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贝肯街的楼房灯光通亮,还摆满了花园中剪来的夏季百花。黑制服白围裙的女侍们为早来的宾客倒着饮料。这是个正式的宴会,客人们杂处在偌大的接待厅等着宣布晚餐上桌的时刻。
楼上可琳的房里,伦丝正替她梳理秀发,而萝莲则紧张地在她们背后踱方步,高跟鞋敲着地板好吵。这是萝莲的第二次正式宴会,而她担心她给人的印象。
“你确定这件礼服合适吗?”她第三次问道。
“黄色很适合你,表妹。毕竟,你总不想年纪轻轻就穿得黑沉沉的。”可琳看着镜中的萝莲说。
“但你的礼服是那么大胆,琳,只用那些细薄的布条系住,而玫瑰色丝绸是是那么美。妈妈不会让我穿那样的礼服,看来我一定落伍了。”
“哦,别再烦躁不安了。我比你还大,记得吧,”可琳不耐烦地说,“但我想我是忘记十六岁是什么样子了,你真的会是宴会中最美的女孩,所以别担心了。”
萝莲笑道,“也许如果你不来,我会是最美的。”
“别傻了,外表并不代表一切,你知道很多男人会因为我太高而不看我第二眼。娇小、雅致像你这样,才是他们争相取宠的女人。”
萝莲脸红地改变话题,“我不懂沙蒙姨丈为何没在七月十四日举行这次宴会,只差几天而已,而且为什么没事先通知我们呢?”
“我不知道,但我才不在乎,”可琳笑道,“反正宴会就是宴会。”
“我想也是,但这一次是计画得匆促了点。我妈妈有点怨言,因为她的新衣来不及完成而必须穿旧的那一件,你知道为什么这么急吗?”
“爸爸要亲友们认识某个人,他决定以宴会的方式来引见,以取悦我,最近我们一直处得不很好。”
伦丝听着哼了一声,一面为可琳别上发饰。伦丝·瑞尔从小就服侍可琳,而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她插好最后一支发夹就退出房去,可琳在她的大珠宝箱内翻找着。
“鲁耶会来吗?”萝莲问道。
“当然。”
“仍然不能取得你父亲的允婚吗?”
“是啊,我还没放弃,但我开始觉得没希望了,爸爸甚至不再谈论它了。如果爸再没有表示的话,我可能得赶快再另找人选了。”
“你脑中有任何人选了吗?”
“没有,要找个我父亲会同意的人是非常的不容易。他要我找个毅力强勒的丈夫:“一个没那么容易操纵的男人”他说的。但那种人会破坏我整个的目的。”
“我还是要说你应该等待爱。”萝莲叹道。
“不,亲爱的,”可琳说,僵硬的唇显示她的决心,“婚姻将是我的人生,所以我必须控制它,我大可另外找到爱情。”
“可琳。”
“呃,这是事实。其实,我的确打算拥有谨慎的外遇,我不认为那是错误,因为我太清楚每个已婚男人都是这样。”
“不是每一个。”
“但大部分,所以我为何不该有?”
萝莲悲哀地摇摇头,“你的人生观真是冷酷,可琳。”
“不,我是讲求实际,我知道我对婚姻能期待什么,而且我知道我所要的方式,我所不想要的是一个男人想以他的意志控制我。”
“那样真的很糟吗?”萝莲问道。她就是不懂她表姊想自主婚姻的需要。
“对我而言,是的,现在帮我戴上项链好吗?”
萝莲走过来替可琳戴上那条有颗泪珠般红宝石的金项链,可琳再配上成套的手环和戒指。她不喜欢显得珠光宝气的,时下仕女总喜欢戴好几颗的戒指。可琳喜欢一次只戴一颗,虽然她有一整箱的戒指可选。她决定不戴耳环了,金发上那根金亮的发簪已经足够。
“今晚有谁会来?”萝莲问道,又开始紧张了。
“只是平常的客人,不过爱德华和强尼·迈林会与他们的父亲一起来,”可琳心不在焉地答道,“还有安瑞·雷肯。”
萝莲笑了,这些英俊的年轻人都是可琳在知识和艺术方面的谈天夥伴,“你父亲为他举办的那个人怎么样?他年轻吗?”
“宴会是为我办的,”可琳提醒她,“爸只是决定把生意和娱乐搞在一块罢了。但关于布克先生,我完全不清楚,他可能不年轻了。”
萝莲的脸立刻变成一团兴奋,“你是说布克?”
“是的,我想我爸是说杰迪·布克。”
“哇,那是每个人都在谈的人呐!你没听说过吗?”
“没有,最近我一直没参加社交活动。”
如果萝莲知道我为什么没参加的话,那怎得了?她想着。可琳白天几乎不再出门了,她整天睡觉,因为她每晚都溜出去和鲁耶及一些朋友到他们常去的赌坊。她父亲可能已知道,但他并没挺身禁止她去赌,甚至上个赌坊来找他要债也没有。
她的手气最近已有改善。光上个星期她就赢了一大笔。但如果她能玩一手不限筹码,她赢得的将是无与伦比的。可琳最大的欲望是不必担心她的借条会送到她父亲那里,是能够一翻牌赌个一千、二千或甚至五千而毫不在乎。但那一天得等到她结婚后,或等到她满二十一岁,而她已经没耐心等了。
“我偷听到我们的父亲在谈布克先生,”萝莲正说着,“而我妈的朋友也一直在谈他。”
可琳的兴趣来了,“这个布克先生为什么那么轰动呢?”
“就是啊!没人知道别的,只知道他很有钱,他们甚至不知道他是那里人,大家都说他是西岸来的,但没人确知是那里。”
“就这样?”可琳失望了,“就只有知道他有钱而来自西海岸某地这样?”
“呃,传说他来这里是要投资几百万。”
“那倒说明我父亲对他有兴趣的原因,你还听到什么别的谣言呢?”
“只有他挥金若士,好像钱太多似地,能那么有钱一定是好极了。”
“我还不知道啊!”可琳没好气地说。总有一天她也会有钱当土撒的,但她却必须等待,那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们离开可琳的卧室停在楼梯顶,俯瞰着灯火通明的大厅。厅中满是锦衣华服的男女老幼,大多各成小组且手端着饮料。如往常一般,伴护者都被请到墙边的长椅上看着年轻人,她们交头接耳地聊着。
一位高大迷人的陌生人穿一身白色晚礼服显得特别突出。
“你想那是他吗?”萝莲问道。
“我不知道,”可琳承认道,“我看不见他的脸。”
“呃,你认识的有谁那么高呢?”
“我想你说得对,他正和谁说话?”
萝莲稍往左移,“是茜茜·哈密,”她轻叫道且回到可琳身边,“你该看看她的脸,她十足地容光焕发呐。”
“你知道茜茜的,”可琳讽嘲道,“她每次见到一个新男人就会使出浑身解数来。”
萝莲嫌恶地应道,“如果你问我,她是有点太轻浮了,她简直是卖弄风情。”
“那并没错啊,只要你知道你所做的,那是很好玩的。毕竟,那不会比几个无邪的吻更进一步呀。”
“真是的,可琳。”
“再给你一、两年,表妹,你就会明白偶尔调情一下并不是什么大错。”
但萝莲没在听了,“瞧!他转过来了,”然后她屏息地补充道,“老天!你可曾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可琳也同样惊讶,不是因陌生人那惊人的俊貌,而是因他的年轻,“如果你喜欢的是那种豪迈户外型的男人,我想我是没见过,他比我所想像的要年轻多了。”
“是的,年轻、有钱而且英俊。”
“萝莲,真是的,他只是另一个男人罢了。”
萝莲的眼光离不开那个陌生人了,“看他有多黑,他一定花了大半的人生在艳阳下才能晒得那么黑。”
“没必要的,也许他是个外国人。”
“也许是个牛仔,西岸有很多牧牛场呐。或者他也许是个船长,或甚至甚至是个海盗。他的确像个海盗,你说是不?”
可琳有点懊恼了,那个陌生人不是她要的典型,她早已发现所有体格精壮的男人通常都有与之配合的强硬意志。你是无法驾驭这样的男人。
“你何不去问他,萝莲,然后你就可以停止猜测——”可琳突然打住而倒抽着气。
那陌生人正直盯着她看。他的视线真奇怪,可琳觉得背脊一凉。他的眼光穿过她的,好像他正读着她的思绪,而有好一阵子,她不能动,不能呼吸。
她终于勉强转开脸去,她到底是怎么啦?她示意萝莲是加人宴会的时候了。
杰迪精明地观察着那两位从容走下楼梯的小姐。那位娇小脸色红润的女孩相当美,但太年轻了,她显得很害羞,眼睛都朝下看。然而,那个较黑的金发女子却不同,她是个炫目的美人。她似乎相当自信,修长高雅、玲珑有致,犹如名家雕出的胴体。他曾见过这么灵妙的人间仙子吗?但他不得不怀疑那种完美的身材曲线是否出自于紧腰内衣的功效。
那女孩不只是美貌,她身上还有一股相当逼人的气质。她有股高傲不驯,不同于一般女人,要让这女人柔声娇吟会是一项挑战哩!
她可能是可琳·巴罗吗?他皱起眉头。奈地·道奇的报告曾说她是个大美人。他愈看那小女人,就愈觉得她多么适于躺在他怀抱中。杰迪强烈地希望她不是巴罗小姐,因为那位小姐与她父亲一样是他的深仇大敌。
可琳注意到那陌生人看着她走近时脸上那千变万化的表情。她看到他眼中有着欣赏,甚至情欲,但也还有着别的,就好像他喜欢他所看到的,但却不想去喜欢似地,这令可琳觉得有趣了,他结婚了吗?
“你能来真好,茜茜,”当她们走到那一对面前时,可琳笑道,“这宴会办得好匆促,我怕你可能另有计画而赶不来哩。”
“我是几乎赶不来了,”茜茜答道,“但后来爸爸告诉我谁会是今天的主客,而呃嗯——我就必须来认识认识他了。”
茜茜是个美得像洋娃娃的娇小女子,可琳想像得出她在老南方会是个多迷人的美女。但茜茜也是非常爱慕虚荣,而且毫不掩饰她的虚荣心。
“那你见到他了吗?”
茜茜咯咯笑,颤动的声音令可琳鸡皮疙瘩直起,“你在开玩笑吗?当然。真是的,可琳,我不知道你为何没告诉我他是这么个英俊迷人的绅士。”
“这位有可能是我们所谈论的绅士吗?”可琳沉着自若地朝杰迪点头。
“你明知道的。”
“呃,你瞧,我还没见过布克先生呐。”
她被那双冰冷的眸子吓了一跳。他似乎不喜欢她,但是他以前并没见过她啊。他迅速地掩饰他的感受,而以一抹作出的微笑向她鞠躬。
“我不认为有必要自我介绍了,”杰迪·布克声音低沉地说,“我们知道彼此的姓名。”
“这似乎不太正式,布克先生。”
“你从什么时间开始讲正式啦,可琳?”茜茜笑道,而得到一记锐利的白眼,茜茜赶紧又打圆场,“你还不认识可琳的表妹,布克先生,这位是萝莲·耶白。”
“幸会,耶白小姐。”杰迪朝她笑,但她却紧张得说不出话,只是盯着他。
一位女侍端着饮料经过,可琳拿了一杯。她从来不曾觉得这么不安过,但杰迪·布克一直盯着她看。虽然他此刻的眼神只是感兴趣,但她却情不自禁想起他刚刚看她的冷酷眼光。
她仍然觉得吃惊,而且气他免除了与她正式引介的礼节。
“你知道周遭有关你的谣言吗,布克先生?”可琳一针见血地问他。
“如果那是谣言,无疑地一定被夸大了。”他流畅地应道。
“好的还是坏的呢?”当他没立刻回答时,可琳顽皮地笑道,“我令你难堪了吗,布克光生?”
茜茜好恼可琳明显的攻击,且感觉到杰迪的不安适,“可琳,你是怎么啦?”
“我只是想搞清事实而已,”可琳故作无邪地说,“我今天才听说有关布克先生的事,但无疑地我听到的只是谣言和推测罢了。”
“我向你保证,巴罗小姐,我没啥神秘的。”杰迪以一种意气相投的口气说。
“那你不介意回答几个问题罗?”可琳挑衅道,不再掩饰冷厉的口气了,“毕竟,你是我家的客人,然而我对你却一无所知。”
“一点也不————如果你也同样坦承的话。”他还击道。
在舌战未起之前,茜茜介人他们之间,“我还没看到鲁耶,他会来吗?”
“会,他会来。”
“鲁耶·垂顿是可琳不正式的未婚夫,”茜茜对杰迪说,然后对可琳笑道,“布克先生也还没结婚。”
“你是单身主义者吗?布克先生?”可琳质问道,“或是你来波士顿找太太的?”
“我是为生意而来的,巴罗小姐。”
“不找太太?那太可惜了,不是吗,茜茜?呵,我们波士顿这里倒有一些世上最高雅、聪明、世故的女人呐。”
“如果我不是很了解你,我会说你是在推销你自己,可琳,”茜茜说,“你应该去招待其馀客人,我们不想耽搁你了。”
“是的,当然,我们会再谈话,我确定,布克先生,我看到鲁耶了,而我真的得去招呼他,”可琳流畅地说,却忍不住加上一句,“你该知道,茜茜,你真的不该那么明显,你可能会让布克先生不安,他也许不习惯像你我这样急进的女人哩。”
可琳丢下满脸通红的茜茜,而听到她说,“我没有,老天,她若要时她可真是无礼得很。”
可琳笑着走向前厅,她以夸张的喜悦招呼鲁耶,且在众人面前亲吻他,这令他相当难为情。
“有必要那样表演吗?”当他们手挽手走人宾客中时他低语着。
“那是做给我爸爸看的,虽然我怀疑他不在现场。”
“他看得一清二楚啦。”鲁耶没好气地说,直接收到沙蒙·巴罗那非难的眼光。
“原来你在这里啊,爸,”可琳招呼着他,“你一直躲在那里呢?我刚才没看到你。”
沙蒙的手独占性地搂住他女儿的腰,“船坞有点麻烦,没啥严重,却需要我亲自去查一下。不过,我没想到会耽搁这么久。”
“呃,至少你在晚餐之前回来了,”可琳愉快地逗道,“如果我必须一次充当男女主人的话,我就不会原谅你了。”
“你会处理得很好的。”
“我知道,但等宴会结束后你就不得好过了。”她笑道。
沙蒙僵硬地朝鲁耶点个头,然后置之不理,“你见到杰迪·布克了吗?琳儿?”
“见到了,但我不能说我喜欢他。”
“哦?他说了什么让你生气的话吗?”
“不,这只是一种感觉,我说不出来,但这人似乎——呃,具有危险性。”
“得了吧,琳儿,”沙蒙笑道,“他是很有意思,但我不会说他有危险性。”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呢,爸?你对他不可能很了解的。”
“坦白地说,我是不了解。但我这样是有原因的,他是到此来投资一笔不少的现金,他的律师已经在城里到处查寻。”
“那又怎样?那跟你有何关连呢?”
“我们失陪一下好吗,垂顿先生?”沙蒙拘礼地说,“这话题已经相当私密性了。”
“爸,你真是的。”可琳怨道。
“没关系,”鲁耶说,“反正我可以去喝一杯。”
鲁耶走开时可琳大发脾气,“那真是无礼,爸。”
“我想是的,但我并不打算假装我喜欢鲁耶·垂顿。”
“显而易见,但他要娶的是我,不是你,”可琳怒冲冲地斥道,“你不必喜欢他——只要允准他就行了。”
“那我也做不到,我也不想再谈论它,现在关于布克先生——”
“去他的布克先生。”可琳愤怒地打断他而跑开去我鲁耶。
宴会在可琳毫不在意下进行得很成功。晚餐相当可口,有桔汁烤鸡,三种不同煮法的大牛排,以及各式各样的生菜沙拉。
可琳懊恼她父亲,因而整顿饭都不理他。然而,她却不能忽视布克先生。她经常发现他好奇地盯着她看,而尽管她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好,她的眼光却一次又一次地投向他。她开始后悔她早先的行为了,毕竟她真的没理由对他那么的无礼。她可能误解了他投向她的眼神,她愈想就愈相信她一定是弄错了。任何与她无关的事都可能使他当时的眼神那么的阴沉呀!
晚餐后,宾客聚集在休闲室欣赏一位红歌手的歌艺,由萝莲担任钢琴伴奏。然而沙蒙·巴罗的少数朋友和杰迪·布克却不在,他们都到沙蒙的书房去了,可琳不禁猜测着她爸爸到底打什么主意。
稍晚,宾客走得只剩鲁耶时,可琳想到一个再与她父亲谈一谈的机会。她送鲁耶到门口,忍受他热情的拥抱,然后答应隔天晚上与他在赌坊见。准备宴会使她忙了一个礼拜,她急着想再试试她的手气了。
现在大厅总算又安静了,可琳慢慢地走到她父亲书房门口。房门下面透出的灯光显示他还在里头,她想她是欠他一个道歉,她很遗憾没在布克先生离去前再见他一面,因为她也欠他一个道歉。她觉得自己又像个小孩子了,整个晚上的行为那么无礼。
正当可琳伸手要去开门时,房门开了而她父亲和杰迪走出门来。可琳相当惊讶,但很高兴她终究没错过布克先生。
“还没睡啊,琳儿?”沙蒙说,“好,你可以送布克先生出去。”
“那没必要的。”杰迪说。
可琳挥去他的异议,而她父亲走回书房去。
“来吧,布克先生,我希望与你单独谈一会儿,我就去衣帽间拿你的衣物。”
她回来时拿着一件披风和一顶绒帽,“这一定是你的,”她说,手指抚着柔软的丝绒,“非常好。”
他笑着穿上披风,“我们独处了,巴罗小姐,你有什么主意?”
他话气中暗示了很多,但她任它去且稳住她的脾气。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稍早的行为觉得很抱歉,问你那些与我无关紧要的问题是没道理。”
“你的确好像是故意攻击我,”他回想道,“可以让我知道为什么吗?”
她笑了,同时也脸红了,“我想的确是那样。”
“而理由呢?”
“恐怕是你第一次看我的眼神冒犯了我就好像你想扼死我似地。我不常从男人那里得到那种反应。”
杰迪皱起眉头,“如果我给你那种印象,那么该道歉的人是我,当时我脑中在想别的事。”
“对,事后我想了想才发现或许是那样。”
“我们有了个坏的开始,巴罗小姐,”杰迪说着慢慢地走向门口,“也许我们该再从头来过,明天,午餐好吗?也是说,你的垂顿先生不介意的话。”
他是以一种激将方式说的,而可琳忍不住了,“午餐可以,你可以在中午时来接我。”
“那么,明天中午见。”
他停下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而可琳觉得手臂鸡皮疙瘩直冒,她赶紧用手抹去。
“晚安,巴罗小姐。”
她点点头,“布克先生。”
他走后她也松了一口气。那人有着什么干扰着她,但她不知道是什么,她摇掉这感觉而走回她父亲的书房,发现他还在办公桌上查看文件。
“宴会后你不该工作的,爸。”她走进室内责道。
“我不是在工作,亲爱的,”沙蒙放下文件说,“其实,我是在看你外婆的遗嘱。”
“为什么?”可琳皱起眉头,“这与布克先生没啥关系吧?”
“某方面来说,有的,他要求成为造船厂的股东,我只是查清楚好确定我没给他太多详情。”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坐下来,琳儿。如你所知,我父亲创立造船公司,但当我娶你母亲时它已摇摇欲坠了。你母亲的钱是有帮助,但真正拯救造船厂的人是你外婆黛妮,她成了独资股东,但却把经营权交给我。稍后,当我们扩充时,艾力特投资,而今他和我一起经营它。”
“这与布克先生有什么关系?你不是想让他投资公司吧?”
“是的,”沙蒙坦白地说,“艾力特和我考虑扩大造船厂已经好几年了,我们都供不应求了。”
“那就用你自己的钱啊,”她建议道,“何必引进别人呢?”
“藉着吸收另一个股东,我们会增加利润,我们的顾客会得到较快的成品,但我们却不费吹灰之力。”
“而这样布克先生占什么立场?”
“他会是个沉默的股东,不管事。反正据我所知,那人并没打算在波士顿定居。他会拥有公司股份,不到几年就可收回资本的两倍,但他没有控制权而只有一点投票权。艾力特和我拥有相同股数,但你却是最大的股东,因为你外婆把她的股权全留给你了。”
“那为什么不找个你熟悉的投资者呢?一个你的好朋友,为什么要布克先生呢?”
“因为我确定他不打算待在这里,他不会碍手碍脚地时常查询他的投资,而且就算他有心,布克先生也没办法取得公司的控制权。”
“他可以娶我呀,”可琳揶揄道,“那他就有控制的权力了。”
沙蒙笑了,“那你是喜欢他罗?他是个非常刺激的家伙哩。”
“我只是假设情况,爸。”可琳赶紧说道,心惊胆跳地。
她可以想像她自己嫁给那样的男人会有多惨,他会以铁腕手段统治地,比她父亲所做的还要糟。
“呃,即使你真的嫁给布克先生,除非我判定他值得信任,不然他也不能控制你的股权,而我怀疑我会在死前就把公司让给他。”
“我还以为只要我达二十一岁我就有控制权了,你是说我不会有吗?”
“那就是我查看你外婆遗嘱的原因。当你年龄已到或结婚时,钱会是你的,但股份的控制权仍在于我,直到我觉得你有能力接管时。而如果你已婚,我也得对你的丈夫有信心才行。”
“为什么?我不懂外婆为什么给你那种权力。她甚至不喜欢你。”
“我知道,”沙蒙低笑道,“她知道我是为了钱才娶你母亲的,那在当时甚至现在还是很平常的俗例。不过,我真的不喜欢玛丽,你别介意,但黛妮知道我会好好的照顾你,所以她才会给我那种权力。”
“你以前为什么不曾告诉我呢?”可琳问道。
“因为它对你没真正的影响,琳儿,”他从容地答道,“你并不打算介人公司的经营,是不?”
“当然不。”
“所以你瞧,那没什么两样,我继续控制着公司,但你股权的红利仍然照常地给你。”
“我还没看到任何红利呐!”可琳气愤地叫道。
“它们会存人你的信托基金,从你外婆去世至今已经增至两倍多了。当你达到年龄时,它们会直接到你手上的。”
“或当我结婚时?”
“是的。”
“你知道的,如果你现在能给我一些,我就不会那么急于结婚了。”可琳建议道。
“而让你把它全用了?不,我的女儿啊。我只希望当你终于拿到钱时,你用钱会有点理智。目前信托基金每个月都给你两百元津贴,但你是怎么用的呢?”
“我的钱都花在衣服上,”她辩护地说,“还有珠宝。”
“那些你都挂我的帐呐!你把你自己的钱丢掉啦!”
“这话题开始烦人了,晚安,爸。”可琳僵直地站起来并走出书房。
***
正午时杰迪来到巴罗家,但却等了半个钟头。可琳不是故意的,虽然她有时会这样整人。她是真的睡过头了,忘记吩咐伦丝早点叫醒她。
当她终于下楼见他时,杰迪的眼神显示他并不介意等待。她穿一件简单没有花边的洋装,丝绸质地显得很高雅。酒瓶绿的颜色稍深于她的眸色,高领上的绿缎带以一支钻石胸针固定着。此外她只戴着一颗镶钻红宝石戒指。
几句寒暄和杰迪惯有的赞美后,他们坐在杰迪租来的马车离开了。他让她选择餐厅,因为他还不熟,她选了一家她经常去的小咖啡馆。食物很棒,他们的气氛很友善融洽。
杰迪点菜而可琳沉默地同意他的选择,接着淡酒立刻端上。啜几口酒后,可琳放松了一点大胆地观察她的男伴。
他穿着一套墨蓝西装,领口露出淡蓝色丝衬衫有着珍珠钮扣。他特殊的俊美,昂贵的衣着,使他整个外表都引人注目。他的脸刮得好乾净,但她仍然怀疑他是如何晒得那么黑的。
可琳感觉到室内其他女人的羡妒,这使她虚荣心大悦。
“有什么不对吗,巴罗小姐?”杰迪终于问道,他已经任她审视了好一阵子了。
她略为红了脸,“我不是有意盯着你看的,我只是从未见过任何晒得像你这么黑的人,你的家乡一定非常炎热。”
“习惯就好,”他不明确地答道,且很快地改变话题,“我不得不说我还以为今天会有伴护人跟着我们哩。”
可琳笑了,“为什么呢?我们处于一个新时代,布克先生。伴护人是老古板啦。”
“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想。”
“譬如是你?”
“是的,”他承认道,“坦白说,我很惊讶你父亲竟没坚持为你找个伴护人。”
“我父亲一向对我很容忍。他给了我完全的自由,所以我已学会小心谨慎,我远避有危险性的情况。我必须怕你吗,布克先生?”她羞答答地问道,对他的古板观念深觉有趣。
他先笑后回答,“那得看你是怕什么罗。”
“什么意思?”
“有些女人会怕别的女人所不怕的。”
午餐送来了。虽然杰迪没给她直接的答案,他倒问了她不少。他询问有关波士顿的一切,她骄傲地详述着它的历史。
她轻松地享受他的陪伴。他真是机智迷人,当他笑时,他的眼睛就更清蓝。但餐后,在回家的路上,他开始质问她一些私事时,她大为惊愕了。
“我觉得你未婚夫没反对我们今天的约会很不寻常。”他若有所思地说。
“他不知道的,”她承认道,“但他若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你打算告诉他吗?”
“我们的午餐完全无伤大雅,布克先生。况且,我不必向鲁耶事事报告。”
“但你不是跟他订婚了吗?”
“不正式地——也就是说,除非我父亲应允同意。”
“那么垂顿先生是还没向你求婚罗?”
可琳不悦了,“真是的,布克先生。那与你毫无关系。”
马车停在贝肯街,但杰迪却没去开门,“当然,你说得根对。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一个打算娶你的男人竟会准你和别人约会。”
“准?”可琳的脾气高涨了,“没有人能“准”我做任何事。我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布克先生。鲁耶根本不会想在我们的关系中加上限制。”
“你非常独立自主,是不?”他评论道。
“不错,我是,”她高傲地说,“我很看重我所拥有的自由。”
“但等你结婚后,你会愿意放弃它,你一定非常深爱垂顿先生。”
“我当然爱他,”她撒谎,知道她若坦承真相那听来会有多么冷漠无情,“但鲁耶和我有个非常妥协的关系,布克先生。我嫁给他不会放弃我的独立。”
“那他倒是个非常……不寻常的男人。”
“是的,他是——与大多数男人相当不同。”
“你是说他很软弱,是不?”他轻蔑地问道。
“绝对不是!”她愤怒地答道,怀疑她怎会让这种质问持续这么久。
“那么他是爱你爱得足以给你所要的一切,包括你那么看重的独立自主在内罗?”
“布克先生,我认为你的冒昧已经太过分了。我告诉你的已经远超过你有权知道的。”
他咧嘴笑道,“我抱歉,巴罗小姐。但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人,我发觉你的观念很迷人。”
“现在你是在笑我罗,我不喜欢,”她冰冷地说,“我知道你会不赞同,因为像你这种典型的人绝对不会赞成。”
“我这种典型?”他有趣地扬起一道眉毛,“你把我归类了吗?巴罗小姐?”
她不理他的问话,“午餐很愉快,布克先生,谢谢你邀请我。”
可琳自己伸手要去开门,但杰迪却以他的手盖住她的手阻止她。一股强烈的电流似乎流经他们之间,他手指的力量似乎吸光了她的。
她在颤抖,而质疑地看着他,“我——我现在想进去了。”她虚软地说。
他灰蓝眸子凝住她的脸,好像想看透她的思绪似地,“我知道,但我要再见到你。”
“为什么?”
“我发觉我非常喜欢你,巴罗小姐。”
“我恐怕无法回报这份恭维。”她坦白地说。
“我冒犯了你,我很抱歉。但我真的很想再见到你,今晚一起吃晚餐好吗?也许再看场电影?”
“不,布克先生。在昨晚宴会后,我已决定今晚在家安静地休息一下。”
“那么明天?”
“我看不出有何意义,我们真的没啥共同点。而且鲁耶也许会不谅解。”
“我还以为你对垂顿先生不必事事都报告?”
“我是不必。”
“那你会再见我罗?”
“我得考虑看看,布克先生。”这次她没接受激将法了,“日安。”
他这才替她开门,可琳不等他扶助就冲出马车,也没等他送她到家门,就赶紧跑上石阶头也不回的冲进屋内。
她靠在门上,一颗心慌乱地跳着。她不知道在马车中那最后几分钟,到底是什么令她这么害怕。杰迪·布克只是暂时阻止她离开,但那并不是原因。是杰迪·布克本人吗?更可能是因为他的碰触,当他的手盖上她的手时,她的意志和力量全消失,她被自己的反应吓坏了,因为她从未有过这种情形。
她到底怎么啦?他只是另一个男人而已,一种她远避的男人。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意识到他有一种危险的特性,她当时是看对了。他使她失去自制,即使只是一瞬间,那也是危险极了。
杰迪正要下车送可琳到家门,但脚都还没着地,她就冲进屋里关上门了。他又坐回去,发现对面座位上有个丝绸钱包,他捡起钱包,想送回给她,但突然改变心意指示马车夫回他住的旅馆。
杰迪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丝绸钱包,想像它挂在那纤细的手腕上。当他猜想着到底是什么令可琳那样跑回家去,好像她怕他似地时,他不禁眉头大皱。她的确有理由害怕,但她不可能知道。他是在下饵引诱她,甚至反对她,以便能判断她的个性,而他也成功了。
他已经摸透那高傲不驯的可琳·巴罗一半。他知道她很容易触怒。她被宠坏,而且拥有太多自由。总有一天那会让她惹上麻烦,但那不关他的事。她倒是很冷静,自信于她的美丽以及对男人的影响力。
目前尚未作成任何决定,但杰迪却只有一些选择可以取舍。他有了关于沙蒙·巴罗的所有资料,以及他女儿一些惊人的消息。其馀的就是他决定要如何应用这些资料了。
他本希望他在巴罗造船厂的投资能让他取得一部份公司的控制权,足以阻挠重大决定而终至毁了公司。它是巴罗家的主要经济来源,他别项的投资是无法相比。当然,等造船厂毁掉后杰迪的钱也会跟着失去,但没什么比毁掉沙蒙·巴罗更重要了。那造船厂等于是他的一切,他一辈子都献身于它,甚至为了救它而舍弃深爱他的女人。如令巴罗要失去他所努力的一切了。
由于强烈的好奇心,杰迪打开了手上的钱包。他拿出一条蕾丝绣帕,一些零钱,一盒粉饼。他转开小香水瓶,闻着可琳身上所擦的香水。
有件东西吓着了他一支套着镶钻皮雕的小刀,道地的!他无法想像世家出身的可琳曾用过它。
他从钱包掏出的最后一件东西是一张写着地址的宇条,纸张绉得好像被看过好几次了。
杰迪早已由奈地·道奇知道这地址了。
的确,他曾怀疑道奇的断言,说可琳·巴罗一周有三次在三更半夜出现这地方。但他眼前不正是实实在在的证据吗?这不是那家位于查尔河边的秘密赌坊的地址吗?那还不只是赌坊而已,也是男人带情妇去私会的地方。楼下吆喝豪赌,楼上色欲泛滥。
杰迪对可琳·巴罗的评价更往下直降了。如果到头来他必须利用她来达成报复计画,他可是一点也不会觉得抱歉了。
***
可琳看了看床头柜上的时钟,开始不耐烦地敲着脚板。凌晨一点。她讨厌时间催促。
“伦丝,请快一点,”可琳暴躁地说,“鲁耶随时都会在对街等了。”
“如果你的头发不这么柔滑,就会较容易挽上去,”伦丝不受干扰地说,“让鲁耶·垂顿等一下也不会累死他,反正他本来就不应该来的。”她不赞同地补充道。
“现在可别对我念经,”可琳顶道,“我没心情听。”
“你从来就没心情听忠告,”伦丝提醒她,虽然也不知已念过多少遍了,“深更半夜裹溜出去,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这些小冒险,你记住我的话。一个淑女是不做这种事。”
可琳调皮的笑着,“你愿意跟我去注意我别惹上麻烦吗?我相信鲁耶不会介意。”
伦丝果然一脸震惊的样于。虽然她只比可琳大十五岁,但她的道德标准却是属于老一辈。
“我可以想像我在赌坊里的情形。哦,老天,我死去的妈妈都会回来骂我。而你母亲若知道你在干什么的话,她在棺墓中也会辗转难安。”
“得啦,你别想让我有罪恶感,因为没有用,知道吗?”可琳怒道,“老天,难道我在生活中制造点刺激也有罪吗?赌博很好玩,伦丝,它教人兴奋不已。”她试着解释,“我并不是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已经学会如何玩牌了,而且我还真是个中好手哩。”
“你知道你在做错事,不然不会要半夜偷溜,更别说是从佣人出人口出去。你也不会穿那种特殊的斗篷以免有人认出你。”她不屑地哼一声,“便宜的劣等羊毛,好像你穿不起较好的一样。”
可琳看向挂在床尾的粗劣羊毛斗篷,“穿着它没人会认出我来。”
“你会丢这家人的面子,可琳·巴罗。一件丑闻会使你终身难安,因为它会辱没了巴罗家的名声。”
“我不会给这个家带来丑闻的!”
“你如——”
“你没让我说完,”可琳打断地,“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选上那么远的赌坊呢?因为那里没人认识我。我去了这么长的期间里,我只看到两个认识的人。”
“你瞧!”
“但他们不会传播我的谣言,因为他们有自己的秘密不能张扬。”
“你父亲发现了,不是吗?”伦丝提醒她,“天知道他当时为什么不出面禁止,我还以为结果一定会那样。”
“呃,他却没有。我想他是认为我终会革除恶习。我是会停止的,只要我能玩一次梦想已久的无限码牌局。”
“你是鬼迷心窍了,琳。你必须快点收手。赌博对某些人是一种病,他们就是戒不了。”
“我不会那样。”可琳自信地说。
长发终于挽成一个紧紧的髻,一身长袖高领的洋装,可琳准备动身了。她从上锁的抽屉中拿出钱,然后找她的钱包。当她找不到时,她皱起眉头了。她那支昂贵的小刀就在那个钱包里,而她一直喜欢把它带在身边,尤其是晚上。
“你看到我今天拿的那个绿丝绸钱包吗,伦丝?”
“没有。”
“那我一定把它留在马车上,我确定我们离开餐馆时,我还带着。”
“今天中午的约会你并没透露多少哩。”伦丝说。
“因为没啥好说,我过得很无聊。”
“哦?”
“别跟我“哦”,”可琳气恼地说,听得出伦丝声音中的怀疑,“替我拿另一个钱包,我已经够迟了。”
不久,可琳从后门溜出去了。鲁耶等在对街,正准备去痛快地赌一把。
***
室内一片乌烟瘴气,因为每人手上都有一根香烟或雪茄,加上窗户紧闭,烟气根本跑不出去。对路上的人而言,这房子没啥两样,但对里头的人,它可真是刺激的温床哩。财富能在这里赢得或失去,而狂欢韵事可以隐密地继续下去。
可琳从未到过这房子的上半部。她有时会猜想上面会是个什么样子,但她从来没查出。鲁耶曾有几次想拉她上去——他说得好听,是上去安静地喝杯酒。但她不是傻瓜,她知道他想干什么好事,可是他就是没有让她也想要的魅力。
可琳想起来就难受,有天晚上楼上传来女孩的尖叫声,然而楼下却没有任何动静,没人去救那可怜的女孩。
哼,任何事在二楼都可能发生,甚至谋杀,因为屋子里的两个部分是完全隔离的。规定是不能有两对男女同时离开赌厅。那样,如果有一对想在回家前溜上楼去待几个小时,就不会有目击者了。
可琳可以了解那条规定,但它却使她厌恶,因为她可以想像当她离开时,赌坊内的人会猜测地有没有与她的男伴上楼去。这使她一直都很难堪。
明亮的室内有九张圆桌,屋主并没有提供发牌员,但只要那一桌有新牌局,屋主就会来收钱。不同的牌桌有着不同的牌局。可琳较喜欢“费洛”每一家轮流当银行的牌局,或黑杰克——拿牌须小于等于二十一点。她已经学会算牌、记牌、抢牌,所以她玩黑杰克都是赢多输少。虽然如此,她却最喜欢玩“梭哈”,稍用点心机,她就可以唬住对方赢得赌注。
可琳玩梭哈喜欢虚张声势唬人。她的表情唬了不少玩家,当他们逮住她时,她又会改变策略再次骗过他们。即使鲁耶也看不出什么时候她是在唬人。
今晚可琳觉得手气很好,头五局中她已经赢得三把。桌上的其他人,三个男士和一位小姐,并没特殊的技巧。鲁耶一确定可琳桌上的男士只对牌有兴趣而不会惹她后,就去玩黑杰克了。
“赌梭哈。”发牌者叫道,且每个人发五张牌。
可琳身边的男士开牌了,而她看牌后发现五张顺牌的可能就下注。其他一人跟着下注,再轮到可琳时,她换张牌以完成五张顺牌。来的不是她所要的牌,但它以眼皮一眨作势它是。开牌者也换了一张牌,可琳加注到极限,然后靠在背椅上等着。另一玩家毫不迟疑地盖牌了,但开牌者却考虑一下才放弃。
可琳丢牌收赌注。下一小时内,她又羸了不少,虽然是好牌而不是唬人赢的,她还是玩得很乐,直到杰迪·布克在她这一桌坐下。
看到他一身黑西装,脸带嘲讽微笑地坐在她对面,可琳惊愕了。说过要在家里安静的休息后,被他发现她在这里,可琳觉得既羞又怒。他会怎么想?那是他笑的原因吗?
“有新手加人,我的手气也许会改变了。”有个玩牌者说道。
“也许,”杰迪顺畅地应道,“但要从一位淑女身上诱出幸运女神是很难喔。”
可琳觉得脸颊发烫,她听得出他话中有嘲讽。
“五张底牌。”可琳以僵硬的声音叫道,赶紧发牌好结束这话题。
从那时候起,可琳输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她把嬴来的每个筹码和身上带来的现金一次又一次地全推到杰迪面前。可琳开始恼怒自己,不管费多大心力,她就是无法专心于牌局。虽然避免去看杰迪,但她却可以感觉到他的眼光正嘲笑着她。她气得连手上的牌都几乎看不清楚,而且还得要人不断地提醒地该下注或叫牌了。不知他会怎么想喔?
到了最后一把,她手上终于有三张国王,明知她终于有机会打击杰迪了,但身边却已经没有筹码可以下注,要胡这一把她就得签借条了。但是她不愿让杰迪那么称心如意地看她笑话。
“反正这一把也不值得下注,”她撒着谎,以微笑掩饰她的挫折,“我想今晚我是玩够了。”
可琳佯作无聊状地离开赌桌,走到墙边的长吧抬去。她叫了一杯纯威士忌。她从不习惯喝烈酒的,但有何不可呢?每件事都会有头一回呀。
她除了坐在这里喝酒外根本无事可做,鲁耶的手气正好,他还不想走呐。
“原来这就是你在家安静休息的方式罗,巴罗小姐?”身边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她转头发现杰迪在她身边,自以为是地靠在吧抬上,赢的筹码放在他的帽子里左右摇晃着。
“现在并不是晚上,布克先生,”她没好气地说,脾气又冒出了,“已经是清晨了。”
“说的也是。”
她怒盯着他,但他不为所动。
“我看得出你在生我气,”他说,“不过,我并不惊讶。大多数女人都是输不起的。”
“大多数男人也是!”
“我们在这点是共同了,是不?因为我自己就是个很输不起的人。”
她知道他的话意并不只是在牌桌上而已。她唱了一口酒,当灼烈的液体滑下她喉咙时差点就吐了出来。
“所以你现在要借酒浇愁罗?”他讽刺她,“我还以为你挺有志气呢,可琳。”
她皱起双眉,“我可没准许你叫我的名宇,布克先生。”
“难道这不是我们不必如此拘礼的时候了吗?”
“我不认为是。”她不逊地答道。
杰迪笑了。他眼光离开她一会儿而落在鲁耶身上。那人显然是蠢得可以,杰迪轻蔑地想着。他竟然蠢得把他想娶的女人带到这种地方来,而又让她设法自行取乐!哼,任何人都能拐走她而鲁耶·垂顿得过好久才会惊觉到呐!
“你愿意让我送你回家吗?”当可琳怀疑地看着他时,他补充道,“既然你的未婚夫还有得忙。”
“不,谢了,”可琳冷漠地说,“我不介意等鲁耶。”
[那么,也许你想借点钱,”他建议道,“以便能再继续玩?我挺喜欢与你玩牌哩。”
“你是说你喜欢赢得我的钱!”她咬着牙叫道。
他耸耸肩,咧嘴笑了,眼光闪烁着,“那也是。”
“我到这里来从不借钱的,布克先生。”她令人信服地撒着谎,眼光却闪开了,“我定好我的界线且严守着。”
“可钦可佩,”他嘲讽地说,“那是你今晚不戴珠宝的原因吗?怕你可能经不起诱惑而把它们输掉了?”
她禁不住因他的知觉力而笑了。这人是什么事都知道的吗?
“我头一次到这一家赌坊时是有点失去自制,”她承认道,“我在牌一翻的瞬间失去了一支昂贵的钻石胸针。从那以后我就把珠宝留在家里。”
“你说得好像你常常来这里似地。”
她被他声音中的非难意味所激了,“我是常来,”她肯定地说,“我负担得起。”
“但你负担不起让人知道。”
可琳脸色一沉,“那是威胁吗,布克先生?你是在暗示你会让别人知道吗?”
“我连想都不敢要毁了你的好名节。”杰迪向她保证。
“但你却觉得我来这里会?”当他耸耸肩时,她愤怒地继续,“这里没有人认识,布克先生。就算有,他们也会因尊重我父亲而不说出去的。”
“但你还是冒着险,对不?”
“我是来这里赌博的,所以我也是赌那一点。何况,这真的不关你的事,不是吗?”
杰迪稍点个头,“我不会再多说了,但我仍然建议让我送你回家。”当她又要拒绝他时,他补充道,“一旦我离开,巴罗小姐,你将会被一些以为你单独无伴而想一亲芳泽的男士所包围。你没必要让自己受那种骚扰。”
“我可以照顾自己。”她说,高傲地仰起俏鼻子。
“原谅我,我只是以为你不想要那种注意。也许我是错了。”
他真是可以气死人!
“我并非喜欢被骚扰,布克先生。我只是觉得我应该等鲁耶。”
“为什么?”他挑明地问,“他甚至不知道你在等他。”然后他有度量地让步,“虽然我相信他若知道的话,他会来找你的。”
她知道他言不由衷。
“难道是我这个人让你不敢接受我的好意的吗?”杰迪以一种柔和的口气问道,“你该不会是害怕和我单独相处吧?”
“当然不!”
“哦,那么?”
可琳盯着她的空酒杯。她早已让自己信服她根本没啥好怕这男人的,所以她何必犹豫呢?
“好吧,”她同意地笑道,“如果你能给我几分钟去告诉鲁耶我要走了。”
“有必要吗?”
“哟,布克先生,”可琳轻快地揶揄道,“你不会要我未婚夫以为我遗弃他吧?”她靠近点耳语道,“他可能会以为我到楼上去了,而大闹一场地找我哩。”
可琳笑看杰迪脸上那惊愕的神情,然后才离去找鲁耶。任杰迪·布克爱想什么就想什么,反正她不在乎他的看法。况且能吓吓他还真痛快,瞧他脸上那自大的神情消失好一阵子呐!她现在心里好受多了。
她耐心地等鲁耶玩完那一把后才引起他注意。他很不情愿地离开他的赌桌,但还是朝她走来。
“鲁耶,亲爱的,我是不愿打扰你,但我若不告诉你就走了,那更不好。”
“走了?为什么?”
“我的钱都输光了。”
鲁耶看看他自己赢的,“我还不能走,可琳。今晚我的手气太好了。如果你还需要钱——”
“不,鲁耶,你知道我从不向你借钱的。况且,我很累了。你也不必离开你的牌局,布克先生已经好心地提议送我回家。”
“布克在这里?”鲁耶眉头一皱地张望室内,看到杰迪等在吧台边,“我不喜欢那家伙,可琳,在我看来,他是太投机了,倒像个外籍佣兵。”
“别荒唐了,鲁耶,”可琳责道,“他也给别人一种无情的印象,但他是完全无害。很快地他就会是我的合夥人之一。我爸觉得我们需要他的钱,所以我不能对他太无礼,你说是不?”
鲁耶再次看看他赢的钱,灰黑眸子里闪着贪婪,“我想是不能,但是小心点,可琳。”
“你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在情绪好时都喜欢调情取乐,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对布克不会太轻佻的。”
她不理会他的警告,“这纯粹是生意关系,鲁耶,没别的啦。”
可琳一上封闭的马车厢就发现这不像他们去午餐时坐的那辆宽大,也没那么地舒适。当路上的一个窟窿差点使她抖下座位时,可琳几乎想破口大骂。
“我必须为这交通工具道歉,”杰迪在黑暗中说,“但这是我在短时间内所能找到最好的。坦白地说,当我付钱要马车夫等我们时,我还不太肯定他会等哩。”
“你应该雇用一位自己专用的马车夫,”可琳冲动地建议道,“如果你打算在这里待很久。”
“我不打算这样。”他应道。
“那么你是打算投资你的钱后就走罗?”
“如果你喜欢说得那么直接的话,是的。”杰迪毫不犹豫地答道。
“而你已经对我们的公司作好决定了吗?或者你宁愿不说,我会了解的。”
杰迪笑了,不过在黑暗中可琳看不见,“如果我决定的话,我做的会是个好投资吗?”
“当然。”她的声音中透着骄傲,“这些年来我自己就赚了一笔财富,爸爸是这么告诉我的。”
“你不知道吗?”
“我的钱存人信托基金的,布克先生,那是我外婆为我立的。它包括了她留给我的钱,以及她在造船厂的所有股权。但我父亲拥有控制权,直到我结婚。”
“经由他的同意?”
“是的。”
“我想你是不喜欢那些条件,是不?”杰迪不在意地问道,“我是说,考虑到你是那么喜欢独立自主?”
“我不介意婚事要经过我父亲同意,”可琳答道,“我介意的是还要过了这期间才能拿到钱。我是说,明明有一大笔钱放着,而我父亲却不给我足以应付需要的钱。”
“我觉得难以相信。”
“我的零用金对大多数女人是很充足,但对我却不够。”她解释道。
“因为你赌博?”
可琳倒抽口气。他的知觉力强得吓人哩。
“我只是要控制我自己的钱,布克先生。你难道不会吗?”
“是的,但当你结婚时,你仍然没有控制权,你丈夫才会有。”
可琳低笑道,“不,他不会。”
“我不懂。”
“这很简单,布克先生。你瞧。那是我和鲁耶的妥协,他了解我不能忍受限制。当我结婚时,我会是自由的。”她说得好高兴。
“我明白了。”
杰迪终于真的明白了。在鲁耶·垂顿身上,她替她自已找到一个完美的丈夫。对她是完美的。
“如果只要结婚你就可以得到所要的,你为什么还没那样做呢?”杰迪好奇地问,但愿可琳会毫不怀疑地继续谈她的私事,“是垂顿先生不敢面对你专制的父亲吗?”
可琳只在马车通过街灯下时才看得见杰迪的脸。这时候,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口气并没显出他是在刺探她。
“布克先生,其实鲁耶已经见过我父亲徵求同意婚事,但我父亲拒绝他。”
“我真抱歉。”
“不必这样,我父亲终会回心转意。”
“在我的感觉,他并不像个会轻易改变心意的人哩。”杰迪有所感地说。
杰迪是碰到伤处了。他是对的。沙蒙·巴罗几乎不曾改变过心意。他对可琳的生活很少限制,但当他有所限制时,什么也无法让他重作决定的。不过,这会是不一样了,可琳告诉自己。他这次必定会屈服。
“当他明白我对这婚姻有多坚定时,他会让步。”她强作自信地说。
“那么我也许会被邀请参加婚礼罗?”
“如果你还留在这里。”可琳愉快地说。
“哦,对了,今天,或该说昨天了,你把钱包忘在车上了。如果我早知道会再这么快见到你,我就会带在身边了。”他虚情假意地说。
“我还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了呐。”可琳松了口气,“明天我会派个人去你旅馆拿,你是否方便?”
“那一点也没必要。今晚我去接你吃晚餐时,我会送回去。”
“我并没说要与你吃晚餐啊,布克先生。”可琳傲慢地说。
杰迪狡诈地笑,“我舍弃一晚好手气送你回家,而你就不能赏光一次吗?”
可琳笑了,的确很喜欢这种戏謔玩笑,“你把自己说得好像是个牺牲者似地。我又没要求你的服务,你知道的。其实,这还是你自己坚持的呢。”
“我想我内心就是充满骑士精神,不忍见淑女身陷困境。”
“我是那样的吗?”
“你不是吗?”他驳回。
“好吧,我今晚和你去吃晚餐如果你告诉我你怎么会正好去那家赌坊,他们并没对外公开。”
“我的律师告诉我的,”杰迪从容地答道,“其实,如果他没跟着去,我很可能会进不去。”
“你是说他跟你去,而你却丢下他?”
马车就在此时停住了,“我会回去找他。”
可琳笑了,“你为了送我回家倒是费了一番手脚,是吗?”
他扶着她手肘走到她家门前。曙光才刚冲破地平线,但可琳却觉得清醒得很。
“我要吻你,可琳·巴罗。”杰迪突然说。
在她能反应之前,他已经把她拉进怀里了。这是个温柔却有劲的吻,可琳有一瞬间根本不想抗拒。他没像鲁耶那样紧抱着她,但他却牢牢地拥着她,使她逃脱不得。
他放开她,“在你赏我耳光怪我任性胡为之前,你必须知道刚才是没什么能够阻止我。你不能,我的意志力也不行。我想吻你想得再也抑制不了了。”
可琳笑道,“你令我失望——杰迪。我没想到你会道歉。”
她就这样留下他,惊喜于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