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凤求凰
Chapter 7 凤求凰
在不安中度过一周,没见有什么事发生,区雅芙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抽查工作异常顺利,得以在中央检查组下来之下圆满完成收粮任务,省局得到省委省政府的通报表扬。王局长脸上有光,在局大会议室组织召开了庆功茶话会。
习惯在热闹中沉默的区雅芙依然在众人中间沉默着。
会前改成震动的手机震起来。
是老爸区达明。不想接且不便接。区雅芙心安理得兼光明正大掐断后,发了一个特省字的的信息:开会。
区雅芙知道区达明理解。只要跟工作有关的一切,他都会理解。
“晚上回家,有客人。”十分钟后,区达明的信息传了过来。从不发信息的人居然也发了信息,虽然间隔的时间长了点。这只说明一件事,这个客人很重要,而且跟她区雅芙有关。
她觉得头疼,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不知这位客人跟李泽楷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又会是什么关系?
心中烦闷,越发觉得会议室吵嚣声刺耳。又忍了会儿,区雅芙低声向王局告了个假,借口是老爷子有圣旨,要她回家。王局止住高谈阔论,压低声音说了句‘带我问老书记好’。区雅芙点头后目不斜视走出会议室。去自己办公室拿了车钥匙,看还有些时间,决定先回自己住处。
区家晚上七点半开饭,区雅芙七点二十分准备出现在阿区家的独门小院中。
‘冬冬’飞扑而来,咬住区雅芙的裤角,她略松口气。冬冬在院子里,李泽楷应该没有来。只是她庆幸的过早,刚踏入客厅,便觉头脑一懵。
和妈妈并排坐在沙发上闲话家常的中年女人站起来,“几年没见,雅芙出落得越来越漂亮。泽楷这孩子眼光不错。”
李泽楷长相较像他妈妈。
“你好,阿姨。”区雅芙这才明白了李泽楷话中含义,“妈,爸爸还没有回来?”
“早回来了,在书房和泽楷说话。”她妈妈听区雅芙语气淡淡,眉头微攒了一下,但瞬间展开,
“雅芙,叫他们出来吃饭。”
“……叔叔,我妈的意思是两边同时进行,我们这边先订婚,XX市的工作同时开始活动。正好这次抽查工作证明了我们俩的能力,相信工作上的应该难度不大。”听到李泽楷如分析工作一样说着跟她有关她却不知道不了解的事,心头怒乍起,猛地推开书房的门,“爸爸,我和想李泽楷单独谈谈。”
区达明怔了下,他没有看到过一向柔顺的女儿恼怒的样子,“给你们二十分钟,二分钟后开饭。雅芙,记住今晚家里有客人。”
听到区达明的再次提醒,雅芙心头怒不但未褪,反而高涨了些,口气不觉强硬了些,“爸爸,我已经二十六了,分寸自会把握。”区达明又怔了下,女儿太反常了。但他没有说什么,走出去顺带虚掩了房门。
“李泽楷,请问你征求过我的意见吗?”区雅芙一反常态,情绪有些激动,她走到门口关严房门,“你觉得这种婚姻我能接受?我应该明白向你表达过,我是独身主义者。”
“还有么?一次说完。”相反,书房前坐着的他异常平静。
“我希望你向你的父母马上说明情况。至于我的父母,我自会解释。”
“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假扮情侣,是为了抗拒相亲。”
“我一直很投入,在我心里,没有假扮。”
“你……,你先前的说辞都是假的。”区雅芙有些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我和你一样,也曾反抗过。但这两年,我明白了,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不可能跳出这个圈子。既然如此,何不找个志同道合的枕边人。无疑,我们俩是绝配。当然,这只是外在因素,主要的原因是我喜欢你,你也并不讨厌我。你抗拒我,只是你抗拒婚姻的一种表达方式。”
“我不喜欢你。”她想起了那个梦境,继而很自然想起了凌家父子,“我不讨厌任何一个人。因为他们跟我无关。”
李泽楷的表情很受伤,“我不会放弃你,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暂不订婚。”
“你做什么都是徒劳,别费工夫了。”
“为那个接你的人?”
……区雅芙不愿开口。
“他是谁?”
区雅芙依然不说话,李泽楷再一次体验到她的沉默是金。
“你不是独身主义者么?为什么会这么在乎他?”李泽楷表情如困兽,似自语似疑问。
半个小时后,区雅芙的妈妈在外面敲门,“泽楷,雅芙,出来吃饭。”“哦。妈妈,我们马上出去。”区雅芙听到脚步声渐无,“李泽楷,今晚在家人面前还是不要表现出什么异样,毕竟来者是客,我不想让我爸妈要客人面前失了面子,同时不想伤害你妈妈这个客人。”
李泽楷双眼定定盯着区雅芙,深黑的双瞳里氤氲着悲伤“我们会是最适合的伴侣。你记住我今天说过这句话。”几分钟后,他眸中悲伤悄然隐去,面色亦慢慢变得舒缓,又过几分钟,他呼吸平顺,面色如常,最后,唇边竟有了丝笑意,“再不出去,他们三人马上会破门而入。”
两人走出书房,果不其然,两人的妈妈已相偕而来。区雅芙暗叹一声,微微笑着走过去。
定婚之事并没有拿到桌面上说,但李泽楷的妈妈并没有即时离开,而是住了半月有余,时而来区家做客,当然区雅芙在妈妈的电话提醒下次次作陪。不得已,区雅芙只得再次致电提醒李泽楷,
“把真相告诉你妈妈。如果你觉得难于启齿,今晚上我开口。”
“我妈明天下午的飞机,晚上我向她说明白。”李泽楷腔调听似如常,但话筒里传来微弱的叹气却暗显心事,“雅芙,为何工作上头脑清晰如你,现实生活中竟这么执拗呢?我们如果在一起,或许不是最幸福的,便绝对是最适合的。”
“我父母这边,我会向他们解释清楚。”区雅芙干净利落地摞下话,然后再干净利落的挂断电话。然后长舒一口气,把电话随手丢在办公桌上。
这半个月以来常常回家吃饭,回到森林半岛自己的住处总是已近十点,没见到小贝玺,当然亦没有见到凌家另外一个男人。想到凌家父子,她心中有种异样的情愫升起,区雅芙强自压下去,自己提醒自己:拒绝了李泽楷,疏远了凌家父子,潜移默化中改善了和鲍志杰的关系,那么现在的区雅芙仍是原来的区雅芙。
其实,她忽略了一件事:从起点出发走到中途返回,并不说明他没有走动过,她现在的起点永远也不可能是原来的起点。
今晚李泽楷会和他妈妈摊牌,他们母子两人理应不会再出现在区家。区雅芙顿觉胸中积郁慢慢消散,拿起桌上的电话和车钥匙准备闪人。
走廊里,来往众人不断问好。区雅芙脸上挂丝着笑,不住点头。
走到储运处办公室门口,李处长疾步走出告诉他一个好消息,随着省领导陪中央检查组的王局打回来电话说,中央领导口头表扬了省里的粮食储运工作。区雅芙沉吟一瞬,转身走进储运处办公室,处里几个科员急忙站起,脸上表情不同程度现出紧张。
区雅芙盈盈笑着,“储运工作不止受到省里的好评,连中央检查组也在表扬。我们的工作成绩有目共睹,检查工作告一段落后,我会请示局里在物质上表彰我们处。”众人紧张情绪一下消失,抑着高兴,“谢谢区局。”“这是李处领导得当,要谢也得谢你们处长。”区雅芙深谙用人之道,岂会独享赞语,况且她根本不需要亦不在乎这些。可李处长需要,她很清楚。果然,李处眼里现出激动感恩,“有了区局的理解,咱们理应再接再励,做出更好的成绩才是。”众科员迭声说是。区雅芙笑意漾开得更大一些,转身走出储运处,拐进电梯里向楼下而去。
机关里职位越高日常工作中越空闲,这是升任副局后区雅芙的亲身体验。自从抽查工作结束,她几乎没什么具体的工作,多是批阅文件、开会、签字报销,这些都没有时,就在办公室上网耗时间。区雅芙不愿这么耗着,每逢这时候,她都会选择回家消磨时间。
刚到局里停车场,区雅芙接到一个电话,意料之外,是王霞所在的粮库主任,“区局,自从你主抓储运工作起就没有来过我们库视察工作,什么时间来指导指导工作?”他语言活络,但绝对意有所指。
区雅芙向来以不变应万变,“工作上有需要时自然会去。”
他拐弯磨角扯了半天,区雅芙心里明白了这通电话的意思,他觉得王霞工作能力很强,很适合财务处副处长的位子。
本已忘记这档事的区雅芙心思急转,“粮库内部竞聘属内部行为。如果觉得工作能力不错,当然不能埋没人才。”
“可是,XX是新来副书记姑姑家小姨子的二堂哥,他的工作能力也不错。不过,他来仓库不过半个月……。”粮库主任心中已有决断,但在等她的一句话。
“同等能力的员工,还是工作年限长的了解业务流程。”区雅芙为行者破了第一个例。她不愿为这事让行者挨埋怨。
车速不快不慢,驶进小区时太阳仍高挂着。前面的白色本田很眼熟,后车座的小脑袋更眼熟。那是被楚阿姨带走的车,小脑袋的主人是贝玺。
一路跟着驶进地下停车场。
停好车后,区雅芙没有马上下车。而是悄悄打量对面本田驾驶位子上下来的人。
那蓬勃朝气的女孩子绝对不是家政师。
贝玺自己打开车门走下车,怯生生看着那个女孩子,“姐姐,我饿。”
“不要叫姐姐,要叫阿姨。”女孩拍了下贝玺的脑袋,可能拍重了,贝玺苦着脸缩了下身子后走开一步,不叫姐姐亦不叫阿姨,径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女孩边向停车场外走边说,“阿浩晚上有应酬,要很晚哦。我们去小区外吃麦当劳。”
贝玺小跑着跟着她,“我已经吃了五天汉堡了,今天想喝粥。”
“粥?麦当劳有啊。”女孩头未回,步子虽不是很快,但总归是大人,贝玺已由小跑改为快跑,“我要喝煮的粥……。”“……太费时间……。”声音已远去,区雅芙仍坐在车里。心中犹豫着要不要给凌柠浩打电话,如果打通她又该如何开口问。内心斗争很久,感情战胜了理智,她还是拿出了电话,找出凌柠浩的电话拔过去,但只响一声,她又忽然后悔,急忙挂断。
既然刻意疏远,又怎能半途而废。
她匆忙下车,往自己家走去。刻意不去看走在前面向小区门口方向而去的两人。
“区。”很意外,是行者的声音。
已拐进C幢大堂门口的区雅芙转过身,见行者满面笑容自小区门口方向而来。区雅芙的目光不自觉越过行者看向小区门口。
前面的女孩似是正打电话,欢快的步履走的极快。后面的贝玺小胳膊急剧甩着,看样子很吃力。
区雅芙的目光再也收不回,待看到小贝玺一个不小心摔倒,整个人趴在地上的时候,她越过行者时说了句,“等我十分钟。”
贝玺的两手肘,右膝盖摔破了,腥红血丝不断涔出。
那女孩左肩膀夹着电话,用右手拽起贝玺,仍没有挂断的意思,“……,什么?……新款式?……裙子么?……好,晚点吧,他睡了之后。”
“区。”小贝玺两眼噙泪,但却忍着不哭。对于区雅芙的到来,脸上虽现欣喜,但却不愿走近她。
那女孩更是根本没有发觉区雅芙的存在,电话依然未挂断,拉着贝玺的手径往小区外走。小贝玺在女孩的拉扯下,身子踉跄,右腿更是一瘸一拐,回头看向区雅芙时已是泪沾满脸。
“小姐,贝玺的腿摔破了,需要处理一下。另外,不适合再走路。”区雅芙火自心头起,快步截站到那女孩面前。
那女孩显然惊得呆了下,低头看看贝玺的腿,又仔细打量几眼区雅芙,这才挂断手中电话。“这位大婶,我家贝玺的腿摔破了,你着急个什么劲。碍你什么事啊。”
区雅芙没有与人当街吵闹的经验,听了女孩的抢白,她顿时语塞。女孩见状,眉间闪着得意的神色。
行者已跟过来,站在区雅芙身边。
那女孩看了行者手臂上的翠绿巨型纹身后,嚣张气焰褪了不少,弯腰柔声说,“贝玺,咱们去药店买邦迪去?”
“丫头,这孩子腿上伤口中有泥沙,得去医院处理一下。”不等区雅芙开口,行者已弯腰抱起贝玺,“你想跟来就跟着,不想跟就在这等着。区,我们去中医一辅院。”
行者的车在小区外超市门口的停车场。省去了回去拿车的时间。
女孩忿忿的坐进副驾驶位,有些敢怒不敢言。
贝玺脸上泪迹已干,缩坐在车门边。不住偷偷打量区雅芙,溜圆的大眼里闪着渴望,但小脸却显着犹豫,似是正做思想斗争,考虑着要不要靠近区雅芙。
区雅芙心里掠过丝失落、难过,“贝玺,你爸爸呢?”“爸爸工作忙。总是我睡着之后回来,睡醒之前又去上班了。”贝玺的脸一直带着丝惊恐,这令区雅芙心疼又不解。“贝玺,腿流血了,要不要告诉爸爸?”贝玺点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不要,爸爸说我是孩子汉。”
女孩听到这里,暗舒口气,脸色也趋舒缓。
行者专注的开着车,似对车里几人情绪的暗自变换无所觉察。
区雅芙不知道这十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想亲近贝玺,但眼前的情况似乎并不容易。
考虑了许久,还是在医生为贝玺处理伤口时,在医院走廊里打了个电话。
“我是区雅芙,现在说话方便吗?”区雅芙清楚的听到了电话那端轻柔的音乐声,显然凌柠浩不是在酒店里。
“哦。方便,区,有什么事吗?”人声如音乐,也带丝蛊惑。
“贝玺的腿摔破了?现正在医院处理伤口。”区雅芙甩甩头,声音刻意明快,尽量显出自己不在意。
“男孩子,应该坚强一些,没关系的。”凌柠浩强忍着心疼,装得比区雅芙更不在意。
“即便是男孩子,可他还小。他摔一跤不打紧,可他需要吃正常的三餐,也需要有正常的家庭教育。”区雅芙瞥了眼身边路过的患者及家属,声音尽量压低,但心头微怒却是再也抑不住,开始责怪起凌柠浩来。
“区,你怎么了?你知道我不可能带着儿子工作的。”凌柠浩近十几日的郁积顿时消逝,心里一边暗暗得意,一边觉得特对不起儿子贝玺。
“我……,凌柠浩,那个女孩子是谁?”
“是杨穆吧?她是……是贝玺外婆的家人。”
“哦。”区雅芙稍微放心一点,亲戚总比家政师强,“她会煮饭吗?如果会,尽量让贝玺在家吃家常饭,老吃汉堡喝饮料,对孩子发育不好。不多说了,回聊。”不等凌柠浩说话,她径挂断电话。她没有背后说人的习惯,因此,刚刚的那番话说出来,她觉得头脸微烫起来。回过头,她更觉难为情。
行者抱着贝玺站在她身后,那女孩子瞪视着她站在行者身后。
“区,我想喝粥。”贝玺的样子委屈万分。
“区?区小姐,我还赶时间,请尽快送我们回小区。”杨穆口气不善,走到行者跟前,向贝玺伸出手,“听话,阿姨带你去喝粥。”
“贝玺腿疼,不想走路。”贝玺眼里的惊恐又起。区雅芙看得眉头直皱。
“丫头,你能抱动他吗?如果能,就抱着他,如果不能,就跟车回小区。”行者的四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杨穆张了张嘴,却没敢说什么。
目送杨穆、贝玺进入别墅,区雅芙转过身,“行者,麻烦你了。芒特哈根之行怎么样?”
“很独特的文化,群空间有照片,你看过之事绝对后悔自己没去。区,王霞给你添麻烦了吧?”
“也没什么,她的事应该没问题。下午,她们单位老一给我打了电话。行者,别怪我,你知道我不喜此道,希望只此一次。”
他叹口气,“还是晚了一步。今日我来,一则退还你打到账户的费用,二则想告诉你,王霞的事你别插手。”区雅芙一怔,行者苦笑,“有些女人是不能有权的。我中午没吃饭,被刚才的小家伙一提点,挺想喝粥。咱们找个地儿边喝粥边谈。”
原来王霞对仕途异常感兴趣,而行者担心身处财务部门的她会犯错误,因为依照他的观察,他认为王霞有这个倾向。
依旧是他说,区雅芙听。行者说得越多,区雅芙心里的不安越强烈。
从太阳落山到华灯初上,行者仍喋喋不休诉说着自己的困惑和难处。期间鲍志杰打来一次电话,问她在什么地方,她只说是应酬。自上次之后,鲍志杰对行者意见很大,若鲍志杰得悉行者为王霞的事再一次找区雅芙。鲍志杰必会再次口出狠话责难行者。
桌边的手机再一次震动。区雅芙一看,居然是贝玺的号码。
“贝玺,怎么还没有睡?”区雅芙没有料到小家伙会打电话过来。
“区,我的腿被烫了。好疼,呜呜。”贝玺哭声很弱,这令区雅芙诧异。
“杨穆呢?”
“她出去了,门也反锁了,我出不去。”
“打电话给爸爸了吗?”区雅芙快速起身,拎起包向外冲去。行者被她的神色吓坏了,紧跟而出。
“爸爸手机打不通。”
“贝玺乖,先去卫生间打个冷水冲洗,区马上就来。”
“区,我好困。”贝玺的声音越来越小。
腿被烫伤,对大人来说,也是种难以忍受的痛楚,可小贝玺居然泛困,区雅芙心中恐惧起来,“贝玺乖哦,区现在很无聊,想和你多聊一会儿,告诉区,你怎么会被烫伤呢?”
“姐姐买了冷粥,我想热热,……,站在塑料凳上……,锅打翻了,……烫了腿。”贝玺已经语不成句。
行者的车子没有出入证,保安罗嗦不休。行者打量一眼脸色煞白的区雅芙,方向一打,车子已冲入小区,按着区雅芙指点的方向疾驰而去。
保安拎着警棍在后面追着跑。
“贝玺,不能睡哦。站起来,把天然气开关关上。”区雅芙心惊胆颤,声调亦吓得变了,“贝玺,贝玺……。”电话那端已没有反应。
别墅围墙很矮,行者一个翻跃已进入院内。区雅芙艰难翻过墙头,跳进院中,却发现行者仍团团绕着圈子,进不了房间。
“敲玻璃啊。”区雅芙大嚷。
“他们的玻璃是经过处理的,没有工具根本敲不开。”行者在院子里根本找不到可以砸门锁的工具。
尾随而来的保安经理虽然着急,但仍克守小区规定:没有经过主人允许,不能进入私人区域。
他们在围墙外观望着。
“区,你先打急救电话。然后想办法联系他们家里人。这里交给我。”旁观者清,行者有条理的安排着。区雅芙头脑瞬间清醒起来,她翻过围墙,走到保安经理面前,“请以最快速度给里面的人找工具,敲开门窗。耽误了救人时机,你脱不了干系。”
保安经理被骇得脸倏地变白,迭声答应。
区雅芙以媲美飞车的速度到达国际饭店,直接走向大堂经理,“你们凌总去哪了?”
大堂经理被问得摸不着头脑,但见区雅芙神色失常,精神似是焕散,越发不敢轻言凌柠浩去向。区雅芙心里的恐惧一点一点聚集起来,这时候已濒临极限,丝毫不知此时的自己是多么骇人,她抓住大堂经理的袖子,“快告诉我。凌柠浩的儿子有可能煤气中毒,……。”
正陪着客人路过大堂的一个年青男人看过来,待看清区雅芙的容貌,对客人含笑致歉后走过来,“你是去过总裁室的那们小姐?我在三楼办公,见过你。”
“凌柠浩去那了,贝玺出事了。”区雅芙似是漂浮在海上快要溺水的人,突然发现了远处漂来一方浮木。
浮木神色大变,“跟我走。凌总在西部酒城陪新加坡的客户。”
灯红酒绿中,凌柠浩、杨樨和四名不认识的两男两女正喝着酒,沐浴在霓红灯下的他线条异常柔和,笑脸也显得越发温和。杨樨巧笑倩兮,坐在他身边,犹如小鸟依人。
她的出现,众人均讶然。只有凌柠浩脸上颜色一变,他很快站起身,“区,你病了吗,脸色很差?”
区雅芙却答非所问,口气异常冷淡,“我来告诉你一声,你儿子贝玺煤气中毒,门却反锁着,没有人进得去。我来时,贝玺打电话告诉我,他想睡觉。不知现在睡着没有?”
凌柠浩呆了一瞬,来不及向众人打招呼告别,拉着区雅芙的手向出口冲去。桌与桌的距离很小,区雅芙的腿被撞了几次。
上了车,行者打来电话,“区,我们在急救中心。那孩子抢救过来了,现在在观察室。”
“去急救中心。”挂断电话,一直强撑着的区雅芙一下虚脱了。
凌柠浩长长吁口气,“抢救过来了?是吧,区。”
区雅芙缩在座位上,一声不吭。
车子停在急救中心门口,凌柠浩关上车门,区雅芙抬头望了眼‘急救中心’四个红光闪烁的字,“在观察室。”凌柠浩默望她一眼,大踏步走进医院。
尾随跟来的年轻人递过来车钥匙,区雅芙默然接过,“谢谢。”年青人摇摇头,疾步离去。
区雅芙没有进医院,而是依着车门给行者打了个电话。行者下来后,区雅芙淡淡的笑了,“行者,谢谢你。”
“刚才那个男人已经谢过了。”行者仔细打量着区雅芙的神色,然后意味深长笑了,“是我走眼了。”
区雅芙苦笑起来,“一直以来我不愿相信,有这么明显吗?”
行者点点头,“很明显。鲍志杰发现了吗?”
区雅芙摇摇头,行者脸露诧异,区雅芙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表达不明确,“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这很重要吗?”
发动了车子,行者仍是点点头,“对他来说很重要。外人看来他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不是这样,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人他当然不在乎,但如果是他在乎的人,他会表现的很死心眼。而你,应该是他最在乎的人。”
“你抬举我了。”区雅芙自嘲,“送我回家,我累了。”
“我讨厌功利的人,但我却爱王霞。这看似矛盾,其实只有当事人知道,这并不矛盾。感情的事跟理智无关,只要随着自己的心走,走到哪是哪。”
区雅芙一直咀嚼行者这句话,直到上了楼,打开房门仍在想着。
“你去哪了?打你电话也不接。”鲍志杰仍是品酒看碟片,当然,还有区雅芙的笔记本放在他的跟前。待区雅芙光脚走进客厅,鲍志杰才感觉到她的异样,“瞧瞧你身上的衣服,草屑、沙土,你去哪了?”
区雅芙看一眼茶几上的高脚杯,不答反问,“刚回来?”
他点了下头,仍追问,“你这身土哪来的?”
“我去冲凉,给我准备个酒杯。”区雅芙摆明不愿多说,鲍志杰轻哼一声,“没受伤吧?”
腿上火辣辣的,定是在西部酒城碰撞的结果。区雅芙的嘴角耷拉下来,“估计有点伤。”闻言,鲍志杰站起身子就欲过去‘验伤’,区雅芙快步走向洗浴房,“我还是冲凉,这么一身坐在沙发上,明天你洗沙发罩啊。”
区雅芙不喜欢真皮沙发。觉得夏天沾皮肤,冬天冷硬冰人。因此,她的沙发选择了布艺的。可布艺沙发清洗异常费工夫,区雅芙不愿请家政,每次清洗时她都直后悔,认为选择布艺沙发是个错误。
隔着洗浴房外间的门,鲍志杰扬声交待,“区,千万别有用洗浴用品。”
他说得有点晚,里面的区雅芙先痛呼几声,紧接着大声责怪他,“怎么不早说啊。”
鲍志杰耸耸肩,转身先打开水晶吊灯,然后走向阳台靠边的储藏柜,取出药箱,自言自语说,“笨女人,常识谁不懂啊。就这生活能力,还出来单过。”
区雅芙的两小腿自脚踝到膝盖,青红色连成一片,看得鲍志杰双眉拧起,“怎么回事?这伤哪来的?”区雅芙不愿说出今日之事,于是,笑着打岔,“伤在这,你往那边涂药算怎么回事啊?手笨得像脚一样,给我给我,我自己来。”
区雅芙每每用四两拔千斤之术躲避他的关心,往日他总是一笑而过,并不与她计较,但见今天她的伤这么重,又想起近日她越发异常的表现,鲍志杰心底掠过丝恼怒。看她伸手来夺棉签,鲍志杰重重拍回伸来的手,用棉签蘸过酒精后不打招呼直接摁在伤处。区雅芙小腿一下子缩回,咬着牙嚷痛,“鲍志杰,你想谋杀我啊。”
鲍志杰的心随着那一缩也隐隐疼起来,他轻柔的拉回区雅芙的腿,换了根棉签继续擦拭伤口。
区雅芙明白他方才的动作为的是什么,可她只能装作不知,只有这样,她才能把两人的友谊维持下去。她不愿两人之间变了味道,不愿失去这个朋友。虽然她知道他对她早已变了心思。可她仍做着最后的努力,努力拨乱反正,使之归于原位。
可是,真能回到过去吗?她无法预知。
用酒精完全擦拭一遍后,区雅芙已疼得冷汗淋漓。鲍志杰抽张面巾纸,区雅芙伸手欲接,鲍志杰避过,轻柔的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随着鲍志杰的动作,抱膝坐着的区雅芙身子慢慢变得僵直,“只是小伤,别搞得我像伤残人士一般。”
鲍志杰轻哼一声,把纸扔进垃圾桶,然后把趁她洗澡时拿来的高脚杯拿到茶几一角,“伤好之前,不能喝酒,煮饭时不能用生抽或是老抽,……。”
“没有科学根据。”区雅芙想扭转刚才尴尬的气氛,声调刻意欢快。
鲍志杰抿口酒瞥她一眼,淡淡开口说,“你想看碟子就安静看会,不想看就去卧倒,别鸹噪个没完。”
鲍志杰显然不想多说话。区雅芙识趣地起身瘸着腿往卧室走去,“别熬太晚。”
背后的人当她是空气,根本不搭理她。
第二天醒来,双腿青红已变成青紫,疼痛也加剧了些。区雅芙给李处长打了通电话,便窝在床上一动不动。客厅里亦一点动静也没有,估计鲍志杰还没有醒。
区雅芙又开始默想行者的话。她表现的果真有这么明显?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声让她醒了神。是贝玺的电话。
“区,贝玺好想你。你能来医院陪我么?”贝玺的声音虽然仍有些虚弱,但声调很欢快。
“爸爸不在吗?”
“在呢?爸爸一直在病房。”
“区工作有点忙,过不去哦。”
“呃,忙完过来,行么?”贝玺的声音透出失望。
“不过,区可以用电话和你聊天哦。贝玺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昨天晚上……。”
……。
电话两端的人专心的聊着。两人旁边的人心中滋味却难于表述。
贝玺病床边坐着的凌柠浩眼巴巴望着儿子,他多么希望儿子把电话递过来,奶声奶气的说‘区找你’,可是一直等了半个小时,儿子仍是欢快的聊着,丝毫没有觉察他这个老爸落寞的神态。看来区丫头是真生气了,她虽然挂念贝玺,但只要他在,她便不会前来。
而默站在区雅芙房门的鲍志杰的心更是一点一点凉了,床上的区雅芙注意力全在电话上,浑然不觉有个人站在她眼前。
贝玺,是那个男人的儿子。
‘爱屋及乌’,鲍志杰苦笑起来,只怕彼岸开业那天区雅芙说出这个词时,用意虽是提醒金麦美人,可却是她潜意识中自己的想法。她也是爱屋及乌。
电话粥仍在继续煲。
病房内的凌柠浩暗叹一声,不再心存奢望。
而区雅芙卧室门口的鲍志杰轻轻掩上房门,蹑步退回两步,然后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推开房门,“区,我赶时间,先走了啊。早饭在餐桌上,要记得吃。”
正值盛夏,窝在家养伤的区雅芙未出家门半步,吹了一天的冷气,鼻塞口干,异常难受。
傍晚,阳光不烈时,正欲下楼去小区对面采购日常用品的区雅芙接到了老爸区达明的电话,“即刻回家一趟,我现在在家等着。”
区达明口气异于往常,区雅芙很快便猜出他为了何事如此,“我正好也准备找爸爸说点事。”
区家书房里。
区达明沉脸端坐于宽大的书桌后,“泽楷哪里不好?”
“爸,我正好和你说这件事。我这阵子和李泽楷交往是他的提议,假装恋爱借以逃避相亲,他不喜欢我,我亦不喜欢他。我没有预料到李阿姨会前来,更没有预料到会说到订婚……。”区雅芙说了百分之九十的真话。
区达明并没有等她说完,便截断她的话,“泽楷很喜欢你,这是其一。其二是,泽楷根本不需要假装恋爱,他的身份大家都知道,没有人会轻易为他介绍对象。”
区雅芙无法接口,区达明说得是事实。她应该想到这个问题,但她却没往这方面深想,因为她的心思根本不在李泽楷身上。她的目光盯着书桌一角的多功能笔筒上,想了会,抬起头盯着区达明,“爸爸,近期我没有成婚的打算。”
“你只有一个选择,和泽楷订婚。明年工作关系调走之前举行婚礼。雅芙,爸爸不会害你,这是最好的路。”当年知道儿子区建业的选择后,区达明长达几个月失眠,他觉得特别失望伤心。幸好还有一个听话的女儿,雅芙虽不喜繁杂的人际关系,这在仕途中是大忌。可她工作能力强,知道如何用人管人,凭这点,他就觉得骄傲自豪。他希望女儿按他的设想走下去,嫁入李家,往上再迈一个新台阶,有了李家的铺路搭桥,依女儿的能力,将来成就不可估量。更令他满意的是,李泽楷深爱雅芙。仕途中,有太多权势结合后貌合神离的婚姻,区达明觉得这门婚事是最完美圆满的,也是他最满意的。
“你们可以从现在开始恋爱。泽楷很优秀,你会喜欢上他的。九月份,你们订婚。”区达明说了自己的决定,他希望女儿如往常一样答应下来。
可是他的希望很快变成了失望。
“我不会和他订婚。也不会和他结婚。”区雅芙垂下眼睑,默等着区达明的训话。
区达明没有区雅芙意料之中的愤怒,相反,他像是忽然苍老了十岁,“雅芙,我答应过你妈妈,会好好照顾你。”
“妈妈……。”区雅芙眼神有点凄迷,这是她在区家第一次听到的正面提起她的亲生妈妈,“她在哪?活得好吗?”
“她在新加坡。五年前我出国公干,偶遇了她,她过得似乎很好。”区达明轻轻叹口气,“她希望你嫁个好人家。害怕你在婚姻上走弯路,害了自己。她听过泽楷的条件,她很满意。”
“你和她还有联系?”区雅芙还是无法叫出‘妈妈’二字,“爸爸,别伤害我现在的妈妈。”
区达明点点头,“我再不会伤害素影。”
书房外似是有人抑声抽泣,区雅芙和老爸互望一眼,区达明起身快步走出书房。为这次谈话划上结束语。
可区雅芙知道这事并没有结束。
一周过后,区雅芙的腿伤完全好了。于周六下午叫出妈妈孙素影,母女俩相偕逛商场。
孙素影情绪不高,逛了许久,也没说几句话。区雅芙心中有些不好受,“妈妈,对不起。”
“傻孩子,为什么无缘无故道歉。”孙素影轻拍了下挽在她手臂上区雅芙的手。
区雅芙低下头,声音很轻,“她伤害了你,而且和爸爸还有联系。所以,对不起。”
孙素影秀眉皱了下,拉区雅芙走进商场一角的茶餐厅,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雅芙,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跟你无关。他们有你,时常通个电话,即便我心里不好受,也能理解。别为这个影响咱们母女的感情。”
区雅芙接过侍者递过来的单子,为自己点了咖啡,为孙素影点了冰奶茶,“妈妈,还有一件事,得你去跟爸爸说。”
“是不是泽楷的事。”孙素影直接点破,区雅芙忙不迭的点头,“我不喜欢他,无法想像和他一起生活。”
“建业令你爸爸失望了,导致他把所有的期望寄托在你身上,工作上,婚姻上,他都想一手包办。泽楷虽是好孩子,但我看得出,你不喜欢他。这件事我会劝劝你爸爸,如果真的不行,也会另想办法,不会让你们父女起正面冲突。前面已有建业的例子,我不能因为这件事让我的女儿也不愿踏进家门。”区建业每次回家,区达明都不愿与他同桌吃饭,久而久之,区建业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区达明如果有什么事交待区建业也是孙素影、区雅芙传话。
区雅芙叹口气,她也是因为不愿和区达明正面冲突才想到让妈妈劝。
孙素影所谓的别的办法,竟然是找到区雅芙亲生妈妈的电话。区雅芙看着电话号码犯了难,不知该不该打。打过去,她根本不知如何开口。不打,无法阻挡老爸区达明每天一个电话催问订婚之事。
从下午五点一直到晚上七点,区雅芙仍是盯着茶几上的电话号码。
太过专注,电话的嗡嗡声吓得区雅芙一个激灵。电话显示是老爸区达明的号码。区雅芙任它响,她没有办法再接。连续响了四遍后,区达明终于放弃。
区雅芙重新拿起电话,按着那个号码拔过去。
“你是谁?请讲话。”声音很温和淡雅。
“我是……我是区雅芙。”
听筒里一阵沉默。
正在这时,响亮的门铃尖锐的响起来,区雅芙有心不开,但门外的人很执拗的不肯离去。走过去,打开门,是凌家父子。
“你好吗?”电话里声音努力保持原有的温和,但激动却暗显出来,“电话号码是你爸爸给的?”
区雅芙把门外的两人用手势招呼进门,“不,是我妈妈。”
又是一阵难捱的沉默。
“是你妈妈……,有事吗?”妈妈两字她咬得很重。
“听爸爸说,你认为李泽楷条件很好。可是,有件事你忽略了。”区雅芙恢复了冷静理智。
“什么事?”电话那端的她的声音却沉了下来。
“我不喜欢他。所以,要你帮个忙,劝劝我爸爸,取消九月份的订婚。因为他告诉我,你要求他好好照顾我。他认为这就是好好照顾的一种。”区家的妈妈才是妈妈,这是区雅芙能冷静分析事情的原因。
“我会马上给他打电话。对不起,给你造成了困扰。”
母女间用了‘对不起’,区雅芙自嘲的笑起来,“谢谢,我挂了。”
“雅芙,能叫我一声妈妈吗?”
区雅芙声音略高,“对不起,我妈妈叫孙素影,太太,你说笑了。”她很快挂断电话,因为她不敢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她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区雅芙扔掉电话,用双手抱头蜷缩在沙发一角,静静的一动不动。
“区。”是贝玺怯怯的声音,区雅芙这才意识到房间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她深吸口气待情绪平复才抬起头,笑问贝玺,“什么时候出院的?”
“今天中午。”贝玺欢颜顿现。
区雅芙把他抱到沙发上,褪下小家伙的长裤,右小腿全是红色的痂。她的目光越过贝玺,瞥一眼凌柠浩,“大夫有什么交待。”
“每天涂药,不能接触水,以防生脓疮。”凌柠浩似是无法直视区雅芙的眼光,微低下头,目光盯在自己的紧握的双手上,“那天陪新加坡的客人,没想到杨穆……。”
区雅芙及时截断了他的话,“你不用说这些,贝玺是你儿子,你有权力决定谁带他。贝玺,伤好之前不能再乱跑哦,否则会留下疤痕的,这样女生就不喜欢你了哦。”
她转移过话题后,眼里就再也没有凌柠浩的存在。只是一直逗着小贝玺,“明天还去幼儿园么?”
“不去了。爸爸带我去酒店,他办公,我在爸爸办公室玩。”
“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什么能拿,什么不能拿么?”区雅芙没有发觉自己有多罗嗦,凌柠浩似乎也没有觉察到,小贝玺却挠挠头,“区,你交待N遍了。”区雅芙用手指轻削了下他的鼻尖,“唷,小家伙,不耐烦了?”
“区,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小家伙稚嫩的表情特严肃,区雅芙想笑又抑住,点了下头示意他说。
“你喜欢贝玺么?”
“当然喜欢啊。”
“可贝玺在医院时,区没有去过一次。我问爸爸,是不是区不喜欢我了。爸爸说,让我直接问你。”小家伙溜圆的双眼一眨不眨,眼巴巴等着区雅芙的答案。
“前阵子区有点忙哦。”区雅芙想趁机断掉和这两父子的联系,可每次真正见到这孩子时,总不由自主忘掉自己的打算。她有些分不清,如果开始有那个梦的因素,现在还有吗?
“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吗?像你出差前我们去马拉湾游泳时一样。”贝玺强调着。
看着眼前纯真清澄的大眼睛里写满渴盼,拒绝的话哽区雅芙在喉中。贝玺见她点了头,雀跃着蹦下沙发,冲向阳台把装他的玩具的整理箱拉到客厅,自个儿玩起来。
两个大人依然沉默着。
区雅芙打开电视,目光虽盯着屏幕上。可神思却飘忽起来。
如果老爸区达明能听进新加坡那个‘她’的话,李泽楷的事就能完美的划上句号吗?区雅芙不敢确定。
可至少,区达明不会每天一个电话催促,这事可以确定。区雅芙暗叹一声,心底有丝苦涩涌上来。
“如果想永久解决难题,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凌柠浩忽然开了口。
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区雅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结了婚的女人自不会再被人逼婚。”凌柠浩目光静静凝在区雅芙身上。
区雅芙默想许久,再次看向凌柠浩时,脸上多了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不妨说来听听。”
“我们结婚。你是住在这里,还是住我家客房,随你高兴。我们婚后,你可以保持现在的生活状态。”
“对于你来说,我们结婚似乎没什么意义。”
“对我来说,参加宴席时,我有了女伴。对于贝玺来说,他多了个好妈妈。怎么说没有意义。”
她对他来说,只是多了个装点门面的女伴。区雅芙心里涌出丝苦涩的同时又升起丝庆幸,庆幸这句话及时阻挡了她心底那慢慢涨起的如潮水般向他涌去情感,她很庆幸及时知道了这个事实。
“如果有一天,我想离婚呢?”区雅芙觉得赌注太大,斟酌许久,还是开了口。如果结婚的结果是心彻底沉沦,那么她还有逃离这条生路。
凌柠浩眼里有丝痛楚闪过,但区雅芙没有捕捉到。她只顾沉溺于自己的思绪里,等待凌柠浩的回答。
“我会放你走。”凌柠浩很平静,彷若在说别人的事。
这个答案听在区雅芙耳中,既让她松了口气,又刺破了她心底最后的期望,她自嘲说,“我们需要拟份契约书吗?”
“如果你感觉有这个必要,我会先拟出草稿来。”凌柠浩脸色依旧很平静无比,口气依然轻描淡写,似是不带一丝感□彩,可细看过去,却能发现他深黑的眸子里隐着丝难于用笔墨描述的情绪,两颊更是隐隐抽动着。他极力抑制住一吐为快的念头:区雅芙,你难道没有心吗?即使没有心,你清澈的大眼也看不出我的焦灼、我的不安、我的担忧是为的谁吗?
可区雅芙哪还有精力分析这些隐匿起来的情绪,她的注意力全在凌柠浩说出的话语上。如此的轻描淡写,如此的忽视淡漠,如此轻视她嘴里不屑心里却无比神圣的婚姻,这是她心中的凌柠浩吗?
“我需要。如果我觉得可行,也许会同意你的提议。”区雅芙冷冷一笑,“但眼前我还有一个难题没有解决,无法这么快答复你。”
“九月份的订婚?”凌柠浩双眼微眯,打量着眼前这个冷漠的女人。
“我父亲曾因个人原因淡出政治舞台,他对我的期望值很高,你既然认识李泽楷,理应知道他的家庭背景。”既然心里决定同意这项提议,区雅芙觉得应该把目前的难题告诉他。
“这事交给我,我会圆满解决的。”
凌柠浩的话有点出乎区雅芙的意料之外,“你有解决办法?”
“李国强在A市做省委书记期间,正好赶上大河锦河饭店为国际饭店注资。”凌柠浩微笑起来,“也就是那时候认识泽楷的。总之,目的只是让泽楷罢手,不会出现别的问题。”
官场上那点事,区雅芙心知肚明。她唇边漾出丝淡淡的笑意,“似乎每个人在你手中都有利用价值。”
“区,你打算以后都有这种状态对待我们的生活吗?你的变化原因是什么?你出差之前,我们不是挺好的吗?”凌柠浩的语调中终于有了丝感□彩:真诚而恳切。
有贝玺这个媒介,以后的日子想必接触会更频繁。陷得越深就越伤人,拒绝他的接近,最起码可以令她慢慢收回那颗沉沦的心,“结婚之后,我们可以随意出入对方的家,这主要是为了贝玺。至于我们,我觉得目前就挺好。”
“找纸来。”凌柠浩温和的口气再转冰冷。
区雅芙自书房拿出张打印纸,放在茶几上。凌柠浩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一份契约极快拟成:
甲方:凌柠浩
乙方:区雅芙
甲、乙自愿结婚,婚期定于二00八年九月二十九日。期间双方保持一般朋友关系,无须履行夫妻义务。如果乙方有离婚要求,甲方需无条件答应。
甲方签字:乙方签字:
二00八年八月一十九日
区雅芙有点怔,甲方签字处,凌柠浩已签上自己的大名,她只需在乙方签字处写上自己的名字,她的婚姻大事就算定局。她忽然之间有些犹豫,手里的笔迟迟落不下去。
她遇到跟自己有关的事特磨叽,这点凌柠浩太了解了。但他不愿给区雅芙后悔的机会,于是,出言相激,“怎么了,你不敢了,后悔了。”
无论女人多么聪慧机敏,在感情上也只会是蹒跚学步的孩子,跌倒了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且一方语言最易挑起另一方的情绪,区雅芙听他略带嘲讽的话,心中一怒,抓笔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凌柠浩唇边现出丝淡淡的笑,快速收起契约折好装在口袋里,“明天给你复印一份。贝玺,收拾好玩具。跟妈妈说再见,咱们该回家了。”
正拿着遥控玩汽车的贝玺走过来,“妈妈?妈妈不是在电脑里么?”
“唷,傻儿子。以后区就是你妈妈,喜欢么?”凌柠浩抚了把儿子的小脸蛋。
贝玺扔掉遥控器扑到区雅芙腿上,“妈妈。区是我妈妈喽。妈妈……。”区雅芙有点不适应改了的称呼,试图让贝玺改口,“贝玺,还叫我区,好么?”
贝玺小脸一黯,回头看了眼凌柠浩。凌柠浩含笑摇头,贝玺回过头,盯着区雅芙,“贝玺也觉得‘妈妈’好听。”
区雅芙顿觉满头乌鸦。
婚事并非一帆风顺。
区达明无法容忍听话的女儿拒绝前途似锦的未婚小青年,而选择带着小拖油瓶曾结过婚的男人。一气之下,卧病不起。
区雅芙穿棱于家和区院之间。可区达明始终不愿开口跟她说话。似乎比前几年哥哥选择建筑时更为气愤。
这是希望完全破灭之后的绝望,区雅芙能理解。
区雅芙削好苹果递过去,“爸爸,吃点水果。”
“雅芙,泽楷哪里不好?”区达明没有接苹果,却说出了自生病起的第一句话
“不是李泽楷不好,而是我根本不喜欢他。”在父亲面前说爱道情,令区雅芙有点难为情。
可区达明却锲而不舍追问,“你喜欢那个结过婚的男人?”
区雅芙把苹果放在茶杯盖子上,“我喜欢他。”
区达明重叹口气,“罢了。你好自为之吧。你走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区雅芙拉开病房门时,却见李泽楷默站在门外。他指了下楼梯间后率先举步走过去,区雅芙暗叹口气跟了过去。
这家医院设施极好,电梯也较多,因而楼梯上没有一个行人。
李泽楷依在楼梯上,双眼盯着自己的脚尖,“那个叫贝玺的孩子是柠浩的,早在认识我之前,你们便认识、相爱。你的独身主义只是幌子。”
区雅芙不可置否,她觉得无谓再纠缠这个话题。她简短说了句,“对不起。泽楷。早日回XX市吧,那里更适合你。”
“没有想到听到我最想听的‘泽楷’两字,却是这时候。雅芙,我的那句话我仍坚持,我们是最适合的两个人,是绝配。我会在XX市等你五年,五年后,如果你生活的很好,我就放开心胸接纳别人。如果你生活的……,我家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我……。”
不等区雅芙说话,他扭头就往楼下走,走得极快,只是一瞬间,除了下面楼梯上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外,已然不见他的身影。
区雅芙背靠着墙,觉得楼外那温湿燥热的空气透过对面小窗子里直灌进来,瞬间充满这方小空间,她有些喘不上气。老爸说不愿见她时的神色,李泽楷仓皇逃开的模样,交替闪在她在脑中。她从不想伤害人,可却伤了最不想伤害的老爸,还有因她一时糊涂答应假恋爱的对象李泽楷。
其实,她心中最难受的却是鲍志杰的反应。
决定结婚的第二天,她给他发了条短信:我要结婚了,对象你见过,凌柠浩。
从那之后,鲍志杰彷若消失了一般,没有人能找得到他。电话打到‘彼岸’香港的总部,总设计师告诉区雅芙,鲍志杰没有去香港。鲍志杰在A市的家,已落了层灰,显然主人已好久没回来过。常去的酒吧、夜店,也没见到他的人。
区雅芙拉毯式的寻找没有一点效果。
进楼梯间休息的护工的出现,使区雅芙回了神。
护工讪讪笑笑,急忙拎起抹布转身走了出去。
区雅芙漠然笑笑,一步一步往楼梯下走。
等在车里的凌柠浩带着探询的目光看过来,区雅芙摇摇头。凌柠浩有些失望,“你爸爸仍是不愿见我。”
“不是你,是我们。他同样不想见到我。”区雅芙苦苦笑起来,“有人说再婚是一项系统工程,原来结婚同样是一项系统工程。一个环节处理不好,带来的就是连锁反应。凌柠浩,我很累,找个地方喝杯酒。”
凌柠浩轻车熟路驶到一家不起眼的胡同里,“酒还是别喝了。这间饭馆老板心思很细,做得全是家常菜,粥尤其好。你目赤唇干,估计虚火上升,咱去喝粥。”
仍是先做事后询问。区雅芙抿唇失笑,不过她的笑容仅保持到饭馆门口。因为她发现角落坐着的鲍志杰,他神情颓废,极注重仪表的他衣服有些皱,另外,他面前的饭菜几乎没有动,但一瓶白酒却已见底。那不是什么好酒,是品质低劣的二锅头,是很烈的酒。
他想醉,而普通的酒根本不能令他醉倒。区雅芙有过类似的经历。
区雅芙走过去坐在他面前。
凌柠浩踌躇一瞬,转身坐到另外一张较远的桌子。
鲍志杰抬头瞟了眼区雅芙,“你爸病好了没有?”
“没什么大事,你这阵子去哪了?”区雅芙把酒瓶子拿到自己面前,“你怎么喝上二锅头了,太烈了,伤胃。”
“定日子没有?”鲍志杰只问自己想问的,至于区雅芙问的,他根本没有回答的打算。
“九月二十九日。”区雅芙有点绝望,“我一直在找你。鲍志杰,别这样,我们还如以前一样,好吗?”区雅芙觉得自己有点乞求的意味,可她不在乎,她不想连唯一的朋友也失去。
“你的婚纱我设计。”鲍志杰双眼迷离,言谈间却不似醉酒,“前阵子设计的衣服上市了,很受欢迎,我鲍志杰依然是天才。”
区雅芙摁住欲走的他的手,“到底我怎么做,我们的关系才能恢复到以前。”
“我们不曾有过什么关系,也谈不上恢复或是破裂。”鲍志杰慵懒的笑笑,“区,不要求人,即使对象是我。你不是这样,这样也不是你。”
“我不想失去你。”一直在区雅芙双眼里打着旋的两汪清泉还是倾泄而下,桌前顿时湿了一片。
鲍志杰重新坐下,右手紧握着玻璃酒杯,“不想失去我,那就维持以前的生活状态。我不相信你这么短的时间内会爱上一个人。爱情对于你、或是我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我们不相信它,更不奢望它。得到,意味着失去的开始。”
“不想失去,就永远不去尝试得到的喜悦吗?鲍志杰,行者曾说过,认识王霞后,他认为光阴虚掷很多年,现在的我,就是这种心情……。”区雅芙未说完的话被玻璃破碎的声音打断了。
腥红的液体从鲍志杰手中淌出来,那么肆无忌惮,那么张扬。
那抹红色闯进区雅芙的眼里、心里的同时,痛楚也扎进了她的心窝。
“我还有其他事。再见,区。”那只扎着玻璃的手在她眼前消失,她转过身,入目处,地上星星点点的红色通向门口。
区雅芙病了,一直低烧,大夫检查不出病因。孙素影暗自落泪,一个月之内,身边两个亲人躺进了医院。
病床前的凌柠浩俨如家属,忙前忙后。
贝玺特乖特懂事,抚着区雅芙的额头,轻声说,“妈妈,别生病了。爸爸和贝玺都好难过。”
孙素影听了,喃喃说了句,“你放弃了抚养自己的女儿。现在你的女儿,却为别人抚养儿子,果真是因果循环吗?”
鲍志杰对区雅芙来说,是比区建业,也可以说是比爸妈还要亲密的家人。她伤害任何人,都不想伤害他。躺在床上的她,觉得脑子里全是红色,连带看人也出现了异常。
陪床最为费神,孙素影已是体力不支,精神垮了下去。凌柠浩带着贝玺陪护几次,大人尚好,贝玺却也发起低烧来。经检查,热感冒。区雅芙给嫂子林锦曦打电话,所幸找到了人。孙素影与凌柠浩父子这才放心离去。
区雅芙住得是单间,所谓陪床,也只是在另加的床铺上睡一夜。这天,已是深夜两点,林锦曦已经熟睡。而区雅芙却大睁双眼盯着透窗而入的月光。
不知过了多久,月光里有个人影,区雅芙慢慢看上去,问,“手好了没有?”
他伸手晃了下,“没什么事?你怎么样?”
“见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忙着给你设计婚纱,今天才知道你生病了。”他声调如以前,慵懒又淡漠。
区雅芙坐起来,觉得眼前的红色慢慢褪去,“我们仍是朋友吗?”
听她问的小心翼翼,他闷声笑起来,“朋友,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区雅芙心里升起一股希望,眼前看到的颜色也正常起来。
“你朋友我特想去芒特哈根,可没有伴的旅程无法想像,结婚前陪我走一趟,怎么样?”他的声音轻松而无害。
“没问题。”只要她还能留着这个朋友,不要说芒特哈根,就是伊拉克,她也必定会去。
“我来之前去你家拿了护照,我们即刻启程。你的衣服我一并带来了,至于内衣裤,你可在机场买。”他坏笑着扔来一套衣服,“喂,隔壁床的美女,记得跟区的妈妈说一声。”
林锦曦应声坐起,笑说,“介意多带一个人吗?”
走到病房门的鲍志杰扔进来一句,“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