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六章 缘尽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六章 缘尽
黑夜蜷缩着,夜幕像黑丝绒般浓重。
一整夜,傅恒一直在屋里守着潇湘,而我又是为谁风立露中宵?
天明的时候,我终于看到傅恒迈出房门,潇湘则躺在他的怀中,秀发披敞着,双目紧闭,如果不是毫无生气,我几乎以为这是世间最纯真的睡颜。
傅恒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前方,时而会低头对着潇湘温柔一笑,长眉淡拢,再为她捋好散开的发丝,轻声说上几句话。
我一直站在他跟前,而他熟视无睹。
冰冷的雨点打在我的脸上,有些生疼,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几日后,潇湘下葬,一切仪式都是比照傅恒侧福晋的品阶来进行。
落叶缤纷,漫天飞雪,似乎连老天都在为她哀悼。又是多日不见傅恒,从前他下朝以后总会来我这儿小坐片刻,即便不说话,两人对望着傻笑也是满室的温情,可如今要见上他一面竟成奢侈。
偶然迎面走过,他也是立即躲开目光,视我如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我只能苦笑,如果当日为他吸毒的是我,那活下来的那人是否也会同我一般处于这样的境遇馨语倒是几次三番的劝我搬离原来居住的小屋,原因在于,曾经死过人,我执意不肯,因为只有在这儿,能让我感觉到潇湘尚存的气息,能和她在冥冥之中做着心灵上的交流。
潇湘,你的这步棋走对了,你用这种方法确实成功留住了他的心。你也会成为他永不磨灭地记忆。爱他的女人或许有很多,有的爱他地才,有人爱他的权势。可是又有几人愿意用自己地性命相博。面对这样的情意,即便是百炼钢也会化为绕指柔。
长声轻叹。眼波流转处,窗前落下一个颀长的身影,他背对着我,身形越发的萧索,我寻思良久。,更新最快缓缓走了过去。
我同他对视稍许,在他眼中没有捕捉到任何情绪的波动,我沉默了一下,将手中长衫搭上他地肩头,便不再言语。我知道,他此刻需要的是安静。
转身离去,却有淡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雅
我一震,脚步稍缓。
“为什么不是你?”
我不明白,于是扭头看他。
他眼底波澜不惊。清冷中带着明显的生疏。“为什么不是你?”他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我还是不懂。
“为什么救我的不是你?”他沙哑的问道。
这次我听懂了,且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他希翼的答案是什么?究竟是为何我不救他。抑或是死去的不是我?心中顿觉酸楚,眼中蓄满泪水。
我哑口无言。
那些原本萦绕在我们之间若有若无地情愫。似乎更淡了。
淡淡的薄雾。渐渐迷蒙了双眼。
不愿多做解释,只因无论怎样的言语在此刻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我深深呼吸。偏过头。心中电念百转,却无言以对。
他地目光幽然深邃,仿佛能直达我的心际。终于我忍受不了他探究地眼神,落荒而逃。
“你不想知道是谁想要我地命么?”
我嘴角**了下,生生止步。想杀他的人,也就是杀害潇湘地凶手,我不会轻饶过他。
心跳如雷,敛去心神,与他四目相交。
他冷笑道:“是果亲王弘瞻,你的好弟弟。”眸中精光乍现,几乎是咬牙切齿。
如平地惊雷。我猛的跳起,尖叫:“绝无可能。”
“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由不得你不信。”他怒叱,我惊慌失措,头痛欲裂。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嘤嘤低喃,失了主张。
“果亲王身边的魏公公已全部招认,因为上次在宫里我拦住他问话,弘瞻以为之前的行迹败露才派人夜探傅府,在被我逮获后,他又怕刺客供出他是幕后指使,便想杀我灭口。他没想到的是刺客早已自绝身亡,却因此害了潇湘。”他一拳重重的捶在树杆上,我紧咬着泛白的嘴唇,气的浑身发抖。
当初弘瞻要杀我灭口,是为怕我将他祸害百姓的事告诉皇兄,如今他故技重施,依然是要堵上我们的嘴。好毒的计,好狠的心。人命在他眼中竟是如此的轻贱。
脚下在打飘,我倚靠着大树才不至倒下,傅恒伸了伸手,继而又收回。
我满嘴的苦涩,不知从何时起我们竟疏离至斯。
我低头凝望他的影子,痴痴的发呆。他忽而轻手抬起我的下巴,他的眼中情绪复杂难测,无力的低喃着,把我揽进怀里。
我的身体轻颤着,有许多话都哽在了喉咙里,他的身上亦是没有温度,我们两个就像是失了灵魂的孤魂野鬼,只得互相取暖。
“六哥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记忆中,我好像总是在求他为我做违背他原则,又同他的君臣之道背离的事,例如求他放过如风,又例如这次。
“求你不要将此事上奏皇上。他似是不相信的瞪大了眼睛,旋即恶狠狠的推开我,“我办不到。”
“当是我求你。”事到如今,如果要为此付出惨重代价,我愿意替弘瞻受过。
“雅儿,我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你口中说出。”他眼底布满血丝,语气凌厉。
弘瞻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啊,如果眼看着他堕入万劫不复之地,这让我情何以堪。“傅恒。”我苦苦哀求。
“不要叫我的名字,我不会让潇湘死不瞑目的。”他一口回绝,我一颗心急遽沉下。
“你知不知道潇湘她……她……”我住了嘴,她人已死,我何必再议论她的是非。
他冷哼道:“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住我的事。”
“可是她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终于叫了出来,满面泣泪。
“为我疗毒的是她,付出生命的也是她,你做过什么?”他拿眼睨我,我心底顿时死寂一片。原来他怨我不救他,恨我没有为他而死。
这便是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如潇湘,远远不如一个在他面前死去的人。
嗓子像是被堵住了,我争辩不得,也无力辩驳。
他还是不想放过我,顿了顿又道:“可你却还要我放过那罪大恶极之人,你让我有何面目去见皇上?有何面目告慰潇湘的在天之灵?”
我有苦诉不出,在他眼中我俨然成了那无情无义之人。
他不再瞧我,也根本不屑于我的解释,手指抚上面颊,却是泪痕已干,那般的钝痛在一瞬反而模糊了。
我忽而轻笑了出来,抬手在他眉眼间划过,随即漠然转身,提着长长的裙裾,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傅府。
昏昏沉沉,无边的黑暗仿佛怎么走都没有尽头,傅恒,潇湘,纪昀,如风,爹,皇兄……一个个的影像在我眼前漂浮过,我伸手去够,又一个个的如泡沫般消失,天地旋转,无尽昏暗淹没而来,神智瞬间模糊,陷入了昏迷。
“沈姑娘,你醒醒,”浑浑噩噩间感觉有人轻拍我的脸,口音是字正腔圆的官话。
“如风别闹了,”我嘟囔几声,“再让我睡会。”好像很久都没有睡的这般舒坦,像是回到了久违的家中。
“傻丫头。”对方呵呵一笑。
“爹?”我呼的一下坐了起来,那般飘逸俊雅的儒雅姿态,年龄也相仿,却不是爹爹。“艾伦伯伯,是你。”眼圈瞬时红了。
“丫头,出了什么事了?”他关切的口吻让我立刻想到爹爹,倍感亲切,又加深我对他的思念。
见我咬着唇不说话,他无声的笑了笑,衣袖微扬,“你昏倒在傅府门前,我见傅府门户紧闭,也不敢去叨扰,就把你带回了学堂。”
“谢谢你,艾伦伯伯。”我情绪缓和下来,回忆起前事,心仍在微微作痛。
“好孩子,你一整天滴水未进,我吩咐厨房给你熬了粥,你多少吃点。”我点点头,听话的接过白玉碗,胡乱扒了两
末了我搁下碗筷,懵了片刻,不发一言。我负气离开傅府,可是弘瞻的命还攥在傅恒的手中,如今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打消秉奏皇兄的念头。
我仔细琢磨,当务之急还是以弘瞻的事为重,其他都可以暂且撇开,可我又实在不想就这样回傅府,我和傅恒的情分似乎在昨天晚上就彻底的做了了断,而今又要怎么来挽回。
长叹一口气,迟疑了许久,我对着艾伦缓缓道:“艾伦伯伯,能否请你为我送一封信?”
他惊异道:“送去哪里?”
我踌躇道:“傅府。”
“……好吧。你写完交给我就是。”
“你一定要亲自交到傅大人的手中。”我垂眸,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赌的是我地尊严和他对我仅剩的关心。,电脑站更新最快
这封信写了撕。撕了再重新写,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才算大功告成。我根本不敢去想他见到这封信时该有的反应,只希望他可以心平气和地听我说清一切原委,从而放过弘瞻。
我巴巴的望着艾伦取走了信,又巴巴地盼到他归来,一见到他踏进屋。便迫不及待的询问事情的经过。
“艾伦伯伯。”我神情委顿的唤了一句。
“信我已经送去了。”他淡淡道。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我仍是不放心的问。
他笑我:“我地薄面他们还是会给的。”
我抬头看了眼沙漏,已近申时,我约了傅恒酉时相见,算下时间也差不离了。
我整了整衣衫,艾伦在一边似是不经意的问了句:“纪昀是谁?”
我着实一怔,这个名字,已是许久未听到。我垂头丧气的望着灰沉沉的地面,不语。
“昨夜你昏睡中一直在叫唤他的名字,我想。他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艾伦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嚅嗫躲闪,艾伦似恍然大悟的笑了笑,便不再追问。
砭人肌骨的寒风如虎啸般席卷而来。我不禁拢了拢领口。从酉时等到戌时,从黄昏等到夜幕低垂。从夕阳西沉等到月升星起。傅恒始终没有出现。
这儿是我同他初次相遇地地方,皑皑雪山。如今是光秃秃的一片。
我们曾经在这儿生死与共,许下过不离不弃的美好誓约。
这里,是开始,亦是结束。
我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地地位。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傅恒,你我之间纠结多年,不知是谁负了谁。
忽然领悟过来,我和他,即便没有潇湘的介入,即使没有他早已娶亲地事实,我们也走不到最后。不管怎样小心地呵护,终归还是一场空。我曾经迷失于他的似水柔情,也不甘心放弃这段刻骨铭心。可当繁华落尽,我才明白一切都只是水中月,镜中花。那根牵在你我指尖地红线,终究还是断了。此生永不相逢,就这样成了彼此不堪的过往。
唯有纪昀,一直包容我的所有,耍小性子也好,闹脾气也罢,他都会一笑置之。在崔尔庄的那段日子,平淡却真实。他耐心的陪我疗伤,等我平复心境,他从不逼迫,亦不强求,只等我真正接受他。我知道他永远会在我身旁守候,所以才会肆无忌惮,才会一次次的将他抗拒在心门之外。可我和他又是同一类人,我们都害怕失去,惧怕握在手中的幸福会在刹那间化为无有,所有只有不停的逃避。对自己没有自信和对对方的不信任导致了今日的结局。
我是自作自受。自己种下的苦果也要自己吞食。
这场我以性命为赌注的豪赌,还没开局便注定是一败涂地。
北风飒飒吹过,吹进了衣袖,我并不觉着冷,心底的寒意比之更甚千百倍。
打小爹娘便弃我而去,而今,失了养父的关爱,又遭纪昀的离弃和傅恒的不闻不问,有如天塌地陷,尘世间再无我容身之所。
我心如刀绞,痛入骨髓。
突然觉得脸上湿了一片,风吹过来带着些微的凉意,天空下雨了,可是,我清楚的知道,那不是雨滴,那是我的泪。
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学堂的时候已近亥时。艾伦仍在为我等门,见我耷拉着脑袋,忙不迭的问:“丫头,没出什么事儿吧?”
“艾伦伯伯,这么晚了还要麻烦您为我等门,是雅儿的不是。”我避而不答。深深的向他行了个礼,他慌忙阻拦,我仍是坚持做足礼数。
“艾伦伯伯,多谢你收留我,又替我送信。”我又是一拜。
艾伦呆若木鸡的看我行完礼又回过神,“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您的恩情我会记在心里的。”我嘴角浮出一丝苦笑。
“丫头,别想太多,好好睡上一觉,明早起来或许会有惊喜哦。”他冲我眨了眨眼,展颜一笑。
我错愕,随即又恍然,还会有什么惊喜,就连艾伦也不过是在安慰我而已。
“好。”
回到房中,我轻轻的闭上眼睛,贪婪的吸了口气。
空气是如此的稀薄,心底的希翼和绝望在剧烈的斗争,最终获胜的却是无奈。
我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柄匕首。这是把削铁如泥,吹发立断的利刃。
原本是打算救傅恒的时候能派上用处,可惜被潇湘搅了局。我的生命没有在那日终结,却要在今日了断,没能为傅恒而死,却要替弘瞻抵命。如果傅恒仍能念及旧情,我希望可以用我的命换取弘瞻的一线生机。所有恩怨,能在我死后一笔勾销。我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很快一切都将归于平静。
凛冽的寒风从微敞的窗户中前赴后继的钻进,我瑟瑟发抖,举起匕首,却是犹豫不决,握刀的手开始轻颤,怎么都下不了手。
终于我长长的吁出一口浊气,咬紧牙关,狠狠的往手腕扎去。
一刀下去,鲜血不断的从手上的伤口中涌出,我忘了疼,任凭它一滴滴的流淌,我的心早已被撕裂,所以痛到麻木,痛到失去了感觉。
要是我说这就是结局,会不会被抽死?捂脸,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