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节
第05节
金列科娃笑笑说:"哦,我从小在中国的一个城镇长大。"
我问:"那你是在中国出生的?"
她说:"不。乌克兰!那个中国城镇,就在乌克兰!"
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乌克兰这个国家,曾经属于苏联的一部分。苏联当时拥有世界上最大的特工组织,叫做"契卡",后来演变成克格勃。这个"契卡"时代,有一个很特殊的特工训练方式,这个方式可能也只有苏联人才想得出。他们在自己的国土上设置了若干个训练营地,每座营地,都是一座城镇。而且任何一座城镇在世界各地都能找到一模一样的原型。或者在中国,或者在德国,或者在英国,或者在波兰,或者在南斯拉夫。这种仿制的细腻程度,极其惊人!城镇里的每一栋建筑,乃至店铺排列,都完全按照原型设置。而里面的居民全是特工。他们的生活方式严格模仿原型城镇居民的方式。比方说这是一个模仿中国的城镇,这城镇里的所有居民,就只讲中文。甚至这个原型城镇的一条街道上包子铺的老板说无锡话,这个模仿的城镇的同样一条街道的同样一个包子铺老板,就绝不会说苏州话。在这样一种环境里,特工们会完全忘记自己的本来身份,而以全身心来适应这种环境。所以以后即使从事潜伏工作,一切也都是自然而然,熟极而流,绝不刻意。在这种训练方式下训练出来的特工,都是克格勃里精英中的精英!
而这些训练营地的所在,据说就在乌克兰。
我心念一转,金列科娃似乎就已经猜到了我的想法,耸耸肩说:"大致上没错。不过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是不是还活着……"
我想不到连这个疑问都被她探知,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金列科娃笑笑说:"没什么,又不是你对不起我。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我问:"去哪里?"
她说:"通信快开始了。"
我便不再问,跟着她走进一部电梯。这部电梯一启动,我就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因为它也是向下运行的,而且从它的速度判断,可能下潜的比我们军情九处的位置还要深。但电梯下潜的过程始终悄然无声。我暗自计算,足足过了一分多钟,电梯才停了下来。电梯门一打开,眼前顿时五光十色一片斑斓,像忽然置身在龙宫仙境一般。
我仔细看了一下,不由得惊叹:"啊,是水晶!原来这里是一个水晶的矿洞。看来这幢别墅从选址开始就已经别有洞天了。"
金列科娃也笑笑说:"我们能在这么深的地底建立通信,还多亏了这些水晶。"说着率先向前走去,我也走了出来。从电梯出来这一段路,基本是在水晶矿脉里硬开凿出来的,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既狭窄又曲折。我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在深邃的矿洞内,我听到似有似无的呼吸声!
我说:"这里面还有人?你说过只有我们两个人!"金列科娃并不停步,笑笑说:"是这样的。"
我只好跟着她继续往里走,地面逐渐转为平坦,又逐渐出现了地板。这个矿洞的深处宽敞得多,也已经被人开辟成了一座外表晶莹剔透的实验室。只是越向前走,那呼吸声就越明显。我见金列科娃神色坦然,也自我镇定下来。但当我走进实验室的时候,突然感觉一团巨大的黑影铺天盖地向我压下来!我似乎已经感受到那黑影带来的森森寒意!但金列科娃已经随手打开实验室里的白炽灯。
灯光之下,一条老狗有气无力地趴在平滑的地板上。这条狗已经衰老到浑身剩不了几根毛的地步,肌肉松弛,骨骼突出,看上去似乎连站都很难独立站起来。但我们进了实验室之后,它还是勉强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角落里继续趴下。这竟然还是一条瘸狗。这样的狗在伦敦都只会沦为流浪狗,我很好奇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金列科娃说:"我也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在了。不过它很温和,从来不惹麻烦。"说着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KFC的鸡腿,扔到那老狗嘴边。老狗趴在那里,耷拉着眼皮,全然不动。但我刚一走神,再注意的时候,鸡腿已经不见了。
我走神的原因,是看到了这间实验室的主体。在它的中心区域,是一张宽大的屏幕。屏幕前面是一座满布各种按钮的平台,金列科娃正站在平台前聚精会神地操作着。屏幕亮起来,Q先生的影像随即便清晰了起来。
Q先生随着他的身躯慢慢转动,似乎也看到了我,说:"哦,冯阁下。你终于到了。我们都对此感到欣慰。"
我说:"这还要多亏您和您的组织鼎力相助。Q先生,不过我想知道,我的家人现在在哪里,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们。"
Q先生沉默了一会,坦率地说:"这个问题。或者不应该用在哪里来描述。他们现在的确切所在,我也并不知道。"
我说:"可是您留给我的那封信,落款日期就是昨天,2009年12月21日。"
Q先生说:"的确是。但是那封信,是6年以前就写好了的。"
我立即转身望向金列科娃。金列科娃摇摇头,抱歉地说道:"你高估了我的能力。我并不能感知任何时空的任何事。这件事和我无关!"
我问Q先生:"那么这封信怎么会在6年前就预知到了昨天的事?"
Q先生说:"这个秘密需要你自己去解开。我说过,人类历史上将再次出现如此少的人对如此多的人作出如此伟大的贡献。现在的问题在于,你,冯阁下,是否愿意加入我们,和我们共同解开这些秘密。这些秘密无论对你个人,还是对我们基金会,乃至整个世界,都极其重要!我坚信我的眼光是正确的。"
我想都没想,开口道:"好吧,我加入!"
我这话一出口,金列科娃就显现出很惊讶的样子,而我的惊讶,还在金列科娃之后。我所以惊讶,因为我知道金列科娃为什么惊讶。她显然可以感知到我思维的变化。但是当我冲口说出加入之前,她竟然没能成功探索到我的思维。这是因为,我在说出这句话之前,甚至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完全是鬼使神差一般。虽然说出这句话,我并不后悔。而且直到若干年以后,也从未后悔。
我这么果断的加入,Q先生似乎也很高兴,呵呵笑道:"好啊好啊。冯,很高兴你这样的人才加入我们!以后我们就是同一个基金会的同事了。虽然我现在的位置离你还很远,但是我们会时常保持联系。"
就在这时,画面中一阵紊乱,又出现了一个人,正是那个身手相当出众的张。只见他在Q先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Q先生冲他点了点头,对我们说:"冯,金列科娃,通讯要中断了。未来一段日子里可能很难再建立这种联系,你们自己小心,我会用其他途径和你们取得联络。不要着急,你们目前的任务是休息和准备。"
通讯中断后,金列科娃看着已经灰白的屏幕说:"他们应该开始转移了。"
我问:"怎么?他们的处境也不稳定?"
金列科娃摇摇头说:"不清楚。从来没有系统公布过。似乎是他们有一个很广阔的活动范围。不过没什么。我们听指示就不会错。"
我们乘坐电梯,回到了地面。金列科娃把那条老狗也带了上来,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可能都不再会使用地下实验室。老狗在实验室里,也得不到食物。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也只能按照Q先生的指示,老老实实休息。我们开车去了趟新加坡市里,采购了不少东西。金列科娃的手里掌握着一笔相当充裕的经费,以至于我们完全可以以贵族的身份享受生活。第二天去了海边,第三天则在别墅的院子打网球。对于这些运动方式,金列科娃的天赋都相当高。坦率说,技巧上我不是她对手。只有凭借长期习练武艺的身体素质优势勉强和她打成平手。但她还是很兴奋,金列科娃一旦手脚活动开来,就会变得十分活跃,和她平常冷冰冰的样子迥然不同。闲下来聊天的时候,我也把我的背景和我家人失踪的故事讲给她听。
这样连续过了几天,都没有什么变化。到第六天的时候,我们正在客厅里闲坐,忽然听到敲门声。
我和金列科娃交换了一下眼色,都跳起身来,分别贴近墙壁两侧。
此时我们手中,都没有武器。这幢别墅作为基金会的一个场地,专门设有武器室。里边不但有AK之类几十年间著名的重型军火,甚至还有缅刀和狼牙棒之类的冷兵器。但这时措手不及,我的手里只有一把正在削蛇果的水果刀!不过我并不担心,这几天下来,我已经大致摸清了金列科娃的能力。她可以在25米左右的距离内,相当程度地洞悉一个人的思想。这种洞悉不是全方面的,像我曾经下意识的回答,她就预料不到。但至少在短距离之内她的能力可以保证没人能偷袭到我们。我正拈着飞刀,对准房门。
金列科娃却恢复了一脸懒散:"进来吧,浩二。"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少年爽朗的笑声。那是一个亚洲少年,眉眼相当精致,身形也很苗条,穿着一身休闲的服饰,他一眼看到金列科娃,眼睛便亮了起来,赞道:"哇!金列科娃姐姐原来这么漂亮的!"
金列科娃向我介绍道:"中田浩二,日本人。计算机网络方面的专家。他在17岁的时候,就曾经侵入过CIA的保密系统,大大折腾了一通。"
浩二笑嘻嘻说:"哪里哪里,不过要麻烦中国的红客替我顶缸,真是不好意思!"
我立即应道:"那倒也没什么。我在外边,也经常冒充日本人的。"
浩二伸了伸舌头,说:"那你一定是冯!失敬失敬,我是和平主义者,历史恩怨,不要介意。"
我在这方面,倒不如国内同胞那样感同身受。毕竟中日两国交战的时候,我已身在英伦。不过华人和日本人碰到一起,总会感觉有点不自在。金列科娃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便问道:"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自己跑来了?怎么找到这里的?"
浩二笑说:"姐姐和我在网上联系过。一切我在网上联系过的人,我都能找到。"
我说:"日本人就是这样盲目乐观。"
浩二反驳道:"这是科技实力。"
这在当时只不过是一句小小的口角。没想到,后来当我们共同经历了几件事之后,浩二终于把这句话收了回去。这个世界顶级的黑客,在之后的探险中,真的遇到了怎么查也查不到的神秘力量。
几天后,我们"惊险"地迎来了最后一名伙伴。
金列科娃的身手稍逊于我,但她反应之敏锐却远在我之上。而且我们这段时间以来朝夕相处,不说关系亲密,却的确已经建立起了相当的默契。刚听到外面有异常响动,几乎就在我和身扑起的同一秒,她也已经跃到沙发背后,提出一把短枪。而浩二这个人,或者在高科技方面极有天赋,但他对生死界限的敏感,却远不如我和金列科娃。
即使这样,我们将面临的敌手哪怕只是一个人,手里只有一把刀,我都绝不敢说自己是他的对手。何况此刻敌人的数量、武器装备以及具体潜伏位置,我们都不知道。末日基金会的神秘程度,世界罕见。它们能招惹来的敌手,显然也都不可轻视。要应付这样潜踪匿迹的敌手,我还是相信金列科娃的感知能力。
但我一跃身,一回头,浑身仿佛被扣了一盆冰水。就在别墅的大厅里,沙发的后面,金列科娃一动不动地僵站着,手里的短枪仍然遥指着门口。但在她象牙般洁白的脖颈上,正架着一把长刀!那把刀刃薄背厚,形状就像棕榈叶一样,正握在一只瘦削有力的手里。那只手的主人,冷冷地站在金列科娃背后,盯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