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拉
舒拉
我和舒拉两人的苦难日子开始了。我们不再等待了,我们知道没有什么可等待的了。在过去我们的生活是充满了希望和信念的——我们希望团圆,相信我们能再看见和搂抱我们的卓娅。每次走近邮箱的时候,我都抱着希望看看它:它可能给我们传来关于卓娅的消息。现在我们由它前边走过去连看也不看它了,我们知道,在那里没有寄给我们的什么东西,没有什么可能给我们带来欢喜的东西。
我父亲由杨树林寄来了一封非常悲伤的信,卓娅的死严重地打击了他。他在信里写道:“我不了解,怎能这样?我,老头子,倒活着,可是她没有了……”这几行字里含着多少无法解除的痛楚和悲伤啊!全篇信上都是泪痕,有几个字我始终没有能认出是什么来。
“可怜的老人们……”舒拉读完信小声地说。
舒拉现在是我的依靠,我仗着他活着,他尽可能多抽出时间陪伴我。他在过去像怕火一样怕表示温情,可是现在却对我很温柔了。现在他总是用他从5岁以后再也没用过的“好妈妈”三个字来称呼我,现在他已经注意过去他所忽略的事了。我开始吸烟,他就注意到了:如果我吸烟,那就是距离落泪近了。看见我找纸烟,他就注视着我的脸,走近我说:
“你怎么啦?不要这样,我请求你,我请你不要这样……”
如果夜里我不睡觉,他总能感觉出来。他走近我,坐在床边,默默地抚摸我的手。他走后,我就觉得我是被抛弃了,无依靠了。舒拉成为家长了。
下课后(学校又恢复上课了)他就马上回家,如果没有空袭警报,他就坐下看书,在看书的时候他也不忘掉我。有时候他小声地招呼:
“妈妈!”
“啊,舒拉……”
于是他又继续专心读书。可是隔一会儿又说:
“你没睡吗?你听着……你看,说得多好哇。”他就给我朗读他特别欣赏的那一段。
有一次,他在读克拉姆斯基的书信的时候说:
“你看,这有多么正确:‘美术家的最宝贵的品质是心。’好吧,我这样了解:不仅是要会看见还需要理解和感觉……
唉,妈妈!”他忽然高兴地喊道,“不知道战争完了以后我要怎样学习呀!……”
另一次他问:“你没睡呀?我可以打开无线电吗?好像播放音乐哪。”
我点了点头,室中忽然充满了柴柯夫斯基的第五交响乐中的华尔兹的声音。
在那些日子里,一切一切都是使我们伤心的事,这一桩事也不例外:卓娅最喜欢第五交响乐。我们默默地听着,不敢大声地叹气,我们怕空袭警报打断了音乐,因而不能听完……
在终曲奏完后,舒拉深信地说了:
“你看吧,在胜利那天一定要奏第五交响乐和终曲。你以为怎样?”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地过着。敌人被由莫斯科打退了,但是他曾顽强地拚命抵抗。他们占据了乌克兰的大部分,占据了白俄罗斯,包围了列宁格勒,并且还向斯大林格勒突进。
敌人在所经过的地方把一切都焚烧和毁灭了。他们折磨人,拷打人,绞人,吊人。过去我们所了解的残忍凶暴的兽行,和我们在这一次战争中所了解的比较起来就微不足道了。报纸烧得我们的手和心都痛,无线电传出的消息常使人惊得目瞪口呆。
舒拉在收听苏联情报局消息的时候咬牙切齿,以后很长时间还是皱着眉,紧握着拳头在屋里往返走着。他的朋友:细瘦的瓦洛嘉·尤里耶夫(这里在四年级时教过卓娅和舒拉的女教员丽基亚·尼柯莱夫娜的儿子)、尤拉·布娄多、沃洛嘉·奇托夫和另外一个男孩子(这孩子的姓是聂杰里柯,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几个人有时候也到我们家来。后来他们渐渐地来勤了,可是在我回家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不讲话,急忙地都走了。
“为什么我一回来孩子们就走哇?”
“他们不愿意打搅你。”舒拉支吾地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