们在温暖的屋子里谈诗歌。我在温暖的屋子里写作。在暖气和空调的温暖中写作。我的身心也是温暖的……这所有的温暖都让我想念煤。想到大地深处，那诗行般排列的巷道，想到我诗歌永恒而厚重的背景。我想到了里尔克、尼采，想到弗罗伊德的梦境。想到那深渊和炼狱般带有哲学色彩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个隐约而瑰丽的世界。
　　多年来，我一直在煤矿工作。从煤矿医院的大夫到报纸的编辑。每天，从门诊部和编辑部的窗口，从上下班的路上，都能看见井架上旋转的天轮。这旋转的天轮经常和太阳——这旋转着巨大光芒的齿轮重叠到一起。开滦唐山矿旋转的天轮，就是整座城市人们心中的图腾——无论自己遇到什么坎坷，只要抬眼望去。那井架上的天轮还在转动，生活就还有希望。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当停滞的天轮重新转动起来的时候，多少绝望的人重新看到了希望!
　　多年以来，煤，自然地成为我诗歌创作的永恒背景。
　　发光、发热是煤和诗歌的共同属性。诗歌也应该是有温度的，也应该给人带来温暖。记得当我走近割煤机时，耶喀喀旋转的巨大锋刃，那冷峻的光芒，在打开煤层的同时深入井下，也打开了我灵感的闸门。那飞溅的“乌金”扑面而来，一种气息犹如瀑布涌进我的血管，我轻轻地闭上眼睛，仿佛被煤海沐浴一般……此刻，我还想到了打开地牢，盗取天火的英雄普罗米修斯……为此，我写下了诗歌《煤海沐浴》
　　从大地内部／向天空敞开的窗口／我们缘着钢索／和父辈的足迹／像所有的汉子／所有的铁一样／／敞开胸襟和毛孔／深入千米井下／深入生命和灵魂／真正的内部／／这是我黑暗的走廊／黑暗而坚硬的大海／掌面，涌动着黑色的潮暴／壁画，波浪／亿年的不语／那沉重，那孤寂／也是我的／／我看见／割煤机那钢铁般的巨臂／那普罗米修斯的手势／那雄性的光泽／以及由他们点燃的／浩大的光源／都从头到脚将我沐浴／／我轻轻地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林海的涛声／清亮的鸟呜／有一股岩浆的热流／从我的脑海中向外奔涌／煤——之——瀑——布／／一块有血有肉的煤／也在别人的身体中燃烧
　　一个诗人的作品必定是有来历的，必定和他(她)的生活经验、情感体验息息相关。即使在远离太阳的大地内部，诗人的心中都会揣着一个隐秘的罗盘。它指引着你精神的走向，引导着你的回乡之路。更给你勇气和力量，穿越厚重的背景，破壁而出!每个诗人的创作都不应该是无本之木和空穴来风，它应该是拥有自己独特体验和感悟的文化背景，应该是不会被复制的精品。
　　喜欢的七彩斑斓中，我最崇尚黑色。我的文学的背景是凝重的黑色，我知道它时刻铺展在大地的深处。它是沉睡的阳光和森林，它似乎在时刻等待着被我的笔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