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7期
北方(组诗)
作者:张慧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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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道白河镇
雪改写了这个早晨。
改写了空间和时空。二道白河镇
被这场大雪彻底改写了。
从白山黑水中来的二道河流
一道凝固了,另一道也凝固了。
没谁会告诉我这个异乡人
河水的硬度。没膝深的积雪
重叠着天堂的雪粒。白重叠着白
如果此刻,手中有一节松枝
我会在这白的上面,写下一个
比白更白的“白”字。
扫雪人在街口那端
铲着路面厚厚的积雪。
没谁会告诉我,一铲一铲的雪泥
是还给天堂,抑或是继续覆盖
这边陲小镇。没谁会告诉我
要经过多少场大雪,才能够
堆积起北方的高度。
更没有谁会告诉我,一朵雪花
和另一朵雪花的秘密。
扫雪人在飘雪中弯腰。雪花
像她的孩子们,围着她嬉戏、取暖。
镇子寂静,就只有唯一的扫雪人。
二道白河镇的镇名,写在老墙上
古朴得像一篇明清散文的题目。
扫雪人依然在弯腰,铲着雪泥
她用天堂的雪粒,砌堆着童话中的细节。
沈阳遇大雪
鹅毛大雪淹没了沈阳。
整座沈阳城,沉浮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
这是我生命中遇上的第一场雪
那些迟来的雪粒,让我感到惊讶
让我不忍心触摸它们的轻。
它们静静地落下,静静地飘着
很轻很轻。沈阳感觉到它的轻
我同样感觉到它的轻。可是那些很轻的雪花
为什么老往下掉,掉在沈阳城的地上。
飘雪中的沈阳,变得富态且丰盈。
那些小小的雪花,在街区上空
在广场上空,在河流上空
在比上空更高的高处,或者沈阳的郊外
无规律的浮动。那么多白色的小蝴蝶
让整个沈阳城始料不及的凌乱。
坐在穿过街区的电车上,雪片
像白蝴蝶一样,铺天盖地,扑面而来。
可是它们,被隔离在挡风玻璃上面
雨刮器一次次拂开,它们又一次次地
扑上来。让我于心不忍,怜香惜玉。
沈阳终于平静下来。凌晨过后
我依然毫无睡意,枯坐在
宾馆大堂的软沙发,呆呆地看着
落地玻璃窗前无声无息的飘雪。
披一身白雪的沈阳故宫
从一首诗中,我读过
故宫的蝈蝈。那是北京的故宫。
沈阳故宫披一身白雪。墙垛是雪
宫里宫外是雪,树冠上是雪
大政殿的金瓦顶压着的
依然是沉甸甸的积雪。
披上白雪的沈阳故宫
粉饰了那段鲜为人知的宫廷史
墙根草,蜷缩在积雪下。
寒风吹过,大政殿金瓦顶的雪粒
纷纷扬起,又纷纷坠落在殿前石级上。
游人寥寥,手持一张门票
访遍皇家昔日极尽荣华的老宅院
他们肆无忌惮的议论着,皇室的隐私。
而积雪,愈来愈厚,深可盈尺
沈阳故宫的雪,是一席盛宴
遗憾没有对饮者。只顾自我陶醉
醉倒在天子脚下,醉倒在美人香气里
醉倒在太监提灯急步走过的曲径
沈阳故宫的雪,满纸清白。
白得远离人间烟火,连御笔也无从着墨
更何况,一介凡夫,只能背着双手
打从这干净的纸边悄悄走过。
在大同街头展读一张山西地图
在大同街头展读一张山西地图
我错把美人当成路标
把临街的积雪看成艳遇
左脚的鞋子没入雪中
右脚的鞋子却不能自拔
大同的北边是塞外
内蒙古沙漠朝塞外延伸过去
沙漠埋没过多少英雄豪气
埋没过多少马匹和美人的倩影
运煤车一辆辆穿过街区
总也装不完堆满天空的乌云
总也卸不完煤都煤一样厚重
煤一样发光的历史
冬天在零下十五度结冰
大同在零下十五度依然堆着积雪
从下榻的宾馆到九龙壁
只走过一条街再拐过另一条街
我挨着墙边的积雪站了许久
手中的地图开始倾斜
零下十五度的大同开始倾斜
运煤车一辆辆地走过去
山西的煤粒从黑到黑
大同的积雪从白到白
零下十五度的大同
我错把美人当成路标
把积雪看成一次艳遇
与大寨擦肩而过
平遥古城满屋檐都是明清的灯火
我蹲在客栈的炕头寻找神往已久的大寨
地图上的大寨实在太小
比一粒麦壳还小
麦壳上的大寨依然插上一方小红旗
想起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岁月那些日子
想起小时候学大寨的场景
帮大人们挖坑,帮大人们积肥
跟着大人们喊口号,拎着一只小灰桶
跟着大人们写标语,跟着唱革命歌曲
跟着的自己是个搭错车的少年
那时的大寨可真大
整个中国农村都是个很大的大寨
大寨模式统一了中国农民的思想
大寨模式彻底改写了中国农业史
大寨的虎头山成了天下名山
大寨的梯田成了天下第一田
大寨人的白头巾成了一个时代的象征
可今夜的大寨.摊开在炕头的大寨
小得出乎我的意料,眨眼间
我与大寨擦肩而过
它实在太小了,比一粒麦壳还小
我抱着一张地图入睡
抱着山西入睡。大寨躺在我怀中
它的体积还真不如一粒成熟的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