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瓶
漂流瓶
现在,我对面坐着船老大。
宽大的脸庞像宽大的海洋,红红的脸颊像红红的太阳,结实的身板像结实的船板,漾开的笑容像涨开的鱼网给人带来欢乐的向往。
他姓吴,大家叫他吴老大。旁边两位是许老大和林老大。宁波象山的渔业,和宁波的其他企业一样,也是九十年代初期就改成了民营。从木船到钢船到远洋捕捞船,船越来越好,鱼越来越少。好在渔民从来最会开拓新天地,这里没鱼就去那里捕鱼,外海鱼少就回内港捕鱼——从捕捞转向养殖,渔船照开,同时做起和鱼和海相关的企业。
吴老大非常阳光地笑着。从来只有阳光男孩和阳光女孩一说,但是这位在阳光下捕鱼几十年的老大,他一笑,真是阳光十足,十足阳光。
“我们这几个可以的。”他说。
就是说,他们在新的行当里都做得不错。
“你到我那儿去嬉一下。”他说。
就是说,坐着谈也谈不出来,不如去他那儿玩玩。
好!我们去嬉一下!
我跟着这几位“可以的”老大上了一条小渡船。
我每上渡船总喜欢走进驾驶舱,去开船。
海上开船不像街上开车,一不留神就可能撞车,就可能飞来一辆贼大胆的自行车,就可能撞上一个不长眼的行人。而开船,这海这天这么大的空间,任我游走任我享受。
开这条船的老大很小心,手一直没有松开舵,我实际是随着他的手在转舵。风急浪高了我能开吗?不过,每个人都可能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愿望。
有某种愿望就可能有某种潜能。
吴老大要开一个浮动的度假村。
他在码头旁的海水里放下浮子,在浮子上铺满板子,在板子上建起白色的房子。房子上盖上红红绿绿的顶子。远远看去,好像大海托起了一个小可爱。
渡船的船头腾地撞上了码头,这就是说,到了。
吴老大一步登上岸,返身向我伸过手来。
渡船左右晃动着,从晃动的船头上岸,得向上蹬出很大的一步。但是有吴老大的手,什么事都不会有。
吴老大笑着,说他“上岸了”。就是说,他自己不出海打渔了。他现在是这个“东方铜钱岛度假村”的董事长,或者说度假村的老大。“为什么叫铜钱岛?”我问。“这个岛一直叫铜钱岛。”他说。
一行行白漆的栏杆,把度假村的外层隔成一个个临空的“包间”。一个个鱼塘,养殖着美国红鱼、石斑鱼、海鲫鱼、鲈鱼,供游客垂钓。一间间红顶绿顶的白屋门上,写着每个包厢的名字:鳗鱼厢、黄鱼厢、鲫鱼厢等等等等不知多少鱼厢。我每走一步,脚下就享受着弹跳的快感。想起在京城有些装修很好的房间里,感受地板的弹性,又哪里能和这里的弹跳相比?这里又哪里是走在度假村里,这里实在就好像走在船板上。
我对吴老大说:你还是没上岸,你做的还是水文章。
吴老大只会做水文章,不大会做没有水的文章——这么可爱的度假村造起来了,怎么叫很多的人来共享这份可爱呢?
我想起一首说唱《日落》:
我有我的梦
只要明天太阳会照亮
我手中的麦克风
愿太阳照亮吴老大手中的麦克风。愿铜钱岛上铜钱多。
林老大曾经发起组织中国渔民蓝色海洋保护志愿者行动,用四种文字写下的倡议书装在漂流瓶里。漂流瓶漂到青岛、漂到大连、漂到厦门、漂到珠海、漂到冲绳岛、漂到菲律宾……一直漂到联合国志愿者组织。
蓝色海洋的保护,这是象山船老大的又一个梦。
于是想,吴老大那浮在海上的度假村,其实也如一只大大的漂流瓶,装着他的美丽的梦。
我有我的梦
只要明天太阳会照亮
我手中的麦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