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假日,茜要去挑选结婚礼服,永井便和她一同前往。这是两人在婚前,共度的一段快乐又忙碌的时光。
伴随着礼服拖曳在地上的沙沙声,身穿白纱的茜从试衣室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我大概已经不适合穿白纱了吧?”
向来说话直率的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但是在聪的眼里,她却宛如耀眼的精灵或雪中的女王那般美丽。尽管如此,这位女王似乎还是不甚满意。
“我觉得……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吧!”
茜已经试了三件礼服,而且这是他们走进的第三家婚纱店。聪觉得每一件都很漂亮,可是茜却还没有找到真正满意的。
“每一件穿在你身上都很好看啊!”
“是吗?可是,总不能这样就随便挑一件吧!怎么说呢?虽然看起来都不错啦,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一件让我其正满意的。我想,一定可以找到一件让我一眼就喜欢上的……”
“那么,说不定你要找的并不是婚纱礼服,而是传统的新娘和服吧?”
“不行,绝对不行!我讨厌穿和服,尤其是新娘和服。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每次看到那种装扮,总让我觉得不会幸福,反而有一种哀怨的感觉。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想,一般人应该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吧!”
大概没有人想得到,前世的因缘竟会有这般深远的影响吧,备前屋的由纪小组之所以会自杀,便是因为被迫与并非自己所爱的人结婚的缘故;而那一夜挂在她屋里的衣裳,就是让她伤心的白色新娘和服。
“算了,你就慢慢挑,免得将来后悔,毕竟结婚是一生一次的大事。”
“可是也有人结好几次婚哪!”
“不,我们只给这么一次。走,再到另外一家看看吧!”
“嗯,不好意思。”
永井笑着目送茜进试衣室换衣服。只要是茜的意思,永井都不会反对,因为两人正沈浸在婚前的甜蜜时光里。
★★★
星期天,比奈子的花店仍然照常营业。
比奈子原本打算像平常一样,把盆花摆在店门前面,但是今天的风特别大,所以她便想把高大的花株移到背风处,以免被风吹倒了。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帮忙啊!”
比奈子一面对满脸悠哉的落合博大呼小叫,一面使劲拖着沈重的花器。性情温和又好脾气的落合总是任由比奈子呼来喝去,再加上他本来就对比奈子情有独钟,所以更是无法违拗了。
“你姊姊要结婚了吧?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当然是完美无缺啰!听说是公司里的同事。”
“哦?好对象通常是近在身边,但是有很多人却往往没有注意到哦!”
落合说的是他自己。可是比奈子不仅毫无反应,而且似乎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
“你今天总算比较有精神了。最近看你老是无精打采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呢?”
“没什么啦!别聊了,工作、工作!”
被比奈子这么一吆喝,本来一直为她担心的落合反倒松了一口气。
不过,落合大概作梦也想不到,比奈子情绪低落的原因竟然是和茜的未婚夫有关。倒是她用“完美无缺”来形容姊姊的对象,才真教人有些担心。
比奈子一直都在等待梦中情人的出现,所以从来都没有把落合看在眼里。而好不容易等到的人,现在却要和姊姊结婚,这让此刻的她只能以强颜欢笑来掩饰内心的伤感。只是,她愈是勉强自己振作,心情却跟着愈加低落了。
★★★
这一天,安达熏来到高泽家拜访,这一次的会面是她主动要求的。
熏一走进公寓,便看到空荡荡的屋内只摆着几个坐垫,看来高泽为自己弄了个简单的栖身之所。
高泽的妻子形容丈夫是个“毫无主见的人”。其实,在告知高泽他太太想离婚的当天,熏也曾因为高泽没有勃然大怒就接受了妻子的要求,而认为高泽正如他妻子所言,是个懦弱无能之辈。她因此推断高泽很快就会提出赡养费的要求,于是便作好了准备,严阵以待。同时告诉他的妻子:“你一定会赢的。”她打算让女方获得最大的利益。
然而,她现在却觉得高泽的人格说不定比他的妻子更为崇高。他之所以会对妻子采取“毫无主见”的态度,可能是因为他们夫妻个性不合的缘故。所以,熏现在反倒关心起高泽来了。
高泽笨手笨脚地端出茶来,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要跟我说什么呢?”
“我实在无法释怀。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无条件投降,答应你太太单方面的要求呢?请说出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
熏那双晶亮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高泽,彷佛要将他看透一般。
“你真是个怪人……我这样做,对你应该有利才对吧?”
“打官司是我的工作。像这种只要传达委托人开出来的条件,然后对方就盖章的案子,什么人都可以胜任。”
“照你这么说,你还没有向内人报告啰?”
“是还没有。我希望每个案子的最终结果都有道理可循,获胜要有获胜的理由,失败也要有失败的原因。如果找不到背后的因素,我的心情会很不好。”
“虽然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不过你可真是任性哪!”
“这点我自已知道。你就告诉我为什么吧!”
“原因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
“因为你认为这是命中注定的?请不要跟我开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啊!难道你不相信命运吗?”
“当然不相信。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话,那就不需要律师了。”
“你也一样,总有一天会遇到你的真命天子。”
堂堂一位律师,现在却被人当作小女孩看待,熏觉得很不是滋味。根本就是作白日梦嘛……可是面对高泽那彷佛能看穿一切的成熟笑容,熏竟然感到有些悴然心动,这种反应倒让她自己觉得意外。
“我不喜欢听那种小女生的白日梦。看样子我这一趟是白跑了。如果你是因为事出突然而绝望得自暴自弃,我本来是想给你一次重新考虑的机会,但是你的表现似乎不值得我这么做。”
熏故意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就想起身离去。高泽则在此时叮嘱道:“我写给女儿的那封信……”他好象只在意这件事。
“我知道,我一定会遵守诺言的。”
安达熏面无表情地回答复,便快步走出了公寓。
每个人应该都会为自已争取利益才对,可是毫无贪欲的高泽,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熏依然找不出合理的答案,所以便觉得高泽是个奇怪的男人。
熏的皮包里放着一封高泽写给女儿由纪的信,那是前几天在饭店的咖啡厅会面时,高泽麻烦她转交的。那一天,高泽在文件上盖了章之后,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请把它交给我女儿。”然后便将那封信拿给了熏。事实上,在妻子甚至不愿告知住处的情况之下,他也只能拜托熏代为转交了。
熏就那么站在路边,从皮包里拿出了那封信,看着信封上“由纪收”的字样。她的心里还是觉得很不痛快。看样子,高泽似乎是一个无法用熏的方程式去剖析的男人……
正当熏打算将信放回皮包里的时候,突然刮起了一阵风,宛如恶作剧般将熏手里的信吹走了。
那封信好象被魔法操控般飞了起来,伴随着十月的落叶一起乘风飞舞,飘落在熏视线之外的人行道上。
有个人拾起了落在脚边的信,是茜。
运输行“备前屋”家的女儿由纪和伙记真吉之间的隔世之恋,是否即将展开了呢?信封上的“由纪”二字,正莫名所以地吸引住了茜的视线。
这封信不偏不倚地飘落在茜的眼前,彷佛在要求茜将它拾起;茜也觉得必须将信交给这位名叫由纪的人。于是她把信收进了皮包,并决定明天送交派出所。
第二天早上,比奈子看到了放在茜的皮包旁边的这封信。
“这是哪里来的?”
“路上捡的。它就落在我的面前,好象在叫我捡起它似的。”
“咦?所以你就把它带回来了吗?你不会觉得心里毛毛的啊?”
“可是……我也狠不下心丢了它嘛!等一下我就把它送到派出所去。”
上班要迟到了。茜急忙将信塞进皮包,然后便冲出了家门。
由于赶时间的缘故,茜经过派出所时竟忘了把那封信交给警察。一直到她后来在车站的剪票口附近滑了一跤,路人帮她拾起皮包中掉出来的那封信和其它东西时,她才又想起了这件事。
茜今天将要递出辞呈。她打算让多年来的上班族生涯告一段落,风风光光地提出婚后辞职申请。但事情偏偏又出了差错,她居然误把那封信当成辞职书,放在部长的面前。部长在看到信封上“由纪收”的字样时,顿时讶异地“咦?”了一声。于是茜急忙翻了翻皮包,拿出真正的辞职书。这封信其可说是历尽沧桑,不仅曾经随风漂泊,而且也曾经掉落在地上,如今则再次被塞进了皮包里。
“这样啊!那真要恭喜你了。”
部长好象早就有心理准备,只见他立刻收下了辞呈,豪爽地笑了起来。
“只剩两个月啊!公司少了你这位大美人,一定会变得很寂寞呢!”
虽然部长嘴里这么说,但充其量只不过是社交辞令。说什么会变得很寂寞,却又笑得那么开心,根本就是心口不一。
茜一方面觉得心情轻松,另一方面又因为上司的反应而感到几分不悦。根据以往的经验,女性职员只有在年轻貌美的未婚阶段会被当成宝,一旦结了婚,公司就会希望她尽快自动离职。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够摆脱这样的工作环境,结婚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茜心念一转,觉得部长其实也没有什么恶意。
她走到中庭来呼吸户外的空气,正好碰到永井聪。
“大黑个儿,你要加油哦!我刚刚提出辞呈了。”
茜对着聪微笑,给他身为公司前辈的最后鼓励。聪的反应则十分坦率。
“这样啊?我真幸福,因为我就要和你结婚了,再也没有比这件事更让我觉得幸福的了。说不走我这一生就属现在最……”
“不准这么想。一个大男人不可以只因为能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就觉得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你的人生怎么能这么平凡呢?虽然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可是我并不希望你活得这么胸无大志。其实女人也是一样的……只是女人有做不到的部分……不过,或许女人比较能接受这种现实……”
聪听出茜的语气不太对劲,于是敏感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部长二话不说就收下了我的辞呈,我当然不至于奢望他会慰留我。毕竟我只是个女职员,我也明白,就算少了我,公司还是可以照常运作。可是,受到这么乐见其成的视祝福,不禁让我怀疑,这几年我对公司的付出到底算什么?”
“我懂了,我会叫大家不要祝福我们。”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还真是直性子。”
其实说直性子还算是客气的,茜是想说他的想法单纯、理解力不够。聪虽然长得又帅,个性又温和,但正因为他思想单纯,所以茜往往都是扮演大姊姊的角色。
接着聪表示他想要筹备一场最棒的婚礼,所以希望能够租到圣诞夜的结婚会场。
于是茜迅速翻开记事本,查到今年的圣诞夜是星期天。
“星期天的圣诞夜啊……我想每一家都会客满哦!”
“只要你答应,就算得拆散已经预约的新人,我也会搞定的!”
聪信心十足地说道。“好!就交给你了!”茜“叭!”地合上记事本,替聪加油打气。
看到记事本里还夹着那封信,茜心理想着:等一下一定要把它送去派出所。
可是天不从人愿,派出所门口挂着一张“外出巡逻中”的牌子。事实上,这名警察是应安达熏的要求,正在附近的人行道上和水沟里搜寻那封信。茜自然是无从得知这件事了。
于是,茜走进一家看得见派出所的咖啡厅,坐下来打发时间。
茜不自觉地从计事本里取出那封信。这时服务生送来红茶,但却在放上桌的时候,把旁边的一杯开水打翻了。服务生连声道歉,茜则请她不必在意。不过,那封信的封口却因此敞开了。
茜望了望窗外,对面派出所的巡警仍然还没有回来。她实在闲得有些发慌,便顺手取出信封里的便笺,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读了起来。
信上这么写着:‘由纪:你过得好不好?等你长大之后,一定会明白爸爸和妈妈为什么不住在一起了。对不起,爸爸真的觉得很抱歉,由纪是个好孩子,实在不该让你经历这种痛苦,爸爸觉得很对不起你。
一切都怪爸爸不好,妈妈没有做错任何事。
可是,爸爸很难过,不能再看到由纪让爸爸好痛苦。再也没有比无法看到由纪,自已一个人睡觉更寂寞的事情了。不过既然由纪要和妈妈一起生活,也许我们父女不要见面会对你比较好。
你在学校的情况怎么样呢?想到不能在教学观摩日里到学校去,看由纪健康活泼上课的模样,爸爸就觉得好寂寞。不过,由纪要记得,爸爸随时都惦记着你,所以无论是在功课、运动或是游戏方面,由纪都必须要加油才行。
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爸爸想和由纪一起做;也想和由纪一起到好多地方去玩;更想买一大堆东西给由纪;还有和由纪共享读书的乐趣……
爸爸和妈妈的分离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因为我们之间没有系着一根红线。爸爸和妈妈都错失了和自已红线彼端的人相遇的机会。不过,爸爸却觉得没什么好遗憾的,因为我有了你这个贴心的女儿。
我们父女再也不能一起生活了,或许也不会再见面了吧。可是,不要忘了爸爸随时都想念着你。代我问候妈妈。父字’
读完信后,茜出神了好一会儿。
她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原委,而且深深被这位父亲想要表达的心情所感动。起初看到情封上“由纪收”的字样,茜还以为这是一封情书。现在得知由纪原来是一个小孩子,她便更加希望这封信能顺利送达由纪的手里。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店家关门的时刻。
虽然派出所的巡警已经回来了,但茜却过门而不入。她觉得,即使把信交给巡警,顶多也只能用失物招领的方式处理而已,能不能送到由纪的手里就很难说了。所以她想尽一份心力,试着自已想办法。
茜回到了住处。比奈子看到她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便担心地问道:
“你怎么了?该不会是和永井先生怎么了吧?”
“没有啦!他很积极,还说无论如何都要在圣诞夜举行婚礼。”
“咦?无论如何都要在圣诞夜举行婚礼啊!真让人感动得想哭呢!”
茜没有把比奈子的嘲弄之语听进去,她还在想着那封信。写信的人流露在字里行间的其情,那才真教她“感动得想哭”呢!
★★★
第二天,茜按时出门去上班,但却在前往车站的途中突然改变了主意。
今天我要休假一天,去找信上的那位由纪!
提出辞呈后,对工作的感觉也跟着起了变化。从来没有翘过班的茜,此刻竟然毫无罪恶感,她满脑子只想着那封情,甚至忘了打电话告诉聪一声。
信封上只写了名字,并没有住址。也就是说,父亲大概是想直接把信交给女儿。那么,由纪极有可能就在她拾获信件处附近的小学就读。只要到学校找名叫由纪的小孩,问清她的家庭状况,如果和信上一致,就可以把信交给她了。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让那孩子看到这封充满父爱的信……茜问了好几名放学准备回家的小学生,但一直没有找到叫由纪的小朋友。即使有一两个发音相同的名字,字的写法却不一样。
后来,当疲累不堪的茜坐在公园长椅上啃面包的时候,又遇见一名叫了‘由纪’的小孩,但是随后而至的母亲却瞪了她一眼。这也难怪,听到陌生人问孩子:“你的爸爸和妈妈最近是不是离婚了?”做母亲的自然要生气了。
★★★
比奈子正和往常一样,在花店里和落合博一起工作。
“落合,今年的圣诞夜,有没有什么计画?”
距离圣诞节还有两个月,现在谈这个话题未免太早了些。但落合一听到比奈子这么问他,立刻心花怒放了起来。
“咦?圣诞夜吗?唉呀!既然比奈子小姐都开口了,我怎么会有其它的计画……”
“是吗?那就麻烦你看店啰!我姊的婚礼要在那一天举行。”
误以为受邀的落合霎时泄了气,直叹自己苦命。
比奈子下班后回家,看到有人站在公寓门前。是令她难以忘怀的永井聪。
比奈子心中一阵悸动,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当时帮助自己的,就是气宇轩昂、眉清目秀的他……那身影仍然烙印在比奈子的心底。
听到茜没去上班,比奈子露出感到意外的神情。
“姊姊去公司了哦!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想她会不会是身体不舒服。”
“不可能吧!嗯,还是先进来再说吧!”
比奈子把聪请进了屋里。
在厨房里烧开水的时候,比奈子不自觉地补起妆来,但是她突然又觉得有些落寞。聪爱的是姊姊,我为什么还要如此在乎呢?比奈子为自己的刻意打扮感到悲哀。等到水烧开了,她才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将咖啡端了出去。
“我要正式向你说一声“恭喜”!听说婚礼要在圣诞夜举行,真是浪漫!”
“谢谢!你呢?有没有要好的男朋友?”
“没有,我没有人追。”
“这怎么可能!你长得这么可爱,不可能没人追的。”
“真的吗?你没骗我?”
“当然是真的啰!就连我,要是在遇见你姊姊之前先认识你的话……”
“先认识我的话会怎么样?”
看到比奈子竟然认真了起来,聪笑着搪塞道:
“反正想这些也没用了。”
“对嘛!再想也是多余的。”
“话又说回来,你姊姊怎么还没回来?”
“就是说嘛!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两人便不再说话了,沈默使他们觉得有点别扭。
尽管聪仍在担心茜,但因为怕打扰到比奈子,他还是先回去了。
不久之后,茜回来了。筋疲力竭而且又一无所获的她,马上被比奈子轰了一顿。
“你跑到哪里去了?永井光生等到刚刚才走。姊,你从昨天就开始不对劲了。”
“我去找这信上的由纪啦!”
茜从皮包里拿出信给比奈子看。
“我总觉得无法置之不理,它好象在呼唤着我,要我去帮它做这件事嘛!你大概会认为我在胡言乱语吧!我自己也明白,可是我就是觉得一定要找到这个叫由纪的小孩,把信交给她才行。”
授着,茜念了一句信上的内容:“爸爸和妈妈都错失了和自己红线彼端的人相遇的机会。”
“别再开玩笑了!什么红线不红线的,少来这一套。你知不知道永井先生有多么担心你,他还怕你是出了意外。当他满脑子只关心着姊姊的时候,姊姊又在做些什么呢?或许情的内容的确很感人,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姊姊真是莫名其妙!”
比奈子说完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正因为她明白聪的纯情,因此同情心便油然而生。但是聪却只对茜是一片痴情。所以比奈子的同情里,还夹杂着深知梦中情人只钟情于姊姊的悲哀。
看到比奈子那异于往常的盛怒模样,茜默不作声了。我今天都在做些什么呢?想到这里,她这才恍如大梦初醒般,急忙反省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来了。
我一定要让妹妹恢复她平日可爱的笑容。茜反省过后,敲了敲妹妹的房门,走了进去。
“你说的没错,我是莫名其妙。我不会再去找由纪了。不过,你是怎么了?我从来没有看你那么生气过。”
“因为现在是关系着姊姊一辈子幸福的重要时刻啊!在这种时候,你!”
“我知道了,对不起!”
“傻瓜!你应该向永井先生道歉才对吧!用不着对我说啦!”
“可是你在生气嘛!”
“我已经不气了啦!”
比奈子脸上总算又有了笑容。松了一口气的茜同时也觉得对聪过意不去,想立刻向他道歉。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无法释怀的她还是决定到聪的住处走一趟。
漆黑的夜空下,只有车站仍是灯火通明。茜来到车站,正好看到聪站在那里,不时望着剪票口。他不是应该早就回家了吗?一定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还在这里等。
茜今天没去上班,所以并没有搭这一线的电车回家。聪如果就这么等下去,即使等到最后一班车,恐怕也等不到我……想到这里,茜就觉得好感动。
“永井……你一直在这里等吗?”
“哦!幸好你平安无事!”
聪一看到茜,立刻绽露出笑容,然后便拉着她的手离开车站,带她来到公园附近。面对满脸疑惑的茜,聪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珠宝盒。
“我想要在今天将它送给你……是订婚戒指。”
茜打开盒子,那颗钻石在街灯的照射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小小的一颗宝石,却蕴含着聪的无限情意。茜感动地戴上了它。
“谢谢你……今天可不是在工作中了哟!”
“没办法,谁教你今天休假嘛!”
“这样啊!那真是抱歉啰!”
永井聪因为工作上的关系而找到梦中情人,连求婚也是利用工作的空档完成的。如今恋情即将要开花结果,难怪他一脸幸福的模样。
★★★
在另一方面,高泽幸一郎原本平顺的生活,则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当初是妻子的亲戚……横山董事特意作媒,才促成了手下爱将的这门亲事。所以,当他得知高泽在没有找他商量的情况下突然离婚后,生气得不得了。因此,高泽今后的前程是没有指望了。
更惨的是,高泽的同事……堀,还三番两次逼他加入公司里的“离婚男士俱乐部”。高泽虽然好不容易才摆脱掉堀的纠缠,但堀的劝诱之词倒也道出了几分离婚男人的悲哀。
“离婚的男人容易营养失调,所以大家就交换食谱,好丰富自己的茶色。偶尔周末还会去露营。在我们公司,离了婚就等于升迁无望,如果不找点工作以外的乐趣,是会很寂寞的!”
虽然堀又以“我们还会和大学女生联谊哦!”来引诱他,但在高泽听来,却觉得分外悲哀无奈。现在的大学生怎么可能真心诚意和离过婚的男性交往呢?看出堀其实是在自我安慰后,高泽只有苦笑了。
这时,安达熏打电话到公司里来了。
“请问……前几天你交给我的那封信,内容大概写些什么呢?我忘记先问你一声了。”
“只是把我此刻的心情传达给女儿知道而已。是不是内人不准你把信交给由纪?”
“不是的,我还没有告诉她。请放心,我会遵守诺言。”
熏口头上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心里正因为无法坦承信已被风吹走一事而困扰不已。尽管她当天曾到附近的派出所,连哄带要胁地请巡警帮忙寻找,但还是没能找到那封信。
不知内情的高泽,则因为被问及信的内容而觉得有“意外”他并没在信里为自已辩护,也没有要求由纪和他同住,他的用意只是不想让孩子以为被父亲遗弃了而已。所以,信里写的只是他身为人父的真情,如果连这一点都不能表达的话,他会觉得很伤心。
不过,高泽又仔细想了一想,觉得律师的确也有必要知道内容。
★★★
这一天下班后,高泽又和早野去了小酒店。早野已经知道高泽离婚的事情了,而高泽则比前几天平静了许多。事实上,早野原本以为高泽是个懂得利用机会而且手腕又高明的人,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后,便对他产生了某种亲切感。
“真吓了我一跳呢!课长竟然会离婚,我原以为课长是最不可能走上这条路的人。”
“你这是在夸我吗?”
“不,也不是这样啦!我是对课长刮目相看,觉得您真有勇气。在现代人的眼里,离婚已经不算什么了……那就好比是男人的勋章一样。其实,只要再去寻找新恋情不就结了吗?”
早野这么说纯粹是想安慰高泽,没想到却又挨了他一拳。
“你再说一遍!什么男人的勋章!你把结婚当成什么了?你知不知道对一个人来说,离婚是表示他没有作好人生最重要的一项选择,这是很可耻的事啊!”
“又不是我离婚。”
早野一边低声抱怨,一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下巴。
“课长很寂寞吧?您向来很疼由纪的。”
“才不会呢!女儿早晚都要结婚嫁人,由纪只不过是提早离家罢了。”
高泽逞强地说道。事实上,他内心的寂寞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结束了无法开怀畅饮的对醉后,高泽踱步走回家。
看到橱窗里和他买给由纪一样的玩具熊,以及身旁走过和由纪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都勾起高泽对由纪的思念。他本来就是特别溺爱女儿的父亲,从由纪蹒跚学步开始,就百般呵护着这唯一的心肝宝贝。
如今就算回到家里,也只能看到孤伶伶地端坐在角落的玩具熊。高泽无法忍受这种孤寂,常常连家也不想回。这就是他为什么会邀早野共饮的原因。
人行道上散了一把落叶。这几天入冬的脚步突然加快,袭人的寒意使得高泽瑟缩着肩膀。当他回到家时,看到安达熏正站在门前。
熏表示有话要说,于是两人一起进了屋里。
熏虽然和前几天一样,一身符合职业形象的俐落套装,但是看来却显得心事重重。她在高泽面前坐下,然后目不转眼地注视着高泽。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神情显得很认真。
“老实说,我把那封情弄丢了。这是我的疏失,实在非常抱歉。”
身为律师竟然出了这种差错,因此熏说完后立刻低下了头。尽管羞愧得难以启齿,但她还是来登门道歉了。
“这样啊?能干的你怎么会出这种差错呢!”
“实在是非常抱歉。能不能请你重写一封?这一次我一定会确实交到令媛手中……”
“不,不用了。”
高泽断然说道,神情宛如放弃寻找某样失物一般。
“我正好有点后悔,担心一个父亲写出那样的信,会让人觉得很没有出息……所以就这样算了吧!说不定由纪收不到那封信也是命中注定。”
“绝对不是命中注定,一切都只是我的疏失!”
熏不自觉地吼了起来,这使得高泽惊讶不已。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会如此淡泊呢?据理力争是熏的工作,始终活在巧辩世界里的她,实在无法理解高泽的说法。此刻的她已经忘掉自己和高泽对立的立场,反而替高泽着急了起来。
“求求你!请重写一封!否则你以后会再也见不到令媛了!你太太她们就要……”
说到这里,熏突然打住了。事实上,高泽的妻子打算带着由纪移居威尼斯,而且十二月二十四日就要出发了,所以熏必须在这之前将一切的问题解决。而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高泽知道。
“底下的话是你和内人约好不说的吧?”
高泽似乎看出了端倪。面对他那微微带着笑意的眼神,熏再次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人到底有多大的包容力呢?高泽清澄的目光,使熏不自觉地强烈意识到他的存在。
当天晚上,不管熏如何费尽唇舌,高泽的回答始终是:“不用了。”于是熏只好无功而返。
可是到了第二天,熏满脑子想的仍是高泽的事情。
而且在工作时也是一样。这种混乱的情绪便得熏无法专心工作,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形,就连清水所长也注意到她发呆的模样了。
★★★
隔天早晨,高泽一如往常地迈步走向车站的剪票口,但他的视线却忽然停在留言板上。上面的“由纪”二字吸引住了他的目光。留言板上这么写着:
‘致遗失著名“由纪收”信件的人:信在我这里。’
一旁还写着神崎茜的名字和联络电话。这是茜为了把信物归原主,所想出来的办法。
吃了一惊的高泽本想记下电话号码,但就在他望向另外一边的那一瞬间,却觉得好象看到了由纪本人,于是赶紧朝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出站的人潮挡住了小女孩的身影,于是高泽越过一个又一个陌生人,一直往前找。但是不管他的眼睛张得多大,就是找不到由纪。此刻他心里想着:难道是错觉吗?可是,由纪那可爱的身影对我来说是那么地熟悉,我应该不会看错才对。
虽然高泽没能找到由纪,但他看到的小女孩的碓是由纪本人。由纪本来也正在看留言板,是后来才注意到了站在前方的父亲。可是在那一瞬间,她却猛然想起母亲强调的话语:“就当作你已经没有爸爸了。”这让她有被约束的感觉,便找隐蔽处躲了起来。而当她瞥见父亲伸长脖子在找寻自己时,不禁把娇小的身躯蜷缩得更不显眼,直到父亲从身旁经过。不一会儿,父亲那愈走愈远的身影就那样隐没在人群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