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65 节
正文 第 65 节
跟肖医生的这一席谈话对谭维的自尊心打击惨重,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还挺得住,因为不论是两个原因中的哪个原因,都不是因为小冰不爱他了,所以还让他可以接受,也觉得有改变的希望。但现在经肖医生这样一分析,他的信心彻底垮台。看来根本不是因为他冷落了小冰,也不是什么供肾人的影响,完全是因为小冰早就有了外遇。
他想不明白的有两点,一就是小冰的这个“恨水”到底是谁?他以前的最大目标是肖医生,但肖医生好像轻而易举就把自己给洗刷了。那除了肖医生还有谁?难道是那个小陆?可是小冰不是很瞧不起小陆的吗?难道只是小冰放的烟幕弹?
他沿着这个路子一想,就发现了大把的证据。很明显,那次小陆从美国回来,就跟小冰约好了见面的,但为了掩人耳目,小冰故意装做忘记了跟小陆的约会,让小陆找到咖啡店来,好显得小冰没把小陆当回事。至于把口红扔垃圾桶去,肯定也是一种手段,如果真的只是朋友,小冰完全用不着反应这么激烈,口红好歹还是人家从国外带回来的,怎么会把朋友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礼物扔垃圾桶去呢?表演得太夸张了一点吧?
还有那次岳母家请小陆吃饭,小冰跟小陆几乎同时到达,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声明是在学校大门那里碰见的,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很可能是早就约好了的,等他早上一离开家,小陆就去跟小冰幽会,然后两人一起坐出租到小冰的父母家,装做是刚遇上的。
那次小陆说他很久不穿皮鞋,脚走痛了,但后来他去送小陆,小陆又并没让他用自行车捎,还是自己走的。也许小陆撒那个脚痛的谎,就是为了有个机会跟他单独呆一会,好告诉他那个关于分手的谎言。很可能小冰跟小陆因为什么误会分了手,于是小冰拿他当个替身,消磨一下失恋后的痛苦时光,甚至赌气跟他结了婚,好让小陆尝尝心痛的滋味。这一招奏了效,小陆开始后悔当初的分手,于是回国来找小冰,于是他们旧情复燃,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就很好理解小陆为什么看不上小冰为他介绍的女孩了,人家的心根本就不在那些女孩身上嘛。至於小冰为什么要为小陆介绍女朋友,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小冰那时还在试探小陆;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两人联合起来,做了这个戏给他看,好消除他的疑心。
他第二个想不明白的地方就是为什么小冰不直接向他提出离婚,如果她提了,难道他还会拖着她不放?如果小冰这样想,那她也太过高地估计她自己,过低地估计他了吧?他根本不是那种死乞白赖的人,只能说他这个人绝对不会率先移情别恋,但如果对方已经移情别恋了,他还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小冰跟他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也许小冰只是在利用他,拿他当个替代品,当小陆在国外的时候,就用他来消遣解闷,打发时光。后来她生了病,而小陆又离得远,小冰需要他照顾,需要他从经济上支持她,所以不提出离婚,继续利用他的余热。他生气地想:如果那个什么小陆既不能回国来照顾你,又不能给钱你动手术,那你还爱他个什么呢?真是搞不懂女人,不知道她们在图什么,很可能真的跟人们说的那样,女人永远都忘不掉自己的初恋情人,也许是因为越得不到的越吃香,或者是新开的厕所三天香,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久了,就想换换口味。
他实在是有点心灰意冷,周末的时候就没去岳父母那边,而是躲在家里睡大觉,连电话也不给小冰打一个,想看看小冰会不会着急,会不会来找他。但小冰根本没过问这事,好像他去不去岳母家都没关系一样。倒是岳父打了一个电话过来,问他是不是这个周末出去讲课了。
他撒谎说:“是出去讲课了——”
“我们还以为你会过来吃饭的呢,做了不少菜——”
他觉得很惭愧,连忙打的跑了过去,但小冰不在家,岳母说傍晚出去的,到学校备课去了。他也不去学校找了,知道找也找不到,干脆躺床上睡觉,但又睡不着,于是起来打开电脑,看能不能找到上次那些“高考指南”。不用说,他找死都没找到那些电子邮件,不知道是小冰已经删掉了,还是藏在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了。
那天晚上小冰回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照样没事人一样,跟他寒喧几句,就去洗澡。等小冰回到卧室之后,他挑战性地说:“我去问过肖医生了,他说他没搞什么临床实验,那个什么供肾人影响受肾人性格的故事——都是你编出来的——”
小冰一笑:“他这么一说,你就信了?你真好骗。他不想告诉你,当然要不承认。我叫你别去找他的,你偏要去找他,搞得他打电话来批评我,说我不该对你泄露秘密——”
“这种关于性格的研究,应该是心理医生的研究范围吧?肖医生是泌尿外科的,怎么会做这样的——临床实验?”
“谁说这是心理医生的研究范围?肖医生是从组织配型的角度来研究这个问题的,难道组织配型是个心理问题?”
这个好像还真有点道理,莫非肖医生是为了保密才不肯告诉他的?他愣了好一大阵,才意识到弄清究竟有没有这个临床实验没什么作用,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弄清谁是那个“恨水”。于是他说:“你说得对,我们不用探讨这个什么临床实验的事,就麻烦你直接告诉我,你那个‘恨水’是不是小陆?”
小冰瞟他一眼,问:“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这还真的把他问住了,是啊,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他想了一阵,说:“如果是他,我让位;但如果不是他——”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如果不是小陆,他又有什么别的选择,于是嘟囔说,“我——也让位——”
小冰笑了起来:“你看,你看,你真好玩,既然是他不是他,你都是让位,那你还花精力打听是不是他干什么呢?”
他恼怒地说:“你别嘲讽我,我不过是想弄个水落石出,这样我——死也知道是怎么死的——死在谁手里——”
“你看你,这么经不起开玩笑,早就跟你说了,‘恨水’只是一个网友,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你别扯什么网友不网友了,我到网吧——调查过了,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好像人人都在网恋似的——”
小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呆子,你还到网吧去过了?真有点搞科研的精神呢。不过你这么呆头呆脑的,哪里能找到网恋?网恋靠的就是文字和语言,你说话口气老气横秋,用词一本正经的,谁敢理你啊?来,我演示给你看,让你开开眼界——”
他没心思开这个眼界,但小冰把他拖到电脑边,自己上网来到一个聊天室,用那个“走为上”的网名登录进去,性别为“男”,头像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很快就有人来跟小冰搭讪,性别为“女”,芳龄二十,叫“一廉幽梦”,有个很娇媚的头像,好像跟“走为上”是老相好一样,两人在网上调情,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而小冰同时还在跟另两个女网友聊天,只见小冰十指翻飞,打字打得无比熟练,一看就知道是终日泡网一族。
他忍不住说:“你冒充男的糊弄人家小女孩,不觉得良心上——”
小冰摇头晃脑地说:“说你呆,你真呆,你怎么知道她们是小女孩?说不定是老太婆,或者黑大汉——”
“那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思呢?”
“逗逗她们,好玩而已——”
他想了想,说:“要不你用‘冰’的名字跟那个‘恨水’聊给我看——”
小冰不肯了,推脱说:“他现在肯定不在网上——”
他想,那倒也是,刚寻过欢的男人嘛,哪里还有力气上网?肯定在床上挺尸,不是有句俗话吗?说世界上最疲乏的就是“卸了磨的驴”和刚干完了那事的男人,他觉得小冰脸上也是狂欢之后的疲乏,不由得怒火中烧,赌气跑回了自己家。
他想找上门去问小陆,但他不知道小陆的联系地址,遂决定去问谢怡红,因为谢怡红是他们的介绍人,又是小冰的密友,两个人不说是无话不谈,至少也是同仇敌忾,而且谢怡红又在国外,说不定知道小陆的情况。他给谢怡红打了个电话,谢怡红好像正在吃饭,说话间还听得见咀嚼声。
谢怡红一听是他,就诧异地问:“你怎么周末的晚上没跟老婆在一起——团聚?吵架了?”
他不置可否,只问:“你有没有小陆的电话号码?或者电邮地址?”
“我没有。怎么啦?想叫他帮你联系出国啊?”
他见谢怡红没小陆的地址,也就不想暴露自己找小陆的意图了,只旁敲侧击地问:“小冰最近有没有向你——抱怨我什么?”
谢怡红狡猾地说:“是不是你们两口子闹矛盾了?你别想从我这里诈出什么来,我才不会插在你们夫妻之间受夹板气呢——”
“你是我们的介绍人,应该是比较了解情况的,你说说小冰跟小陆——他们俩究竟是为什么吹的?”
谢怡红警觉地说:“你想诈什么情报?不如直说了,我看情况来决定坦白几分——”
他一听这话,就觉得其中有鬼,于是坦率地把最近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包括“冰”跟“恨水”之间的电邮,小冰的所谓网上性,还有他跟肖医生的谈话。他希望用自己的坦率和诚恳换来谢怡红的坦率和诚恳。
不知道谢怡红是被他的坦率和诚恳打动了,还是被他所讲的事吓哑巴了,她很久都没说话,被他再三再四地催促,才吞吞吐吐地说:“本来我——不该说这些,我也答应了小冰不告诉你这些,但是我没想到她做得这么过分——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我觉得你——被蒙在鼓里这么久——真的是很可怜——尤其是你为了给小冰治病——欠下了这么多钱——背这么重的思想包袱——真的不应该得到这样的下场——”
他的心开始下沉,几乎要恳求谢怡红别往下说了,但是追求真理的本性占了上风,也知道如果这次不弄清,就永远没机会弄清了,而一天不弄清,他一天就不得安宁。他横下一条心,恳求说:“请你无论如何要告诉我,我死也要死个明白,这样蒙着我——我太难受了——”
“那你千万别对小冰讲,也别去质问她,更别说是我说出来的——我不想破坏你们的婚姻——”谢怡红拿到了他的保证才肯往下说,“小冰当年跟小陆分手,是因为一次很小的争吵,就为了一个抽烟的事,小冰叫小陆在香烟和她之间做个选择,小陆开玩笑地说了一个‘我爱香烟——’,他说他本来是要说‘我爱香烟,但我更爱你’的,但小冰没等他说完,就生气了,赌气跑掉了,然后就不理小陆了。无论小陆怎么解释,小冰都不相信。小陆后来也生气了,去了美国。但是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是爱着对方的,都是彼此的初恋嘛,而且是青梅竹马——”
虽然这也不完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他仍然很生气:“既然是这样,那你怎么还要把她介绍给我呢?”
“那是小冰的激将法——”
“她要玩激将法,你就帮她来利用我?”
谢怡红坦白说:“其实那也是我的激将法——想激将你来追我——不过小冰的激将法成功了——而我的——失败了——”
他心里一震,不好再责备她,只低声问:“那小陆现在——在哪里——工作?”
“他在美国工作——但他——经常回国看小冰——最近——又回国了——”
“这些你都知道?你一直就知道?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我怎么好告诉你?你这么爱小冰,对她这么好——连我这个介绍人都觉得——对不起你——”
“我不用你们谁来同情我,你这样瞒着我,才是真正的对不起我——”
谢怡红还说了很多安慰的话,道歉的话,也讲了一些小冰跟小陆之间的故事,但谭维基本都没听进去。他只是茫然地拿着电话在那里发呆。等谢怡红说完了,他只说了一句“你先别把这事告诉小冰,我需要好好想一想”,就挂了电话。
奇怪的是,他的心并不象书里描写的那么剧痛,可能是因为他的心已经不年轻了,这个消息也不算突如其来,他自己已经猜到了几分了,所以现在听谢怡红说出这些,不过是证实了他的猜测而已。
由于不用再猜了,他的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他不想再去回忆从前,因为已经没有什么从前可以回忆了。一直以来他当成二人世界的东西,其实是个三人世界,而他是那个世界里多余的人。这样的从前,还有什么好回忆的?回忆来回忆去,无非是把自己回忆得忿忿不平。
有那么一刻,他想恳求小冰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放弃小陆,保全他们之间的婚姻。但他觉得这样做既没骨气,又没人性。到底是婚姻重要,还是爱情重要?当然是爱情重要,如果有爱情,就可以有婚姻;但如果有婚姻,倒不一定有爱情。
他很阿Q地安慰自己说:小冰还是爱我的,只是我生不逢时,迟到了一点,让那个姓陆的家伙占了先,现在我自动退出了,小冰一定在心里感激我,等她跟那个姓陆的在一起过久了,新鲜劲过去了,说不定会怀念起我来。
他现在担心的就是如何向父母交待,如何应付熟人朋友的询问,这回恐怕就不像上次被抢那么简单了,那次都被那些人问得够烦,把他解释得够呛,要摊上这么一桩离婚案,那还不得把耳朵听起茧来,把嘴皮子给磨破了?他恨恨地想,为什么人们都爱管人家的闲事呢?如果没人问,没人表示诧异,没亲戚朋友来可怜他,没事后诸葛亮们来教训他,他会少许多烦恼,离婚也就不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