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飞地 第4节
第四章 飞地 第4节
草原的夜,似睡非睡的夜,摇摇晃晃的夜。马格懒洋洋地回头观望,他看见浓郁的夜色中,一只手电筒的光亮一颠一颤地向他这里跳动着,这人在喊他。马格勒住马头,渐渐看出是一个穿浅色的风衣的人,由于脚步轻盈,看上去像月色下的一团云。来人走到马格近前,把手电直照在马格脸上,弄得马格不得不使劲扬起面孔,用手挡着光亮看着来人。
“您是不是先把手电移开一点儿?”马格说。
女人赶忙关掉手电,连声道歉。
“您请我回去?为什么?”马格问。
刚才在房间里马格并未注意到这个女人,但显然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请跟我走吧。”女人没马上回答。
马格下了马,“您是上帝,还是他的仆人?”
“你也不是凡人。”来人笑道,口齿纯净,一口北京音。
“您是北京的?”
“是,我是北京的。”
他们边走边搭着话。
“在北京哪儿?”
“翠微路。”
“噢,部队大院的。”
“是。”
“您是诗人,还是作家?”
“这有什么不同?”
“我希望您是作家,对了,您写侦探小说吗?”
“不,我从不写侦探小说。”
“您看侦探小说吗?”
“一般不看,从没看过。”
马格二次走进文化局的黑洞。女人住在第二排房子,在一间亮着灯的房门口他们停下来,女人开门,马格把马栓在一处晾衣服的木桩上,拍了拍藏青马。
女人开了房门。日光灯照得房间骤亮,相当整洁的房间,沙发、茶几、暖壶显然是公家配给的,写字台上摊着书、稿纸、笔筒、墨水瓶-对宽敞明亮的文件柜式占去了多半面墙,旁边是-个角门,通往卧室。如果不是对面墙上一幅油画,马格几乎认为自己被带到了某个办公室。油画画的像是女主人,但不又不太象,十分朦胧,肖像是孤立的,或者说是孤独的,与房间的公用气氛很不协调,有一种和房间强烈的对立感。或许肖像是女人真实的存在。
“茶可能泡不开了,你喝咖啡吗?”女人问。
“行,喝什么都行。”
“要加糖吗?”女人又问。
“加糖。”马格说。
马格转过身来:“这画上的人是你吗?”
“是,你觉得不像?”
“不太像你,要不就是你不太像她。”
“是拉萨的一位画家画的。”
“我说也不会是你们这儿人画的,挺棒的。”
“你懂油画?”
“别说油画,岩画我也见过。”
“你见过岩画?在哪儿?”
“在秦岭,一条山谷里,见过的人现在可能不超过两个。”
“真的?”
女人把咖啡放到茶几上,马格端起来喝了一口,不禁吸了口冷气,差点儿吐出来。
“你还说这水泡不开茶,烫着了我啦。”
“你以为喝凉水呢,不会慢点儿。”女人笑道。
“唉,如今我也只配饮凉水。现在开始吗?”马格问。
“什么开始?”
“你不是作家吗?”
“是呀。”
“需要我做什么?”
女人脱去风衣,一件米色高领羊绒衫衬托着一张线条清晰的面孔,身材修长,一个不错的女人,差不多有三十岁的样子。
“说吧,需要我什么?我的故事,经历,您是写小说的,找我算是您找对人了,我的故事是您坐在屋里想不出来,我刚才说到岩画,我看出来了,您感兴趣。”
“我的确对你感兴趣,不过不是现在,你需要清洗一下,刷刷牙,几天没刷牙了?”
“有一个月了?”
“你的味道太重了,对不起,我得把窗户打开?我真的有点受不了。”
女人打开窗子,然后去厨房烧水。马格感到清新的空气,同时感到自己腥膻的味道,就像他去寺院时那股陈年酥油的味道。
“喂,”马格对着厨房喊:“我怎么称呼您呢?”
“果丹。”
“果丹?果丹皮?”马格自言自语,想起童年的一种食物。
“你说什么?”
“我听着怎么像藏族的名字?”
“我出生在西藏。”
“你是藏族?”
“不,不是,我就是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