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 (大正十五年)4月,秀树升入京都大学学习。京都大学的校址,原来是第三高校的校舍。1897年(明治三十年),京都大学成立,三高才搬到现在的校址。
50年代的一个夏天的中午,已经是大阪大学教授的秀树来到阔别多年的京都大学校部去访问。
从校园北部的基础物理研究所——从前秀树天天在这里度过——到隔着位于今出川南侧的校部大院,以距离来说微不足道。但秀树在这里上班的时候,由于工作忙,加上不爱走动,很少到校部去。除非有非出门就不能办的事,他一天都待在研究室。
办完事后,秀树出了校部的正面门厅,用少有的沉静的心情,环视着他生活多年的校园。
正面,是涂着白漆的正门。对面隔着大街,是大学的教养部——从前的三高。门厅的前面,有一片很大的阔叶树林。他笔直地从门厅往正门方向走去,然后回过头来看他刚才走出来的建筑物——校部。校部的屋顶耸立着一个大钟楼,用巧克力色的瓷砖贴面的两层楼房,往两侧对称地延伸。
虽然统称为校部,但在里面除总长室、大学办公室和大会堂外,还有法学部和经济学部的好几间大教室。这幢建筑物,是秀树读三高的时候修建的,到这时已有了三十多年的历史。
呆呆地望着钟楼,脑子里就唤出各种各样的回忆。秀树进大学时候的总长是荒木寅三郎先生。荒木先生的富于特性的大脑袋,浮现在他的脑际……
在围绕着校部的树丛中,一块鲜明的白色映入眼帘。像是用白色颜料堆积起来的一样。那是玉兰花树,沐浴着初夏的阳光在从容地开放。
这是一个静悄悄的中午,附近不见学生的影子。30年前,秀树作为大学生经常在这一带散步。学生时代的彷徨和进取,似乎还历历在目。
是的,秀树的大学生活,就从这里开始。把视线从钟楼往左移,有一幢比钟楼古老得多的两层的砖瓦建筑。朝东的中央出口处,现在挂着一块“工学部燃料化学教室”的牌子。但在过去,这里是理学部的数学、物理教室。从京都帝国大学创建之时起,这座建筑物就在这儿了。不,在大学创建之前它就已经存在,因为这是三高的房屋,所以它有比大学还更古老的历史。
在这座大楼里进行研究的老师、教秀树们的老师,许多已经不在人世了。讲热学的石野又吉教授也好,讲电磁学的吉田卯三郎教授也好,都不在人世了。与秀树缘分最深的玉城嘉十郎教授,也与世长辞了。当时担任物理学的各位教授之中,如今还健在的只剩下讲光学的木村正路教授。
秀树不禁产生出人世沧桑的悲凉感叹。
作为京都大学学习的三年间,秀树过的日子比较单调。
在三高的时代,对啦啦队和体育活动,还有某种程度的热乎劲儿,还曾经为集体荣誉而热血沸腾。进入大学之后,这一切都烟消云散,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在三高的时候,为了专业的选择,秀树还多次迷茫过。
那种思想斗争还给人一种充实的感觉,这些,进入大学后都没有了。
进京大的同时,秀树的前进道路,除了成为物理学的研究家以外,已别无选择。他只能沿着这条路坚韧地走下去。
秀树入学的时候,父亲琢治正在担任京大理学部的部长。琢治本来不愿干,因大家劝说,并约定不干完两年的任期,只干一年就行了。琢治这才接受部长的职务。在开学典礼上,学生们一个一个地走到所属部的部长面前,在宣誓簿上签名。琢治默默地坐在桌子对面,当秀树来到面前时,似乎两人都有些尴尬。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进了京大以后,父亲对秀树的态度好了许多。可能是孩子已经长大了,还有就是听说秀树在入学考试中,数学成绩特别好的缘故。
京都大学的理学部从那时候开始实行学分制。在三年之内,只要得到必要的学分就行。此外,构成学分的“必修科目”也没有严格的限制,只有一个“范例”作参考。这是一个较为宽松的规定,表示必修科目的最低限度,没有要求绝对不能离开它。一中和三高所共有的自由主义氛围,在必修科目上都有体现。秀树觉得,这种学分制比较适合于他。
秀树不受“范例”的约束,到处去听数学课。在古旧的砖瓦结构建筑的最里边,有一间阶梯教室。秀树早早地去占位置,坐在教室的中间。
上课时,目不斜视地记笔记。对数学课的习题,他也很喜欢做。
担任微分和积分课程的是一位名叫冈吉的年轻讲师。他与秀树的大哥芳树是三高的同级生,因此他很早就听到了他的传闻。他是个了不起的秀才,在记忆力方面特别强。同时,他以具有天才般的推理能力而闻名。
冈先生的打扮确实不像一位大学教师,在穿西服的腰上吊着一条手巾,仅就这一点来看,恰似啦啦队的队员。冈先生在秀树他们入学初所出的练习题,难度极大,就像无视学生的知识程度,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似的。
一开始,学生们就被搞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接二连三地碰到难题,使秀树体验到一种惊险的味道。尽管在数学上下了一些功夫,但秀树的兴趣主要集中于正在兴起的物理学科——新量子论之上。那时是1926年,全世界物理学界的目光,都被这门新兴的物理学科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