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到中学四年级的时候,秀树一家已经搬到面对河原町的地方。那是丰岗子爵住过的房子。他把这所房产卖掉,搬到西贺茂的深处去了。
秀树一家从新房主那里把房子租了过来。
房子很宽大,后院的一角,是一丛竹子。在对面的厨房附近,用粗竹篱笆隔开,做了个鸡舍。母亲养了几只白色的莱克亨鸡,孩子们天天都能吃上鸡蛋。中间的空地,是孩子们练接球和练铅球的地方。靠近鸡舍的一边还有单杠,但孩子们很少利用。
在四年级的生物课上,秀树接触到进化论学说。生物课首席教员是武田首之助。他年纪较大,知识很渊博,讲课的语言也很优美。同学们善意地给他取了个绰号叫“老牛”。
武田老师先介绍了拉马尔克的“用不用”学说。他说,生物始终使用着自己的器官,这些器官慢慢地发展,生物也就慢慢地进化。秀树十分赞同这一观点。可是,老师接着说,这一学说不恰当。因为生物的能力,是不往下遗传的,因此就不起进化作用。
接着介绍达尔文的进化论学说。老师说,生物在伙伴之间存在着竞争。适应环境的生存下去,反之就要被淘汰。这就是所谓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按照这一规律,生物或延续下去,或消失殆尽。
对这些思想,秀树很难理解。一路苦思冥想,成了一件心事。回到家里,顾不上练球、推铅球、玩其他东西,只是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生物进化的学说,萦绕在他脑际。他想,为了发生自然淘汰,从一生下来,适合者与不适合者之间就必须存在着差异。如果长大后才出现差异,那就和拉马尔克的学说是一致的。既然如此,天生的差异又是怎样产生的呢?就这一点,老师似乎没有讲清楚。但是,不管老师怎么说,以一位中学生所学的知识来思索,即使是绞尽脑汁,也是不会彻底明白进化论的原理的。
这样,对这个问题反复思量,终究难以得出结论。但是,秀树从思考中还是领悟了一些道理。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把自然界所发生的事,看作是各有其因果的必然。他觉得自己的这一想法是惟一正确的。基于这一想法,他很容易地接受了宿命论,也把它作为惟一合理的思想。至于某种生物对于全体来说,发生变化,也叫符合目的性的现象,他觉得单靠自己的思维是理解不了的。
关于进化论的问题使秀树长期苦恼,但是,这种苦恼在他精神成长过程中,具有重要的意义。从思索进化论开始,秀树的潜在意识里出现了新的因素。他似乎在慢慢摆脱内向心理的束缚,有了一些活泼灵动的成分。
是不是从少年的感伤情怀,开始向青年时期的罗曼蒂克转换呢?秀树一边思考,一边清理着这些年来的思想轨迹。
他想,对于老庄,思想里是分别对待的。与其说是被代表人生的徒然的智慧人物老子所吸引,不如说被自我陶醉于宏大的空想的庄子所诱惑。因为进入中学四年级的秀树的身上,流动的已经是青春的血液。向往辽阔宏大,对未知领域跃跃欲试,想尽快告别一中,告别中学时代,进入相邻的三高的心情,在秀树身上越来越强烈了。
在《近卫》杂志上写童话,被几何的魅力所吸引,为不理解进化论而苦恼,读《老子》《庄子》并思考人生,秀树在中学时代思索的东西真不少。可以说,秀树的脑袋就像装着雷达的船,在茫茫浓雾中寻找着适合于自己的目标。
少年的雷达终于在一天找到了某种东西。那东西还遥远,还可看而不可及。也正因为如此,才具备了拼搏和挑战的特质,才引导着秀树为之而奋斗终身。
这一切都是由于一篇报道引起的。这则报道的题目是:
《爱因斯坦博士访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