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王者在帮内发出了西京会战一号令，这是一次战前总动员。在大战开始前，王者作为帮主要求全体将士有钱的备足金币，没钱的拼上时间，奋勇杀敌夺取金币，以备决战。其实这也是一个公开宣言，向有夺取西京野心的列强宣告，西京非我莫属，谁敢争夺谁就是敌人。
也就是说乱世英雄联盟要想拿下西京，除了要攻克明障暗堡、妖魔鬼怪，也要打败竞争的各路英豪。王者胸有成竹，网络上的西京不是现实中的城池，有的团队可能连通往西京的路径都摸不到，而王者全盘分析了游戏设计者的思路，确定了几处地点，派出了侦察部队前往探察，基本确定了西京所在地。
下午第二节课后是学校的歌咏大会，下课铃一响，长老6号就接到了精英11的电话，王者命令立即去上线，帮主要亲自带他俩向西京进发了！
三个人准时在联盟总部西门口集合，眼尖的长老6号立刻就发现精英11头上顶着屏T称号！精英11解释了称号的来历和作用，这是他卖掉了山地车换成金币，刚买的新装备，遇到强敌时可以屏蔽自己，相当于变成隐身人，让对方找不到目标。但王者还是要求他设置成不显示称号和名字等，低调行进。三人花费了近四十分钟，终于快到达西京了，为了隐藏，西京此刻还没显示城楼，图像是一个硕大的古冢群，就在这时，王者忽然惊呼一声：“不好，有人！”
三个人默契地闪人了旁边的荆棘丛隐蔽起来。在他们的眼前出现的是一支五人无名小队，全部都隐藏了名字和等级，他们正在骷髅头大门口东张西望，不敢擅自进入。
王者有些着急：“NND，居然有人先我们一步摸到了位置。”
“他们要是进去了！怎么办？”
“要不要动手PK?”
王者沉静了一会，说：“这几个人最有可能是野队，或者是出来溜达，乘机捞外快的，如果他们是前哨，一定进入戒备状态等待大队人马赶来，不会这样暴露目标！如果他们是和我们一样来了解虚实的，他们就应该快速进入，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两点都不成立，看来是没摸清情况，我们贸然PK反而会让他们明白这个古冢非同一般！”
王者说，以静制动。
接下来发生的事令他们都大跌眼镜！这五人并没有发现古冢的重要性，而是发生了冲突。 “NND．你个垃圾大圣快把东西交出来！我飞侠领兄弟们杀死的怪物，你敢抢装备！”一个自称是飞侠的家伙叫嚷。 大圣只是一个人，却不示弱，反击道：“是我先找到这个稀有怪物的，都打到百分之五十了你们却动手抢，明明是你们抢了我的怪物，居然还倒打一耙！”
“呸，小瘪三，你以为你一个人能灭这个稀有怪？”
“就是，是我们兄弟强力才杀掉的，你老实点交出东西！”
“别废话，不交老子爆你菊花！”
其他三个玩家显然都是站在飞侠一边的，不停地辱骂大圣。他们是在敲大圣的竹杠。
精英11忍不住打抱不平，说，明摆着这四人是游戏败类，拦路劫财。
王者说，别冲动，我们可是有任务在身。
谁都没想到，骷髅头大门突然缓缓开启了，一条九头怪龙蹿了出来，顿时那五个人顾不上争吵，全部都掏出武器，做好了战斗准备，但已经来不及了，轰！一个大火球直接就砸在了对面的飞侠脸上，飞侠的血量瞬间掉到了底！再接着四声巨响，另外四人也变成了血泥，同时，九头龙打开了自己的名字和等级：
西宁长老22级
王者说，看明白了吗，这九头龙不是设计者设计的怪物，是专门请了高手玩家设防，变形只是为了迷惑敌人，让别人以为只是古冢怪物，以免暴露西京真实地址。
长老6号说，幸亏我们藏身，这西宁长老必定本事了得，有把握不留一个活口，否则，显了真实身份不就暴露了西京？
王者说，撤！下线后到长老6号家集合。
有一天中午，金圣木在小树林啃完馒头，就急匆匆往网吧赶。在校门口，一个高个子女生拦住了他，说，站住，金圣木，姐找的就是你。女生大概有一米七的个头，口气很凶，两只眼睛却笑眯眯的。金圣木说，你找我？我不认识你。女生说，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别躲着眼睛，姐牺牲一回色相，好好打量打量姐。女生摘下耳朵上的mp3耳塞，说，看清楚了吧，姐是庞壮飞的姑姑。金圣木觉得有点面熟，但一个校园进出看谁都面熟，提到庞壮飞，他从女生那双长腿上认出来了，是那回救了他的初三女生。金圣木点点头，女生说，跟姐走一趟，听说你是电脑高手，姐的笔记本上不了网了，你帮我弄一下，算是姐给你一个报恩的机会。金圣木听她说是电脑，心里一动，答应了跟她走。俩人上了公交车，中午的公交车很空，女生找了一排空位坐下，说，坐过来。金圣木乖乖地坐过去，刚坐下，女生摘下一边的耳机就近塞进了他的耳朵，一个男人声嘶力竭的歌声一下子把金圣木淹没了。
从车尾看上去，俩人的背影似乎是一对黏乎的早恋中学生。
女生就是陈小雯。陈小雯的父母原来也是固城乡下的农民，因为想生儿子，就躲到南方去打工。陈小雯的父亲本来是木匠，母亲在村里开代销店的，脑子都好使，去南方后赚钱生儿子两不误。她父亲成了木工包工头，清包的那种，就是说他在施工队长手里揽下所有木工活，他组织木工完成，也能从每个木工身上剥削一点剩余价值。母亲呢，开了一家小超市，生意不错，他们在南方小镇上买了商品房。当然，最大的收获是他们生下了一个比陈小雯小十岁的儿子，老陈家的香火有人承续了。他们不肯衣锦还乡的原因是怕被乡里计生小组的人盯上，一旦被盯上了，老陈的奋斗成果可能一切归零。老陈每年也回一趟固城，给陈小雯和她爷爷奶奶捎一点儿钱，板凳不敢坐热就撤退，是新时代的地下工作者。陈小雯去过一趟老陈在南方的新家，那是暑假，父母都忙，陈小雯基本上是保姆的角色。她每天的任务是照顾小弟弟，这是个自私又霸道的小祖宗，陈小雯第一次帮别人穿衣服，第一次给别人喂饭，他还不买账，哭，尖叫，还拽她的头发。他不肯喝牛奶，陈小雯替他喝了，他不肯吃水果，替他削了皮切了片也不吃，陈小雯替他吃了。他有一大堆玩具，电动火车，机器人，会哭会笑的洋娃娃，她递给他一个，他扔一个，陈小雯想，姐小时候可没这么多吃的，更没玩过这些玩具。于是，在这小家伙的哭声中，她认真研究了一遍这些玩具，一个人兴致勃勃地玩起来。偶尔，小家伙摇摆着向门口走，想冲出门去，可他够不着门把手，陈小雯像老猫叼猫崽一样拎着他的胳膊把他扔回椅子。你牛什么，你不就比老子多了个鸡鸡？她吼完，继续摆弄那些玩具。有一天，她母亲突然从小超市回家取什么东西，陈小雯正把电动火车拆得满地都是，没听到门锁扭动的声音，小家伙的哭声突然激越了，她正要斥责，母亲的骂声劈头盖脑砸来。她抱着她的小祖宗，嘴里的脏话像喷粪一样铺天盖地，她骂陈小雯是狗娘养的婊子养的，是杂种，是畜生操出来的。陈小雯站着，冷眼看她的母亲，她完全是一个泼妇，而且是一个弱智，她骂的并不是陈小雯，而是她自己和她的丈夫老陈，陈小雯没有必要生气。小家伙挣扎着下了地，狗仗人势，冲过来咬住了她的手，她痛得叫了一声，想甩开他却被咬得死死的，她只能挥起另一只手朝他的脑袋狠狠一掌，这个狗娘养的立即四脚朝天鬼哭狼嚎，狗娘养的是母亲给她的荣誉称号，这小家伙既然与她一母所生，也应该享有同等殊荣。她母亲先是冲过去抱住了那小狗娘养的，站起来想要动手揍她，看了看人高马大早熟的女儿，大概担心自己没有胜算，冲进厨房拎了一把锅勺重返战场。陈小雯早已拎起书包，跑到了门外。
陈小雯书包里的钱正好够得上买一张回南京的火车票。这个南方小镇通火车，却是个小站，等那一趟车要等好几个小时，这就给了她父亲从工地赶来找到她的时间。在候车室里，看见老陈戴着安全帽冲进来，她拿定主意，只要老陈敢强拽，她就报警非礼。老陈在她身边坐下，说，车票买好了？陈小雯不吭声。老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只关心弟弟不关心你，心里有气？陈小雯还是不吭声。老陈说，我和你妈确实对不起你，从小就是你一个人照顾自己，我们一直觉得你懂事早，生活上能独立，学习上不要我们烦心，把你当大人看了，再说，我们实在没法子，你弟弟小，只能先顾他。陈小雯不论老陈耍什么花招，都坚决要走。老陈晓得女儿的脾气，九头牛也拉不回了，把身上的一百多块零用钱塞进她的书包，絮絮叨叨叮嘱了半天，一直到火车进站了，才盯着女儿在检票口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陈小雯觉得老陈其实也可怜，包括他那个泼妇老婆也是个可怜虫，说到底还是活得身累心累身不由己的下层人。老陈的话有一点她听懂了，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陈小雯的将来只能靠自己，只有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她才能不过老陈那种人的日子，才能鄙视那个骂她狗娘养的人。陈小雯后来在学校一直保持成绩优秀，与老陈那天的教诲分不开。陈小雯的成绩在班上始终保持前三名，老师对班级的尖子生从来都宽容，大多数情况下老师只对差生横挑鼻子竖挑眼，对陈小雯这样的优等生都懒得过问，这让陈小雯的生活空间有了很大的自由，学习好是真的好啊，往近处看往远处看都能带来好处。陈小雯在学习上从来不马虎，她要考上重点高中重点大学，做人上人，把那个小狗娘养的踩在脚底下。
当然，这只是初中生陈小雯的美好设想，陈小雯还想不到，等她真的有一天读完重点大学，凭她的爸爸是老陈，她最大的可能是毕业即失业，难以改变命运。
金圣木没想到陈小雯的家是她一个人的家，严格来说，是她和另一个姑娘俩人的家。这是一套两居室的商品房，她和一位在宾馆做服务员的女孩子一人租了一间。金圣木走进她的房间，里面乱得不像一个闺房，像是走进了靠街店的后屋。带毛领的棉大衣扔在窗台上，一双长靴一只在窗台下，一只在床前，靠墙的办公桌上摊着书本，还有橘子、饼干等零食，一角还放着一盒吃剩的方便面，黑糊糊的油汤里长出了毛。只有一张椅子，可椅背上挂着一只胸罩，金圣木不好意思坐。金圣木说，电脑呢？陈小雯说，在床里侧，天冷，我都是坐在床上使电脑。这天确实很冷，屋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能歪头的取暖器，陈小雯插上电源，它就红着脸摇晃了。陈小雯说，上床吧。随后自己先上去，把长腿塞进了被窝。金圣木说，两个人挤，网线在这头，你坐那一头去。陈小雯说，小样，还怕姐揩你的油？说完了还是坐到了那一头。金圣木坐上去，接了电源和网线，开机，一切都正常。陈小雯说，开始我也是这样，用着用着就打不开网页了。金圣木将杀毒软件升了级，杀了一遍毒，试着打开乱世英雄的游戏，刚动了几下鼠标，死机了。金圣木说还真是的，关机开机，又重装了程序，还是上不去。金圣木想了想，点开网络连接，竟是本地连接断开了，他追着网线寻过去，原来是网线的插头掉线了。网线本来就短，人靠着床头渐渐往下滑，网线插头就扯开了。金圣木说，很多事情是人把它想复杂了，最直接最简单的是最有效的。
金圣木说，我本来要去网吧的，问题找到了，我就在这里上会儿网了。
金圣木怕网线扯下，就紧靠床外侧的办公桌。陈小雯缩在被窝里跟他扯话，金圣木的心思根本就在电脑上，不接话。陈小雯打算捉弄一下这傻小子，陈小雯的腿长，她插过去用大脚趾试探着找到了目标，动一下，金圣木不动，再动一下，金圣木还是不动，那目标却通了电一样活动了。陈小雯暗暗笑着，听见傻小子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感觉到脚趾下那活物越来越蓬勃。金圣木还是忍着，倒是她忍不住了，冲过去把电脑扯开，把他扑住了。金圣木不知所措，天才变成了傻瓜，陈小雯在办公桌上捞了一块饼干，用牙齿咬开方块的锡纸包装，不是饼干，是传说中的安全套。金圣木脑袋一片空白，直到陈小雯替他摘下那橡胶皮啪的一声扔到床下，才知道完事了。
是装，还是真的是第一回？陈小雯一边拉上线裤，一边问。
是第一回跟真人做。金圣木老老实实说。其实陈小雯也听说过，很多男生都是在网上通过视频或者打开黄网手淫，给自己解决。
记住，你前脚刚把欠姐的情还了，后脚又欠了姐一回。陈小雯说，要不，姐收你做儿子吧，不肯？就做姐的老公，现成的儿孙满堂。
房间里弥漫了一种怪怪的味道，有橡胶烧焦的臭味，还有一股奇特的香味，金圣木差点要呕了。他用目光搜寻了一下，是陈小雯把用过的那玩意儿正巧扔到取暖器上了，他拔腿下床将电源关了。
我跟你们不是一个人类。金圣木说。
他这句话说错了。因为接下来陈小雯也被网络游戏迷住了，她也成了乱世英雄联盟的玩客，并且进步神速，不久就成了精英，接着又超越会飞的猪，成了长老。除了在战斗中智勇双全，赢得金币，她还有一个办法，不断地威逼利诱王者奉上金币。她弄不懂，这个不肯做她儿子却成了她帮主的家伙，穷得天天啃馒头，账上的金币却总是源源不断递增。
金圣木只有实在没钱进网吧时才会进这间屋子，陈小雯已换了长一些的网线，金圣木坚持只坐在办公桌前上网。陈小雯说，咋，还不喜好姐这口味？好歹也是姐的帮主，告诉姐喜欢哪一款，姐给你援交一个来。金圣木说，你饶了我，谁我也嫌麻烦，能在网上解决的问题，何必要在网下解决？简单的事弄得复杂，既费口舌又费时间。
让金圣木痛苦的是，每次坐下不久，金圣木的鼻子就又能闻到那股古怪的气味，明明是那玩意儿早被捡出扔掉了，取暖器擦得干干净净了。金圣木受不了他记忆中的味道，常常不久就撤，他多么想也有一间自己的屋子，有一台自己的电脑。他问陈小雯，你这一个月房租是多少？陈小雯说，五百。这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金圣木说，你们家真有钱。陈小雯说，他们？姐是自己挣自己花，才不靠别人。
陈小雯说，你不是说过吗？很多事情是人把它想复杂了，最直接最简单的是最有效的。挣钱也是一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