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当若兰驾驶雪橇穿过基德堡大门时,一阵回家的悲喜交集感觉充满心中。她想起边地勋爵。
在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他发誓她绝不可能使伯爵和男爵握手言和,绝不可能在两人的有生之年办到。她证明他说错了;而死的人却是他。
哀伤冲淡她的成就感,寂寞爬上心头。她使用老方法:从腹中的胎儿身上获得力量。有一天她或许会带她的孩子到边地来。
广场上的岑寂吸引她的注意。若兰拉起缰绳,雪橇停下来,挤压到那份特别的货物。笼中的猫咪咪叫地发出抗议;那只羔羊惊惶的咩咩呜叫,探出头来,张著瞎眼瞪视。它们全是亚苹的小动物。
城堡的双扇门打开。凯尔出现,及肩的头发在风中翻飞,双眼急切地盯著若兰。安太太自抑的站在他背後,双手紧握。
他步下阶梯,他的步伐紧张而威严。最初他蹒跚而显得局促不安,今天他看起来则彷佛纵横天下。
林亚瑟扶若兰下雪橇。塞拉下马,来到她身边。
他双手握拳,仍盯著她不放地说道:「怎麽样?」
她筋疲力尽、心力交瘁。这位为他多方奔走的外交官对他的粗心大意感到不满。「我们进去好吗,爵爷?」她说道。「我很冷,并且想要坐在舒服的椅子上。」
他的表情软化。「当然,对不起,我太自私了。」他拉起她的手,扶她上阶梯。「很高兴见到你,若兰。」
「小姐……」塞拉说道。「这些动物怎么办?」
伯爵转头困惑的瞪视雪橇,然後扬眉、目瞪口呆。「你怎么带来亚苹的小动物?」
若兰奇怪他怎麽知道亚苹的动物,但这个问题似乎无关紧要。她拉下手套。「她要我照顾它们。她相信黑夜天使将带她离开辛克莱。」
「黑夜天使……」然後他似懂非懂的点头。「亚瑟,将它们带到马厩去,请蹄铁匠照顾它们。」
进入城堡後,他带领若兰到他的书房,然後跪在壁炉前,拨弄煤炭。她俯视著他,从他僵硬的肩膀和动作看出他的紧张。她小心的切入话题。「传令官已经回伦敦了。我向女王提出新证据,两个星期之内就会有回音。艾琳将带来她的决策,安格和胡约翰会陪她过来。」
「那麽我得再忍受两个星期。」他说道。
她差点说,我会陪著你,但接著他喃喃说道:「我想我的生命再也不会平静了。」
他或许是指她的出现和离去。不是吗?自从她到达就风波不断。她失言道:「我很有信心,爵爷。
他抬眼,松了一口气。「你为何不再叫我凯尔?」
她口乾舌燥。「我向您保证,只是一时疏忽——」
「不要说客套话,若兰,」他放下火钳,站起来。「直接回答,为什麽不叫我凯尔了?」
他显得如此强势而坚定,再也不是那个呆子伯爵。但她也改变了,自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以来。「我以为你比较喜欢客套。」
「我是希望,」他带著她走向一张椅子。「在和平中抚养我儿子,并且听你以朋友的身分告诉我怎么回事。」
她坐定。「我发现男爵攻击你领土的证据。一些你的斑点牛被关在他的屠宰场附近。我质问他,他推说不知道。他还放走了那两名逃犯。我已经命令他归还你剩馀的牲口。」
他释然道:「还有呢?」
若兰也放松的将双脚伸向炉火。「我发现他破坏哈迪恩之墙,并且向女王报告此事。」
「谢谢你。它是一个意义深远的宝贵古迹。」
若兰惭愧自己完全没有想到它的历史价值,喃喃地道:「而且位於基德堡境内。」
他笑道:「噢,是的,原来如此。你为什么如此自信女王将改变心意?」
他不需要知道若兰如何与女王斡旋,或是心怀偏见和恨意的不智吧?她端详著他。
「求求你,」他支著下巴轻声说道。「告诉我。」
她深一口气。「你使我明白报复我的杀父母仇人是不对的。」
他讶异地说道:「我?」
「是的。许多年来,我一直哀求女王惩罚格雷的康家,她总是拒绝,最後一次她气得……」若兰尴尬的停下来。
「她将你贬到边地来。」他眼中闪著会意的眼神。
若兰感到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是的,你是令尊罪过的无辜受害者,就像格雷的康家那些孩子成为父母暴行的代罪羔羊一样。」
「是的。」
「我已经向女王陛下解释过。我想她会看出你和我的相同遭遇,并且同意你是一位好人,杜凯尔。」
他的眼前模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兰窝心地微笑说道:「你不需要说什麽——还不要,因为我还告诉女王你愿意让麦肯和男爵自由发展感情,希望她能欣赏这点。我也告诉她麦肯的新城堡。」
他几乎呛到。「城堡?我可盖不起城堡,只想盖一座普通的庄园。」
若兰试图使气氛轻松。「噢,但我向她保证你绝不吝惜,各种豪华的设备、壕沟、吊桥、马厩。」看到他痛苦的表情,她又说道:「还有一座美轮美奂的教堂、花园。」
他眯起眼睛,对她摇著一根手指。「你在开玩笑,若兰。」
是,但她同时悲哀的想到,或许她永远不可能看到麦肯的新家和未来。
隔天若兰和塞拉、麦肯一起度过。晚餐之後,她带「福宝」出去散步,回来时发现安太太站在门厅,腰上绑著一大串若兰从未见过的钥匙。若兰想起她拿走的那把钥匙。
「爵爷想见您,小姐,他在他的卧房。」她指著走廊那一头。「在书房那一边。」
若兰知道他卧房的位置;她曾经为了证明他是边地勋爵而搜查过那里。回想起来,这个念头真是愚不可及。
「谢谢你。」她想起那把钥匙。「哦,安太太,我有一把地道的钥匙。在我的房间里。」
「原来是跑到你那里去了,」她并不意外地说道。自从我做挤牛乳女工以来,我们就没有销过门。竟然有人在基德堡偷食物。」她轻拍「福宝」说道:「对不起,丫头。」凯尔坐在那张宝座上,瞪著门。若兰怎麽还不来?如果她再不来,他就要搞砸了。
有人扣门时,他惊跳。然後收敛、心神、振作起来。「进来。」
她飘然步入,「福宝」在她身边。冰冷的夜风染红她的双颊,吹乱她火红的秀发。穿著一袭淡绿色裙装的她,显得如春日少女般清纯可人。但马若兰不是无知少女,他见识过了。他本能的寻找她怀孕的迹象。她的胸脯在圆形的领口上微微隆起,但她的腹部仍然平坦。
「怎麽了,凯尔?」她抚平衣裙,检查自己。「我的衣服弄脏了吗?」
「不,」他思忖道。「我在想自从你来到基德堡之後改变了多少?」
她侧著头微笑。「比你知道的还多,凯尔。」
噢,他知道她所有秘密,因此觉得大胆。「坐下,若兰。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她震惊於他严肃的口吻,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福宝」则趴在她脚下。「我在听。」
他欲言又止。
「我们是朋友,记得吗?」
他几乎失笑。他和她有过肌肤之亲、夺走她的贞操。他骗她相信他是一个傻瓜;他将未来交在她手中。日久见人心,安格说过。
「说出来就好过了。」她自信地说道。
罪恶感削弱他的勇气。「我不认为你会好过,若兰。」
她直视他的眼睛。「你对我说谎了?」
「是的。」
「你背叛我们的友谊?」
她似乎无畏无惧,为什么?「我不确定,很难说。」
她抬起下巴。「告诉我。」
说吧!他的良心鞭策他。「我就是边地勋爵。」
她眨眼,捣住嘴,然後大笑。
他羞愤地说道:「住嘴。」
「噢,凯尔,」她的手仍捣著嘴。「原谅我……但这真是——太夸张了。」她笑出眼泪。
他震惊的捶著宝座的扶手。「不管是否夸张,这是真的。」
她咯咯笑个不停。「那麽我就是波斯的舞娘。」
她那轻浮的反应刺伤了他。「我可以证明。」他从皮囊袋中拉出一条黑色领巾,丢在她膝上。
她吸著鼻子,擦拭泪水。「『福宝』也有一条嘛。」
他下定决心,倾身,以最冰冷的目光逼视她。「那天晚上你拿走钥匙将我锁在外面时,我差点因为爬城堡的墙壁而摔断脖子。」
「安太太可能刚刚告诉你钥匙的事,艾恩也可能告诉你那一夜在花园的事。你到底想说什麽?」
他没想到她会不相信他。「事实,若兰。我是边地勋爵。」
「这是我听过最荒唐的事。」她又捧腹大笑。
他口不择言。「我要吻你,这应该足以证明。」
「哦,凯尔,」她起身。我不想吻你。走!「福宝」。」
凯尔怅然若失地看著她离开。他自责的决定重来一次。
隔天早上若兰下去用早餐时迟疑一下,想起凯尔的承认仍然莞尔。她曾经确信他是边地勋爵,但没有人可以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但他的动机使她纳闷,他为何要这样?
她到达餐桌时,得知有一半厨师所准备的肉派饼和一整桶牛奶不见了。凯尔似乎并不烦恼。他坐在餐桌上首,垂询她的健康,且深切难过她只有少许牛奶。
整个早餐,他一迳笑容满面,直到塞拉和麦肯告退。他从杯子边缘说道:「你知道我的全名吗?」
「不,我不知道,也不知道这有什麽关系。」
他气派十足的放下杯子,伸手拿家庭圣经。他站在她面前,将圣经放在她膝上。她压抑笑意的看著他翻开那破旧的书页。「在这里。」他说道。
她看到他指尖点的那一行,心中泛起狐疑。
「大声念出来,若兰。」
他声音中的抖音使她想起黑暗中的激情。刹那间她真的知道了,但同时脑中充斥著疑问。他为什麽要伪装?他怎麽忍心递给她那件血衣?
「若兰?」
她需要时间思考。他如果不是最下流的恶棍就是最大的笨蛋。或者她才是笨蛋?困惑和伤害迫使她开口。「你是杜安卓。艾恩。凯尔。」
「艾恩,边地勋爵。」
她鼓起比面对法国国王时所需要更多的勇气和耐心,将他的手抬离书页,将书合上,然後起身面对他。「好极了,艾恩。你得告诉我你如何勾引你自己的女家教、并且追求那个养猪人的祖母。」
他紧抿著嘴。「那些故事是为了隐藏我的真实身分。」
现在她懂了。那此谎言、他的引诱她、那件血衣。她的双手颤抖得拿不住圣经。感谢上帝多年来她已训练有素,但也仅止於此了。她非离开他不可。「很好,很聪明的故事。」她将书甩在他的胸口。「告退。」
她任由他抓著书、目瞪口呆。她震惊得哑口无言,走上楼梯,进入她的房间。
他戴上眼镜、穿错鞋子。从她一踏进这座该死的城堡,他就满口谎言。只有在她告诉他,自己将尽力说服女王改变心意时,凯尔才说出真相。
自己所做过的种种馍事历历浮现眼前。耻辱将她推入绝望中。他在呆子伯爵的伪装下,玩弄著她全心奉献给一位陌生夜客的爱。
哦,天啊,他知道她的一切秘密,不是吗?她碰触她平坦的腹部。他不可能知道孩子的事,他的孩子,一位在欺骗中孕育的孩子。
可怜的孩子,她想道。可怜的我,她痛心道。
她猛然醒悟。马若兰不是一个容易受骗上当的无知少女,她是一位聪明世故的女人。如果他试图引诱她、动摇她,她是胜券在握的。
隔天早上她一踏进书房,凯尔就知道他有麻烦了她甜美的微笑、灿烂的明眸、自信的风采在在都说明了。
她身穿绸纹布,朝他轻移莲步。当她坐在他书桌边缘时,衣料沙沙作响。
「我一直在想你告诉我的话,凯尔。」她的手指像蝴蝶般飞舞。「我自问你为何要承认自己是边地勋爵?」
因为我爱你,他想说,并跪下来求她原谅。但不知为何,他知道自己一日京弱,她就会像饿虎扑羊般的炮制他。
他虽然理亏,但仍决定控制场面,露出漫不经心的微笑。「我们是朋友,若兰。你不相信我吗?」
她吸起樱唇唳道:「我当然相信,我对你是推心置腹呢,我还告诉你葛伦坎的事呢。」
罪恶感戳刺他。今晚她为何要让头发如此散开、如一道闪亮的火红瀑布般妖娆动人?「我呃——」欲望使他喉咙梗塞。他乾咳道:「我想我们应该可以更进一步。」
她检视著手指。「我不相信你是边地勋爵。」
这句话像是挑衅。「我应该怎样做才能说服你?」
「边地勋爵知道一些事。」
例如她爱他并且怀著他的孩子。的确,他的行为罪无可这,但她非原谅他不可。你想知道什麽?」他拉起她的手,抚摸地的手掌。
她倒抽一口气,但很快恢复镇静。「柏亚莉人呢?」
「她在巴贝多。」他大方地说道。
「你是否劫持她?」
他大笑。「没有。我安排她和情人查理到那个群岛定居,他们快要有一个甘蔗农场了。」
「你大可以以杜凯尔的身分安排她逃走,你不必伪装自己。你是如何弄黑头发的?」
可恶!她将他逼入死角,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单刀直入。「我用油烟染的。」他碰触鬓脚。「这里,」他碰触眉毛。「和这里。」
她盯著他的椅子扶手。「你真聪明。」
他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你生气吗?」
「生气?怎么会?」她起身拉直裙子。「生气就表示我相信你。」
他疲於舌战并且害怕失去她,冲向她身边,将她拉进怀中。「如果言语不能说服你,若兰,这个可以。」
他的唇一触及她的,他就发现自己错了。他应该慢条斯理的使她松懈、建立感情的,不该如此猴急。但懊悔褪去,迷失在她开启的芳唇,以及她倚偎在他胸前的温柔模样。他的若兰,一件无价之宝、一个值得珍爱的女子。
他确实珍爱她。他细致的吻她,知道当他的舌头与她的交缠时,她总是叹息,然後采取主动。沉迷在热吻中、知道她总会原谅他,凯尔全心的拥紧她。
她的呻吟催促他并且向他确认她爱他。她迅速成为侵略者、双臂环住他,双唇与他的厮磨,寻求更亲密的结合。他也急切的爱抚她的胸脯,直到他被两人之间的屏障所阻碍。他的手伸进她的上衣,却碰触到布料。
他困惑的退开,张开眼睛。她双乳之间放著边地勋爵的黑色领巾。
她僵硬,缓缓张开眼。那迷蒙的热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霜的盯视。她轻柔而坚定的低语道:「你的吻和边地勋爵不一样,他比你还高。」
「我要鞋匠垫高我的鞋跟。」
她霍地转身,扭开门跑出去,当著他的面将门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