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08年第13期
每月诗星
作者:佚名
字体: 【大 中 小】
深很美的宁静里,体会到诗意。
清明种下麦子,四月末柳树绿了,草也绿了,野菜绿生生藏在枯草里,或地垄帮上。上学放学这瞅瞅那看看,心里热烘烘的、痒痒着。小园子春天要翻土的,我们翻出了蚯蚓,它的身子被锹挖断了,还弓着身子向前;土里有一种像东北柞蚕的虫子,我们举着它,喊蛄蛄摇头,它的脑袋就左右摇起来;李子树没长叶的枝上,有灰色的叫羊瘌罐的圆壳,我们扒下来,埋在火里,里面冬眠的虫子烧熟了很香。一进五月,农民都忙着种地。天暖洋洋的,李子树、果树白色粉色的花一团团,鸡红着脸在窝里下蛋,出来咯咯地叫。
夏天村外的庄稼望不到边,家家园里种的蔬菜一片绿,栅栏上各色牵牛花一串串开着,一到晚上,匆忙闭上。门开着,窗子开着,燕子像家里人一样飞出去飞回来。村庄向南的路边长着灰菜,开着小蓝花,野菊花。在田野中间,麦田一片金黄。割麦子之前蝈蝈就叫了,蚂蚱子跳得很高。
秋天生产队的大马车,不停地往场院拉粮食,玉米、大豆、谷子、高粱堆得像山一样。打完场,给各家分粮、分秸秆。撒了豆秸、高粱秸的村路显得异常温暖……
大自然和村庄的美,让我充满喜悦和温暖,这种感觉伴随我长大,已悄悄潜入生命。有时想,我生命的意义也许就在感受美的同时,感觉自己的生命和别的生命的缓慢过程。我不自觉地想记录下来。同时美无穷地变幻着,并赋予意义,这吸引我。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地里打出的粮食是有限的,大部分交了公粮,剩下的只是口粮。在生产队挣的工分,没有领到钱,年底还欠着债。那时每家都五六个、七八个孩子,口粮吃都不太足,没有卖的,手里几乎没有钱。农民是怎么过来的?父母承受了什么?哥哥姐姐甚至弟妹们承担了多少?我都不太清楚。我除了上学,还是上学,只在星期天,暑假里帮家或在生产队干些活。我的劳动对整个家庭是多么微不足道。
我记得母亲领着我们姐妹,在棉衣里拆出很旧很硬的棉花,在豆油灯下一块块理,再续到新做的棉衣里;鸡下的蛋母亲都攒起来,多了拿去卖了,买回油、盐,我们上学用的本子,哥哥娶媳妇用的布;一到夏天,父亲和哥哥姐姐都要去江湾,站在塔头间冰凉的水里割羊草;涨水的时候,豆子淹了,玉米淹了,秋天父亲他们去江湾的地里,把豆荚里没有长大的瘪瘪的绿绿的豆粒打出来,卖给要喂马的人,国家发救济粮,要很少的钱,张婶也拿不出,只好放弃领。很多人家粮食接不上,靠吃土豆、蔬菜度过去。当兵的大哥,把每月几块钱的津贴都邮回家里。过年了,他的战友也把津贴凑一起,邮了回来。
经过那样穷困的年代,我的心灵没有受伤害,这与家乡的土地和亲人是分不开的。我们吃得最多的是玉米。每天放学,两点来钟,母亲煮的大馇饭在锅里,还有些硬,我们就着毛葱蘸大酱,吃得很香。玉米饼子也是很香甜的,不论早上上学,还是去地里,都要揣上几个。冬天还把玉米炒了,叫炒苞米花,放到兜里,边跑边嚼。家乡地里的谷子、高粱、大豆,还有野菜,河里有鱼,它们和玉米一起养活了我们。
东北冬天冷,那时还没有大衣,也没有各种手套,母亲总是把棉衣做得很厚,棉衣的袖子也做得长些。父亲哥哥在江湾割羊草时要割些乌拉草。冬天时隔一天放到石头上扎好一小捆,我们早晨上学前垫到胶鞋里。很小的时候,姥姥还用河里的蒲草给我们编过鞋。乌拉草和蒲草都稍有些硬,但它们的暖,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气,我们的脚都没有冻坏。
那里的人们又给我多少啊。小时候生过各种各样的病,都治好了。一次问母亲,那时家里那么穷,我看病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母亲说,那时村里谁生病了,生产队给开条,可以到公社借钱治病。我问还了吗?母亲说没有,欠的债都没给,也没钱给。我上的小学、初中、高中学校,几乎没收什么费用。学校里的老师对我总是偏爱的,他们在我成长的关键时刻,给予很多指导和帮助。他们的爱,和同学给我的爱,数也数不完。
考上学户口一下迁到城里,很高兴了几天,很多年过去,经历一些,回头看看,才知道那块土地的爱那么沉,才知道亲人为我付出了许多,心里很不好受。我欠下这么多,还乐呵呵地不知道。
我和那块土地上的人很相像,他们简单、纯朴、憨厚、豪爽,不爱思考。而这种性格又来自那片博大深厚的土地。我总觉不出村庄的苦难,觉不出自己人生有苦难,在我生命艰难的时刻,也总是怀着希望,不曾忘记努力。家乡的温暖、爱,保护着我的内心,也是我诗歌不尽的源泉。
我带着感激和光亮走。
泥土、草木和庄稼的气息:书遐的诗(评论) 人 邻
我去过很多地方的农村。前不久我从黑龙江农村回来。到笔架山的那天傍晚(其实还不到五点钟,那边四点多天就黑了),我对那位村子里的大姐说,我想在你这里住一天。我从来没有睡过东北大炕。那家大姐说,咋不行!就怕你们睡不惯。
走的时候,大姐叮咛,明天一定过来。第二天我们忙了一天,第三天下午要走的时候,想起要和大姐告个别。几个人过去,才知道大姐家在第二天下午煳了大馇子(玉米)饭,准备了菜,炸了酱,生活并不宽裕的和大姐姊妹一样的隔壁邻居大妹子还杀了一只鸡。大姐把炕收拾干净了,烧得热热的等我们。那些菜他们一口没动。
本来是要告别了走的,可是实在不能走了。在深深愧疚的同时,我觉到久违了的那种温暖。
晚上走的时候,两家人送我们。我疾走几步,远远躲着,跟他们挥手告别。没人知道,我是怕他们看见我抑制不住的眼泪。
这样的土地,一定会养育这样真挚的诗人。书遐的诗歌,就给了我这样的温暖。她那些执著地表现乡村生活、自然景物的朴素诗歌,在当下语言技巧纯熟而情感复杂的诗歌面前,显得有些单纯,甚至在语言上也有些怯生生的。比如书遐的《从前的雨》,比起许多南方人的“巧”和暗藏“玄机”,几乎是有些“笨拙”和“生涩”。但就是这样的“笨拙”和“生涩”,让人在那些诗句之间逗留,咂摸、回味那些新鲜的气息,让人感到土地湿润,草木的苦涩和清香,岁月的凉意和温暖:“要下雨了/把窗子关上/外屋的门关上/我们坐在炕里很安全/外屋的柴不湿/下屋的米不湿/鸡鸭早早赶进架里//雨点噼啪打着院里的干土/篱笆上牵牛花垂下头/杨树枝子上下动/燕子飞高//我们老老实实/守着做针线活的母亲/守着窗子/和小园更绿的菜叶/等地里的父亲哥哥湿淋淋回来”这样的诗歌,表象上看起来,几乎是简朴的书信,可以不分行全文照录下来装进信封寄给亲人的书信。词句也是稍稍有些生嫩的,有如写在学生作文本上的那种。诗人以孩子的视角,暗暗述说她对亲人的依恋,有如读一封信那样的轻轻的念叨,那声音含着温暖的雨水。平静的语调里面,隐隐含着一个孩子的满足和喜悦。雨下着,但是什么都准备妥当了,去地里干活的男人们——父亲、哥哥就要回来了。而母亲的身边是可以依偎的——几个人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