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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田园虽好,却非久恋之家

  就在孔祥熙出任阎锡山的参议期间,孔宋夫妇的第一个孩子孔令仪,于1915年9月19日在太谷呱呱落地。

  9月19日,一个令宋蔼龄难忘的日子。

  人们都说,生孩子是女人的“鬼门关”。当时来蔼龄心里阴森森的,好怕啊!早在一个月前,她就给远在太原做事的丈夫捎信,让其记住这个日子。丈夫也回了信,说他正在“六政考核处”,对职员们进行考核,但表示无论如何忙,保证提前回来。可是,眼看日子一天天挨近,却还不见丈夫的影儿,宋蔼龄不免有些着急。她先是一星期一星期地等,后又一天一天地盼,总盼不回来。她急得坐卧不宁,饭吃不下,觉睡不好,终于病倒了。

  屋漏偏道连阴雨。本来身体就弱,再加上患病,丈夫又不在跟前,结果临产时意想不到的事儿发生了--难产。“鬼门关”啊“鬼门关”,宋蔼龄暗暗落泪了。她多么盼望丈夫能在此时来到跟前啊!可是,直到她闯过“鬼门关”、孩子落地时,丈夫也没有回来。

  待第3天,直到她发誓再也不去想孔祥熙时,丈夫偏偏立在了她的面前。

  “蔼龄,我回来迟了,让你受苦啦!”丈夫道。

  宋蔼龄一声不吭,想着那天分娩时的阵痛,泪水涌出了眼眶。

  “蔼龄,都是我不好。你看我给你带回什么来了?”孔祥熙哄道。但宋蔼龄仍是不吭声。

  “你再不说话,我就给你跪下,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孔祥熙说罢,把一束鲜花献到了宋蔼龄的床头。

  “你还知道有个家呀?” 她的神情仍很平淡。

  “你知道,这鲜花是谁送给你的?”

  “不知道。”宋蔼龄摇摇头。

  “阎将军。”

  “……”宋蔼龄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不是我不回来看你,我心里永远装着你,并没有忘记你呀。只因督军署事务缠身,加上眼下‘六政考核’,更是忙中添乱啊。后来同事们催我扔下公事,回来照料你,但我不能那样做呀。我想,你是能理解我的。阎锡山得知了这件事,给我请了功,这鲜花就是他让我亲手转给你的。过一段时间,他说他还要亲自来看你哩。”

  “谢谢他啦。锣不敲不响,话不说不明。你说的我都能理解,你也辛苦啦!”宋蔼龄终于露出了笑容。

  “让我看看咱们的宝贝心肝儿!”此刻孔祥熙有些急不可待。

  “来。让你爸爸瞧瞧。”宋蔼龄把孩子送给了丈夫。

  “啊!好胖呀,长得像你。”

  “鼻子、眼睛更像你!”宋蔼龄笑道。

  “蔼龄,我可算看到你的笑脸了。将来我要让我们的宝贝,像你一样去留洋、去读书。”

  宋蔼龄看着丈夫高兴的样子,自己也有了安慰。

  经历了这场难产的劫难,宋蔼龄对人世的某些东西突然看得透了。喉间有口气喘着,人往往争强好胜,就是兄弟姐妹之间,也难免攻击蹬踹。可上帝把喉间那股气一收,两腿一蹬,什么也就没了。想想也真是。此刻,宋蔼龄仿佛大彻大悟,逐渐从心里减消了对大妹宋庆龄的怨恨。为了减轻心中对以往过分做法的隐痛,重新修好姐妹关系,宋蔼龄提议在自己女儿孔令仪的中国名字之外,再起一个洋名,就叫罗莎蒙黛。这是宋庆龄从前用过的名字。在美国人眼里,下辈人用上辈人的名字,是对上辈人一种莫大的尊崇,完全不同于中国人下辈对上辈名字的避讳。孔祥熙听了,连声称好,因为他一直是以能和孙中山成为连襟为极大荣耀的,宋蔼龄若能打消对宋庆龄的怨恨,以后对家庭、对事业都将大为有利。

  后来,当宋蔼龄回忆那件事时说,从日本回到国内后,她的健康状况一直不好,而且生育时又难产。正如人们大难不死之后常做的那样,她痊愈后也逐渐开始考虑自己的宗教信仰以及虔诚的程度问题了。在此之前,她远非像她所自认为的那样,是一个真正的基督徒。虽然她在威斯里安女子学院上学期间,还写过一篇很有份量的文章,阐述中国的教会问题。但是总的说来,她对其母亲所热爱的那种非常拘谨的崇拜方式是不肯接受的。她曾就这个问题同母亲进行过多次讨论,越是讨论,她越是觉得自己的宗教信仰同母亲的宗教信仰相距甚远。孔令仪出生以后,她“才第一次从心底里感谢上帝大慈大悲,保佑她们母女平安。” 宋蔼龄认为在此之后,“她才成为一个真正的基督教徒”。

  宋蔼龄为孔家生下第一个孩子后,孔祥熙的婶子大娘们,才算慢慢从心里接纳了她们的这个侄媳妇。那段时间她们不时来到学校,看望小孙女。她们抱着亲着,给这个小生命念叨着她们祖辈流传的儿歌:

  星宿星宿满天,向望院里擀毡。谁擀嘞?王胡子。王胡子,卖了马儿骑骡子。咯噔咯噔往南的。南头的,女儿多,打扮起来拜公婆。她婆戴的鸡鸡帽,她公打得莲花落。

  那天,二婶一句一颠,竟把小令仪颠哭了,三婶赶忙接过来,轻轻摇着哼道:

  毛猴猴,上山搬石头。石头头,砸喽毛猴猴的手手。毛猴猴毛猴猴不要哭,给你娶上个媳妇子。睡觉枕甚哩?枕半(砖)头。铺甚咧?铺尿布。毛猴猴听喽高兴咧,还要逮个麻雀吃。

  三婶当时这一摇一哼,还真把小令仪摇笑了。四婶一见小孙女笑,也眉开眼笑了,接过来又哼了一段:

  俺娃精,俺娃能,俺娃大喽走关东。又骑马,又坐轿,山珍海味吃不清。他娃赖,他姓赖,他娃是个胎里坏。从小就把产业卖,茫茫惶惶活受罪。

  当时宋蔼龄听这些乡谚俚语,虽觉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但一个明显的感觉就是,一个孩子的诞生,把自己和娘家、婆家的人都联系得密切了。世界忽然少了些猜忌和怨恨,多了一份理解和相爱。

  人们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有一位伟大的女性。宋蔼龄便是这圣言的使者。在这个家庭里,夫唱妻随,夫忧妻忧,夫喜妻喜,丈夫的前途便是宋蔼龄心中的太阳。当年孔氏夫妇二人,花了很大精力,结交北方的军阀、政客,并开始在民国的政治舞台上活跃起来。孔祥熙继与阎锡山建立了紧密联系后,又相继结交了两“大帅”即张作霖和吴佩孚。后来,他又一度依附了王正廷。

  那王正廷是浙江奉化人,1882年生。天津北洋大学预科毕业。1906年加入同盟会,1908年留学美国耶鲁大学,获文学硕士学位。回国后,在上海中华基督教青年会工作。武昌起义时,任湖北都督府外交部副主任。民国成立后,任唐绍仪内阁的工商次长兼总长、参议院副议长,后专任上海青年会全国协会总干事。1916年袁世凯死后,复任参议院副议长。不久,第二次国会解散,他又率议员赴广州,参加孙中山先生领导的护法运动。1919年王正廷同当时的外交总长陆征祥、驻美公使顾维钩等人一起,以全权代表的身份出席了“巴黎和会”。

  1922年,北洋政府设立一个“鲁案”善后督办公署,专门处理收回青岛主权的事宜。当时担任“鲁案” 善后督办的王正廷,突然想起了比他早毕业几年的孔祥熙,他就要孔“助以一臂之力”。

  此时,孙中山也致电孔祥熙同意此事,催促他尽早上任。于是,孔祥熙向阎锡山辞去了“参议” 之职,于1922年3月赶赴济南,就任“鲁案” 善后督办公署实业处长。

  同年12月初,王正廷命孔祥熙由济南赴青岛,办理接收事宜。这样,孔又担任了“胶澳商埠电话局局长”。

  这是孔祥熙第一次担任北洋军阀政府的“公职”,也是他步人仕途的开始。

  “鲁案” 善后督办公署是个临时机构。1922年12月10日接收完毕后不久,就撤消了。于是孔又一次无事可干。

  当时督办公署散了摊子,孔祥熙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他想起了跟着王正廷游山玩水的情形:趵突泉,三窟齐发,浪花四溅,声若隐雷,势如鼎沸;泰山,山势雄伟,峰峦峻拔;还有那众多的奇山异景,都令他久久不能忘怀,更使他留恋的是那纸醉金迷、前呼后拥的官场生活。孔祥熙前思后想,决定再不能呆在那个鲜为人知的太谷小城了。于是他又多次请求王正廷,设法在官场上再给他找个差事。

  王正廷答应了孔祥熙的请求。1923年春,王正廷打来电报,请孔祥熙速去北京中俄会议督办公署报到,另有重任。

  原来,那一段时间北洋军阀政府在外交方面打算与苏联恢复邦交。苏联派加拉罕为代表,中国派王正廷为代表,双方商谈两国间有关的一切事宜,因此设立了中俄会议督办公署,王正廷亦被委派为督办。

  该公署当时有两个要员,一个是“会办”,一个是“坐办”。“会办” 由张作霖保荐的郑谦担任,“坐办”这把交椅就由孔祥熙坐上了。

  名为“坐办”,实则没有什么大事可办,彼时王正廷似乎对孔祥熙也不那么重视。于是,孔祥熙只有“案牍劳形看报纸,职权行使唤茶房”罢了。

  有时实在闲得无聊,孔祥熙便溜到附近的东安市场下馆子,消磨时光,饭后则去命馆相室小坐聊天。那些星相家们看到孔祥熙自称是政府的官员,衣裤笔挺,加之方面大耳、背厚腰圆,当然称许备至并阿谀奉承一番:什么官至特任,资累巨万等等。公署的一帮人自然也随声附和,说得孔祥熙喜形于色哈哈大笑,笑声过后,免不了给那些星相家们多赏几个银元。

  就在这期间,宋蔼龄又为孔家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做孔令侃。

  孔令侃出生时,孔祥熙又未能在太太身边奉侍。此时作为妻子的宋蔼龄虽已能理解丈夫,但是作为丈夫的孔祥熙,却不免又是一次遗憾和追悔。

  1922年初,孙中山领导的南方革命开始轰轰烈烈,正是用人之际。他便致电孔祥熙,要求他速去广东。

  当时孔氏夫妇商量一下,决定夫人先行一步,以便借此关系斡旋一下。

  同年4月的一天清晨,孔祥熙的使者宋蔼龄,带着7岁的长女孔令仪从山西出发,路经石家庄、郑州、长沙,径到广州,看望妹夫孙中山和妹妹宋庆龄。

  孙中山此时正在广州任大元帅,寓所位于观音山粤秀楼;且在指挥革命军挥师东进,一路高奏凯歌。对于大姐的到来,孙中山十分高兴,遂安排夫人宋庆龄先代他接待。

  宋庆龄对于一奶同胞的大姐的到来,高兴之余并不记恨以前的恩恩怨怨,并且热情地接待了她。特别是见到娘家的第一个侄女--7岁的令仪后,宋庆龄的感情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又是拿糖又是端水果,热情得不得了。

  在热情的气氛中,姐妹俩进行了长谈。从家庭到社会,又从社会到家庭,谈了许多。

  “大姐,祥熙是个有本事的人,现在在干什么呢?” 宋庆龄关心地问道。

  “他呀,现在也没有什么大事。在前阎锡山想用他,但感到话不投机;后来,吴佩孚、张大帅又送密信来,他也没有答应。眼下依附王正廷,但也不是个常法儿。如果这里有合适的事儿,我会竭力劝他来的。”

  “关于祥熙的事儿,我已给先生说过了,来信让你们来也是为了这个事情。”

  “谢谢妹妹的关心。他这次没来的原因,主要是手头还有要紧的事儿,一时难离开。要不,他也跟我一块儿来了。”

  那天晚上,孙中山陪蔼龄大姐吃饭的时候,他又重提此事道:

  “大姐,祥熙的事庆龄已经给我说了。你回去好好劝劝他,吹吹风,让他尽早来南方参加革命。广东形势很好,正在进行东征,很需要人呢。他要是来不了,我可要找大姐算帐了!”孙中山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要来还不容易。我的大元帅,关键是你给他安排个什么差使?”宋蔼龄倒直言相问。

  “以祥熙的能力,安排一个部长还是可以的嘛!”

  “好!此事就这样说定了,我回去一定传达你的话。” 当即宋蔼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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