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9期

赛马坡的黄昏(外一首)组诗

作者:田 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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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从赛马坡开走的汽车
  又开进赛马坡了
  刚才走在路上
  它的身材像一头驴子在爬坡
  此时,赛马坡只有一片
  薄薄的暮色
  远处炊烟升起来了
  大伯,早上赶出去一群羊
  黄昏他还要赶回来
  一群羊。收藏好落日
  坐在坡上
  谁在远处喊一声。把昨夜
  母亲吹灭的那盏油灯
  喊亮了
  赛马坡的天空上
  同时也闪出了几颗星星
  走在路上的人三三两两
  天黑了
  他们收工回家
  
  四月
  在四月,与麦子站在一起的感觉真好
  四月的种子,被荒野里的风吹亮
  青青的麦苗迎着阳光发芽、长叶子、抽穗
  走在路上的人
  必定被这绿色的海浪一一淹没
  春天走到深处,四月说来就来了
  短暂的四月,不会让风随便吹走
  水从另一块石头上轻轻流过
  鸟的翅膀贴近天空树叶贴近天空
  四月的土地上
  一张锈钝的犁铧
  比一头瘦小的牛走得还要缓慢
  
  宝塔山  柯 平
  
  一排窑洞在革命的中心,目睹了旧世界死亡
  而无数枣树把自己成熟或不成熟的心贡献给黎明。
  我,一个后来的崇拜者,
  看见置弃的纺车。
  水杯里晃动的三八大盖,
  延河边幽暗的油灯,它的光亮
  正在努力照亮它自己。
  
  最强大的山峰是年轻的山峰
  最有力的武器是简单的武器。
  最高的人在山下,在沦亡的国土上写作。
  他的诗篇里有两千五百公里长的火焰与雷电。
  他曾经是你的儿子。
  是你全部宗教、哲学、力量、智慧和爱情的总和。
  
  周围是他朴素的同志,穿着旧军装,打着绑腿
  在饥饿与杀伐中谈笑风生。
  膜拜旗帜上的铁,并学会将有限的生命
  怎样投入到无限的斗争中。
  他们帽子上的红星是你光的来源。
  有如灾荒中的一把粮食。
  有如雪线下面的秘密火种。
  我在许多年后观察他们,眼中噙满热泪。
  我是个容易感动的人吗?宝塔山
  你的果园、炭窑、山药蛋和人民政府。
  你的镰刀铁锤的圣洁光芒。
  现在你叼着旱烟袋,站在杨家岭的窑洞前
  回忆往昔的光荣。而我的泪水
  能洗净你脸上时间的蒙垢吗?
  
  我不是1942年出生的人,我只是看到这一切。
  战争。封锁。识字课本。动员大会。
  月光下的英雄主义和浪漫。
  马蹄深夜踏过延河,惊飞梦中的鸳鸯。
  在配给制与野百合花之间
  在毛瑟枪与恋爱的嘴唇之间
  在穿士兵服的领袖
  与赞美暴力的进步诗人之间
  我歌唱自由和民主。
  
  然而。我的歌声为什么会又一次让忧心的剑
  忧伤它明亮而单纯的形体?
  矗立在我心中的宝塔山啊
  你岩石的身体所凝聚的真理和信念
  曾是一个政权力量的源头。
  你的王贵李香香们用羊肚肚毛巾扎头
  用伤口掩护革命,用家里最后一点地瓜干
  喂养希望和火种。
  他们曾是自身命运的反抗者和救赎者。
  如今他们因何在暮色中叹息,宝塔山你无法告诉我。
  
  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我的爱情
  和我的怅惘。
  像一个永不成熟的儿子站在母亲面前。
  并且重新热爱她,得到她的宽恕。
  我说出了我对战争新的认识。
  我怀旧诗篇里的镰刀也已经磨亮
  闪耀边区太阳红又红的光辉。
  啊!让我说出来吧,宝塔山
  你枣园的灯光亮过了天安门城楼上的明灯。
  
  这就是我所迷惘的,和我所企望的。
  在南泥湾的
  永远的粮食中,在延河水的
  不朽的源泉里。
  但我最终仍旧选择沉默代替了表达。
  是的,一个火焰图腾的迷恋者
  现在已经从历史剧中醒来。告别沙梁、黄土
  信天游、山丹丹花、鲁艺以及翻身道情的喜悦。
  我不想再说什么了,真的
  祖国这么大,而我
  是如此渺小的一个人。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声响(二首)  王顺彬
  
  春天的汽修工
  汽修工在春天劳动,不远处,一树桃花
  斜斜地爱了过来,映得他
  半身都是朦朦胧胧的光斑和花影,汽修工
  一点不知道。汽修工,埋着头
  全神贯注,一辆红色轿车的底盘,时而
  被他弄痒,时而被他弄痛
  桃花默默地笑。女车主,坐在花荫中
  痴痴地探着脑袋噍。身上
  仿佛也有什么部位,在被愉快地调整
  汽修工,毫不知道,他被春天
  和春天的女人喜欢上了。汽修工,一头卷发
  像年轻而标致的鼹鼠,蹲在
  薄薄的香气里,暗中,挥动扳手
  把劳动和春天牢牢地拧紧
  
  那个民工
  那个民工,躺在一张晚报的正中
  那个民工,从高楼跌落
  横陈在报纸正中的照片里,如一截木料
  摔得浑身裂缝,小鸟在一旁
  忘了蹦跳,蝴蝶吓得同青草一个脸色
  那个民工,睡成默默的夕照
  他喜欢过的小溪,断在了他的脉管
  他热爱过的花朵
  在他的鼻孔流血
  那个民工,极为讨厌的乌云
  偏偏把他笼罩。他的手机里
  还关着妻子刚刚留下的笑声
  那个民工
  肯定有所不甘,眼睛,微微
  遗下一条缝,似乎还在回望他的山岭
  和山岭上的那只红灯笼一样的红公鸡
  那个民工,从刚成形的阳台
  不幸掉了下来。这座美丽的城市
  少了一根结实的肋骨,黯然了
  好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