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5期

南方:雪像雪那样坚硬

作者:刘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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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洒下来就冻成冰的雨
  那些一场又一场、无休无止地飘
  无休无止地落,而且大面积
  大视野地盘踞着的
  雪——它们凛冽、疯狂、突如其来
  像蝗虫过境;
  死死地粘着、硬着、料峭着
  这使人们落入恐慌
  使我一时语塞。一时竟找不到
  疏通、分解和准确言说
  它们的……词
  
  是在我的南方!生我养我的南方
  我雨水一掷千金、阳光
  也一掷千金的南方
  我熟悉它的丘陵、河流和道路
  也熟悉它曾经遍地生长的
  火把、大刀、梭镖
  和在这里光荣诞生的红军
  就像熟悉它的稻谷、棉花和油菜……
  
  在我南方的这片热土上
  我唯有陌生的,就是这一场又一场
  飘飘扬扬的雪啊
  就是这先伪装成雨,而后凝结成
  坚硬的颗粒,再铺天盖地
  没头没脑地砸下来
  沉下来的——寒冷的冰
  是的,是的!它们是稀少的,罕见的
  甚至是从来没有过的
  况且,还那么凶猛
  那么冷峻和凄厉,那么飞扬跋扈
  一副漠视众生的架势——
  
  到处是一片坚硬的白。沉寂的
  白。一片死皮赖脸的白
  又到处一片黑。一片
  鸿蒙的黑。日断月残的黑
  一片霜刀割面的黑
  天和地就这样被这些冰和雪
  这些白与黑,横蛮且霸道地冻住了
  凝固了,堵塞了!连鸟儿
  也飞不动,连苍蝇站上去
  也要摔一个跟头
  跌个鼻青脸肿。而站在山冈上的
  钢铁——那些电的脊梁
  也力不可支,正在弯曲、尖叫
  轰隆隆倒塌,发出岩石崩塌
  和骨头断裂的声音
  
  最凄凉的是散落的人民。在这个冬天
  这个年关来临的时候
  他们像草那样在风中摇晃
  和呼号,又像草那样
  在被严严实实堵塞的车站
  拥挤、堆集和忍受煎熬
  然后再像草那样。在漫长的期待中
  让耐心一点点倾斜,一点点
  枯焦、黯淡和凋谢
  直到让最后的一片雪,最后的
  一粒冰,咔嚓一声
  压垮那匹回乡团圆的骆驼
  
  接着我要写写那些铲车,那些铁镐
  那些只有当战争来临之时
  才有可能被动用的
  军队坦克、大型运输飞机
  那些十万火急驰往南方的
  光明之车,摆渡之车
  那些煤、电、油、运,灾区餐桌上的
  瓜果、蔬菜、蜡烛和纯净水
  我还要写到国家的主席
  总理、人民政府的部长和省长、县长
  和那些像一颗颗螺丝
  一个个齿轮,拧在国家机器上的
  士兵、警察和漂亮的播音员
  列车员、售货员、送奶员
  当然还有我们的喉舌、动脉
  血液、观风测雨的台站
  他们是一场决战的大脑、心脏
  意志力的中枢神经
  及向四处伸展的神经末梢
  当一滴滴冻雨、一场场大雪
  在我的南方,开始上升为
  一个事件,一个巨大的社会
  漩涡,一部比事件更大的机器
  一部终于和谐起来、人本
  起来、和草根起来的
  机器,便开始轰鸣和旋转了
  并把它的马力和效率
  开到最高和最快的位置
  
  这时便有许许多多的手
  许许多多的温暖
  湿润、和爱,穿过寒流与飞雪
  向我呻吟中的南方,向我
  守在或困在南方的
  兄弟姐妹,远远地递出去
  
  因此,我要对我的南方说
  你们是幸运的,有福的
  因为有那么多的人,在
  想着你们,惦着你们
  盼着你们。把你们的身体和行囊
  扛在自己的肩上
  而一场灾难,就这样让你们
  与一个渐渐强大的国家
  一个越来越人民的
  政府,一片开始从天边返青的大地
  一群在不算远的
  过去,总是站在高处的人
  突然贴得那样的近。那样的近
  仿佛你们的手,只要
  努力向上伸一伸
  再伸一伸,就能摸到天空
  
  是的,关于我南方的那些冻雨
  那一场又一场的大雪
  我确实还感到陌生,确实还找不出
  击中和粉碎它们的词
  就像我南方的土地和气候
  皮肤和衣着,就像
  我们的视野、智慧和应急机制
  暂时还认不出它那丑陋的
  相貌,古怪的天性
  它在这个冬天露出的狰狞
  
  而我认识到的是:当雪像雪那样坚硬
  人也像人那样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