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堪萨斯的公路白雪皑皑,挤满汽车。红光闪烁,连阴森森的空气也映得一片血红。一辆救火车、一辆救护车、一辆拖车、四辆公路巡逻车,一辆县警察局的警车围成一团。在这些汽车中间,是那辆五吨的m871军用牵引车。车子前灯已坏。爱德华•阿什利被撞瘪扭曲的小车,有一大截在大车底下。
一群警察和消防队员围来转去,搓手跺脚,抵御天亮前的寒冷。一张油布,覆盖着横陈路中央的爱德华•阿什利的尸体。
又一辆警车开来,玛丽•阿什利跳出车门。她浑身颤抖,站立不稳。她看见油布,就想奔过去。
芒斯特警长一把拉住玛丽的胳膊:“假如我是你的话,就不去看了。”
“放开我!”她哭叫道,挣脱了警长的手,冲到油布跟前。
“请别看,阿什利太太,他目前这个惨象,你千万别看。”
她晕倒在芒斯特臂弯里。她在警车的后座上醒过来。芒斯特警长坐在前排,回过头来观察她。车内暖气开着,气闷难熬。“怎么回事?”她茫然发问。
“你晕过去了。”她霎时想起那句话:他目前这个惨象,你千万别看。窗外,急救车警灯闪亮。玛丽呆呆地看着,心中掠过一句话:这是地狱的景象。警车内温度很高,玛丽仍无法控制牙齿打战。
“事故是怎么……”她觉得把话说出口挺难,“这是怎么发生的?”“你的丈夫忽略了停车指示灯。这辆军车沿第77公路驶来,拼命让路,然而你的丈夫仍然撞上去了。”
她合上眼,脑子里出现了撞车情形。她仿佛看见大车撞向爱德华,感觉到他生命最后瞬间的惊恐。
她只想出这句话:“爱德华开车,从,从来谨慎,他绝,绝不会闯红灯。”警长深表同情地说:“阿什利太太,我们找到了证人。有一位神父和两位修女亲眼目睹车祸发生。另外,还有一位来自赖利堡的詹金斯上校。他们都一口认定,你丈夫闯红灯。”
此后,一切动作都恍然如梦。她看见爱德华的尸体被抬上救护车;警察在询问神父和修女。玛丽蓦然跳出这个念头:他们这样站在外面,一定会感冒。
芒斯特说:“他们把尸体送到停尸房。”“尸体?谢谢。”玛丽似乎沉迷不醒。
他忍不住打量她,心里纳闷:“我送你回家吧。你的家庭医生是谁?”“爱德华•阿什利,”玛丽说,“爱德华•阿什利是我的家庭医生。”
后来,她恍惚记得走到家门,芒斯特警长把她领进屋。佛罗伦斯和道格拉斯在起居室迎候她。孩子仍不知事情,还在睡梦中。
佛罗伦斯拥抱她:“亲爱的,我万分难过,万分……”“没关系,”玛丽异常平静,“爱德华只是出了车祸。”她居然格格笑出声。
道格拉斯密切注视她,说:“让我送你上楼。”“我很好,谢谢,你想喝茶吗?”
道格拉斯说:来吧,我扶你上楼休息。”“我一点不困。你真的啥也不想吃?”
道格拉斯把她带入楼上卧室,玛丽反倒安慰他:“就是一场车祸,爱德华碰上车祸了。”
道格拉斯•史奇福检查她的双眼,她眼睛大睁,散乱无神,空虚呆滞。
一股寒意流过史奇福全身。他疾步下楼取药袋,又上楼,玛丽仍呆坐不动。
“吃点药,睡一觉。”他让她服下镇静剂,扶她上床,然后坐在旁边守候。一小时后,玛丽还是毫无倦意,他又让她服镇静剂。接着第三次,玛丽才终于入睡。
江克欣城对1048号人身伤亡车祸的调查一丝不苟。
县城救护队开出一辆车,警察局也派员赶到现场。倘若军人参与肇事,陆军刑事调查处也将会同警察局一道调查。赖利堡要塞的陆军刑事调查总部派出的人员是便衣侦探谢尔•普兰查德。此时,他在第9大街的县警察局办公室内,与警长、副警长一道研究车祸报告。
“我算服了!”芒斯特说。“怎么回事?警长?”普兰查德问道。
“你看,报告讲这次共五个证人,对不对?一个神父和两个修女,詹金斯上校、卡车驾驶员沃利斯中士。他们每个人都咬定,阿什利医生的车子转弯上公路,不顾停车讯号开过去,撞了军车。”“是呀,”普兰查德说,这有什么费脑筋的呢?”
芒斯特警长搔搔头皮:“先生,一份车祸报告上列举的证词,居然五人都说得一字不差!先生,你读过这样的报告吗?”他的大手一下打在报告上,“还有什么他妈的使我这么冒火呢?这五个证人说的东西,都是一个模子里浇出来的!”
刑事调查处的那位耸耸肩:“这不刚好说明,事故责任十分清楚吗?”警长说:“还有漏洞!”
“是吗?”“神父、修女、上校、清晨四点钟,怎么都一齐到了第77号公路?”“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神父和修女正好去列昂纳维尔,上校则在回赖利堡的途中。”
警长又说:“我去车辆管理处核对过,阿什利医生在六年前收到过一张罚款单,原因是违章停车。从未有过交通肇事记录。”
普兰查德凝视警长:“你在暗示什么,对吧?”芒斯特耸耸肩:“我没暗示什么,我只觉得事有蹊跷而已。”“这场事故的确有五个目击者,如果你认为这是一桩大阴谋的话,我以为你的说法根本不值一驳。”
警长长叹一口气:“我清楚。何必搞什么交通事故?军车把人撞死,朝前开就是了,何必弄几个证人来说一些破绽百出的废话!”“一点不错。”普兰查德站起来,伸伸懒腰。“好了,我得回要塞去了。就我看来,司机沃利斯中士不用负责任。”他盯着警长,“你不反对这种结论吧。”
警长无可奈何:“我同意,只好承认这是一场交通事故了。”
孩子们在悲悲戚戚地哭泣。哭声吵醒了玛丽。她躺着,不想动。她的双眼紧闭,默默地任思绪飘荡:这仅是一场噩梦。我还在沉睡,待我醒来,爱德华便会死而复生。然而哭声不止。她再也无法忍受,只好睁开眼,盯着天花板。最后,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药力尚未全消。她走到蒂姆的卧室,佛罗伦斯正陪伴着两个孩子,三个人哭成一团。我多想哭啊,玛丽想,我怎么会哭不出声来?
贝思望着她:“爸爸真的,真的死了吗?”玛丽只能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坐到床沿。
“我不能不告诉孩子们,”佛罗斯万分抱歉地说,“他们刚才还想出去与朋友一道玩呢。”“没什么,”玛丽梳梳蒂姆的头发,“孩子,别哭啦,一切都会好的。”再也无法好起来了。永远也无法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