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平洋那蔚蓝色的大海波涛上面,阳光热烈地洒在洋面,泛起一派耀眼的亮光。此时,一艘巨大的远洋客轮,航行在辽阔的大洋之中,朝着东方,朝着那一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急急驶来……
这是1917年灼热的夏季。
经过多少个日日夜夜的航行,宋子文终于抵达了祖国的上海。5年前,他就是由上海港登船启程前往美国求学的。斗转星移日月如梭,一晃5年过去了。此刻,宋子文以美国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的显赫身份,归返自己的祖国了。说来5载春秋虽不算太长,但宋子文毕竟在这段时间内增长了许多知识,因而也增长了许多的力量。如今游子学成归来,宋子文站在船舷旁望着上海码头上那一片欢迎的人群,心中禁不住一阵踌躇满志的激情涌了上来。是啊,终于回来了,终于可以报效祖国了!宋子文心里激动地想着。
在上海港,宋耀如夫妇深情地迎接了他们的海外游子。曾几何时,时空把他们隔开,而如今时空又让他们团聚。一时间,亲热的话语说不完,拥抱的双手不忍离去。直到海关的钟声响起,他们一家人才驱车驶回温暖的家中。
此时是1917年,国内的形势已有所缓和。
孙中山先生领导的革命大本营,亦已由日本转移到国内;宋家的人也早结束了流亡日本的生涯。此前,在全国一片的讨袁声中,袁世凯那个窃国大盗,已在国人的唾骂声中一命呜呼。当时许多人认为,袁贼已死,今后天下太平。而宋耀如当时却自有主见,他对形势并不乐观;并且他主张为恢复约法应继续斗争,并积极协助孙中山先生起草了《规复约法宣言》。
尽管当时形势依旧十分险恶,革命前途仍很茫然;但是宋子文的学成归国,毕竟为宋家增添了不小的亮色。当天晚餐,妈咪让仆人多做了几个菜,并加了法国白兰地酒,以示对大儿子归来的由衷欢迎。一时全家人围着餐桌,谈笑风声,尽享天伦之乐。
“爸爸,我的工作……” 宋子文没吃几口便急着问道。
“子文,本来我想让你留在身边,统管财务。这也是我送你留学的初衷,大概你也知道。”说到这里,宋耀如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可形势不由人啊!国家已成这个样子--军阀大战,烽火连天,不消说搞经济啊,长此下去就连性命也难保全。自古国乱则民不安。眼下,爸爸已经与孙中山先生绑在一起了,以兴国立邦为旨,要铲除军阀割据,实现天下大同。可是这条路还很长啊!所以关于你的工作一事,我已考虑很久了。眼下有朋友的推荐,准备让你先去汉冶萍公司。这是个大公司,在国内外声誉很高,专门经营煤矿、铁矿和钢铁厂,但它目前的日子也不好过。希望你能进去,发挥才能帮助他们把公司搞好。起码把财务理顺,争取早点做出些成绩来,也让爸爸看看。”
“爸爸,我听您的安排。”宋子文显得有些激动地表示道。
“不过,那位盛总裁眼下还没有给我最后回信。我们是多年的至交了,我相信他会给面子的。” 宋耀如说到这里站起来:“凡事由小及大。倘一个人连一个厂都治理不好,就难成国家栋梁之才!子文,你说我说的对吗?”
“是,爸爸。我相信我的知识和我在美国的关系,我能胜任的。爸爸,请您放心。”
宋耀如再一次打量着儿子:就见宋子文西装革履,精神抖擞,因为白兰地喝得多了些的缘故,满面红光。在儿子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血脉和自己当年的影子。
“OK!爸爸现在就给盛总去打电话。”
“谢谢爸爸!”
“子文,你若是干得好的话,等革命胜利了,我向孙先生推荐你当国民革命政府的财政部长,好不好?”
“爸爸,还是让我从第一步开始吧。”
于是,宋子文在上海与亲人团聚还不到一周,就在汉冶萍公司盛宣怀总裁的催促下,前往该公司的总部报到。
汉冶萍煤铁厂矿公司,简称“汉冶萍公司”,是中国最早的钢铁联合企业。其统辖汉阳铁厂、大冶铁矿和萍乡煤矿。1889年(光绪十五年)春,当时的两广总督张之洞筹划在广州建立炼铁厂,因同年他调任湖广总督,于是筹办的炼铁厂也随迁汉阳。1890年开始动工兴建铁厂;旋又决定在大冶开采铁矿。1891年大冶铁矿投产;1893年汉阳铁厂基本完工,当时共有6个大厂、4个小厂和炼炉两座,1894年投产。上述企业开始均为官办。从筹办起至1895年,共投入经费白银580余万两。中日“甲午战争” 后,清政府因无力筹措经费,旋于1896年将这些厂矿改为“官督商办”,并由盛宣怀招股100万两接办。1898年,为解决汉阳铁厂燃料问题又招股100万两;并设“萍乡煤矿局”,在江西萍乡开采煤矿。然而由于这些厂矿经营腐败,没出几年负债便倍于股本。1908年盛宣怀获得奏准合并扩充,且改名为“汉冶萍煤铁厂矿公司”。此时该公司虽名为“商办”,实权却仍为盛宣怀把持。辛亥革命前夕,汉阳铁厂工人约3000人,每年出钢7万吨;萍乡煤矿工人3000余人,每年出煤60万吨。因连年亏损,从1903年起盛宣怀以厂矿财产作抵押,陆续向日本借款,并用生铁和铁砂廉价抵偿,于是该公司逐渐为日人控制。后来,北洋政府和国民党政府时期,又续借了大量日款,公司大权则全部落入日本人手中。
当时对于哈佛大学博士生的到来,汉冶萍公司总裁盛宣怀及其子盛泽丞总经理表示出了热烈欢迎的诚意,并为宋子文举行了接风晚宴。那天出席晚宴的不光有盛宣怀和他的朋友,还有其家人包括盛的18岁的爱女盛谨如小姐。就见那盛小姐生得眉清目秀,楚楚动人。宋子文见后禁不住一阵怦然心动。
席间,盛宣怀总裁问宋子文道:“为什么你爸爸不与你一起来?”
“爸爸眼下很忙,抽不出身。” 宋子文回答。
“我和你爸爸是老朋友了。当年为修筑中国的第一条铁路--淞沪铁路,我们就有过深交的。但年轻人,说句实话,你来,我并不只看重关系,而是注重了你的人才难得。你在美国读了几年书啊?”
“先在哈佛大学读了3年硕士,又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了2年博士。”宋子文-一作答。
“好啊,你是洋博士,我们公司就缺这样的高等人才!”
“那么盛总,您看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当然要学有所用。主要是帮助你大哥泽丞管好帐目。”接着,盛宣怀总裁又把其长公子盛泽丞介绍给宋子文。
“欢迎欢迎。” 盛泽丞伸出热情的手。接着又把小妹盛谨如介绍给宋子文:“这是我的小妹盛谨如,也是我的助手。”
“欢迎欢迎。”当时盛谨如莞尔一笑,并且落落大方地客气了一句。
“今后还请小姐多多关照”宋子文当即深鞠一躬,风度翩翩。给那位盛小姐也留下了非常美好的第一印象。
于是席间大家谈笑风声,好不热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盛谨如小姐还不时地为宋子文碗里夹菜,一时倒使宋子文不好意思起来。
就在宋子文来汉冶萍公司3个月后一个落霞的傍晚。那一份美好爱情,悄然向他走来,一时使他猝不及防。本来,回国后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宋子文,像所有有志气的男人一样,打算先立业后成家,所以并没有把爱情提到日程上来。那天傍晚,当宋子文听了盛谨如小姐的表白后,心里竟一时没有了谱。
爱情,一个多么撩人心扉的字眼啊!
上帝缔造了人,人就有爱和被爱的权力,爱和被爱都是幸福的。这叫做自由抑或缘份。然而在“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旧中国传统社会里,这种自由常会被扭曲,缘份也常会被割断。
那天,盛谨如小姐是拿着一张上海《金融时报》走进宋子文办公室的,那张报纸上登载着宋子文的大名,并称他是“金融界的理财好手”和“汉冶萍公司的希望”。文章中列举了宋子文来公司后的几项大的举动,还称他是汉冶萍公司的“智多星”。当时,对这张报纸宋子文不屑一顾。可是,在旁边姑娘的爱火却在燃烧。那位盛小姐看着宋子文不屑一顾的样子,便说:
“中国的金融界还能有第二个宋子文吗?到底还是洋博士啊!”
宋子文抬头看了盛小姐一眼:“本来就是平平常常一个人么,有什么好张扬的!”
盛小姐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宋子文道:“就是这么平平常常一个人,才讨人喜欢呢!”
“可喜欢我什么呢?” 宋子文故意问。
“喜欢你的人品,还有能力。” 盛小姐认真地说。
“可盛小姐是盛老总的千金,岂是寻常人能随便高攀的呀!” 宋子文不免有些心事重重地说。
“那又怎么样,盛老总也是人嘛!而且他的女儿也要找婆家呀!”说着,那盛小姐走至宋子文身边,用手抚着他的双肩道:“子文,我爱你!但这并不是一时的冲动,自从你来到公司的第一天起,我就喜欢上你啦。一直到现在我才来找你,请你答应我,好吗?”
“这……怕是不行吧!”
这句实话,在恋爱中,宋子文已经有过不少的教训了。当年在美国求学时,也曾有过几个比较好的美国姑娘锲而不舍地追求他,但终因中西文化的差距及其女方父母的反对而“落果”,至今他心中的伤口还没痊愈呢。所以,眼前面对如花似玉的盛谨如小姐,宋子文实在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那你是怕……怕我爸我妈不同意?” 盛小姐又追问一句。
宋子文点点头,一时默然不语。
“那明天--我就给爸爸妈妈说,让你到我家来做客,公开我们的关系。”
“哪有那么简单啊!一下子让你爸爸妈妈接受一个他们尚不熟悉的人,恐怕根本是不可能的。再说,也得容一段时间,让我考虑考虑啊。”
“还考虑什么呀!难道我不配你吗?”盛小姐沉不住气了。
“无论如何,也得容我和我的爸爸妈妈说说吧!”
“那就这样定了。”
“OK!”
就这样,宋子文和盛谨如两个人悄悄地相爱了。
在那段时间里,宋子文像整个换了一个人似的,整天精神焕发,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一般;常常埋在办公室里,一干就是半夜。而待到了周末休息的时候,他就约上谨如小姐。于是两个人来到湖畔散步谈心,清澈的湖水中不时映现他们相依相伴、卿卿我我的一双身影。
不久,宋子文和盛谨如相爱的消息传到了盛家,传到了盛谨如的父母耳中。那天,当大公子盛泽丞把他所听到和看到的关于小妹谨如恋爱的事和盘托出后,盛宣怀夫妇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小女儿谨如是他们的掌上明珠,那一年年方18岁,且才貌出众。当年,盛氏夫妇对这个女儿寄予了极大的希望。关于小女的婚配一事,盛氏夫妇也早已有了安排。他们早已把谨如小姐许配给了人,对方是有门第的富户,那男孩子也长得英俊潇洒,当时正在清华大学攻读硕士。只因考虑盛谨如尚且年幼,所以此桩婚事一直没有公开。
听到消息的那一天夜里,盛宣怀夫妇睡不着觉了。
“谨如这孩子太不懂事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给爸妈说一声,就自作主张。”盛太太不停地埋怨着。
“要说子文吧,本事倒还真有一些。但他毕竟阅历还浅,况且宋家的景况也属一般。他要娶我们的谨如……”说到底,盛宣怀还是瞧不起宋家的,觉得门不当户不对。
“都怪你。瞧你养的这个女儿,也不管管好。”盛宣怀开始埋怨太太。
“我养的女儿,难道没有你一份吗?”盛太太不服地反驳道。
“好好好,怨我怨我。算啦,明天我就把子文调走,走得远远的。”盛宣怀掐灭了烟头,使劲地往烟缸里一戳道。
果然没过几天,宋子文奉命调离了。
那天晚上,宋子文约来盛谨如小姐,向她告别道:“谨如,明天我就调走了。以后请你多保重吧!”
当下盛小姐懵了,连连追问宋子文到底是怎么回事。宋子文当时强抑住内心深处的隐痛,十分冷静地对盛谨如小姐说:“既然你们家里不同意,这种事情也勉强不得。谨如,我看我们还是就此分手吧。不管将来怎样,我都为你祝福。”说着说着,宋子文不禁硬咽,说不下去了。
而此时的盛小姐早已泪水涟涟了。她终于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几天前,父母把她叫到房中,父亲开口便训了她一通。母亲也在一旁帮腔唠唠叨叨。可老爹老妈讲了半天,也没讲出宋子文到底有什么不好。所以盛谨如自然不肯服气,就由着性子把父母好一顿顶撞。因为谨如小姐自幼已经给父母宠惯了,她一来了脾气,家里人都让她三分,连父母也不例外。于是那天晚上,盛氏夫妇一见把小女儿惹哭了,就都不再讲什么了。本来,这几天盛小姐以为事情已然平安度过了呢。谁料想,父母竟然背着她,对宋子文做出了如此无理的事情。所以无论宋子文怎样拦阻,都没有拦住盛谨如小姐。她一面哭着,一面跑去找父母,非要讨回个说法不可。
然而,事情最后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在当时那个封建传统仍很顽固的年代里,单凭盛谨如一个单纯的小女子,是根本无法真正讨回公道的。于是,盛谨如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倾心相爱的人,一步步走向了远方。
就在宋子文调离后不久,在父母的逼迫和哄劝下,盛谨如只好出嫁了。宋子文得知这一消息后,愤而辞去了在汉冶萍公司的工作,去了另外一家银行谋职。再后来,他便南下广东,投奔孙中山先生参加了革命。
好多年后,有人慨叹宋子文和盛谨如当年那段本应可能的姻缘,批评盛宣怀夫妇只顾眼前,在儿女婚事上缺乏远见卓识等。此一慨叹后来刊登在《大公报》上,据说还引出了晚年盛宣怀的好一顿自责,亦不知是否确实。这里权且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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