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作者:邵丽 字数:3133 阅读:7 更新时间:2016/07/02

第十七节

在办案人员的循循善诱下,牛光荣最终选择承认卖淫,以此把齐光禄保了出来。齐光禄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光荣,问她为什么这么傻,硬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那时候牛光荣已经被送到了看守所,在等待处理结果。隔着铁栅栏,牛光荣对着齐光禄指指自己的肚子,说,为了我们的这个孩子,所以你必须出去。这个家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

  齐光禄惊得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很久才压迫住内心的冲动,颤声问道:“既然已经有了孩子,你这不是傻得不透气吗?”

  牛光荣流着口水,反而笑了,说:“我才不傻呢,你觉得还有比监狱更安全的地方吗?”

  对牛光荣做思想工作的时候,两个办案人员确实很人性化,他们把《刑法》搬出来,帮助牛光荣认真分析了未来的形势。如果牛光荣不认罪,齐光禄就要以强奸的罪名入罪,而强奸罪的量刑幅度是三到十年。归结到本案来说,他强奸的是一个精神上有疾病、身体上也有疾病的受害人,属于情节恶劣,应该从重或者加重处罚。那就可以在十年以上量刑,直至无期徒刑或者死刑。正如牛光荣所言,这个家离开齐光禄,就成了个空架子,非塌下来不可。而如果牛光荣承认卖淫,这就构不成犯罪了,可以不受刑事处罚,最多劳教一两年,“什么都不影响,权当去上了两年大学,回来以后你们仍然好好地过日子。”办案人员微笑着告诉她说。

  他们的微笑让她无法拒绝。她知道,任何事情一旦跟法律沾上边,个人就无能为力了。法律没保护她的婚姻,法律也没保护父亲的企业,现在,法律再一次闯入了她的生活,但她还不知道将要让她失去什么,所以她需要在办案人员的微笑里寻找搭救——权衡利弊,最终她把一切责任都揽了过来。

  很快处理结果就下来了,牛光荣以“长期卖淫,屡教不改”而被处以劳教两年。实际上,从进入劳教所的那一天起,牛光荣的心情便轻松了不少,更加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劳教所并不似想象的那么可怕,整个布局跟学校差不多,所以派出所干警的“大学”之说也不是诳语。有上课的地方,也有活动场所,每周还能洗洗澡。居住的房间也跟她上学时候的学生宿舍差不多,一个房间七八个人,出门不远就有卫生间,从环境上看还是比较舒适的。

  刚到的那天晚上,一个白白净净的女管教干部找她谈话,告诉她这里的制度和要求。每周劳动六天,休息一天。都是很轻松的活儿,累不着人。劳教劳教,劳动是次要的,教育改造是主要的。白天劳动,晚上集中学习和讨论。生活上吃得不错,不但能吃饱,还能吃好,只要不是特别挑剔的人。“到这里是来改造的,又不是来享受的,有什么可挑剔的?”管教干部这样教育她。

  这些道理不用说光荣都懂,况且她是苦孩子出身,什么苦都能受得了,到这里来早已在心里做下了吃苦受罪的准备。

  第二天光荣就跟着大家出工干活了。四个人一个小组,活儿确实不重,织毛衣片,工艺要求也不高。这东西说是出口非洲的,估计在中国根本没人穿,衣服颜色看着就跟非洲人长得差不多。头一个星期是学徒,光荣跟着老师、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学习。老师在外面是搞传销的,据说也曾经家资百万,后来弄得家破人亡。老公跟她离婚了,两个女儿跟着人家走了,到现在也没个音信。光荣可怜她,买点好吃的都跟她合着伙吃。她的技术进步也很快,不到三天就学会了。开始每天能织十来片,后来可以做到三四十片。女人也不表扬她,只是提醒她说,不能光讲究数量,还得在质量上下功夫。她听不懂话里有话,只管往前赶。谁知做得越多,任务量就越大,最后给她下达每天一百片的任务。虽然有点吃力,她还是赶着完成了。一天晚上,在卫生间洗碗的时候,师傅偷偷告诉她说,在这里面不能当先进,也不能再这样干下去了,否则总有一天会把她累死,“累死也是白死,就跟死个苍蝇差不多,拿笤帚扫出去就完了!”

  她们说这事的时候,以为没人听见。可是,第二天师傅就进了学习班,那里专门“修理”不听话的学员,据说里面苦得不可想象。从里面出来的人,一句话都不敢跟别人说。她也被调到第二道工序上,缝盘,就是把第一道工序织成的毛衣片缝合起来,做成成衣。在针织行业,织毛衣片是最轻松的,而缝盘是最难的。要把上下两个毛衣片芝麻粒大小的针孔互相叠合起来缝在一起,一个针孔错了,整件毛衣就成废品了。这道工序都是二十来岁的人干的,眼要好,手要嫩,速度要快。像光荣这样年龄的只有两个人。但是,不管有多难,光荣咬着牙坚持着慢慢也学会了。但她的任务总是完不成,而且每天休工回来,眼前一片模糊,眼睛好像被谁抹了一层油,什么都看不清楚。这活儿确实太费眼睛了,据说眼神再好的人,干不了一年,眼睛也就完了。

  开始只是组长提醒她加快进度,不能拖全组的后腿。她也着急,但是进度依然上不去。组长的话有时候就说得非常难听了。她理解组长的难处,知道她也得挨批评,所以从来也没跟她顶过嘴。但是,她们组完不成任务,除了组长在干部那里挨批评,其他人改善生活也没她们组这几个人的份儿,甚至连每个月的卫生纸、肥皂都不发给她们。拖了一两个月,组里面的其他人也开始找她的茬儿。当着她的面骂骂咧咧,背后毁她的东西,不是洗漱用品丢了,就是衣服鞋子找不到了。她都忍气吞声,没告诉过任何人。

  一天晚上,她刚刚睡着,突然觉得有一坨湿粘湿粘的东西钻进被窝。她一骨碌坐了起来,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看了一圈,寝室里开着灯,大家都在睡觉,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伸手去摸那陀东西,拽出来一看,是几块被水泡得白乎乎的肥皂,被谁粘在一起,趁她睡着塞她被窝里了。她收拾了一下,也没吭声,倒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早饭也没起来吃。女干警过来喊出工,她赶紧起来洗了一把脸,一边跟着大家下楼一边歪着头整理自己的头发。刚下到二楼楼梯中间,她听见后面哎呦一声,觉得好像有人踏空了楼梯,摔了下来。还没等她躲开,几个人冲下来砸在她身上。她一歪身子,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当时自己还能站起来,觉得身上也没摔伤,于是就跟着大家到了车间。坐下不久,她觉得肚子痛,下身湿粘湿粘的,到卫生间解开裤子一看,整个内裤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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