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周岁 第八章

作者:程青 字数:8124 阅读:55 更新时间:2016/07/02

十周岁 第八章

他弯着腰站起来,跟她点点头又坐下了,脸色慌慌的。
  唐冬青立志要巴结好妈妈,她看透了唐大是个银样镴枪头,表面上他也跟王玉芬当面锣、对面鼓的,实际上他根本斗不过王玉芬。王玉芬气他,他只会跳脚骂娘,摔了门一走了之,王玉芬给他一丁点好脸色,他又马上俯首帖耳跟在她后面做走狗。只要王玉芬想做的事情,就是唐大反对她也照样能做成,相反唐大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到头来他总也扭不过她。在这个家里,王玉芬才是真正的当家人,也是真正说了算的人。唐冬青看得明明白白,心想与其拉拢他们两个人,还不如下功夫踏踏实实先把妈妈弄妥帖。她闷着头想了好久,总算才理出了这么个头绪。
  功夫不负有心人,唐冬青处处留心找机会,机会果真就送上门来了。
  有一天下午放学早,她提前回到家,看到家里坐着个人,因为屋里光线暗,她一下子没看出这个人是谁,她进屋却把那人吓一跳。他弯着腰站起来,跟她点点头又坐下了,脸色慌慌的。唐冬青一看他弯腰点头的模样,马上认出他就是八宝街上红心裁缝铺子里的裁缝罗瞎子。
  罗瞎子并不真的瞎,只不过眼睛近视,看什么都眯虚着眼,还要把脸凑得很近去看。罗瞎子做得一手好针线,裁剪缝纫镶滚刺绣没有他不能的,考究点的女人都要找他做衣服。唐冬青想不出罗瞎子到家里来做什么,平常跟他从来是不走动的。她看他一眼,他也同样看她一眼。也许是为了掩饰尴尬,罗瞎子从桌上的一盒飞马牌香烟里摸摸索索地掏出一枝,含在嘴里点着了,弯曲着食指和中指颤颤地夹下来,弹了弹烟灰,又颤颤地放回到嘴里去。
  这盒烟还是过年的时候爸爸买的,家里来了贵客才拿出来。她想这个罗瞎子怎么也成贵客啦?唐冬青很不喜欢罗瞎子抽烟的样子,觉得抠缩,不像男人的样子。唐冬青更不喜欢的是罗瞎子一边抽烟一边咳嗽,“咔—咔—咔—啊哈”就从嗓子眼里咳出一口很浓稠的痰,扑地吐在脚边上,恶心得她直想吐。那样的浓痰只有搛了炉膛里烧过的煤渣子在上面踩碎了才能扫干净,扫鸡屎的时候她就这么做。
  唐冬青刚想走出去,妈妈提着个茶吊子推门进来了,看到女儿她同样也吓一跳。不过王玉芬比罗瞎子沉着得多,她一边给罗瞎子倒茶,一边问女儿:“怎么这么早就下学了?”一边顺手把窗帘拉开了,嘴里解释道:“这西晒真厉害,家里什么东西都是热烘烘的。”她还没有忘记提醒女儿道:“你叫了叔叔吗?”
  唐冬青很不情愿地叫了罗瞎子一声“叔叔”,罗瞎子又一次弯着腰站起身,含糊地答应着,脸上笑微微的。唐冬青很烦他那副黏黏糊糊的样子,别过脸去不看他。
  王玉芬拿出了一根皮尺,脸上笑笑地塞到罗瞎子的手心里。罗瞎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要他做什么。他展开皮尺在王玉芬身上量过来量过去,先量了量臀,又量了量腰,他看一眼唐冬青,又蹲下去量王玉芬的裤管。也不知因为什么王玉芬突然扑哧笑起来,怎么忍也忍不住。她顺手拉了一把罗瞎子,罗瞎子迷迷瞪瞪站起来,有点晕头转向的样子。王玉芬笑得更凶了。好容易收住笑,她像大鸟一样张开两条大粗胳膊,让罗瞎子给她量胸围。量过了胸围王玉芬一把扯过皮尺说:“好了好了,你先坐着喝口水吧!”罗瞎子听话地坐下了。
  王玉芬转过脸和颜悦色地对唐冬青说:“三子,你替我去买点东西,你到百货公司去买一团白线,再到菜市去买两毛钱青菜,顺路去小店打一瓶酱油,剩下的钱给你到南货店买橄榄吃。”说着递给唐冬青一块钱,唐冬青接过钱二话没说就出门去了。
  唐冬青一走王玉芬出了一口气,她重新把窗帘拉上了,咯咯笑着对罗瞎子说:“这一大圈够小丫头兜的!”她一屁股坐在罗瞎子怀里大叹一声说:“哎,总算清静了!”好容易收住笑,她像大鸟一样张开两条大粗胳膊,让罗瞎子给她量胸围。两个人抱着咂咂有声地亲,手忙着在对方身上摸,都是心急如焚的。这种事情他们从来都是抓住时机快快地做,连脱带穿顶多不过一顿半顿茶饭的工夫,急起来撒泡尿的空当就解决了,磨磨蹭蹭啰啰嗦嗦弄不好会撞上人,那才叫偷鸡不成蚀把米。王玉芬和罗瞎子这上头有灵犀得很,两个都不是不干脆的人。王玉芬三下五除二拽开了罗瞎子的裤子,一只手就伸了进去。罗瞎子呻吟了一声,也把手插到了王玉芬的裤裆里。一男一女呼哧呼哧喘着气麻花一样扭在了一起,他们一点没想到,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正找门缝往里面看呢。
  唐冬青走出去没多远就折回了身。她总觉得妈妈和罗瞎子鬼鬼祟祟的,两个人当着她面量尺寸也让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妈妈的那一通狂笑更是古怪,就好像罗瞎子不是在给她量尺寸而是在胳肢她一样。妈妈笑得浑身的肉一颤一颤的,又是当着这样的一个人,让她觉得跌面子。
  唐冬青非常不喜欢罗瞎子这个人,简直到了厌恶的地步,她看不得他黄白的面色,瞎叽叽的,头发油乎乎地耷拉在脑门子上,她觉得他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就像生下来以后就没有洗过几把澡。她也看不得这么个大虾米一样的人,坐在她家八仙桌边上又是抽烟又是喝茶跟个亲舅舅似的,还伸着个王八头等着她喊叔叔,实在是把她难受死了。其实罗瞎子还真的没有得罪过她,对她一直是笑容可掬的,不过唐冬青根本不领他的情。她对这个人从根子上有点烦,折回来就是想看看妈妈把这么个人请来到底要做什么,她怀疑妈妈会不会把家里什么值钱的东西拿给罗瞎子偷偷去卖掉。
  就这一转眼的工夫窗帘又拉上了,这会儿太阳被云挡着,也没什么西晒不西晒的了,唐冬青不由起了更大的疑心。她扒着窄窄的窗台往里看,可是那块旧被面改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的,屋里什么也看不到。她从窗台上下来,前门后门兜了一圈,屏息敛气地把脸紧紧地贴在门板上。门板又脏又旧,唐冬青好容易在上面找到了一条很细的缝,她把头转过去,两只眼睛一上一下往里看。
  她看见罗瞎子光着屁股站在床沿下,两只手一手一只抓着王玉芬的两只脚,王玉芬躺在床上,大部分身体都被罗瞎子挡住了。门板不隔音,门里面的声音听得比看到的还真切。唐冬青听见里面唧唧哝哝的,还有声音很小的说话声。她听见罗瞎子的声音忽然高起来,他在里头喊:“玉芬,玉芬,玉芬,玉芬,玉芬……玉芬啊!”罗瞎子叫得很用力,很气促,唐冬青听得差一点笑出来。她忽然听见妈妈的声音,不耐烦地催罗瞎子快点快点再用点劲,她还说了一句十分下流的话,唐冬青一听脸呼地就红了。
  她就像打到门板上反弹回去的球一样迅速地离开了家门口,心里隐约清楚了妈妈和罗瞎子正在屋里面干什么。她真替他们两个人难为情,尤其是一想到罗瞎子,她忍不住要作呕,真不明白妈妈怎么会看得上这么一个人。
  下晚的巷子里静静的,没什么人。唐冬青真想叫几个人来砸开门,这样就可以把罗瞎子赤条条地拖出去。不过这样一来妈妈的脸面也丢尽了,所以还不能这么做。唐冬青也想到去煤店把爸爸叫回来,看他罗瞎子往哪里跑?可是这么一来妈妈也跟着完蛋了,唐大的那个火暴脾气,还不一拳头把这个家砸烂了?所以这样也不行。唐冬青想来想去,竟然没有一个只惩罚罗瞎子又不伤到妈妈的好办法。她走出几步又走回几步,屋里的声音还能隐隐约约听得到,她既担心被过路的人听了去,又害怕唐大这时候突然回家来,一颗心悬悬的,一步三回头,又不敢不快点去买东西。
  等唐冬青买了东西回来,天早已经黑透了。家里亮了灯,家门大敞着,人也全都回来了。桌子边上已经没有了罗瞎子,这让她心里好受了几分。王玉芬从厨房里走出来,见了她劈头就骂:“死到哪儿去疯啦?这点子东西要买这么晚啊?”她伸手夺过女儿手里的东西,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怒容,声音里也没有一点的火气,唐冬青看一眼就清楚了。而且她发现就她出去这点工夫,妈妈已经换过衣服了,不再穿着那件上班下班不离身的蓝大褂,而是换了小格子的确良衬衫和灰卡其布长裤,头脸也洗过了,还搽了香喷喷的雪花膏。她还发现一晚上妈妈的情绪都特别好。
  唐冬青暗中处处留意妈妈,她看破了妈妈的秘密,也掌握了妈妈的秘密。罗瞎子并不天天来,他大约一个星期来一次,有时候一个星期也不来一次,但这个星期不来,下个星期肯定来。唐冬青在门背后用铅笔刀刻了细道,这一个月里,罗瞎子至少到家里来过三次,两次被唐冬青撞上了,还有一次她回家看到地下有烟头。家里没有人吸烟,地上有烟头一定是有客人来过了。罗瞎子来和别的人来也不一样,每次只要他来过,家里堆得乱糟糟的床铺就理得特别整齐,而且只要罗瞎子来,王玉芬早点迟点都会换衣服,回回都用雪花膏抹得香喷喷的。唐冬青掌握了这些规律,所以她很容易判断罗瞎子来没来过。
  渐渐地唐冬青也学精了,只要撞到罗瞎子来,就故意在屋里磨磨蹭蹭不离开。不过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她就一会儿替他沏一杯茶,一会儿替他点一支烟,把个罗瞎子侍候得直夸她好,最后总是王玉芬出面把她撵出去。妈妈赶她走,唐冬青就趁机提要求,开口要两分钱买橡皮,有时候干脆狠狠心要四分钱买棒冰。王玉芬嫌她这个时候在面前太碍事,急着要支她走,也不管两分钱还是四分钱,没得心思跟她讨价还价。罗瞎子在王玉芬撩衣襟找零钱的时候已经手疾眼快地把钱塞到唐冬青手里了,母女两个都是乐滋滋的。
  为了不错过罗瞎子到家里来的机会,唐冬青也是用了一番心思的。前一段因为她忙着接受陈老师培训和出去作忆苦思甜报告,落了不少课,陆老师为了保证她能跟上去,亲自给她开小灶。陆老师只要下午没有课,就把她叫到自己办公室单教她。唐冬青不算笨,陆老师讲一遍就能记住了,所以陆老师一般也就花个十分二十分钟教教她,剩下的就划点书后面的练习给她做。有时候陆老师要求唐冬青做好了作业才下课,有时候自己要开会或者有事情,就早早地给她放学了。
  唐冬青一放学就跑回家,她要堵住罗瞎子不让他钻空子。学校离家没多远,有时候她甚至会利用课间十分钟跑一趟,侦察一下家里有没有可疑的动静,不过十次倒有九次要扑空。有好几次她气喘吁吁跑回家,家里窗户大开着,里面没有一个人,倒是邻居的一个老太太看见她一头大汗慌慌张张的样子,叫住了她问出了什么事。有一两次她还真的堵到了妈妈和罗瞎子,她听见他们在屋里面唧唧哝哝的,还有床铺发出的吱嘎吱嘎的声音。她还听到罗瞎子有气无力地叫:“玉芬,玉芬,玉芬,玉芬,玉芬……我的亲妈妈哎!”她听得实在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笑过之后心里却气得不得了。她防得这么紧,罗瞎子还是钻进了她家里。她暗暗地骂罗瞎子混账东西,罗瞎子是一泡狗屎,罗瞎子不得好死,骂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解心头恨。她想推开门进去,可是门从里面闩得紧紧的,她想砸开门,却又横竖下不得手。她一会儿跑到前门,一会儿又绕到后门,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还是想不出拿这个罗瞎子怎么办。
  好容易等到家门呀的一声开了,唐冬青进门看见妈妈正拿着扫帚不慌不忙地扫堂屋,没事人一样,罗瞎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她书包没顾上放就追到后门口,看见一个弯弯的背影刚刚走到巷子口正要拐到大街上。王玉芬跟在她后面骂道:“看什么呢?看魂啊!进家你连人也不叫一声,你长着眼睛没看见我啊?”
  唐冬青拉着一张脸,不理妈妈,还把书包重重地往八仙桌上一扔,倒吓了王玉芬一大跳。她看女儿一副气嘟嘟的样子,心里马上就猜到了几分。心想也是自己太大意了,只防着唐大,以为这么点屁大的小丫头什么也不懂,没有太避她,说不定哪一处没留意被她看见了,不堵上她嘴生出事情来就麻烦了,不如先把这个小东西收服了。王玉芬心里这么想着,脸上马上笑眯眯的,凑过去对唐冬青说:“替我做点事情好不好?”
  唐冬青低着头写作业,假装没听见。王玉芬拿出五毛钱,放在她面前说:“去摊子上买点虾酱来,好久没吃了。”唐冬青继续写自己的字,不理她。王玉芬瞟了她一眼说:“顺便再买几块臭豆腐,你不是一直想吃的吗?”
  这一下唐冬青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她放下铅笔,脸色柔和了许多。她和妈妈一样,最爱吃那些带臭味的东西,闻得臭,吃得香,越臭越开胃。臭虾酱的诱惑她还能够抵御,但是臭豆腐的诱惑实在是让她抵挡不住。她一想到解放路顶头的那家臭豆腐摊就要流口水,旺旺的煤炉子上面一锅滚油,什么时候去都是嗡着一堆人,锅里炸着臭豆腐,边上放一个剪了盖子的罐头盒,里面鲜红的辣椒酱沿着罐头盒边上淋淋漓漓滴下来,看着脏,吃着鲜。唐冬青从碗橱里拿了一只碗,乖乖地就去了。
  王玉芬扔下扫帚,往脸盆里舀了半盆水,又兑进半热水瓶开水,脱了衣服,上上下下擦洗了一遍。唐冬青端着一碗虾酱、提着一串臭豆腐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洗好换好雪花膏搽得香喷喷了。
  唐冬青把罗瞎子看成是头号的阶级敌人,她恨死了他,无数次地设想自己站出来面对面地和他做斗争,可实际上呢,罗瞎子还在街那边过得好好的,红心裁缝铺天天开,生意还相当好。他照样还会到她家里来串一串,唐冬青碰见他还得规规矩矩地叫他一声叔叔,他也照样会塞给她几分钱零花钱,唐冬青想想自己真是没骨气。这样的日子啊,她真是一天也不想再过了。
  思来想去,唐冬青认为只有一个人能够收拾罗瞎子,能够让罗瞎子从此再不敢跨进她家的门,这个人就是她的爸爸唐大。可是唐大又是那么个炮筒子脾气,一点就炸,唐冬青什么话都不敢跟他说,更不要说提这么一件事。唐冬青其实早就想让爸爸知道了,她实在是忍了太长时间了。她前怕狼后怕虎,现在想清楚光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她苦恼了好一段,终于有了一条好计策。
  有一天下午,唐冬青上完一节课跑回家,家里门窗紧闭着,她贴在门板上听一听,里面果真有低低的说话声,找到那条细缝看进去,果真妈妈和罗瞎子在里面。她不由心头一喜,马上跑到煤店去找爸爸。
  煤店也不远,就隔了三条巷子。唐冬青到那里的时候,唐大肩膀上搭条手巾正在看下棋。见女儿着急慌忙跑来找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唐冬青给他一张只有座位号没有时间的电影票,唐大抬起眉毛问女儿是什么事。唐冬青说学校请家长去开会,会后有节目。唐大没等她说完就说不去不去,你不看我正上着班呢吗?唐冬青缠着他说,每个家长都要去,学校规定的。唐大说,那你找你妈妈去。唐冬青说她哪肯去呀,脸上一副要哭的模样。边上的人看不过,劝唐大说:你就去一趟吧,不要让小孩子为难了,反正这里也没得什么事。
  唐大被女儿拉着拽着走出了煤店,唐冬青说:“你看清楚这是剧场的票,我要上学了。”说完一溜烟地就跑掉了。唐冬青到那里的时候,唐大肩膀上搭条手巾正在看下棋。见女儿着急慌忙跑来找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唐冬青顺着大街走了一段,就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三绕两绕,就绕到了唐大的身后边。唐大当街站了一会儿,他的确是不想去,开会和看节目他一样也没兴趣。不过想想出都出来了,不如过去逛一趟。
  从煤店到剧场正好要经过家门口,唐冬青心想爸爸一身的煤灰,他怎么也应该先到家里换换衣服洗把脸吧。可是她眼睁睁看着唐大从自己家门前走过去,两只脚提得高高的,走得还挺快。他甚至都没扭过脸朝家门看一眼,就跟走过的不是自己家一样。唐冬青就像一脚踏空下去,一颗心顿时灰灰的,她真拿爸爸没办法。
  唐大到了剧场,四处空空的,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又看了看手里的电影票,只有几排几座,没标具体时间,当时的内部票都这个样,他弄不清楚是不是小丫头在学校里听错了。唐大走到大门口,问看门的老头儿下午有没有家长会,老头儿午觉起来还没醒透,反应很慢地回答说不知道。唐大又问他有没有演出,他说演出好像是有的,不过要到晚上才演吧。唐大问也问不清楚,在剧场门前踌躇了片刻,转身往回走。
  离下班还有一大段时间,唐大心想还是回去上班算了。从剧场到煤店,中间还是要经过自己家。唐冬青已经对爸爸彻底失望了,她看着他直奔剧场而去,又不好叫住他,气得回学校了。她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返回来,而且又从自己家门口过一遍。
  这一次唐大还是没有回家去,他也还是没有扭过脸朝家门看一眼。远远地他看见有个人从芝麻巷子里走出来,拐上八宝街匆匆地走过去了。唐大就在他后面,看得真真的是裁缝罗瞎子。这儿家家户户都熟得很,唐大没见过罗瞎子跟哪家有走动。再说这会儿家家上班都没有人,不知道他过来找谁的。如果离得近,唐大肯定会跟他打声招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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