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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海誓山盟终成梦魇

  关于蒋介石第三位夫人陈洁如女士的身世,多年来众说纷经,莫衷一是。陈清如在世时,蒋家王朝出于“为尊者讳”的原因,始终对陈洁如的出身及其在1920-1927年间的行藏讳莫如深。蒋介石本人以及他周围的官僚政客们,宁肯听任人们在各种传言中对陈洁如百般诋毁,也从来不肯站出来澄清事实。直到几年前,陈洁如于60年代撰写的《回忆录》在尘封30年后冲破禁锢,得以正式出版发行,人们在“著者前言”中仍可看到晚年的陈洁如对社会上的种种传言所表示的愤怒:

  “甚至到了今天,有虚构成习的新闻人员仍然将我描绘成一个欧亚混血儿、一个前歌妓、一位传妾、一位女护士、一位女教师、一位俄文翻译、一个广东人、一个女冒险家,甚至是一个女骗子。”

  在这个前言里,沉默了几十年的陈洁如忿然指出:“这绝对都不是我!”

  陈洁如生于1906年,原籍浙江宁波,乳名阿凤。陈洁如是一位纸商的女儿,家境小康。她13岁时进入女子学校上学,因为她自幼聪敏好学,所以进入女子学校后,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深得老师喜爱。那时候,陈洁如结识了一位女友--长她5岁的朱逸民小姐。陈洁如经常到朱逸民小姐家里去求问功课,两个女孩子在频繁的交往中建立了友谊。

  不久,朱逸民嫁给了上海大亨张静江。其时张静江已是44岁的中年人,他的夫人姚惠在美国因一次意外事故而去世了。张静江为了自己的5个女儿不致于过早失去母亲,也为了自己身边有个异性的伴侣,经人牵线遂娶朱逸民小姐为续弦。

  朱逸民嫁入张家后,张的5个女儿都从美国回到上海来了。张静江为给这5个女儿补习中文,特别聘请了一位姓杨的先生为家庭教师,辅导女儿们。朱逸民则把陈洁如也请到家里来当“陪读”,因为陈洁如的中文水平当然比张家的5位“洋”小姐高得多。

  1919年的某一天,蒋介石陪同孙中山和戴季陶来到张静江家中,见到客厅里正有一群女孩子在读书,其中一位皮肤白晰、高挑个子、身材匀称的女孩子引起了蒋介石的注意。张静江遂将女孩子们逐一介绍给来客。从张静江口中,蒋介石了解到那个容貌出众的女孩子名叫陈洁如,他为陈洁如的端庄秀丽和青春魁力所倾倒,当即就寻找话题与陈洁如樊谈起来。

  陈洁如毕竟是个女孩子,对蒋介石的过分的热情感到既惶恐又害羞。可是这种窘迫无状的纯真模样反而更使蒋介石觉得可爱,从此,久惯风月的蒋介石对陈洁如一见倾心,开始了肆无忌惮、近乎疯狂的追求。

  就在蒋介石陪同孙中山和戴季陶二人访晤张静江的当天晚上,当陈浩如告别了朱逸民走出张府时,忽然发现蒋介石独自一人仁立在张家大门外面,见她走出来,蒋介石满面笑容地迎上前去打招呼:“陈小姐,你要到哪儿去?”

  陈洁如被问愣了。虽然蒋介石白天在张府时曾多次找借口与她搭话,其热情近于殷勤的态度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但她与蒋毕竟只是一面之缘,而且是在特殊的场合下礼节性地见面,现在出了张府的大门,在她眼里,蒋介石就与一个陌生人无异了。出于少女的腼腆,陈清如略低了头,勉强地应付了一句:

  “我……要回家了。

  蒋介石趋前一步,用了更加热情的语调再问:

  “陈小姐府上何处?”

  这样的问题就显突兀了,陈洁如不禁诧异地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蒋介石。在陈洁如这样一个小姑娘的眼里,面前的蒋介石已经是一个岁数很“大”的大人了,他中等个子,瘦瘦的,但并不显得赢弱,头顶略秃,下巴比一般人嫌宽了一些,长着一双深沉锐利咄咄逼人的眼睛,这双眼睛正热切地盯住自己,仿佛长了刺一样,直刺得陈浩如粉面微红,急忙又垂下了头。她咬了咬嘴唇,对蒋介石提出的问题感到不可理解,便摇了摇头。

  蒋介石笑了,笑声很轻,略带浊音:“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你家住在哪里?啊呀呀,那么你这位小姐怕不是迷路了吧?”

  这种拙劣的调情伎俩对于蒋介石来说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的,他打趣地继续盯住陈清如。这种小伎俩施之于天真无邪的陈洁如却是立见奇效,只见她略一歪头,露出一个笑靥,却仍是只摇头不说话。

  “告诉我,你住在哪里?”蒋介石抓住这个有利时机,紧追不放。

  “西藏路88号”,陈洁如朱唇轻启,报了一个假地址。她自幼受到“男女授受不亲”的旧传统的熏陶,从6岁起就与父兄一类的“男人”坐不同席、居不同室。而且,她的母亲一直在向她灌输处女保持贞操的重要性,提醒她要对男人保持高度的警惕。在这种思想教育下,陈洁如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了男人向女人献殷勤必是有所企图的道理,她当然不能让这个男人轻易得逞。所以,陈洁如在脱身无计的情况下,灵机一动,报了一个假地址。

  “那我送你回家。”蒋介石见陈洁如终于说出了地址,立即展开第二轮攻势。

  “不行,不行,绝对不可以!”陈洁如像一只受了惊的羔羊,急切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蒋介石却横跨一步拦在陈清如面前:

  “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可以?”

  陈洁如惶恐地瞪大了眼睛,觉得这个纠缠不休的男人简直是不可理喻。现在她想起了妈妈说过的话,眼前这个殷勤得过火的男人肯定是居心叵测,于是她沉住了气,一字一板地对蒋介石说:

  “我的父母是非常严厉的人,他们绝对不允许我同任何陌生人在一起走。否则,他们会骂我的。所以,你一定不可以同我一道走的!”

  “可是我们已经并不陌生了呀!”蒋介石毫不气馁,继续咬字眼作文章,纠缠不放。

  “不不,绝对不行!”陈洁如这一次真的有些惶惊了,她下决心不再理会蒋介石,遂紧闭了嘴唇,低了头,拔脚便走。

  蒋介石终于无计可施了,眼巴巴地看着陈洁如从自己身边冲了过去。

  可惜,陈洁如毕竟还是年龄太小,不会撒谎。她报给蒋介石的假地址不全是假的,只是故意把“33号”说成了“88”号,而“西藏路”这个大方向并没有错报。这也是陈洁如“经验”不足,心地诚实的一个表现。她自己则深受这一点“诚实”之喜,致使蒋介石终于找上门来。

  那一天,陈清如一个人在家里做功课,突然,蒋介石满面通红地冲了进来,一见面就大念苦经:

  “哎呀陈小姐,你可把我害苦了!自从你给了我那个错了的门牌号码,我就一直在这条街上转,像一个贼一样朝每一间房子里探头探脑,幸亏今天从外面看到了你。你为什么骗我?”

  “因为我不想让你到这里来!”陈洁如被这突如奇来的造访吓坏了,不加思索地冲口说出了一句大实话。

  蒋介石却笑了起来:“你想也罢,不想也罢,反正我终于把你找到了,你再也逃不脱了!”见陈洁如低头不语,他进一步表白心迹:“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从咱们在张家初次相见的那一刻,我就觉得这一辈子我已经注定没法子再喜欢别的女孩子了。这几天,我朝思暮想,什么事也做不下去,一心只想着要见到你。你知道不知道,我每天都会梦见你!”

  这种露骨示爱的言辞并未激起一个年轻如孩子心灵上的震颤,反而使她觉得羞赧无地。有生以来,还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样肉麻的话。

  正当陈洁如窘迫万状不知所措的时候,陈清如的母亲恰好回家来了。她看见女儿羞龈的神色和蒋介石笑着的脸,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在问过蒋介石的姓名之后,这位母亲示意女儿进入内室,然后以平静得似乎冷峻的语调对蒋介石说:

  “我女儿今年才只有13岁,只是她长得高一些,发育得早一些,其实她还是个小孩子,你如果有什么事,请去找她的父亲说吧,我不希望有什么事情使她在学习上过于分心。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蒋介石恭敬地笑着,点点头:“我明白,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很喜欢阿凤小姐,我爱她,我想要她作我的女朋友。”蒋介石的笑容非常谦恭,可是他说话的口气却是十分坚定。

  陈清如的母亲当即委婉而又更加坚决地驳斥了蒋介石的念头。但是,这并没有使蒋放弃对陈洁如的追求。此后不久,他又委托张静江,由张夫人朱逸民向陈洁如再次转达了爱慕之情。朱逸民毕竟是陈清如童年时代的好朋友,陈洁如在她面前倒是肯于吐露心声:“我不喜欢他,我很害怕。怕他的粗鲁,怕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在看我的时候好像有一股火!”

  朱逸民笑着向她解释:“男人恋爱时都是这样,热烈得让人觉得可怕,但那正可以说明他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你不要太守旧了。你应当学会应付各种男人的追求,了解他们。否则,难道你一辈子都不接触男人吗?”朱逸民温和地望着她。

  朱逸民的话起了一点作用,至少使陈洁如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男人面前,大可不必太过羞赧局促。

  这以后,蒋介石虽然不敢再到陈家去找陈洁如,但他仍不放过任何接近陈浩如的机会。俗话说:“烈女怕磨郎”,在蒋介石的死缠烂打式的追逐下,陈洁如终于与蒋介石约会并一起吃饭了。但这次约会无论对于蒋介石还是陈洁如来说,都是一次失败的约会。因为,蒋介石在请陈清如吃过饭、喝过咖啡之后,又借口看望他的“姐姐”而把陈浩如骗到一间旅馆的房间里。蒋的用意很明显,可惜被陈清如及时识破了他的不良居心,大声呼喊,蒋介石只好悻悻地放走了陈洁如。蒋介石错在操之过急,错在急于求成,结果适得其反,把陈洁如这只“小鸟”吓坏了,吓得再也不肯见蒋介石的面,甚至连他的电话也不敢接了。

  那个时候,陈洁如还不满14岁,她对已经30多岁的蒋介石当然不会产生爱慕之情。这种“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格局持续了很长时间,蒋介石老着脸皮,盯梢、路截、追踪到家里,甚至把一个女孩子骗进预先开好的旅馆房间里,采取种种文明的和迹近流氓的野蛮手段接近陈浩如,虽屡遭挫折,仍是换而不舍,“斗”志弥坚。

  1921年秋,陈浩如的父亲突然病逝,这就给蒋介石创造了一个再次接近陈洁如并求得她原谅的绝好机会。蒋介石闻知丧讯后,竟也穿了孝服前来往吊唁,并留下来帮助料理丧事,里里外外照应得十分周到,殷勤备至、体贴有加。由此博得了陈浩如的好感,陈母也从此改变了对蒋介石的看法。

  丧事完毕后,蒋介石再次请张静江夫妇代为说项。朱逸民对陈洁如,张静江对陈母,都曾讲过这样的话:“如果到了这一步仍坚持不同意的话,那就是不给张静江夫妇面子了。”这种话在陈洁如听来还不觉什么,但对于她的母亲,就是很大的压力了,张静江是上海滩上的大人物,是孙中山的红人,是财大势大的工商业巨子,这个“面子”陈洁如的母亲是不好不给的。

  陈母一面对张氏夫妇亲自出面作媒表示感谢,一面出于慎重的考虑,用了长达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对蒋家进行了调查,包括蒋介石的家庭成员、个人履历、家境等等,调查的结果令陈母大失所望--原来蒋介石不仅已有一妻一妾,而且当时尚无正当的职业,对这样一个人,把女儿嫁给他怎么能放心呢?陈母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在张氏夫妇那里松口。

  张静江闻讯后,竟亲自来到了陈家,当面向陈母详细介绍了蒋介石的性格、业绩及其可以预料的“远大前程”。在张静江的“金面”压迫之下,张母同意了这门婚事。

  但陈母和陈清如都坚持一条,那就是蒋介石必须与妻妾离婚,正式娶陈洁如为妻子。蒋介石一口答应,并划破手指,在白手绢上写下了“血书”,表示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陈洁如终于被感动了,她同意了嫁给蒋介石。

  1921年12月5日,蒋介石与陈洁如的婚礼在上海举行,证婚人为张静江,戴季陶主持婚礼。这一年,陈洁如只有15岁。

  洞房花烛夜,蒋介石信誓旦旦地对陈洁如说:“除你之外,我永远不会爱上别的女人了!”

  同是新婚之夜,蒋介石于心满意足之余,向陈洁如吐露了他这一生中的三个愿望:

  第一,娶陈清如为妻;第二,得到孙中山的赏识;第三,将全国统一于一个中央政府之下。

  新婚后的第三天,蒋介石和陈洁如依旧俗去拜见陈母,然后启程返回奉化溪口。在从上海到宁波的海轮上,陈洁如作了一场恶梦,梦见海上狂风大作、巨浪翻涌,船上只有她一个人,到处都找不到蒋介石的影子,终于,一个巨浪将陈清如卷人无底的深渊……  这个不祥之兆,她没敢对蒋介石提起,直到日后蒋介石逼她离婚,她仍然认为是早有预兆的。

  蒋介石婚前必须与原来的妻妾离婚,这是他亲口答应了的。但是,事实上蒋介石与毛福梅的离婚只是走了个形式,陈洁如在随蒋介石回乡之前即已知道毛氏仍居住在丰镐房蒋家祖宅内。因此,陈清如一直念念于心,暗中想象蒋介石的这位前妻会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妒嫉挑剔自己等等。出于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善良心愿,陈洁如一路上暗下决心:尽可能与这位毛氏夫人和睦相处。

  一见到毛福梅,陈洁如的心里就踏实下来了,这是个性情温顺、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她谦恭地向毛福梅行了一个礼,打了招呼,毛福梅急忙还礼,并真诚地对陈洁如表示了欢迎。

  毛福梅仍以主妇的身份料理着丰镐房的内外家务。她谦和有礼地安顿了陈洁如之后,又到神坛前点燃蜡烛和香火,安排蒋介石携同陈洁如跪拜蒋氏祖先和蒋母遗像。接着,按照蒋介石的授意,陈洁如把毛氏请到上座,行了鞠躬礼,并奉茶一杯。这个仪式实际上意味着这样的事实:蒋介石并没有彻底抛弃发妻毛氏。在公众社会中,在交际场合,陈洁如以蒋介石惟一合法的妻子的名义出现,而在蒋介石的家乡,人们仍然奉毛氏为蒋的夫人,陈洁如在他们的心目中,充其量只是一个小妾而已。

  陈洁如对毛氏的善良和宽厚的性格颇有好感,真正实现了她要与毛氏“和睦相处”的意愿,此后,陈洁如也不再坚持蒋介石必须与毛氏办理离婚手续的要求,她觉得,毛氏的存在并不影响她与蒋介石之间的关系;而且,蒋介石大部分时间并不是呆在溪口,他只要对自己真心实意也就够了,又何必计较毛氏的存在与否呢?

  在与毛氏相处的日子里,毛福梅曾经对陈洁如讲了心里话,她说:“我已经年近四十,这辈子也没有什么别的念头了,我只希望经国将来能有出息,这是我此生惟一的愿望了。”

  毛福梅的肺腑之言使陈洁如大受感动,她欣然接受了毛氏的委托,答应帮助改变蒋介石的“怪脾气”。

  在“希望经国有出息”这一点上,蒋介石与毛福梅是一致的,只不过方式不同,方法各异而已。蒋介石与陈洁如结婚后,认为以陈的教养程度和学识水平,让她来抚养经国多半会好一点,毛氏固然是亲生母亲,但她毕竟没有什么文化,只知道爱护孩子,却不懂得如何教育和培养孩子。但是,陈清如的年龄只比蒋经国大4岁,新婚燕尔,就提出这种问题来,蒋介石有点没把握。因此,虽然当时蒋经国已被父亲接到上海读书,但一直是跟在蒋介石的妹夫竺芝珊身边的。蒋陈结婚、返乡拜祖等一系列活动,蒋介石都没让儿子露面。

  作为母亲,毛福梅当然时刻不忘她那远在上海读书的宝贝儿子,一天,当屋子里只有毛福梅和陈洁如两个人的时候,毛氏突然问道:“你见过经国了吗?”

  “没有。”陈清如坦诚作答,“不过我们回到上海以后,是一定要见他的。”

  毛福梅怔怔地望着年轻的陈洁如,良久,她才叹了一口气:“他是个好孩子,最怕他的父亲。我现在总是担心,他那么小,又是孤零零一个人呆在上海……”说着,毛福梅已是泪流满面。

  陈清如被这种深挚的母爱感动了,她诚恳地拉住毛福梅手,告诉她:“请你放心,我回到上海以后,一定尽一切可能照顾他、帮助他,你不必再为他担心了。”

  “谢谢你!”毛福梅硬咽着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你肯照顾经国,我就放心了,我这下辈子都会感激你!”

  两个年龄相差二十多岁的女人执手相望泪眼,无语凝噎。

  蒋介石回到家乡,心无旁骛地陪着陈洁如游山玩水,日子过得好不惬意。正玩得高兴时,忽然接到孙中山的电报,命他速赴广州,到陈炯明指挥的粤军中任职。蒋介石只好结束了新婚旅行,携陈洁如匆匆返回了上海。

  一到上海,她就在蒋介石的引见下面会了当时只有11岁的蒋经国。陈洁如想到自己在毛氏面前的承诺,对经国十分关怀体贴,一下子赢得了经国的好感。从此,蒋经国一直唤陈洁如为“上海姆妈。”

  这一时期,陈浩如一直感到身体不适,而且皮肤上出现了不少疮疹。经查,她被蒋介石传染上了淋病,从此丧失了生育能力。这一场病,差一点导致了陈浩如与蒋介石婚姻关系的破裂。后来,还是蒋介石在陈洁如面前设誓:终生不饮酒、不喝咖啡和茶,只饮白开水,以此作为自我处罚。这样,陈洁如才原谅了蒋介石。蒋介石虽然是个经常设誓而不守,经常背信弃义反复无常的人,但在这一点上倒是真正信守了诺言:一生不再沾酒和茶,只喝白开水。这次淋病的暴发,使蒋陈二人同时受到了一个严厉的惩罚:他们两人都不能生育了。

  不久,蒋介石携陈洁如到广州赴任,几个月后,蒋介石因为自己的意见不被孙中山所采纳,遂辞职回乡,一住就是两个多月。至6月,陈炯明在广州发动兵变,孙中山避难到永丰舰上,发急电请蒋赴穗护驾。蒋介石认为这是他取得孙中山信任的极好时机,遂决立即启程。在决定陈洁如是否随蒋赴穗的问题时,蒋介石与陈母发生了争执。最终,蒋介石故态复萌,又发起了脾气,陈洁如生怕母亲与蒋介石正面冲突起来,只好劝慰母亲,让她不必为女儿赴穗后的安全担心。陈母无奈,女儿已经嫁出去了,由不得自己,她只好作了让步。

  此后一般时间内;陈洁如陪伴蒋介石频繁往返于沪、穗之间,有时还回到溪口小住。在奔波往返的日子里,陈洁如并没有忘记她在毛氏面前许下的诺言,主动承担起对蒋经国的抚养和监护责任。每到上海,陈清如都必定抽出时间来看一看经国,关心他的饮食起居和学业,给他买些食物和生活用品。这样,蒋经国开始与这位年轻的“上海姆妈”亲近起来。

  陈洁如对蒋经国的关爱之举,深得蒋介石的赞许。蒋介石原先一直担心蒋经国的出现会引起陈洁如的反感,现在这种担心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蒋介石由此更认为选对了妻子,觉得陈洁如有修养、有见识,比毛氏和姚氏都强得多。在陈洁如的关怀照顾下,蒋经国也变得懂事多了,每到假期,经国都要回到溪口看望生母毛氏,还把蒋介石和陈洁如平时给他的零用钱积赞起来孝敬给母亲。毛福梅在孤独清冷的生活中得到儿子的关怀和孝敬,又从儿子口中得知“上海姆妈”温婉可亲,不由极感欣慰,每日礼佛祈祷时,在祈求佛祖保佑蒋介石父子的同时,也加进了陈洁如的名字。

  1924年,蒋介石就任黄埔军校校长一职,他与陈洁如迁入军校校舍,在这里安了一个家。陈洁如从此担任了蒋介石的秘书,负责处理函件往来和一般文件的保管。

  陈洁如自度身为军校校长夫人,应当顺应潮流,辅佐丈夫参加革命活动。蒋介石也深以为然,经常携陈洁如参加一些集会,介绍她认识了廖俐岂及其夫人何香凝、汪精卫夫妇等一大批国民党要员。同时,她还结识了风华正茂的共产党人周恩来。当时的陈洁如绝对不会想到结识周恩来对自己的晚年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而事实上,陈洁如于六十年代得以从大陆到香港去,乃完全得益于周恩来总理的亲自批准。

  1925年初,第一次东征开始,蒋介石忙于军务,把陈洁如安排到东山区居住,与廖仲恺夫妇为邻。

  这年秋天,远在苏州替蒋介石抚养次子纬国的姚怡诚草拟了一封信,命纬国抄写在信纸上,说:“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亲爱的爸爸了,心里非常想念,如果我能长上翅膀,我一定飞到广州去探望我的爸爸……”信中还附了一张纬国的照片,邮往广州。

  蒋介石收到这封信后,立即拍电报让纬国速到广州。姚恰诚巧计奏效,欣喜若狂,当即带着蒋纬国直奔广州而来。其时,蒋介石正带着陈洁如在汕头前线指挥作战,忽听侍卫官来报,说是姚怡诚带着蒋纬国已抵汕头港,蒋介石到这时才感到贸然叫姚氏携纬国来广东是有些唐突了,他当时的心情,诚如他自己在日记中所说:“心殊怦怦,恐洁如不悦也。”

  可是姚氏来粤,是奉召而来,蒋介石纵使为难,也只有硬起头皮去接了。他接了姚氏母子,即安排他们赶赴广州,暂时没告诉陈洁如。

  事情到底还是败露了。陈洁如知道姚氏母子来穗后,感到非常恼火。她对蒋介石的一些行事方式颇感不满,即如当初与纬国初见时也是这样,在事前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蒋介石突然把纬国领来相见,还打趣说陈浩如结婚就拥有了两个儿子,问陈洁如“有何感想”。当时,陈与蒋燕尔新婚,不想因此与他闹翻,何况蒋纬国的当时只有五六岁,既单薄又瘦小,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陈浩如心地善良,一腔怨愤很快转为对纬国的疼惜与怜爱,此事就此揭过。可是,现在蒋介石又瞒着自己把姚氏母子从苏州召至广东,这是陈洁如所无法忍受的:在蒋介石花言巧语的哄骗和“解释”下,她强压怒火,独自返回了上海。

  1926年,蒋介石通过种种政治手腕而攫取了政务和军队的统治权,俨然以“领袖”自居,成为国民党内部的一颗“政治新星”和“军事权贵”。

  政治地位的变化和权力欲的膨胀,使蒋介石的择妻标准又有了新的变化。陈洁如尽管有修养有学识,大大胜过了毛氏和姚氏,但她出身于一般的市民家庭,缺乏高贵的社会地位和名门望族的家庭背景,经济实力和政治背景就更无从谈起了。蒋介石的择妻标准经常变化是实,但有一点却是从来没有改变的,这就是,他的妻子必须有助于他的“事业”。所以,当陈清如在他夺取更高权力的道路上无助于他的时候,他就开始谋划着抛弃陈洁如,而把目光盯在新的“助手”身上。现在,他心目中最好的“助手”就是宋氏三姐妹中的老三,孙中山先生的妻妹宋美龄小姐。

  蒋介石结识宋美龄始于1922年。他对宋美龄一见倾心,很快就向孙中山提出想娶宋美龄为妻。而这时,距他以血书向陈浩如表示“海枯石烂、永不变心”才不过半年的时间。

  孙中山对蒋的请求表示爱莫能助,因为当时宋美龄已经订了婚。

  宋美龄的姐姐宋庆龄也表示坚决反对,她说:“我宁愿看到小妹死掉,也不愿她嫁给一个光是在上海就搞了两个女人的男人!”

  除了孙夫人宋庆龄之外,宋氏三姐妹的母亲倪桂珍和美龄的哥哥宋子文也表示反对。在如此强大的阻力和宋美龄已然订了婚的事实面前,换了任何一个男人也会就此放手的。倘若从一个已婚--并且是已经结过三次婚--的男人的角度来考虑,那么,任何一个这样的男人都根本就不该有那种欲念。但蒋介石毕竟是蒋介石,无论蒋介石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单单是他那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换而不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性格,就足以令人钦佩!蒋介石的这种性格的确是其束有渐,自幼年起一点一点逐渐形成的。关于这一点,容后再述。

  蒋介石认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实现。哪怕希望极其渺茫,哪怕根本就没有希望,他也一样竭尽全力去争取。在其后的几年时间里,蒋介石未尝有一日忘记他的“远大目标”--今生今世一定要娶宋美龄为妻。而这时,正是他与新婚的妻子的陈洁如双飞双栖,鱼水欢悦,如胶似漆的时候。

  1926年,蒋介石终于从一个普通军事将领成长为一颗“政治明星”,脐身于军政两界的首脑人物当中,成为广州国民政府的核心人物。蒋介石炙手可热了,权倾一时了,他终于引起了宋氏三姐妹中的老大宋蔼龄的注意,这位被外国人评价为“意志坚强,具有超凡的能量和强烈的支配人的欲望,精明强干、狡猾奸诈、野心勃勃,是中国影响最大的人之一”的宋家大姐大,对蒋介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料定蒋介石在不远的将来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于是就想方设法笼络他。这位宋家大姐大不愧为理财圣手孔祥熙的“贤内助”,她对政治的理解,似乎完全依附于“生意经”,她以生意场上的逻辑思维方式来考虑和预测蒋介石这个政治人物的“行情”的涨落,断定“有得赚”,于是就“买进”,把她的三妹作为惟一的“赌注”,押在了蒋介石身上。

  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蒋介石突然以兴奋的口吻对陈浩如说:“明天孔夫人请我们吃晚饭。”

  陈洁如在她的《回忆录》中曾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蒋介石当时的情状:

  他边说边在室内来回踱着,好像兴奋。他的喉咙似乎因为紧张而收缩了。“请客!”他自言自语,“我从来想不到会有这件事。而现在,这么久了,你我终于有缘跟这位大人物同席共进晚餐了。这真是太妙了,妙得难以置信。”

  他像一只孔雀一样,在地板上昂首阔步,趾高气扬,不肯坐下。他很少这样举止失常。

  “何必这么兴奋?”我轻松地问,“只是一餐晚饭。天气这么热,我还真不想出门呢!你何不一个人去放怀开心一下?你可以为我设词婉谢。”

  我从热水瓶中倒了一杯开水给他,他将杯子放在桌上,没有喝。

  “你怎么还没有搞懂?”他一下子就责备起我来,“你必须要体会了解,对我十分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更接近宋家。你应该知道这几年来我都未能如我所愿地接近我们的总理,而这次吃饭就是一个机会,可以更接近总理的亲戚,这--你懂了吗?”

  当然,我不能否认他说的是事实。

  “你同我一样了解”,他耐心地再说,“广州的军事专才多的是,可是,我完全是因为走了点运,才当上军校校长。我有了地位,但缺少声望。因此,我要走的路线是培养与总理身边的亲人间的友谊。我要把孙、宋、蒋三家紧密地连接起来,要越来越紧密。”

  介石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满面爱意地牢牢握着它,以哄劝的口吻对我说:

  “我们就要跨过重大成就的门槛,在我们革命事业方面和在培养友谊关系方面,你都必须同我站在一起,争取成功。你知道这对我是何等重要。你千万不要不肯去参加晚宴。”

  蒋介石所说的这个“重大成就的门槛”,不过是宋蔼龄刻意安排的一次“鸽子宴”--吃鸽子而已。然而,正是这次的鸽子宴,成为了陈洁如与蒋介石婚姻关系中的一个非常“重大”的“门槛”,蒋介石从这个“门槛”跨了过去,从此对陈洁如的“柔情蜜意”就一去不复返了。这个鸽子宴,纯粹如陈洁如后来所说,是一次“夺夫宴”。这是蒋介石和宋蔼龄这两个权欲熏心的人精心策划的一个“计谋”,是宋蔼龄摸准了“行情”,下决心“吃进”蒋介石之后的一个重大举措。

  这次晚宴的参加者,除了蔼龄、美龄两姐妹之外,还有廖仲恺夫人何香凝女士及当时的国民政府外交部长陈友仁等。宋蔼龄要求客人们下午三点钟赴席,可是蒋介石声称要下午五点以后才能到。这样一个“时间差”,使陈洁如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她不得不枯坐在客厅里,听那些贵族们大侃生意经,什么流通货币的价位、证券股票、盈利额度、不动产,还有数达几千几万元的红利等等。这样把陈清如“晾”了一会儿之后,宋蔼龄便指使陈友仁陪陈洁如去“参观一下这房子。”

  陈友仁十分乐于听命,当即起身陪同陈洁如离开了客厅。陈浩如是这样回忆以后发生的令人难堪的一幕的:

  当我们走到房子旁边的时候,客厅中的快活笑声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宋蔼龄高亢的声音,我听到她说:

  “她只能做一个中等人家的主妇,怎么配做一位新兴领袖的妻子?一定要想个法子。”

  “是的”,宋美龄表示同意,“她就象象征我们国家生活中一个宽阔的社会鸿沟。”然后,她带点讽刺意味,又说:“不过,我必须说她也有好的地方,她可以做一个宁波乡下人或农人的好主妇。”我可以意识到这些话所蕴含的尖刻轻蔑之意。

  可以设想,当时的陈浩如,“偷听”到这样的谈话之后会作何感想!

  直到这场刻意安排的“夺夫宴”结束之后,陈洁如才终于品出了一点“味道”:

  我从介石的神态上,看出一项重要的事实。他此来孔夫人家中作客,心花怒放得无法以文字形容,而孔夫人则不时将她妹妹捧到天上。她说宋美龄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对于这次“夺夫宴”,廖仲恺先生的遗孀何香凝女士是一眼就看穿了的,她第二天就特意提醒陈洁如:“你必须小心,不可太轻信别人!’并且要她“离开那个女人(指宋蔼龄)远远的,不要让介石落入她的圈套。”

  对于何香凝的话,陈洁如开始时只觉得不大可能,因为她始终记得蒋介石写血书盟誓的情节,这样忠诚的丈夫,难道还怕被别的女人抢走吗?

  事实上,正如何香凝所说:“陈洁如还是个孩子”。陈洁如对蒋介石表面上的“痴情”大当真了。她不知道,蒋介石当初的所有“海誓山盟”都不过是因为一时之需而开出的“空头支票”而已;她更不会明白,政治是不对誓言负责的。蒋介石在与陈洁如结婚尚不足半年的时候,就已经决心要抛弃她了。那时候,蒋介石“及与宋女士相捻,知其为理想之终身良伴,而向所求之不得者,故不稍犹豫,露求婚之意。”只是由于宋母的反对,蒋介石未能得手。这一切,陈洁如都是被蒙在鼓里的。

  1926年底,蒋介石与汉口政府的矛盾加剧,同时,追求宋美龄的计划也开始进人“政治谈判”的阶段。蒋介石写信邀宋蔼龄到九江晤谈,两个人在船上长谈肥金钱、政治、婚姻这三件事巧妙地联系到一起,达成了一个“协议”:宋蔼龄负责把她的胞弟宋子文从汉口政府中“分化”出来,然后姐弟联手,向江浙财团筹措大笔军费支持蒋介石;而蒋介石所要做的就是同宋美龄结婚,并保证一俟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即任命宋家大姑爷孔祥熙为阁首,任命宋子文为财政部长。

  金钱美女一手兼得,同时还可以摆脱政治上的四面楚歌的困境,蒋介石当时乐得就差蹦起来了。他当即向陈浩如摊了牌,提出:“避开5年,让我娶宋美龄,获得不理汉口、继续推进北伐所需要的协助。”并且假惺惺地开导陈洁如说:“这只是一桩政治婚姻,你先到美国去攻读5年,你返国时,南京政府将已成立,那时我们恢复共同生活,我们的爱情将始终如一,我可以发誓……”

  陈洁如抬起头来望着蒋介石,一脸讥讽之色。蒋介石打住了话头,情知再发什么誓也是没用了,便又换了另一种口气:“我的处境不稳,这你是知道的。如果我能干下去,中国就会有救,我自己也可以存活下去;否则,我将因为失败或失望而死去。你不愿看到我这样吧?现在正是我实践愿望的大好时机,我必须把握这个时机。我有野心,我要登峰造极,而且留在颠峰!不如此的话,我宁愿死去!”

  陈浩如无话可说了,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忿忿地只身返回了上海。

  蒋介石去陈娶宋之意已决,遂亲赴上海做陈氏母女的工作。陈清如对此曾有详尽的记述:

  1927年8月1日,烈日当空,暑气逼人。这天早晨,蒋介石驾临上海母亲家中。他单独进宅内,将卫士和蓝衣侦探留在院中位候。在正常情形下,一位大人物惠临家中,当然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情,但事已至此,我竟然不屑请这位不速之客就坐。这种情形,无论如何,都显得有违待客之道。我望着他,以讥讽的口气说:

  “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那么,你今天突然来,一定是有所求?”

  “你猜对了,我亲爱的洁如,”他以关爱的神态说,“我是来同你谈谈赴美之行。我已跟张家的黛瑞莎和海伦谈好,请她们两人一路陪伴照料你。你只要离开五年。这是你的船票。”

  我没有理他那双伸出的手,答道:

  “我已经让开,让你去实现你的雄心,你还要怎样?你常说我容易受别人的左右!你是存心要逼我流亡吗?”

  “别这么说!”他走近我,作恳求状,这次出国旅行对你自身有益。我要你去进修,增加你的知识。以后,你回国之时,可为政府工作。你曾经答应与我并肩工作,记得吗?”

  “过去已成过去”。我意兴阑珊地说,“我同母亲一起住在此地,已很心满意足了。”我望着他,感觉好笑。而今这位伟人蒋介石又来求我出国去,我知道其中缘由。我在政治圈中已小有名气,只要我以蒋介石夫人的身份住在上海,宋美龄必然寝食难安。她要于成婚前,把我撵走。我的自尊心,叫我不可轻易同意。我就无精打采地说:

  “我不想听你那些花言巧语,好像什么事都是为了我好。我已经为了你的方便,默然让贤了,因为你说过,‘爱情是要以一个人所愿承担的牺牲之大小来衡量’,我之如此做,是一心为了中国的统一。换了别个女人,会把宋美龄的眼睛都给挖出来。”

  “但是,你不了解,”他紧张兮兮地恳诉,“你之必须远走美国,是宋美龄的条件之一。洁如,我明知请你这样做,是过分了,但我也是完完全全为了中国之统一,才敢请你拿出你的爱国心来帮助国家。你如留在上海,这全盘交易就会告吹。你还不了解我的苦楚吗?”

  我轻蔑地望着他,心中对他却油然生出测隐之情。他脸色非常苍白、紧张、憔悴。气色既坏,表情也狼狈不堪。这样熬了阵子,我不理睬他,走到神坛那边,在悬挂佛像前面的灯中,加些灯油,点燃几柱香,插在香炉中。此时,阿本采买归来,看见来客,不免一惊。

  母亲请他坐下,阿本端给他一杯茶,阿本另拿了一壶茶和几个杯子到院中,请卫士和蓝衣队员们饮用。

  介石和母亲礼貌地谈了几分钟,谈及全国形势的复杂情形。然后,他鼓起勇气,向母亲解释说,要我出国5年,研究政治学和公共行政,以便回国后,可以为南京政府服务。

  这里有三张船票,一张是洁如的,另两张是给张家姊妹的。他一边看船票,一边这样说。他那拿着船票的双手好像有点畏缩不稳,然后将票递给母亲。预订的船是杰克逊总统号,是一艘四万吨级的巨大豪华客轮。

  母亲望着我,问道:

  “女儿呀,你有意出国吗?”

  “我不要去。”我急急地说,“为什么要我去那么远?那就像是流亡异域似的!”

  “只要5年。”他轻快地大声说。

  “你所有的承诺都一文不值!”我也大声说,“你还记得你要切断手指头,以使我相信你对我之爱吗?而现在呢,竟连这种事都会发生!你怎可期待我再相信你的任何话!”

  母亲是一位了不起的妇人。她坐着倾听,很明白我的处境,认为我应对得宜。她也了解介石的困境。她转身向他,一语道破地问道:

  “你说5年,是真心话呢?还是说来骗我女儿的?”

  “我当然讲的真心话!”他恳切地说。

  “不要口是心非,”我以严肃的声调说,“我们不习惯你那套搞政治的敷衍说词。”

  “我发誓!”他急急地说,“我说5年,就是5年!”

  “你知不知道,发誓就是祈求神明见证你的誓词?但是,如果你故意说谎,那就当心天打雷劈!”母亲说。

  “当然,我心口如一,我可以为此发誓!你还不相信我吗?”他争辩似地问。

  “好,那么我们听你在佛前立誓!”母亲说,同时走向佛坛,她拿起三炫香、一对蜡烛,点燃它们,插在香炉中。香炉发出闪亮的光。介石毫不犹豫,走往佛坛,在佛像前立正站着,起誓说:

  “我发誓:自今日起,5年之内,必定恢复与洁如的婚姻关系。如果违反誓言,没有将她接回,祈求我佛将我毙,将我的南京政府打成粉碎。如果10年20年之内,我不对她履行我的责任,祈求我佛推翻我的政府,将我放逐于中国之外,永不许回来。”誓毕,他看着母亲问道:

  “您现在相信我了吗?”

  “好”,母亲凄怆地叹一声气,“我相信你”。

  然后,他从桌上拿起那三张船票,交给母亲,又说道:

  “洁如不会感觉孤独的。她的一切费用都将由政府给付。她有两位同伴,会照料她。您必须切记;她此行出国,是为了增广她的知识,使她更趋成熟,而不是如她所说的去流亡。所以,请不要为此事如此伤感。”

  介石离开我家之后,我那股悲楚之感仍然绵延下去,一股椎心刺痛袭上的心头。我哭泣起来,说道:

  “哦!母亲,我再也不相信他。我知道这就是我的婚姻终点!”我靠近她坐着,她双臂抱住我,安慰我说:

  “他起了一个重誓。如果他不守誓言,就让他终生承受咒诅吧!”

  我无助地倒在她身上,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我们这样坐了很久,望着哪香柱上烧过的香灰和那投影在拂像面上的曳曳烛光。

  1927年8月19日,陈洁如在张静江的两个女儿的陪同下,乘坐美国“杰克逊总统号”豪华客轮启程赴美,同行的还有蒋介石的侍从秘书陈舜耕。

  陈洁如赴美的消息立即引起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各国通讯社纷纷予以报道。但是,蒋介石却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一口否认曾与陈洁如正式结婚并共同生活多年的事实,“宣称本月稍早自中国搭乘杰克逊总统号前往旧金山之妇人并非其妻。蒋对指迷此妇为其妻之讯息,认之为‘政敌之虚构’,旨在以任何手段,使其难堪。蒋并称,他不认识该电讯中所述及之‘蒋介石夫人’”。

  这种公然“不认帐”的行径,是蒋介石的一大专利,也只有他才做得出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事情来。

  陈清如人还在客轮上,就听到了蒋介石公开背信弃义的所谓《蒋中正家事启事》,在残酷的事实面前,陈洁如气愤不已,痛不欲生,曾数度打算投海自杀,均被职陪伴他赴美的张家二位小姐所劝止。

  1927年12月,蒋介石与宋美龄正式结婚。次年春天,经上海帮会头目虞洽卿从中劝解,陈浩如被迫同意与蒋介石离婚。五年誓约,几个月就又被践踏了。

  陈洁如与蒋介石正式离婚时,才只有22岁,但她从此未再嫁人,将全部精力集中在学业上。其间,她也曾因为梦幻破灭、万念俱灰而试图自杀,但都被劝阻了。

  1937年,中国的抗日战争全面展开后,当时已回到上海居住的陈洁如深居简出,深恐因为自己历史上的特殊身份而招灾惹祸。1940年3月,汪精卫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建立了南京汪伪政权,陈清如想到当年在广州时曾与汪精卫夫妇极为熟络,为避免汪伪政权的纠缠,遂只身一人秘密离开上海,到达陪都重庆。

  陈洁如到了重庆之后,被蒋介石秘密安置在离自己的官邱不远的吴忠信公馆里。一别十余年,蒋介石又见到了当年“血书盟誓”苦苦追求的陈洁如,物是人非、旧情犹在,时年已是55岁的蒋介石鸳梦重温,经常轻车简从悄悄去与陈洁如幽会。这件事原以为十分隐秘,却不料早已被宋美龄的耳目知悉。宋美龄醋劲大发,与蒋介石吵了个天翻地覆,盛怒之下,顺手拿起花瓶就朝蒋介石脸上扔了过去,一瓶击中,致使蒋介石颜面受损,只得称病不出,中外客人一律免见。

  1949年,国民党败逃到台湾岛上,陈洁如情知宋美龄容不得自己,在陆久之的劝说下,执意留在了上海。她的这一明智选择,受到人民的欢迎和尊重,曾被选为上海市沪湾区政协委员。1961年12月,陈洁如被请到北京,周恩来总理和邓颖超同志亲切接见了她,并设宴款待。

  1962年,经国务院总理周恩来的亲自批准,陈浩如移居香港。蒋介石闻讯后,立即命蒋经国出面,为陈洁如买了一套房子。不过,陈洁如始终没到蒋家为她购置的新楼中去居住过,而是将其出租,自己仍住在香港铜锣湾百德新街的房子里,改名陈潞,闭门隐居,并开始着手撰写《陈浩如回忆录》。

  台湾方面得知陈洁如在写《回忆录》,十分惶惧。因为蒋介石自从与宋美龄结婚后,从来否认与陈浩如的婚姻事实,所有记载蒋介石行藏的传记文章中,均对此事讳莫如深,一字不提。因此,当得知陈洁如撰写《回忆录》的消息后,国民党元老陈立夫曾写信劝止:“我恳求你不要出版你的回忆录……它将只会伤害最高统帅及国民党”。但陈洁如一意坚持出版《回忆录》,国民党方面无奈,就扬言要起诉为陈出版《回忆录》的美国经纪人,并采取卑劣的特务手段,殴打、恐吓经纪人,致使《回忆录》一书在美国无人敢出。

  《回忆录》不可以出版,但当年的旧情还是要续上。晚年的蒋介石与陈洁如书来信往,蒋介石说:囊昔日风雨同舟的日子里,所受照拂,未尝须臾去怀。”陈洁如则称“三十多年来,我的委屈唯君知之。然而,为保持君等家国名誉,我一直忍受着最大的自我牺牲,至死不肯为人利用。”

  陈洁如22岁即被蒋介石抛弃,此后一直过着孤独的半隐居式的生活。虽然她有一个养女相伴,但晚景仍是十分凄凉的。她为了蒋家王朝,为了蒋介石个人,的确忍受了一般女性所难以忍受的委屈、痛苦和孤寂。而且,在重大历史关头时,陈浩如表现了一个中国妇女所应有的气节和操守,在蒋介石公然背信弃义与之绝情的情况下,阵洁如不计个人恩怨,断然拒绝了汪精卫伪政权要她出任伪职的要求,这一点,绝不是普通的“弃妇”所能够做得到的。

  所以,我们说,陈清如女士是一位值得人们尊敬的女士。

  1971年2月11日,陈洁如孤零零地死在了她在香港的寓所内,享年65岁。

  远在海峡彼岸孤岛上的蒋介石闻知此讯,不禁黯然神伤。公允地说,在没有政治因素的前提下,蒋介石还算不上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从他事母至孝、舔犊情深、发迹后对家乡亲友均有照拂、对曾经资助过他的人均有所回报的事实上看,都可以证明他也有“人性”的一面。

  陈洁如的悲剧,是蒋介石造成的,也是当时中国的政治局势造成的。是为公允之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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