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有替身帮他活着的人
2.有替身帮他活着的人
如果你在黄昏来到光荣镇的正义广场,在小教堂的阴影下,你会看到一个年迈的画师,在那里给人画像。由于生意冷清,更多的时候他是在画自己。
“这是二十岁的我,那时我是一个年轻的整容师,在帝都的一家殡仪馆里为死者们服务”;“这是四十岁的我,我变成了一个易容术高手,在宫廷里为我们的君王易容,不,确切地说是为他的替身易容,以使他们更像他”;“这是今天的我,一个退隐的画师,如今我只为时间服役”。
这位名叫得福的画师不停地撕一块很厚的画布,每撕掉一层,就露出一张年龄不同的脸——最后的那张脸上有一条横贯的刀疤,与你眼前看到的老人别无二致。
“你说你曾经为君王易容,那他长得怎样?”我们这些乡下人,常常这样问他。“他长着一张我们这个民族最标准的脸,因为他身上集合了本民族所有的美德。唯一独特的是,他的胡子是红色的。”打开话匣子的老画师停不下来,一直会讲到晚祷的钟声敲响。
红色胡子的君王在一次与邻邦作战时,来过我们这个边陲之地,那时他还是一个四处打游击、被逼得无处藏身的将军。四十六岁时,他登基做了我们这个国度的王,三年后他迷上了易容术,最初的原因是他需要视察国土,微服私访;后来,为了便于穿过厚厚的城墙去会他的情人,他常常化装成老头、杂货商甚至老妇人。除了贴身的几名侍卫,没有人知晓他的秘密。
得福先生能够进入宫廷,得益于一场政变。
有一年夏天,从海边吹来的风将王城门上的帝国旗幡刮得七零八落,民间对帝国不利的预言如花粉般在空气里散播,但我们的君王对此毫无所悉。有天晚上他依旧乔装打扮出城去会他最新的一个情人,那个十八岁的姑娘是最近一次战事的战利品,她因为长期在葡萄园里劳动而拥有一双葡萄般晶莹迷人的眼睛,但君王的后宫由于太挤而不能安放她的一张床。就在他们成其好事时,一个剑客从帷帐后跳出来,奋力地将短剑刺向他的心脏。救他命的是他自己,因为他拥有一颗钢铁般坚硬的心。
自此之后,君王开始寻找与之长相相似的人,以便迷惑他的仇家。有一段时间,近臣们做得最卖力的事是在庞大的国土上寻找他的替身。九个替身找到了,他们或者凶猛如狮子,或者勇敢如老虎,或者具有诗人一样的才情,或者有着莫测的权谋,最重要的,他们都长着一张君王的脸,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那种红色的胡须——这很容易,用从樱桃里提炼出来的红色素染上就行。易容师得福先生知道如何提取这种色素,并且他的手段高明,在为死者化妆的那段时期,他能够把一个面目狰狞者打扮成一个慈眉善目的人,以使他们顺利地进入天堂。
有关君王寻找替身的另一种说法,是他厌倦了后宫里的男女之事,那种固定的、重复的体力活已引不起他的兴趣,于是这些替身被派上了用场。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对他们身为替身所处的危险境地的一种补偿。很长时间以来,那些后宫的女人没有发觉任何的异样。她们面色潮红,灿若桃花,身体被欲望紧紧抓住,并享受被权力所触摸的快感。然而,还是有几个女人分辨出了躺在她们身边的冒牌货:在祭祀日的那天,有个不知法度的替身去临幸住在宫廷最东侧的那个女人,而按照君王的习性,那神圣的一天他必定是斋戒净身的;另一个女人则从与她缠绵的那个人的表情识别出了庐山真面目:“在高潮的那一刻,他面部的神经透露了他的真相,那一瞬间,每个男人都无法隐瞒他的内心。”即便如此,没有一个女人站出来揭示这帝国的最高机密。
这些替身活跃于各种场所:狩猎、出巡、战争、会盟、床榻……他们彼此保有默契,却互不相见。据我们的王宫易容师得福先生说,他们中的三人最终死于花柳病,一个代替君王被送上了绞刑架,两个作为分身战死于沙场。
“那么另外的呢?”
“一个正在取代原来的君主做王,因为老君主已经于多年前病故,仅进行了秘密发丧。”
“另外两个呢?”
“另外一个作为现任君主的替身而存在。”
“最后一个呢?”
“在这里跟你说这个故事,我是易容师,既为他人易容,也为自己易容。”得福先生以这样的方式结尾,而其时阳光正消失于天际,地上万物的影子也随之而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