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2节

    047

    我真的被人欺负了。

    去网上发个帖子，说一个大龄女被男人轻薄了，肯定得不到任何同情，相反还会幸灾乐祸说那女人赚了。奶奶的，现在都是些什么心理的人啊。所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更狠地欺负他。

    前不久我去过一个县城，据说那里开发了一个新景区，没有矫揉造作的人工水泥景，完全是山、水、森林融为一体的自然景观，我去采访。

    是一位旅游局副局长接待的。他说很希望我们能做些宣传，让更多人知道这个新景区。我说向读者介绍美丽漂亮的地方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想把这个地方也纳入"寻找最美丽乡村"的活动名单内，便同他介绍起我们的想法。他一口答应说愿意做最大努力的配合。

    他确实是很配合。为了拍一张好看的照片，我想在傍晚时分再去山上取景，那时的夕阳很美，他立即说，他会用车子送我，然后一路全程陪同。为了站在一个木桩上拍照，他紧紧扶住我的双腿。我没带三脚架，一张快门十分之一秒的照片就是顶在他的肩膀上拍的。后来那组照片效果真的很让人满意。

    回到城里，天已经暗了，回杭州的巴士也没了。他说不急，先吃个晚饭，然后让他司机直接把我送到社里。

    那个晚饭吃的蛮融洽，品尝了很多我没见过的菜和小点。

    他说："都是乡下的杂粮茶点，没杭州的精致。"

    我说："我把杭州人带来，馋的就是这些杂粮。"对着茶点我又是一阵拍照，他就在旁边笑着看。

    回来后我把照片给豹子，让他与那县的旅游局联系，我们可以搞一次"乡下美景与美食"为主题的活动。

    与副局长的关系不错，想以后说不定还可以再次合作呢。

    两周后，副局长给我电话，说他来杭州开会，住市中心的一家宾馆，邀请我吃个晚饭，顺便谈谈工作合作的事。

    在一家海鲜楼里，他让我随便点菜。我很俗，点了个象鼻蚌，据说乡下企业家来都喜欢点这个。他给我点了客燕窝，加了两个蔬菜，又要了瓶红酒。这样的搭配怎么感觉都有点怪。

    不花自己的钱吃大餐，我总能收回最大效益。我毫无淑女形象地大吃。

    发现他吃得不多，而且很多时间在观察我。

    "你知道吗，你全神贯注拍照的样子很可爱。"他说。

    我暗笑：可爱？三十多的大龄女还有资格用可爱两个字？

    我不傻，知道什么叫做铺垫。抬头看一眼副局长，奔四的中年人，有点发福。我讨厌发福的男人，我宁愿他难看一点，但不能容忍肚皮太油腻，很影响手感的。

    他一手举酒杯，另一手搭在我的手背上握住，作关怀模样地说："多吃点，你们工作那么辛苦，又要忙减肥，把自己搞得像小豆芽似的，让人看了怪心疼的。"

    我缩回手说："已经吃饱了，待会就回社里，今晚还有稿子要赶。"

    他说："陪我去宾馆一下，我带来一些旅游资料要给你。"

    打着工作的幌子，看来没有理由拒绝他，想想自己也不是十八岁少女，色狼算什么，再说看看现在的中年男人是怎样表演的，也是件满足好奇心的事。

    我娱乐精神顿时迸发，与他进了宾馆房间。

    048

    他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脱了外套和鞋。他的袜子是白颜色的，可能皮鞋今天出门前刚打过油，在白袜子上留了两道淡淡的黑印。

    他用保温杯倒了一杯开水，是那种小城官员和乡下企业家都喜欢用的保温杯。走到我身边时，一手搭在我后背，轻轻抚摩，说："我很喜欢你，想和你发展关系，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的。"

    尽管有思想准备，但副局长的直接，还是让我有点接受不了。

    "我还没有家庭呢。"我故意满不在乎地说。

    "那最好了，你还是自由人啊！真羡慕你。"

    "想找我做情人？"

    他点点头。

    "多长时间的情人？"

    "看两人的缘分吧，最好是一辈子，因为我真的喜欢你，我在梦中都与你做爱了。"副局长貌似真诚地说。

    "做我情人不是不可以，但你先得让我爱上你呀，我不会同我不爱的人上床，也不会给我不爱的人当情人。"

    "你马上会爱上我的！"他说着，当着我的面解裤扣，很快长裤褪下，露出多毛的腿。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下体的白色内裤里，支着一个小帐篷。

    他扑过来，紧紧抱住我，酒精刺激后发烫的脸蹭着我的脸，下面的棒棒摩挲着我的身体。我一阵恶心。

    风月之事我领受过，但与我有过肌肤亲热的男人，都是我爱的男人，我情我愿。但眼下，对这个有个油滑肚腩的男人，我不愿意，根本不愿意。

    "你放手！"我对他喊。

    "不放，放了你会逃的！"

    "我喊人了。"

    他索性用嘴巴堵住了我的嘴。

    越发恶心了。什么男人？想霸王硬上弓啊？这么不懂游戏规则也敢来杭州泡？

    我握紧一个拳头，往男人的最软肋处狠狠地打去，他立即放松了我，抱着下腹龇牙咧嘴地往床上一坐。

    我拿了我的包包跑到一边，连珠带炮轰出一大串：

    "小县城的一个副局，你以为是谁啊？也不照镜子看一下自己，整套行头不超过两千块钱，西装皮鞋是杂牌的，衬衣内裤更是地摊货！都是你那黄脸婆老婆买的吧？看来你们确实是夫妻不和谐，瞧你那脸上，写着满脸的性饥渴！想在杭州的大酒店里泡女人，先准备好一万块钱，你的工资才多少，没能耐就少动这脑筋！另外，别来给我玩阴的，告诉你，你刚才的话我都用手机录下音了，对付你们这些花花公子轻薄男人，就得用你们的方式！"

    听男人说过：要打倒男人就要在信心上彻底摧垮他。咒骂他没钱没品位没性福，应该能打倒他了吧。

    从酒店里冲出，立即给豹子打电话："豹子，把那个县城的破旅游局长，给我加入黑名单！"

    049

    从宾馆回来就开始冲洗，用了很多洗浴液，终于感觉洗去了一股子臭男人的味道。

    我躺在浴缸里，头顶上的花洒正朝着我赤裸的身体喷着温暖的热水。

    我的老房装修是多年前的，头顶上喷水的家伙那时不叫花洒叫水莲头。不过我对卫生间的理念还是很新潮的。买水莲头时就想，不知有没有会360度自动转脑袋的水莲头。

    这样的想法出自电影《一树梨花压海棠》中可爱小女孩出场第一幕的场景，就象小说《洛丽塔》的开头那般惊艳，小女孩躺在阳光草地上被淋水的出场画面，让我回味至今。美，太美了。

    我也想，若浴缸上的花洒可以自动晃脑袋，那我可以趴在浴缸里一边看小说，一边吃山核桃了。

    把喷水状态调节成激流型，这样水流激溅在身体上时有种疼痛的快感。看香港台湾女影星的美容养身杂谈，说每天晚上用水流对着胸部喷洒15分钟，可以代替扩胸运动。据说朱茵的胸部能那么迷人，就是这样练成的。唉，我又开始八卦了。

    但是，我却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感受水注激溅胸部时产生的快感，那时是大二。大学里浴房的设施很简陋，就一根自来水管，拧开水龙头，水就哗哗哗地淌。而且淌的流速取决于洗澡的人，用水的人多，流速就缓，用得少，流速就急。

    之前对自己的身体感触一片懵懂。因为下意识中觉得那是不能去开启的，不然就是淫荡。

    那次，做完家教回来已经很晚，冲凉房很少有人使用。脱了衣服站在水龙头下，一拧开，冰凉的水柱狂泻而下，把我吓一跳，身子一躲，刚想把水流拧小一点，这时候，水注擦着乳房而下，身子突然像触电一般地麻酥了。

    人生第一次感受到身体还会有这样的敏感反映，在大二昏黄的冲凉房里。

    我穿好衣服，鬼鬼祟祟回到寝室，躺回到床上时，又慌乱又惊喜。

    我在与自己做着挣扎。我既觉得自己淫荡，可又摆脱不了这样的诱惑，有时候甚至故意捱到要熄灯前再去冲凉房，只为感受急流水注冲刷乳房的快感，而在回到寝室时又忍受一阵对自己下贱内心的鄙视，觉得自己污浊不堪。

    好折腾的一段日子啊。

    我为我的行为羞惭过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一次，我的上铺，一名来自北京的女生，她解救了我。

    某一天半夜梦醒时，突然感觉到床架在轻微摇晃，以为要地震，差点想跳起来逃命，一阵电光石火，让我猛然明白什么了。

    我心中的重担一下子轻了。

    多年后，曾经在女性刊物上看到了醒目的新潮流标语：做真女人，不要纯洁要干净，不要压抑要快乐。

    我笑了。我想起那些个感受快感后又不停鄙薄自己的日子。

    050

    我们杂志办的相亲大会，上了央视的新闻联播！

    看来相亲会以及大龄女现象越来越成潮流了。就在我们办相亲大会的同一天，武汉的一家大报也在举办类似的万人相亲大会活动。

    说是万人相亲，真的是一点都不夸张，像我们的活动，报名者就有四五千之多，然后便是拖家带口地出门：男的带上妈妈姐姐，女的带上好友闺蜜，真的是把个亲友团都召来了，害得我们工作人员在大厅入口处不停大喊："每位报名者最多只能带一名亲友入场！"

    喊完后，策划部的李姐发表现场评论："搞错没有，男生来征婚还要带上老妈！没结婚的女生看见没有，这样没独立的男人立马给我否定掉，不然嫁给他，也要被婆媳关系搞死！"

    好了，回到央视吧。

    央视记者言简意赅，半分钟的画面揭示了三个社会现象：一，相亲会这种传统方式在大城市里很流行。二，很多父母替代孩子参加相亲会。三，相亲会中大龄女性越来越多。

    央视的镜头对准了几位大妈，大妈侃侃而谈："孩子们忙啊，我们先与未来的亲家母们交流交流，觉得对方孩子的人品什么都不错，就留下通讯方式，回头去告诉孩子，让他们自己谈去，还真有成了的呢！"

    接着镜头对着相亲者，男生大胆勇敢，以上央视为豪，女生则有些羞涩，掩嘴一笑就淡出镜头。其实央视没说出另外一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的考虑，那就是：相亲会上明显女生多于男生。

    若有人注意观察画面，会发现现场中有些带羽毛面具的男女，他们就是我们杂志的工作人员，担任着丘比特的角色，肩负给相亲男女们传递爱情小条子的重任。我也在里面。

    这里真是一个充满爱情场景的地方，音乐、彩球、鲜花、丝带、年轻男女……虽然爱情在这里看起来现实了点，男女都编了号，墙上满满挂的是男女个人信息，而其中的收入状况成了男生女生们递爱情纸条的主要依据。但是，就像小叶说的，这里有男人流量啊！若不是有公务在身，我这个大龄女也会一头扎进这个爱情大本营，满世界寻找一个编号是1777号的男子。但是，现在，我只能当天使，不能当凡人。尽管我的眼睛在面具后面不断寻找着1777号。

    我春心怦然，我想为我的空巢找个满意的男主人，我梦想能有个如意郎君伴我一生，虽然我是大龄女，但我也有权力幻想美满婚姻。但是，那天的事实是，美满婚姻几乎是空想，因为……也许因为我是残败的大龄女吧。

    万人相亲大会完美谢幕。相亲品牌做出来了，后话是：有富豪找上门来，要求我们杂志为他度身定做一个征婚广告，出价50万。

    051

    因为相亲会的完美谢幕，汤老师满脸灿烂宣布要在周末犒劳大伙。而我，我等不了大餐就跑到阿纪那里去借酒浇愁。

    谈了恋爱的阿纪越来越贤惠，也越来越有女人味了。她问我要茶还是要咖啡，我说要酒。她说先吃点小零食，待会给我烧个好吃的菜再喝酒。扔给我一包松子，就去敞开式厨房整烤虾去了。

    我像个失恋的女人一样喋喋不休，阿纪好耐心地一边干活一边倾听。

    自从从策划部李姐那里拿到秘密名单后，我就动了番心思。第二第三方案没执行，但是第一方案的确被我设计了一回。我要选择10位好男10位好女作为推荐，于是电话预约采访。每个人都欣喜地接受了采访，能在茫茫人海中被重点突出，当然乐意了。

    我带着私心地与10名相亲哥哥见了面，大都是条件挺不错的男生，其中有个男生让我特别注意了他。

    他皮肤黝黑，个子高大，身材匀称，衣着打扮让人觉得舒心，微笑的神态里透着阳光和开朗。他喜欢看书，喜欢足球，喜欢历史，喜欢游泳。从他与我短暂相处时的几个细节里看出了男士风度。对了，他与我同年。

    找到感觉了，他就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我窃喜，暗暗记下他的名字。我的八卦又来了，额外问了一个本来不属于工作范围内的问题："你条件不错，怎么一直单身呢？"

    男生回答："本来是有女朋友的，但后来她离开了我，我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看看自己年龄也大了，就来相亲会试一下，也许我运气会不错，能找到志趣相投的女友。"

    完美之极啊！

    "你肯定会找到的！我合上采访本。"对他说。

    "谢谢啊。"他笑了，阳光下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对了，以后我们杂志还会搞些活动的，有机会的话我给你电话。"我说。我蠢蠢欲动，要开始钓金龟了。

    他微笑，点头，站起来，替我开门，眼神里是片安闲的欢喜。

    他就是1777号。

    再次见到他，就是在相亲大会现场了。

    我戴着羽毛面具，走近他。他没认出我，事实上，他根本没时间来认识我，他很忙碌。那天他收获了很多女孩子的青睐。公布在墙上的个人信息里，显示着他的职业是外贸工作人员，他的年薪是10万。不少女孩子要求我们这些戴面具的天使，传递爱情小纸条给他。在他的个人信息公布栏的旁边，也贴满了爱的表白：我很喜欢你，请联系我。或者：我也喜欢游泳和郊游，我们一起出去玩？或者：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我以前不相信，但今天相信了，我的电话是……

    我观察着他，观察着他身边的女孩。她们青春时尚富有活力，她们丝毫不掩饰对优秀男人的主动追求。而他，他自然很开心，微笑始终挂在脸上。他根本就没有留意我，没留意一双隐藏在面具后面的失落的眼睛。

    像被一辆高速列车抛弃在一个无名小站一样，暗暗对自己叹息一声：这时代已经不是我的了，我是竞争不过她们的，就这样算了吧。

    052

    在相亲会上深怀寂寥的，除了我，还有另外的女人们，如海龟姐姐与公务员姐姐。

    虽然我在上期的杂志上对几位大龄高素质美女做了重点推荐，她们传统，重情义，善良宽厚，对爱情忠贞，有令人羡慕的职业，但是，不知怎么回事，给他们传纸条的男生就是寥寥无几，看那冷清场面，真的简直有死了婚嫁的心。

    相亲会上的男女心态是最现实的，丝毫不用掩饰。来了两个加拿大男老外，说是在某中学教外语的，他们身边花红柳绿真是热闹。可能我在泛酸水，看他们除了个子高大些，皮肤白一些，我真没感觉到有什么优秀的地方。看墙上的个人信息栏，旁边贴着密密麻麻爱情小纸条的，肯定是个"有房有车，年薪10万"的主。条件普通的男生是没人理的，而有个自称是项目经理年收入20万的男生，数一下他旁边的小纸条，36张！没有任何评论，只是拿出手机，拍下了那照片作收藏。

    相亲会上，若说把男人分为上男、中男、下男的主要依据是收入和能力，那么把女人分为上女、中女、下女的主要依据就是年龄和容貌了。

    我有些难过地在不远处看着她们。她们试图努力进入状态，脸上扮演出一些快乐和活力，可是，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痕迹在第一时间泄露了秘密。这是一个年轻白领的相亲会，平均年龄不过30岁，让近35岁的女人在这个圈子里与人竞争，太残酷了。

    突然想起婚姻活圣经小叶的话，猛然醒悟：她们，不，我们，其实来错了地方，我们早已被这圈子排除在外，我们早就应该把目标对准中年离异或丧妻男人，那里才有我们的安身之地和市场。这是市场规律。规律，每个人必须要遵守的，违背它，就会头破血流！

    场子里突然放起一曲很传统很古老的爱情音乐：梁祝。爱情曲子弥散在彩球鲜花丝带上，飘荡在充满现代速配元素的华丽空间里，有种幻觉般的不真实。海龟姐姐在音乐中撤退了。公务员姐姐接着也撤退了。在她们寂寥背影中我能感觉到爱情在泪眼里的没落。这音乐，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松听完的。

    ……

    "阿纪，快告诉我，我们大龄女的市场在哪里，爱情在哪里？"

    眼前杯盘狼藉，阿纪已陪我喝掉了四听啤酒。她还不醉，我可要醉了。

    "难道你没觉得有个人，对你很有感觉吗？"

    "会有谁呀，那个还在欧洲出差的有妇之男？告诉你，有妇之男再好，我也不要的。"

    "你那位工作伙伴，叫做豹子的领队啊，他很留心你的。我都感觉到了。"

    "他？扯吧，扯得越没谱越好，你看我孤家寡人，同情我怜悯我，所以就随便扯上一段，反正不用上税。"

    "真的哦，那次在村子里，我就发现他的眼睛经常盯着你看的。"

    我真的没感觉，因为从一开始豹子就是完美的工作伙伴，百分百的工作伙伴而已。

    "你可以考虑他的哦。"

    他是80年代的，我是70后的，我们隔着一个时代。婚姻活圣经小叶理论的第一条，不能找比自己小的，更何况是小了一个时代的。他来自农村，农村没什么不好，我也来自小城镇，但婚姻活圣经小叶理论的第三条，告诫我不能找农村的，小叶是我的指南针，只有听从她的教诲我才能找到幸福。豹子，他违反了活圣经理论中的两条规则。所以，我不能考虑他。

    "你是醉了！"阿纪抢走了我面前的半听啤酒，"喝点茶，醒醒脑子吧！"她冲我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