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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硬的铁,柔软的铁(二首)组诗

作者:郑小琼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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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把这两个字刻在墓碑上
  用它概括一个人的一生
  
  今年的槐花那么好
  槐树开花,像雪
  一堆一堆的白
  是灵魂走错了路
  还是树叶借来了窗口
  挂着一幅为冬天写意的画轴
  应该是有泥土味儿的春日
  甜丝丝的花香是冬天没有的
  忙碌的蜜蜂是冬天没有的
  穿着绿农的树是冬天没有的
  我可以看到又在树下采花的姐姐
  捂了一冬
  她的脸和槐花一样白
  她伸出的手和槐花一样白
  她撸下的槐花和她一样的白
  她的篮子满满的
  她篮子里的槐花们正在想心思
  我不相信眼睛
  喊了一声姐,姐就不见了
  只剩一只空空的篮子
  槐花还在树上,我在树下
  我的泪不肯走,我的哭声不肯走
  去年到今年路太短,姐姐走不远的
  我相信幻觉会铺路,我相信姐姐会回来
  今年的槐花那么好
  我想吃姐姐最拿手的槐花馅饺子
  
  赞美  邰 筐
  
  我赞美那些步行的人
  那些沿着平安路或工业大道步行的人
  他们用走抵抗着疯狂的速度
  是缓的慢的。他们用脑子拉琴用良心吹箫
  发出的是一个时代的声音
  我赞美那条步行街
  那条拒绝机动车进入的街道
  它拒绝噪音拒绝污染拒绝宝马车的趾高气昂
  拒绝摩托车的横冲直撞
  它的左侧栽着银杏,右侧长着木瓜
  它是乡村的一棵牵牛因渴望伸向城里的触须
  它是道路中的贵族,是一座城池的乌托邦
  我赞美那些骑自行车的人
  那个单手扶把,在平安路上飞奔的人
  他左车把上挂着一捆青菜,左手里
  提着新磨的一袋豆浆
  在车流人流中,羚羊一般左躲右闪
  然后突然拐入某个巷子,融入生活的深处
  我赞美那些修自行车的人
  那些在羲之路口或星光超市门前
  修自行车的人。他们来自城市附近的村庄
  拥有朴素而实用的手艺
  一会儿给灵魂补补胎,一会儿给命运打打气
  他们中有我很熟悉的人
  城市管他叫大哥,我管他叫父亲
  我赞美那些拉排车、蹬三轮的人
  那些在长途汽车站、南郊火车站、华丰个体车站
  王庄车站、水田车站、金雀山车站、垃圾中转站——
  在成衣批发市场、鞋帽批发市场、家电批发市场
  塑料批发市场、土杂批发市场、日化家用批发市场
  厨具批发市场、小商品批发市场、箱包批发市场
  毛线批发市场、板材批发市场、家具批发市场
  保健品批发市场、灯具批发市场、装饰材料批发市场
  以及屠宰场、火葬场拉排车蹬三轮的人
  他们是这座城市忠实的搬运工
  从一条街到另一条街
  从一个仓库到另一个店铺
  从繁华地段的商务酒店、夜总会、迪厅
  到偏僻之处的洗衣房、练歌房、按摩院
  他们搬运着生活必需品、日常消耗品、名牌精品
  甚至搬运着假冒伪劣产品、危险品、废品
  搬运着进口货、国产货、积压货、紧俏货
  我赞美有家不归的人、彻夜不睡的人
  夜游神一样,在这座城市里乱窜的人
  他也许会发现城市的一些秘密。譬如
  一辆洒水车在路灯下抛出的弧线
  一个老乞丐躲在垃圾箱后面蘸着月光数钱
  他也许还会遇到一个女人,并跟她聊起诗歌里的家乡
  我赞美一座城市夜晚的安静
  却不赞美它藏在夜幕下的勾当
  我赞美汽车上的一个轮子
  却不赞美它旋转时的疯狂
  我赞美一个人思考的偏头痛
  却不赞美他的偏执狂
  我甚至可以赞美他口腔里的一颗假牙
  却不赞美从一顿假牙开始枯败的时光
  只有爱,我是不设底线的
  哪怕是偏执的爱狭隘的爱自私的爱
  我也会由衷地赞美。并不是我对爱缺乏选择
  而是因为这个世界
  ——它实在太空旷太空旷
  
  看见(外一首)  荣 荣
  
  我看见自己在打一场比赛
  来回奔跑
  一次次接发自己的球
  也一次次愉快地失手
  没有人譬我助攻
  也没有谁站到我的对面
  就像许多回不假思索地转身
  看见我把自己拎在手中
  那总是些情绪激扬的梦
  我穿着中性的衣服
  羞于确认自己还是女人
  我不会再被谁带走
  也不会再被谁丢弃
  我无法停下来
  我发现幸福就是一只球
  我要独个儿把它玩转
  
  爱情
  已有些年了
  我在诗中回避这个词
  或由此引起的暗示和暖色
  她是脆弱的 抵不住
  一根现实的草茎
  又像没有准星的秤
  当我揉亮眼睛
  她的直露让我羞赧
  她的无畏让我胆怯
  我曾因她的耀眼而盲目
  如今又因清醒而痛楚
  这个词 依然神圣
  但对着你 我总是嘲笑
  我一再地说 瞧
  那些迷信爱情的家伙
  等着哭吧 有她受的!
  可是 我知道
  我其实多么想是她
  就像从前的那个女孩
  飞蛾般地奔赴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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