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44 节
正文 第 44 节
四月中旬的一个傍晚,SALLY跑到CAROL的房间来,神情严肃地说:“你跟我到窗子跟前来一下。”
她跟着SALLY来到窗前,SALLY指指R栋后面的那片树林,说:“我看到JASON往那边树林走过去了,你去跟着他,但是不要打扰他,只是跟着就行了。那个林子里有一条铁路,这个时候可能会有火车开过。你如果看到火车来了,就想办法叫JASON让到路轨外面去,他现在有点——心不在焉,我怕他会出事。我现在走不开,只好麻烦你了。”
“他怎么啦?”CAROL焦急地问,“出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今天是他一个朋友的忌日,他跟那个朋友的妈妈通过电话,可能会想起往事,心情不好。你跟着他就行了,林子里还有一个湖,他如果走得离湖太近了,就叫他一下。如果他没事就不必让他知道你在跟着他。”
CAROL听说只是一个朋友的忌日,松了口气,估计JASON不会有什么问题。他是个很成熟的人,不象是那种要追随死者而去的极端主义者,而且要追随也应该早就追随了,不会等到事过境迁,才突然想起要追随。可能只是心情不好,出去散散步。
这个跟踪任务使她又兴奋又激动,这不是跟神秘小说一样刺激么?一个神思恍惚的帅哥,一片幽静隐秘的树林,一条古老陈旧的铁路,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大湖,这一切,有点危险,有点怪异,有点浪漫,甚至有点性感。她连拖鞋都来不及换,就撒丫子追了出去。
她看见JASON在树林边的一个树桩上坐下,在抽烟,她离得远远的,免得惊动了他。如果把他惊醒了,他转身回到自己卧室里,那这次跟踪就搞不成了。很等了一会,才看见他站起身。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继续往林子里走去,她也悄悄地跟了进去。
她看他走在铁路的两条路轨中间,低着头,仿佛在数一根根的枕木一样。暮色之中,他的身影仿佛一幅油画,从背景中顽强地突出来,散发出一种成熟男人的诱惑,使她几乎跑上去,挽住他的手臂,跟他并肩前行。还好,她还记得SALLY交待的话,没有跑上去惊醒他。
她想,如果现在开来一辆火车就好了,我就不提前叫他,免得他自己躲到铁路外去了。我就等到火车开近了,再冲上前去,奋不顾身地把他扑出铁路,两个人一起滚落到路基下面。那是多么惊险而又浪漫啊!
她不记得有多少影片中有这个镜头了,一般都是等啊等啊,等到火车开得很近了,等到几乎来不及了,英雄才跳出来,冲上前去,把路轨上的那个人扑出路面。接下来的镜头,一定是两人惊魂未定,但相视一笑,千种心思,万种情怀,都在这对视中传达给对方了。危难之中见真情,惊魂未定诉衷肠,接下去的故事都是浪漫不堪的。
奇怪的是,走了好一会,都没有一辆火车开过来。以前坐在R栋后面听他弹吉它的时候,动不动就有火车开过,搞得她听不清琴声。现在想它来辆火车,它却不来了。有一两次,她都听见火车汽笛声了,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火车来,可能是盼望心切,产生幻听了。她想,可不可以在没有火车的情况下,直接把他扑出铁轨去算了?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做法,怕他骂她神经病。
铁路慢慢变成了一段铁路桥,桥两边有护栏。她不知道桥下的河水有多深,但可以看出桥是高高地架着的,如果从桥上跳下去,不摔死也会摔个半死。她想,如果他现在走近桥栏杆,那就真的危险了,把他扑出路轨容易,把他从护栏边拉回来就比较难,因为“扑”这个动作带有冲过去的动量,再加上自身的重量,可以比较成功地完成。但跑上去把他从护栏那里拽回来,就麻烦多了,搞不好反而把他推下去了,或者两个人都掉下去了。
还好他没有走近护栏,而是一直往前走去。她跟着他,走下铁轨,来到一片林中空地上。现在是考验她跟踪技术的时候了,因为四周没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她找到一棵小树,但遮不住她的人,只好像征性地躲在树后。
她看见他在草地上坐下,开始抽烟。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他向湖边走去,心想,看来他是不会跳湖了,拯救他的希望再一次落空,只有等往回走的时候,看能不能碰上一列火车了,不然这次跟踪就无功而返了。
正在神思瞎想,她听见他叫她:“CAROL,过来坐会吧,站在那里不累?”
她想,他是不是在诈我出来?但他又说了一次,而且是对她那个方向说的,她想那棵跟她胳膊一样粗细的小树看来是遮不住她的,只好从树后钻出来,走到他身边坐下。
“是SALLY叫你来的?”他把烟灭掉,眯缝着眼问。
她点点头。他轻声笑了一下说:“她误会了。我只是来看看这个林子,我在写一点东西,会用上。”
“你们学电脑的写东西还需要写到树林子?”她好奇地问。
他笑了起来,说:“学电脑的就不能写树林子了?我说不定可以写个GAME,就叫咧。”
“那你这个GAME怎么玩?一个躲一个追?”
“一个职业逃犯与一个业余侦探?呵呵,好主意!”
她笑起来:“只听说过职业杀手,哪里有职业逃犯?”她正想问他那个朋友的事,却看见他手臂上有大片大片的红丘疹,担心地问:“你皮肤过敏呀?是不是饿过头了?或者胃部受凉了?”
“不是,”他笑笑说,“可能是有犯罪感,”想了想又说,“其实说犯罪感不准确,应该是内疚感。走吧,我们回去吧。”
那天晚上从林子里回来后,她照例上网到去看看楚天有没有上什么新贴,也看看他有没有给她回“耳边语”。当她打开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楚天已经开始贴的下半部分了。今天才四月十八日,离他自己定的五月八日还有二十天,她不知他为什么提前开始第二部分,但她很开心,因为从现在开始,她又可以每天看了。
这一段时间,她一直在跟楚天通“耳边语”,有时讲讲码字的事,有时谈谈里的人物,有时写两句废话,总之是不想断掉跟他的“耳边语”,象放风筝的孩子一样,时不时地拉拉线,免得一不小心,风筝飞走了还不知道。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就是每天都得去逛几趟,看看楚天有没有写什么,也查查“耳边语”。有时给他写了“耳边语”,隔一天还没收到他的回信,就会很焦急地盼望,或者怀疑自己上次有什么话写得不好,让他生气了。有时两三天了还没回信,她就忍不住要写信去问一下了:“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是不是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遇到这种情况,楚天总是会很快回一封信,说没回信只是因为忙,我怎么会生你气呢?是不是你们女孩比较爱生气,所以怀疑我们男人也爱生气呀?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因为我不生任何人的气。
她看了他的信,就放心了,觉得自己那些担心真是多余。但下次他没及时回信,她又会这样猜。
她很担心自己,因为她发现自己对楚天和JASON都很在意,一天看不见JASON,她会心情郁闷,寝食不安;一天不去看楚天,她也会心情郁闷,寝食不安。她想,也许命运在用这种方法让我理解“那个男人”?让我亲身体会到,同时真诚地爱两个人,是可能的?但是同时爱两个人对不对呢?应该是不对的,所以有很沉重的思想负担,老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女孩。
她决定跟楚天谈谈这件事,她不好探讨自己,因为那样一来,就把JASON和楚天都扯出来,她只把自己父母的故事大致写了一下,特别是秀珍那一段,然后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觉得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两个人吗,IMEAN,真诚的爱?”
楚天回了一个比较长的“耳边语”:
“你说的这个‘可以’,再我看来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可能’,另一种是‘允许’或‘应该’。
先说‘可能’。一个人究竟可不可能同时爱两个人,而且都是真爱?我想是可能的。从你所讲的你父母的故事来看,我相信你父亲对你妈妈和秀珍的爱都是真诚的。我猜你可能也真诚地爱着两个人,所以才会问这个问题。
一个人同时爱上两个人,有可能是因为这两个人是互补的,一个人身上有的东西另一个人身上没有,那么这个人就有可能爱上了A身上的这一点,B身上的那一点。;另一个解释是,在很多情况下,一个人爱的是一类人,只要是那一类的,他都有可能爱上,究竟爱上了这一类人中的哪一个,就看时机了,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缘分。如果一个人同时发现两个人都具有他喜欢的那类特点,他就有可能两个都爱,无法取舍。
再说‘应该’。一个人应该不应该同时爱两个人呢?其实感情是不太听从应该不应该的指挥的。理智告诉人不应该的事,感情却使人特别想去做它。所以如果你在心里爱着两个人,不必感到羞愧或内疚,存在于你心底的感情,是没有谁能够判它任何罪的。
最后就是如何对待这两份情的问题了。你父母的故事告诉我,一个人“可能”爱上两个人,并不等于两份情都能付诸实践。一个人的行为受到社会、道德、法律的制约,不可能想怎样就怎样。所以当个人的感情与这些约束相冲突的时候,往往是个人的感情成为牺牲品。不管这个牺牲对当事人来说合理不合理,人道不人道,我们都应该想到那些会被我们的行为波及到的人,比如孩子。
你妈妈是一个富有大智慧的人,当她发现你父亲有了珍时,她非常勇敢地离开了他,这是最明智的举动,所以说她是有她的原则的,她不能容忍不忠和背叛。但她没有化爱情为仇恨,去否定自己的过去或者去憎恨你的父亲,她尽力去理解你父亲,相信这是由于他人性的弱点造成的,他没有认真地考虑他自己的行为会给他人造成什么影响,他的爱不明智。
人们在一份真诚的爱慕和崇拜面前,很难做到完全不动心。你父亲动了心,而且付诸实施,所以他不得不承担这种动心带来的后果。你妈妈理解他但不原谅他,所以我觉得她很聪明很勇敢。不原谅,是因为自己有自己做人的原则,既然他已经有了外遇,她就不会再接受他;理解他,是为了不纠缠于一个木已成舟的事实,以便过好自己的生活。她没有象一般的离婚妇女那样教会自己的孩子痛恨那个父亲,她自己担当起父亲母亲的双重责任,把你培养成了一个出色的女孩。你应该为你妈妈感到骄傲。
对于你的父亲,如果你把他当一个普通的男人,而不是当父亲和楷模来看待,你可能也会理解他。理解你父亲是为了不让自己的生活因他的过失而毁掉,因为怀着一腔怨愤是很难过好自己的生活的。
当然,理解不是原谅:)”
她看了他的来信,觉得自己第一次对这个问题有了一个比较清楚的认识,“理解但不原谅”,他说得真好,妈妈正是这么做的,我也应该这么做。
她想问他一个私人的问题,虽然有点过分,但她忍不住还是发给了他:
“如果你处在我父亲的境地,你会怎么办?不愿答或者不方便答就算了:)”
他很快回了她一信:
“应该感谢你的故事,使我很深刻很生动地看到我们个人的决定是怎样深远地影响着我们周围的人,尤其是我们的孩子。所以如果我处在他那样的境地,我会用你的故事告诫自己,不要重蹈你父亲的覆辙,因为那只会给自己和他人带来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