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淮海战役: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第一节 祝总统 ...

作者:王树增 字数:16826 阅读:23 更新时间:2016/07/02

第十二章 淮海战役: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第一节 祝总统 ...

孔夫子有言在先:“有文事者必有武备。”

  两千多年后,一个秋凉时节,雕梁画栋的孔府成为军事大本营。华东野战军前委驻扎在孔府,前委扩大会在孔林里召开。四周枝叶繁盛的松柏树龄都在百年以上,刻有历代文字的巨大石碑已被岁月剥蚀得斑斑驳驳。一群刚刚打完一场城市攻坚战的将领们,置身在弥漫着松脂气的幽深之处,激烈地讨论着下一步的作战方向。

  解放战争中淮海战役的战场,并不在通常意义上的华中淮海地区。这场规模巨大的战役战场纵横千里:东自黄海边,西至河南商丘,北自山东临城,南至淮河北岸。这是一片介于黄河与长江之间、以徐州为中心的广阔地域,北上越过陇海路可直通平津,南下越过长江可直达京沪,陇海和津浦两条铁路、运河和淮河两条水路交错其间,是历史上兵家必争的中原战略要地。

  就淮海战役的演变进程而言,军史界素有“小淮海”与“大淮海”之称。济南战役后,华东地区的战场态势已发生变化。国民党军徐州“剿总”自一九四八年九月开始收缩兵力,邱清泉、李弥、黄百韬的三个兵团集结在徐州以东、以西地区,苏北海州一线兵力部署相对薄弱。华东野战军攻击济南时,预计国民党军将自徐州方向大规模增援,但是国民党军的增援行动没有实施,华东野战军兵力雄厚的打援兵团没能接敌。济南失守后,国民党军失去了徐州北面的屏障,因此,在长江以北的中原战场上,国共军事力量形成近距离对垒:华东和中原两大野战军总兵力达六十万以上,而国民党军七个机动兵团、九个绥靖区司令部的正规军和地方部队总兵力也将近百万——兵力庞大的两军对峙于一个相对狭窄的空间里,双方都企图迅速判明对方的意图并作出决策:华东野战军考虑的是如何进一步扩大战果,而国民党军必须应对徐州军事集团北面门户洞开的局势。

  济南战役还正进行的时候,粟裕考虑华东野战军打下济南后有两个作战方向:一是在徐州以西寻找战机。在这个方向上作战,还可以与刘邓指挥的中原野战军协同,但战场被夹在国民党军华中与徐州两大军事集团之间,回旋的余地不大,兵力上也处于劣势。二是南下出兵徐蚌线,攻占淮阴和淮安,这样不但会使徐州一带的国民党军退守长江,还可以将山东和苏北战场连接在一起。

  九月二十四日,粟裕在给中央军委的电报中首次提出“淮海战役”一词:

  军委,并华东局,中原局:

  (一)至此刻为止,攻济战斗已突入内城六个团,目前敌极混乱,决乘此时机于白昼继续攻歼该敌。如内城之敌解决,则固守城南郊千佛山、马鞍山之敌亦易解决[齐鲁大学之敌昨已投降]。估计攻济战斗日内即可完全结束,但援敌邱(邱清泉)兵团直至今晨才开始自商丘以北分向曹县、成武间地区北进,而黄(黄百韬)兵团则尚未完全集结。以现有材料估计,该兵团之六十四师亦到达砀山地区。李(李弥)兵团则尚在固镇及其以东地区。似此,如援敌知济南已被我完全攻占,则停止北援而转为加强戒备,以防我主力南进之可能性,戒备似较继续北援之可能为大。如敌仍继续北援,我们当按既定之方针歼灭援敌。如敌停止北援,则我们下步行动,拟作如下建议。

  1、为更好地改善中原战局,暴露津浦线,并迫使敌人退守[至少要加强]江边及津浦线沿线,以减少其机动兵力,与便于我恢复江边工作,为将来渡江创造有利条件,以及便于尔后华野全军进入陇海路以南作战,能得到交通运输供应的方便,和争取华中人力、物力对战争的支持,建议即进行淮海战役。该战役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以苏北兵团[须加强一个纵队]攻占两淮,并乘胜收复宝应、高邮,而以全军主力位于宿迁至运河(今江苏邳县)车站沿线两岸,以歼可能来援之敌,如敌不援或被阻,而改经浦口、长江自扬州北援,则我于两淮作战结束前后,即进行战役第二步,以三个纵队攻占海州、连云港,结束淮海战役,尔后全军转入休整。

  2、只进行海州作战,仅以攻占海州、新浦、连云港等地为目的,并以主力控制于新安镇(今江苏新沂)、运河车站南北及峄(峄县)枣(枣庄)线,以备战姿态进行休整。此案对部队休整[只有攻城部队须稍事休整,至昨黄昏为止,攻城部队之六个纵队仅伤亡八千余人,昨晚及今晨伤亡尚不在内,依此伤亡并不算大]更便利,但会增加今后攻占两淮的困难[敌可能增兵]。

  3、全力向南求援敌之一部而歼灭之,但在济南攻克[后],敌人加强警惕,可能退缩,恐不易求战。

  4、全军即进入休整,如此对部队有好处,但易失去作战之秋凉气候,和济南失守后加于敌人之精神压力。

  ……

  粟

  敬(二十四日)七时

  中央军委致电中原野战军征求意见。

  第二天,中原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副司令员陈毅、参谋长李达回电:“济南攻克后,我们同意乘胜进行淮海战役,以第一方案攻两淮,并吸打援敌为最好。”

  二十五日,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电报:

  饶(饶漱石)粟(粟裕),告许(许世友)谭(谭震林)王(王建安),刘(刘伯承)陈(陈毅)李(李达):

  我们认为举行淮海战役,甚为必要。目前不需要大休整,待淮海战役后再进行一次休整。淮海战役可于十月十号左右开始行动。你们应利用目前半月时间,使攻济部队获得短时休息,然后留一个纵队位于鲁西南起牵制作用,吴化文亦应移至鲁西南,其余全部南下,准备进行几个作战:(一)估计不久邱兵团将退回商砀地区,黄兵团将回至新安镇、运河车站地区,你们第一个作战应以歼灭黄兵团于新安、运河之线为目标。(二)歼灭两淮高宝(淮阴、淮安、高邮、宝应)地区之敌,为第二个作战。(三)歼灭海州、连云港、灌云地区之敌,为第三个作战。进行这三个作战是一个大战役,打得好,你们可以歼敌十几个旅,可以打通山东与苏北的联系,可以迫使敌人分散一部兵力去保卫长江,而利于你们下一步徐州、浦口线上之作战。因此,你们应在酉(十月)灰(十日)以前做好有关这一战役的充分的准备工作,要开一次像上月曲阜会议(华东野战军制定济南战役计划的会议)那样的干部会,统一作战意志,调整内部关系。

  军委

  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华东野战军召开前委扩大会议,讨论淮海战役的作战方案。

  二十八日,毛泽东再次为中央军委起草电报致华东野战军,强调“淮海战役第一个作战并且最主要的作战是钳制邱李两兵团歼灭黄兵团”。那时,黄百韬的第七兵团已沿陇海路西进至苏北的新安镇,毛泽东特别提醒,新安镇距离徐州很近,一旦黄百韬遭遇攻击,位于徐州附近的李弥的第十三兵团和邱清泉的第二兵团增援便利,因此这一战役会比济南战役规模更大,需要一个月或一个半月的时间。十几天后,毛泽东就淮海战役作战方针再次致电华东野战军,确定战役第一阶段的作战重心是:“集中兵力歼灭黄百韬兵团”。要求华东野战军“以两个纵队担任歼灭敌一个师的办法,共以六个至七个纵队”,分割歼灭黄百韬兵团的三个师。同时还要以“五个至六个纵队,担任阻援和打援”,“使邱清泉、李弥两兵团不敢以全力东援”。

  至此,华东野战军和中央军委共同达成的淮海战役作战计划,依旧属于“小淮海”的范畴。所谓“小淮海”,主要指战役规模而言——尽管毛泽东起草的电报在收入《毛泽东选集》第四卷时,标题定为《关于淮海战役的作战方针》,但是,共产党决策层当时预想的作战核心是:歼灭黄百韬兵团,将控制范围伸展到苏北和苏中去,迫使驻防在徐州附近的国民党军主力回撤长江,至少是回撤一部分兵力,使收缩紧密的徐州军事集团开始疏松,从而乘势占领鲁南和苏北地区的一系列重要城镇。毛泽东希望华东野战军在十一、十二月完成上述作战之后,一九四九年一月开始休整,三月主力西进配合中原野战军“将敌打至江边各点固守”,然后秋季“主力可以举行渡江作战”。

  此时,毛泽东和粟裕都无法预料,一旦战役发动将演变为何等规模,更没有预料到此战最终能将国民党军徐州军事集团全部吃掉。

  十月十三日,为配合华东野战军歼灭黄百韬兵团的作战,中央军委命令中原野战军向陇海线上的郑州发起攻击。

  郑州之战是淮海战役正式发动前一次重要的战役。

  郑州之战不仅结局出乎预料,更重要的是,此次作战推动了“小淮海”向“大淮海”的转变。

  郑州扼守平汉、陇海两条铁路的交会处,是国民党军重兵把守的中原重镇。华东野战军攻克济南后,为加强徐州地区的防御以屏障南京,国民党军将驻守郑州的第十六兵团全部东调,其防区由驻守新乡的第十二绥靖区第四十军接替。于是,在郑州以南的战场上,国民党军仅剩三个兵团。其中,黄维的第十二兵团位于河南确山,担负随时准备增援徐州的任务;宋希濂的第十四兵团位于湖北沙市,张淦的第三兵团位于湖北与河南交界处的枣阳、随县,担负阻止共产党军队南下渡江的任务。中原野战军决定:由刘伯承、李达指挥第二、第六纵队和中原军区部队,继续在豫西牵制黄维和张淦两兵团;由陈毅、邓小平指挥第一、第三、第四、第九纵队,在华北军区第十四纵队的配合下,对郑州发动攻击。其作战部署是:第一、第四纵队组成东兵团,第四、第九纵队组成西兵团,两面夹击;豫皖苏军区部队插到黄河铁桥以南,阻止郑州国民党守军北撤;华北军区第十四纵队和豫北地方部队牵制新乡地区的国民党军,使其不能南下增援。

  二十一日夜,中原野战军各部队包围了郑州。本来作战目标是牵制郑州附近的国民党军主力,令其不能东援将被华东野战军围歼的黄百韬兵团。

  但是,仗还没打就出现了意外。

  这是中原野战军第一次攻击大城市,二十二日凌晨,准备打一场艰苦攻坚战的官兵进入攻击位置的时候,突然有报告说,郑州国民党守军已经弃城逃跑——从军事常理上讲,对郑州这样的重要战略枢纽的有效防御,至少需要二十个团以上的兵力,但是,此刻担任郑州防御任务的国民党军只有分属于不同军的两个师。这种如同弃之不顾的部署令人无法理解,唯一的解释是:此时国民党军的兵力已到捉襟见肘的程度。

  驻防郑州的第四十军一?六师原驻扎在新乡,孙元良的第十六兵团东调后他们奉命接防,官兵们打心眼里不愿意在这里白白送死。而原来驻守在城内的第九十九军二六八师早已军心涣散,因为第九十九军的主力此时也已东调蚌埠,官兵们说,既然老头子都不要郑州了,那还守它干什么?郑州守军一路北逃,企图向新乡守军靠拢。

  如此重要的城市,没打就占领了,这令攻城部队颇感意外。

  在九纵司令员秦基伟的攻城部署中,有一支被他称为“北支队”的部队,由豫西四分区司令员张显扬和二十七旅副旅长唐万成指挥,这支部队不参加攻城,而被部署在郑州西北二十公里处的薛岗、苏家屯、双桥和杜庄一线,任务是堵截郑州守军北逃和防御新乡守军南援——这一部署证明秦基伟确有先见之明。

  郑州守军的弃城而逃,使原来预想的城市攻坚战瞬间变成了野外追击战。

  二十二日清晨七时,郑州守军逃到薛岗一带,被二十七旅七十九团堵住。阻击阵地上的七十九团官兵即紧张又兴奋:公路上挤满了黑压压的国民党军,步兵和一眼望不到边的辎重车辆混在一起,从阵势上看如同郑州守军大搬家。但是,当敌人迅速开设炮兵阵地,炮弹大雨一样倾泻下来时,七十九团的艰苦时刻到了。为了打开北逃的通道,国民党军集中火力和兵力于一点,很快就将七十九团二营的阵地打成一片火海。敌人连续发起冲锋,被打下去后,又重新冲上来,二营阵地上开始了充斥着呐喊声和呻吟声的肉搏战。这时候,从古荥镇出动接应郑州守军的国民党军一?六师三一八团已经接近战场,其前锋到达七十九团阵地背后的双桥附近,并准备从那里向南发起攻击。在双桥阵地阻击的是四分区基干团的三营。南北两路国民党军用明语喊叫对方,急切地催促对方向自己靠拢。中午时分,依旧没能突破的郑州守军意识到了处境的危险。二六八师组织起敢死队,敢死队员三百多人为一组,一手挥舞大刀,一手提着集束手榴弹,在强大的火力掩护下发起集团冲锋。当敢死队冲上二营阻击阵地的时候,营长王凤书和教导员郭纯夫率领五连迂回到敌人的侧后,官兵们突然向敌人的冲击阵形拦腰杀进去,二十七旅副旅长唐万成率领正面部队趁势出击,位于阵地西侧的独立团也发动反击,最终把二六八师的攻击浪潮压了下去。

  此时,郑州守军已经全部走出郑州城,队伍的前锋在薛岗被阻,指挥中心还在老鸦陈寨,后卫部队过了距郑州六公里的十二里屯——国民党军暴露在郑州以北的旷野中,已无回撤的任何可能。秦基伟认为,凡是突围逃跑的队伍,总是两头强中间弱,于是命令二十六旅突击逃敌的腰部老鸦陈寨,攻击时间定在下午十五时。

  下午,没等二十六旅发起攻击,第九十九军参谋长佘辉庭亲自指挥三个团,对七十九团的阻击阵地发起猛烈冲锋,企图在薛岗与苏家屯两个村庄之间撕开一道缝隙。在几十门火炮和机枪的掩护下,三个团的步兵冲进两村之间的洼地,北面赶来接应的国民党军也开始向这个洼地靠拢,南北两敌之间的距离仅剩一千五百多米。七十九团官兵在密集的两面炮火中,利用每一道土坎和每一道断墙顽强抵抗。秦基伟给团长任应和政治委员田耕打电话:“坚决顶住,郑州之役全胜,此是关键一着。”十五时,二十六旅对老鸦陈寨的攻击战打响。炮火把寨墙轰开后,各团从四面突入寨内,国民党军拥挤着四处逃散,老鸦陈寨旁边的公路上车炮拥塞,人马践踏。从北面增援的国民党军远远望见一片溃败的景象,竟急忙收缩兵力开始回撤。郑州守军北逃不成,就往东朝开封方向跑,但是七十六团早已在那个方向等着他们呢,混乱的队伍刚一出现,立即受到迫击炮和重机枪的拦截射击。惊慌失措的郑州守军只好又往回跑,最后全部拥挤在方圆不足两公里的野地里。

  郑州之战最后的战果是:歼敌一万一千余人,除第四十军军长李振清负伤逃跑之外,第四十军少将参谋长尹继英、一?六师少将师长赵天兴被击毙,第九十九军少将参谋长佘辉庭、二六八师少将高参李福五等被俘。

  本来是配合华东野战军的牵制作战,由于国民党军出人预料地将郑州放弃,毛泽东原来设想的淮海战役(小淮海)结束后再西进作战的任务,已经提前完成。这就使得战场态势呈现出新的格局,即中原野战军与华东野战军已处于从东西两面夹击徐州的作战态势上。

  中原野战军占领郑州的当天,毛泽东致电陈毅、邓小平、粟裕等人,建议中原野战军“迅即全军东进”:

  刘峙认为我华野有出苏北企图,停止邱(邱清泉)、孙(孙元良)向鲁西南行动,以李(李弥)兵团之第九军加入东面防堵,以邱兵团由商丘向砀山收缩。白崇禧则为对付我二、六、十纵,以黄(黄维)张(张淦)两兵团向桐柏方面进攻,陈邓攻郑作战完全不受南面威胁。因此,为了保障我华野全军在淮海战役中完全胜利,请你们准备着,在攻克郑州休息数日后,迅即全军东进,相机攻占开封。或者不打开封,直出徐蚌线。不但钳制孙元良、刘汝明,并且钳制邱李两兵团各一部……同一天,毛泽东再次致电陈毅、邓小平、粟裕等人:目前极好的形势是白(白崇禧)部黄(黄维)张(张淦)两兵团被我二、六、十纵吸引到桐柏山区,在相当长时间内不可能回头进到黄泛区,威胁东北面我军之行动,有利于我陈邓在攻郑胜利后,以一部或大部或全部向东行动,协同三(第三纵队)广(两广纵队)两纵,不但牵制孙(孙元良)、刘(刘汝明)全部,而且可能牵制邱、李一部。具体行动在攻郑后决定,我们预计是以一部留郑州、淮阳之线,以主力于邱李两兵团大量东援之际,举行徐蚌作战,相机攻取宿县、蚌县(蚌埠),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破毁津浦路,使敌交通断绝,陷刘峙全军于孤立地位……这是毛泽东根据战场态势变化作出的一个重要的设想,即中原野战军和华东野战军共同进入徐州战场。其中,建议中原野战军对宿县、蚌埠发起攻击,已经明显带有合围刘峙集团进而展开决战的意图。

  宿县,徐州以南津浦铁路线上的重镇。

  蚌埠,宿县以南津浦铁路线上的重镇。

  一旦占领宿县与蚌埠,就等于截断了徐州战场上国民党军南撤的退路。

  出乎陈毅、邓小平的预料,郑州丢失后,国民党军随即放弃了开封,全部兵力东撤蚌埠以拱卫徐州,致使中原野战军未费一枪一弹重新占领开封。

  开封被占的那天,即十月二十四日,陈毅、邓小平向中央军委提出了中原野战军东进作战的三个方案:一、向东歼击集结在蒙城附近的孙元良兵团;二、向东直接出击徐蚌线,攻占宿县、蚌埠;三,东进至河南商丘地区,待黄维兵团东进时寻机歼敌。

  第二天,中央军委复电,认为中原野战军“应从现地取捷径”南下蒙城集中,因为位于皖北的“蒙城是机动地带,可东、可西、可南、可北”。然后,再从蒙城“直取蚌埠,并准备渡淮南进”,“控制淮河以南、长江以北、淮南铁路以东、运河以西的广大地区”。如此一来,徐州战场上的国民党军必定要“分兵南压”,或者是位于华中的白崇禧集团要“调兵向东”,华东野战军就可以集中兵力“歼灭刘峙系统五十五个师的三分之一左右,即十八个师左右,取得大胜”。

  陈毅、邓小平回电,认为挺进淮南不妥,因为地域狭小,缺粮缺水,大兵团难以机动,因此主张部队集结在河南与安徽交界处的永城、亳州、涡阳中间地区,这样“无论出宿蚌线或打孙元良均更方便”。而目前还是“以力求歼击孙元良为第一要着,如不好打,则向宿蚌线进攻”。就在这时,中原野战军第六纵队准备攻击湖北与河南交界处的老河口地区,驻守在那里的国民党军是宋希濂的第十四兵团第二十军,白崇禧急忙命令黄维西出增援,这就使得黄维兵团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掉头向东。同时,孙元良兵团的两个军已从蒙城北进至永城,而刘汝明的部队也有放弃商丘东移的迹象。根据国民党军的行动变化,陈毅、邓小平再次致电中央军委,提出改变原拟的作战方案,新方案的要义是:中原野战军全部进入徐蚌战场,负责牵制邱清泉和孙元良两兵团,如能达成歼敌目的,可直接东进攻击徐州,配合华东野战军歼灭黄百韬兵团。十月二十三日,华东野战军发布《淮海战役预备命令》,准备进行歼灭黄百韬兵团的作战。此时,粟裕密切关注着徐州战场上国民党军的动向,当中原野战军占领郑州和开封后,他意识到,徐州东西两面的战场很可能被打通,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将由战略上的配合作战发展成战役上的协同作战,而且战役规模会比原来预想的要大得多。虽然粟裕指挥着华东野战军的十五个纵队,加上暂归华野指挥的中原野战军第十一纵队,共计十六个纵队,而在中原野战军的作战方向上仅有四个纵队,但是,三十一日,粟裕向中央军委提出了淮海战役统一指挥的建议:“此次战役规模很大,请陈军长、邓政委统一指挥。”——这是粟裕在建议发动“淮海战役”之后,提出的又一个具有重大意义的建议。

  十一月一日,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电报:“整个战役统一受陈邓指挥。”第二天,陈毅、邓小平回电:“本作战我们当负责指挥,惟因通讯工具太弱,故请军委对粟谭方面多直接指挥。”

  至此,“小淮海”的战役构想开始向“大淮海”的作战意图推进。

  十一月二日,东北野战军攻占沈阳。

  战争局势顿时大为改变。经过济南战役和辽沈战役,国民党军损失兵力合计八十三个师,共约一百万人,这一数字占当时国民党军总兵力的一半。经过补充之后,国民党军总兵力在二百九十万左右,其中正规军兵力由一百九十八万降至一百五十六万。与此同时,共产党领导的军队已经迅速增长到三百一十四万人。这是一个微妙的时刻:战争进行到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总兵力第一次超过国民党军,超过的数量是二十万。更主要的是,共产党人控制的国土面积大大增加,特别是东北和华东两大解放区,总面积已经达到一百六十六万多平方公里,人口约八千七百零八万,拥有县以上城市二百六十三座,其中有十座省城、一个特别市(哈尔滨)和三个出海口城市(安东、烟台、威海卫)。济南的工业基础和山东的便利交通,使之成为重要的战争后方基地。东北地区更是资源丰富,工业发达。一九四八年东北、华北和山东地区普遍丰收,即使在贫瘠的陕甘宁地区作物收成也达到八成以上,晋绥地区更是出现了十年以来最大的丰收——共产党领导的军队已经没有后顾之忧。

  四日,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兼代政治委员粟裕、副政治委员谭震林、参谋长陈士榘和副参谋长张震,联名发布《华东野战军淮海战役攻击命令》,命令明确战役发起时间为: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八日。

  就在华东野战军发布攻击命令的这天,国民党军参谋总长顾祝同到达徐州。东北战场上的彻底失败,给国民党军的北方防御体系带来一系列严重的后果:失去东北后,华北的太原、保定、承德、大同、归绥等据点,因互不相连而处境危险,北平、天津、唐山、张家口等大城市间的联系也已被切断,傅作义集团的五十万大军只能长蛇般地分布在几个重要据点上,随时可能面临夹击。阎锡山的十万人马被包围在太原孤立无援。而在西安、汉口、徐州方面,虽分别聚集着三个重兵集团,但已无法构成完整的战略防线——胡宗南的西安集团二十三万人被彭德怀死死地纠缠在西北地区,既不能东进华北,也不能南下华中;白崇禧的华中集团二十三万军队退守长江的防线还没有建立起来,处在既非进也非退的无从确定状态;而徐州集团虽兵力达七十万之众,但是,济南和郑州丢失后,徐州“剿总”部署的“三足鼎立”防御体系已经瓦解,密集的重兵因此全部暴露在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的攻击之下。

  蒋介石明白,如若再失中原,等于江山已失一半。

  但顾祝同带来的作战方案,与蒋介石的战略意图有相当的差距。

  顾祝同认为,徐州必须死守。

  杜聿明说:“古今中外的战史中还找不到这样一种集中会战的战略先例。”杜聿明第一次看见由蒋介石主持拟定的“徐蚌会战计划”,是十一月三日,那时他还在东北的葫芦岛指挥锦西的国民党军撤退。上午,国防部第三厅副厅长许朗轩奉蒋介石之命从南京专程飞来,给杜聿明送来一份会战计划和一封写有“如果吾弟同意这一案,请即到蚌埠指挥”的亲笔信。杜聿明基本上同意蒋介石的计划,即“将主力集中在蚌埠附近与共产党军队决战”。但他认为“各兵团任务行动必须明确规定”,而目前的会战计划“过于笼统”;徐州战场上的部队同时南撤,“行动必须迅速,否则有被共产党军队发现,然后各个击破的危险”。至于他本人,“须待葫芦岛部队撤离完毕后”,才能再去蚌埠。所以,建议由刘峙总司令指挥实施这一计划。许朗轩临走时,杜聿明再次强调,徐州的行动必须迅速,否则几个兵团都“有被共产党军队牵制无法撤退的可能”。杜聿明后来说:“以当时的情况,徐蚌会战的准备工作重于葫芦岛的撤退,我应该马上到蚌埠去,可是我怕背放弃徐州之罪名,所以就想借指挥葫芦岛部队的撤退,来推卸放弃徐州之责。预计在葫芦岛守军撤退完毕时,徐州附近的部队亦可撤退到淮河附近了,然后我再到蚌埠去指挥。”

  从杜聿明的叙述中可以判断,蒋介石的计划是:国民党军从徐州全面撤退,退守到淮河南岸一线,凭借河川构筑防御体系,“待共产党军队攻击顿挫时,机动转移攻势以便寻机击破”——“济南解放后,在淮海方面,蒋介石决心放弃徐州,坚守淮河,他的着眼是徐州乃四战之地,易攻难守,后方联络线过长,兵员粮弹补充困难[据徐州第一补给区刘永盤司令说,徐州粮食储备只有二十一天];且蒋介石一生唯心迷信,四面楚歌垓下被困的历史故事就是发生在徐州(古彭城)附近地区,这更使他有所避忌。蒋介石的总企图是:退守淮河确保南京外围,企图在淮河附近地区挫败共产党军队主力,来争取第二线战略配置的时间。”从军事态势上看,全面退守淮河的战略,是符合当时战场实际的。在无险可守的中原地带,国民党几十万大军仅仅龟缩在几个大据点内和主要铁路线两侧,而徐州至长江北岸尚有相当的距离,相对于长江以南面积广阔的国民党控制区来讲,徐州此时的态势几近孤悬。如果以徐州为中心进行死守,不但过长的后方补给线有随时被切断的可能,且一旦解放军大军插到长江边,徐州战场上的几十万国民党军必定面临覆灭的厄运。此刻,徐州战场的东面已在华东野战军的控制下,北面的傅作义迫于聂荣臻、林彪大军的压力已无可能南下增援,西面的胡宗南被纠缠得无法脱身。如果徐州的几个主力兵团再被吃掉,那么拿什么守长江保南京?那时候,唯一可能支援徐州的,只剩位于华中的白崇禧集团了。但是,蒋介石明白,桂系的将领们巴不得看他的热闹呢。

  当东北战局已经无法挽回的时候,蒋介石开始考虑退守淮河保卫京畿的问题。他对驻守徐州的刘峙不怎么放心,因为刘峙虽有资格威望,但人过于优柔寡断,而随着徐州局势的日益紧张,关键时刻一旦贻误战机必将酿成大祸。蒋介石计算了一下,以徐州军事集团的兵力,对付粟裕不成问题,如果刘伯承的部队加入进来,徐州战场上的兵力就显得薄弱了,就需要把白崇禧指挥的部队,特别是精锐的张淦兵团和黄维兵团投入淮海战场。白崇禧是华中“剿总”总司令,刘峙是徐州“剿总”总司令,在一个战场上谁指挥谁都不合适,于是,他决定在蚌埠成立“国防部指挥所”,指定白崇禧为主任,统一指挥徐蚌战场上的所有部队。白崇禧表示同意,但就是不去上任。当蒋介石催促他的时候,他突然变卦说,刘峙一个人对付得了,完全没有必要再让他去统筹兼顾。蒋介石突然意识到,白崇禧终于等到了报复自己的时机。五个月以前,当李宗仁最终当上副总统后,蒋介石立即把白崇禧的国防部长撤了,历史上桂系一再反戈的教训,令他决不允许桂系在核心部门权力过大。可是现在中原出了麻烦,始终不让白崇禧兵权过重的蒋介石,这次除了让他继续指挥华中的部队外,还请他同时指挥徐州的部队。白崇禧秘密飞到安徽合肥,与桂系将领李品仙、夏威等人商量对策,大家一致认为,淮海战场形势险恶,还是不去为好,这样不但可以狠狠报复蒋介石一下,而且也给了刘峙一个人情面子。白崇禧的拒绝确实让蒋介石很是为难,为了弥补刘峙的无能,他决定将杜聿明调来辅佐,但是杜聿明的态度也不积极。同时,身在徐州的刘峙已被弄得心灰意冷。徐州“剿总”的高级幕僚们纷纷埋怨蒋介石多此一举,刘峙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满,他对总统府派来的少将参军李以说:“白健生(白崇禧)是寡妇改嫁,对老头子可以抗衡论理,不听调动;我好像是童养媳长大,骨头多大,当婆婆的都摸得清,服从是无条件的。”

  大战在即,将领们却无一人同心同德,蒋介石的恼怒难以言表。

  全面退守淮河以确保长江防线的计划迟迟得不到落实的另一个原因是,国民党军国防部内部,甚至是徐州方向的一些高级将领们,都对此计划持不同意见——统帅与将领之间存在不同意见实属正常,问题在于这种情况若发生在共产党内部,经过讨论和协商,很快就会达成统一的意志和坚决的行动;而一旦发生在国民党内部,就很可能演变成一场无法挽救的灾难。淮海战役爆发前,国民党军国防部曾召开军事会议,与会的高级将领虽都同意“守江必守淮”,但对于如何“守淮”还是出现两种不同方案:一是全面退守淮河南岸;二是放弃陇海铁路沿线所有城市,集中兵力于徐州和蚌埠间的津浦路两侧,寻机决战。会议研究的结果是,实施第二个方案。换句话说,国防部把蒋介石的“徐蚌会战计划”给否定了——“自徐州到蚌埠间二百多公里的铁路两侧,摆了数十万大军,既弃置徐州永久工事而不守[徐州那样庞大纵深的据点工事,只留一两个军,几乎等于不守],又将各兵团摆于铁路两侧毫无既设阵地的一条长形地带,形成鼠头蛇尾、到处挨打的态势。”——谁都不明白,国防部的高级幕僚们为何拟出了这样一个“出奇的”作战方案。

  但是,即使这样一个方案,也没能得以迅速实施。顾祝同到达徐州后,邱清泉、李弥、孙元良、黄百韬等人在究竟是“守徐”还是“守淮”的问题上仍旧争执不下。孙元良、李弥与蒋介石的观点一致,认为“徐州易攻难守,补给线拉得太长”,不如退守淮、蚌地区,这样“补给线短,前面凭淮河天险,后面有重叠山峦,右面是沼泽地带,可以节约兵力,集中重兵打击共产党军队”。但是,邱清泉和黄百韬盛气凌人,豪情万丈:“徐州既设阵地,又有储备粮弹,乃兵家必争之地。既为我所有,又何必撤退?我们有铁道、公路,并有空运,补给方面何难之有?徐州不仅要守,而且要以此为基点夺回失地!”这一观点符合顾祝同的意愿,于是顾祝同说他去向老头子汇报。

  此时,蒋介石已经心力交瘁。

  在整个辽沈战役中,六十一岁的他一直坐镇北平,其间三飞沈阳、两飞葫芦岛,结果“在北平吐血,回南京后连续吐血”。他将目前的军事形势描述为“对日战争结束以来之‘最严重者’”。蒋介石发现,国民党军失去东北后,国人似乎已不相信他在淮海地区即将爆发的大战能够取胜,不少报刊开始大肆渲染“政府可能南迁广州”的话题。蒋介石通过国民政府派驻联合国的代表直接上书马歇尔,他向美国人提出的要求既出乎中国人的预料,更出乎美国人的预料——蒋介石在要求加速提供军火的同时,建议美军军官以顾问的名义“实际指挥中国军队”。蒋介石不知道,在美国人看来,他的政权已经不值得任何援助了。

  十月二十三日,当东北战局已经明朗化之后,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向美国国务院请示了两个问题:“一,我们可以劝告蒋委员长退休,让位给李宗仁或者国民党内其他较有前途的政治领袖,以便组织一个没有共产党参加的共和政府,并且更有效地进行反共战争吗?二,我们可以赞成蒋委员长退休,让位给某一位能够给国民党军队和非共产主义党派争取尽可能有利的条件而结束内战的政治领袖吗?”

  心急如焚的蒋介石没等马歇尔答复,又责令南京驻美国大使顾维钧把他写给杜鲁门总统的一封亲笔信递进了白宫:华中之共产党军队现在已到达距宁沪甚近地区。如果我们不能阻遏这一浪潮,中国便将失去民主。我因此不得不向阁下再作直接与迫切之呼吁。中国军事局势之一般恶化可以归因于若干因素,但其最基本原因是苏联政府不遵守中苏友好同盟条约之缘故。阁下无疑当能忆及中国政府系由于美国政府之善意劝告而签订该约。我几乎不必再次指出的是,中国共产党如无苏联之继续援助,则不能占领满洲而成为如此之威胁……我以反对共产党主义在全世界进袭与侵入之民主共同防卫者之资格要求你迅速给予并增加军事援助,并发表关于美国政策之坚定声明,支持我国政府从事奋斗之目的。当此在华北华中正展开重要战斗之际,此一声明足以鼓舞军民士气,并巩固政府之地位。阁下如能尽速派遣一高级军官与本政府共商有关军事援助之具体计划,包括美国军事顾问参加指挥作战,本政府当无任欣快之至。

  美国人没有让蒋介石“欣快之至”,因为他们认为蒋介石关于苏联插手中国内战的说法是一种危言耸听。而马歇尔的回答对于蒋介石来讲更为冷酷:“即使无中国政府在过去屡次不接受美国劝告之情形,当此中国政府在民政和军事两方面的权威分崩离析之际,美国从事如此荒唐不经之冒险,实是勇而无谋之举。”

  十一月五日,中原野战军攻占南阳。

  毛泽东信心十足地说:“我军已不需要再以三年时间[从今年七月算起]歼敌三百个正规师,才能达到根本上打倒国民党之目的。我军大约再以一年左右的时间,再歼其一百个师左右即可能达成这一目的。”顾祝同从徐州回到南京,许朗轩也从葫芦岛回到南京,因为受到杜聿明的影响,许朗轩指出,死守徐州的兵团在配置上存在大问题,“如果得不到修正,再一次会战可能是在南京附近”。蒋介石没来得及理会许朗轩的危言,因为他刚刚看到一篇让他十分恼火的文章,文章的题目是:祝总统赴美休养一路平安。

  谁说总统要赴美休养了?

  这不是在暗示他下台还能是什么?

  此时,不可预知演变规模的“淮海战役第一阶段作战”已经不可逆转地发动了——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六日深夜,华东野战军开始包围黄百韬兵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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