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作者:王蒙 字数:8455 阅读:18 更新时间:2016/07/02

第二十章

倪吾诚在知悉妻子怀了第三胎以后,下定了决心:他必须与静宜离婚。

  趁着还没有咽这一口气,总是要活几年。如果死人一样地活着,不如干脆死。

  爱叫唤的猫不拿老鼠。决心下定,他没有与任何人商量,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他变得更能容忍,更有耐心,更温柔了。他含着泪看自己的孩子,不再企图纠正什么,教育什么。他甚至于含着泪看静宜,他完全可以想象他要离婚的心思如果被静宜知道了,将给静宜带来怎样的毁灭性的打击。他完全理解,如果真的离了婚,静宜的日子将会多么艰难可怕。

  我是静宜的刽子手。我首先是我自己的刽子手。与其一刀杀死一个人,与其用自己下地狱的代价换取共同下地狱,不如干脆救下一个能救的人。

  他悄悄地找律师。他前后找了三个律师。其中一个律师住在北京饭店,谈话一小时要付相当于二钱黄金的价值的钱。还有一个律师挂的牌子是日本名字,他用汉语和日语两种语言接待顾客。第三个律师与他有一面之交,他假装去看望人家,与人家谈了自己的难题,没有付钱。

  三个律师提的问题基本上一样。你们能达成协议,共同要求离婚吗?实际上常有这样的声明:我俩因感情不和,协议离婚,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扰……回答是断然否定。要求离婚的理由是什么?性格?性格怎么了?文化,这构不成理由。是不是发现她不忠实?与别的男人通奸?绝对没有。是不是生理上有缺陷?是不是有对你的残害伤害?你怎么什么也提不出来?还泪眼汪汪?您要是这样脉脉含情为什么还要离婚?看来您与姜静宜女士感情很深,您需要的只是调解……或许是您自己的精神治疗。

  现在让我们谈一下赡养问题。尊夫人现在没有职业。又是你单方面要求离婚。感情不和,这她是有可能承认的,当然,也不那么简单。那么她就有权利提出对赡养的要求。她完全可能提出对赡养费的高额要求,你准备怎样回答?你能支付多少?这是含混不得的,连这样的问题你都说不清,为什么要到律师这里来?

  孩子,你怎么估计?估计他们的母亲不会放弃。什么?你估计即使在给得出高额赡养费,同意离婚的情况下,对方也没有再婚的要求。那就更可以断定,她一定要要孩子。你哭什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要求离婚的慈父……

  什么什么?倪先生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不早说?这简直是——请原谅——是开玩笑。所有有法律的国家的法律都禁止男方在女方怀孕时单方面提出离婚,这种时候提出离婚首先在道义上就站不住脚……请回吧,请不要在这里耽误我们双方的时间。

  而倪吾诚反倒要激动地表白一番。尊敬的律师先生,我是怀着对法律的敬意和对您的职业和对您本人的敬意前来求教的。请不必暗示,我会按时付钱。我要求离婚,我非离婚不可,任何人用任何名义都不可能阻挡住我。这法律那法律,这政府那政府,哪里有一根绳子拴住两个人叫他们共同下地狱的道理?那是不文明的,不人道的和不理智的。所以,我明确无误地告诉您,您愿意帮助我打赢这个官司也好,您拒绝受理这个官司也好,法院判决同意也好,法院批驳也好,甚至把我绑上断头台也好,我要与姜静宜离婚!我要离婚!你们没有任何理由强迫我与一个我们二人只能相互带来痛苦和蹂躏的女人共同生活下去,你们至少应该懂得现代文明的基本准则!

  但是,我决不诽谤我的妻子姜静宜。你们暗示我要对她进行诽谤,请原谅,请让我把话说完。我断然拒绝这样做!因为这样做是不道德的也是不合乎事实的。相反,我要说姜静宜没有什么罪,她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她是一个好人。她生儿养女,居家过日子。她恪守妇道,她的要求很低很低,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您要这样说尽管这样说。不错,我流泪了,我并不是完全不——爱她呢……想想看,十几年了,我们有了两个孩子……等到夏天就会有第三个。我爱孩子,我爱孩子,我爱孩子!正是因为爱,我才必须和她离婚。因为我只能给她带来痛苦,她也只能给我带来痛苦,还有毁灭!

  虚伪?伪善?很好。我要求,不,我请求你们证明我是一个伪善者。你们能够出庭作证吗?我不但是一个伪善者,而且是一个谋杀者……现在存在着谋杀姜静宜、倪萍、倪藻和第三个可怜的孩子的潜在的、却也是十分实际的危险!或者是活,或者是死。或者是离婚,或者是不准离婚。或者是离婚而活,或者是不准离婚而死。没有别的选择……

  律师的眼光是冷冷的,嘴角上隐现着一丝嘲笑……住北京饭店的大律师打了一个哈欠。讲日语的律师轻轻用手掌拍着自己的肚子。

  借来的钱用光了。与律师的谈话没有为倪吾诚找到任何出路。倪吾诚却更加坚定了,他还要想办法。他一定要做成这件事。他对没有付钱的有一面之交的律师宣告道:

  我完全承认,道义方面我是完全站不住脚的。我的行动将会给姜静宜先生(他忽然称之为先生,使自己也一怔)带来巨大的身心损失。我将通过巨额的赡养费来赔偿。姜静宜很重视钱,如果我能给她一笔巨款,将对她是不小的安慰……这笔款子,我眼下拿不出来。恰恰相反,我还欠着债,不但欠着别人的债,而且欠着静宜的债。我老老实实地告诉您,我去欧洲留学是接受了我的妻子、我的岳母家的接济的。这些钱我要加倍地还她们。涓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这是我一贯的做人原则……是的,我现在没有钱。为什么没有钱呢?因为我没有好好地干。我的能力,我的智力,我的热情,我的苦干的精神,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通通都被压制着,统统都被捆绑着。我的潜力现在发挥出来的连千分之一还不到!就是说,有千分之九百九十九压在五行山下边,绑在仙人绳里头!这五行山、这仙人绳就是我的婚姻,我的家!它败坏我的情绪,败坏我的胃口,扼杀我的灵性,压榨我的精神,碾轧我的灵魂……而只要搬掉这山,放开这绳,我可以做学问,我可以做教育,我可以从政从军经商理财……我什么都能做到。钱算得了什么?黄金白银算得了什么?珍珠玛瑙算得了什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千金复来之日,我头一个献给的就是姜静宜……您可以找找姜静宜,就是她也不会不相信我的话是百分之百的诚心! 有一面之识的律师深深皱起了眉。

  离开律师,倪吾诚感到一阵彻骨的疲劳。他倚靠着一根已经歪斜了的电线杆子休息。丁当作响的有轨电车使他心慌意乱。他的眼花了,街道、车辆和行人白花花如起伏的波浪。

  倪吾诚无限蹉跎地回了家。他面色不好,神态阴沉。

  “我爸爸怎么了?”他听见倪萍问她妈妈。

  “少理!”这就是静宜的回答。

  偏偏吃晚饭的时候倪藻提出了一大堆问题,全是政治问题,这大概是倪藻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政治问题的困扰。

  爸爸,你说日本人好不好?

  日本人欺负中国人,占了中国的地方。但是日本人先进,要强。值得我们猛省。

  那汪精卫?

  我想汪精卫的处境是可悲的。比如从西四牌楼到东单牌楼,走直道近,但是直道上盖满了房子,没有路,你就必须绕弯……这是他自己的解释。

  那那个什么呢,他们说叫蒋……

  你是说蒋介石。蒋介石正在领导抗战,他是中国的领袖。我希望他能成功。

  还有八路军呢,共产党呢?

  毛泽东,朱德,这都是奇人伟人,他们主张共产主义。共产主义是一种了不起的理想,只是实行起来太难了。牺牲太大了。

  苏俄呢?

  苏俄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他们实行五年计划,使国家富强起来……

  这么说……到底谁对呢?都对?那为什么我们同学说王揖唐是汉奸呢?您也喜欢汉奸吗?

  胡说!倪吾诚突然发起了脾气。这些事情,他本来就想不清,今天谈起这些,更是心乱如麻。宁为太平犬,毋为乱世人。为什么他要生在乱世?为什么要生在乱世中最乱的一家?真是叫天不应,欲哭无泪!

  “我早就告诉你了,少理!”静宜对儿子一字一顿地说。

  倪藻斜仰着脸,脸上布满了困惑。父亲的回答显然无法使他信服。过去,虽然他与姐姐嘲笑过父亲的馋嘴、嘲笑过父亲的种种装腔作势的生活习惯与生活信条,再说他也不时从母亲那里听到父亲“不顾家”的坏话,但在重大的牵扯到国家大事或是学术科学的问题上,他对父亲还是崇拜的与深信不疑的。几个月来父亲在家中译著文章,这更使儿子佩服。但今天父亲对于政治问题的回答与无端发火却大大降低了父亲的威信。倪藻甚至隐隐感到了父亲的无能和窘态。父亲根本无法自圆其说,他感到了父亲的“胡说”中的恼羞成怒的意味。他不但失望,而且为父亲感到羞愧了。

  儿子的神色使倪吾诚无地自容。真奇怪,生活在这样一个乱世他都从来没有全面考虑和试图回答过(哪怕只在心里无声地回答)这些互有关联的最重要的政治问题。儿子是第一个同时提出这些重大的难以回避的政治问题的人。而他的回答不合逻辑,完全混乱,莫名其妙。听起来像是八面玲珑的乡愿,听起来像是一脑袋糊涂糨子的白痴。儿子突然从政治上把他逼入了死角!他依稀觉出自己的状况的可耻来了。

  两个钟点以前他还向没有收钱的律师宣布:只要搬掉压在他头上的大山,他就可以“从政从军”呢!从什么政什么军?岂不是天大的谎!

  从来没有人与他讨论过这些问题。他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他的回答使自己也糊涂了。他的回答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直到时过境迁,中国解放,乡村土改,种种变化以后,倪吾诚才琢磨出自己的骨子里充满了碱洼地地主的奴性的髓。乡里光棍怕城墙,城里光棍怕大堂。官打民不羞,父打子不羞。一提官,包括汪精卫的官,从舍女寺到后印子头的大小地主的膝盖几乎全都发软……

  当然,即使在当时,他也清清楚楚地知道千百万中国的仁人志士正在浴血抗战,正在献身革命,正在立志救国。他完全知道岳飞、梁红玉、文天祥、史可法、林则徐、孙中山。但这些人离他是太远了。我不是圣人,他用这一句话杜绝了自己走上真正的爱国的与革命的道路的可能。他只能随波逐流、每况愈下……

  三天以后,传来了好消息:倪吾诚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差事。朝阳大学聘请他去教育系和哲学系担任逻辑学讲师,每星期六节课,月薪比在师范大学时还要高。这是静宜和他,东跑西颠,委托了三亲六友,还送了几次点心包才获得的结果。为找这个事做,他们的乡亲,光明眼科医院院长赵尚同出了不少的力。静宜高兴异常,这比在中学代课收入高得多,比靠译著一些谁也不会感兴趣的文章为生可靠得多。看来她的将要出世的第三个孩子是个好命的,还没出世就赶上时来运转、浪子回头了……

  接到了正式聘书,因为倪吾诚外出不在家,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静宜一个人正在高兴的时候,隔壁邻居“热乎”披头散发,急急忙忙,风是风火是火地跑了过来:“二妹,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谈……”

  有话要单独谈?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让母亲、姐姐一起听?难道要离间我们母女三人的关系吗?我和她单独谈,不让母亲与姐姐参与,母亲与姐姐能不疑惑吗?这是不用挑(拨)就挑开了吗?谁不知道“热乎”是个传流言的能手,找是非的干家?静宜思忖了一下,眉毛往下一塌,怠慢地说:“有吗话,一块儿说吧。我和我娘、姐,谁也不背谁。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

  “我这是为了你,我那傻妹子!”“热乎”拉长了声,跺开了脚,“我有吗背人的,有我的吗?我是怕你蒙在鼓里,让人赚了,最后脑袋掉了还不知道怎么掉的呢?”

  “你说吗?”静宜怒目反问。“掉脑袋”的话损(读shún)得她要下逐客令了。

  “罢罢!你爱听也罢,不爱听也罢,谁让咱们是乡亲呢?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咱们虽然不对门,隔一道墙也仍然是一家人,一条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谁冲你发坏就是冲我发坏,你吃亏就是我吃亏。我是忠心报‘国’,一心不二,打也打不走,轰也轰不开!静宜妹子,我告诉你,你可要提防着,你先生我就是说倪先生,他可没安好心!”

  静宜更不高兴了,她打断了“热乎”的话,粗暴地问:“你说说,你要说吗?你要干吗?孩子他爸怎么样,与你有吗相干?”

  “热乎”丝毫不计较自己所受的冷遇,她紧张、专注、诡秘地扫视了一下四周,放低了声音:“静宜妹子,实话告诉你吧,我知道了,我打听到了,你知道吗?倪藻他爸爸找了律师,他要和你离婚!”她眉飞色舞起来,似乎从传递这消息中获得了大的满足。她的兴奋已经溢于言表。

  这个意外的消息的冲击与对“热乎”的言谈话语神色举止的反感、怀疑差不多具有同样的强度。静宜绷着脸,一声不吭,一脸肃杀之气。她不能在“热乎”面前流露出意外、惊惶、难受的反应。她就是不让“热乎”看到笑话,不让“热乎”套出她的任何话来。她以在与倪吾诚的关系问题上从未有过的冷静开始思考。真的?假的?实事?谎话?不论“热乎”的用心如何,现在要判断的是她提供的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是不是真实可靠。

  静宜的沉默使“热乎”有点失望。她问:“你怎么不说话呀?他爸爸最近到底怎么样啊?”

  本来无心听她们的谈话的静珍这时搭上了碴:“你怎么知道的?”她的神态完全是对“热乎”的审问。

  “我怎么会不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为。我反正把消息报告给你们了,信不信随你们,我可别好心变成了驴肝肺!我可不是专报坏信儿的夜猫子。”说着,她起身要走。

  静宜不知说啥好。静珍却冷冷地一笑:“我告诉你吧,我不信。我妹夫最近很好,很规矩,他已经回心转意了。妹妹,甭信这些个闲话,众口铄金,曾参杀人,谣言不足为凭。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是虚。咱可不能听风就是雨,拿着个棒槌就认真(针)!”

  “热乎”急了,“哦,这么说我成了造谣了?我那傻妹子!我盼着你们老少团圆,家庭和睦。可有吗法呀!倪先生找的北京饭店的大律师胡世诚,还有日本律师垣口正一呀!我的本家侄子的小舅子给胡大律师当文书先生,他还管收发联络呢!胡大律师可喜欢他哩!胡大律师的什么事他不知道?什么案子他不知道?分家的事睡觉的事乱伦的事,他吗不知道?垣口律师那里他也出出进进,跟个人的家一样呀!你们不信你们去扫听扫听。给你们报信儿有我吗好处?这不是嘛,还让你们不高兴。自古就是这样,好人没好报,说真话没饭吃哩!我那实心眼的傻妹子!素常里挺精的呀,这回怎么解(读xiè)不开呢?谁不明白疏不间亲?我算哪一出哪一台的?倪先生是静宜妹子的先生,两个孩子的爸爸……”“热乎”还在滔滔不绝的发挥,静珍向静宜使了一个眼色,胸有成竹地说:“是了是了,你这份好心我们领了。其实这些个情形我们也早知道,可是还没有查核清楚。没有查核清楚的事就不必说,我们不必和你说,你也不必和别人说。婚丧嫁娶,人之大伦,没查核清就到处瞎说,那不是人做的事。再说那也犯法,因为这个可以闹出人命来!闹出人命来谁传的话谁负责!实话告诉你,我的好乡亲,好邻居!我们姜家门里的女子个个是刚如刀烈如火,一步一个脚印,步步走正道。天王老子玉皇大帝要休妻也得讲出个子丑寅卯。你甭听这样说那样说的,照我说全是狗臭屁!我妹夫就是念洋文念得多了点,有点痰气,可人是个好人。他不会怎么着,他怎么样不了!我的好姐儿们,你就放心吧,你就?受着好儿吧!”

  “热乎”翻翻眼,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反正觉得自己没什么话可说了,也听不到什么了,便告辞离去。

  静珍胸有成竹,指挥若定地把“热乎”打发走——这次还优礼有加,一直送到了大门口,“嘎嘎”笑了两声。眼看着“热乎”进了自己的门以后,她才掩上院门,匆匆赶回屋里。她对面色灰白、迷惑不解的静宜说:“看来是真的,我就知道老孙这个小子还要变出七十三变来!”

  “你……”静宜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了。

  “我成心这么说,我妹夫好得很哩!我叫得亲哩!不这样,能激出‘热乎’这种人的实话来吗?‘热乎’既然来了,她就是要给你报信儿,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我们还不知道她那个幸灾乐祸的人品?有凶信儿,她不添油加醋报给你她不是白来一趟白活一世啦?可是她要卖关子,她要拿捏你,看着你着急,看着你难受,看着你在地上打滚她才舒坦呢。你今天是对了,给她个一声不出!我呢,你急我不急,你信我不信,我妹夫诚了好嘞……这不,她吗都说出来了。我们呢,一句话也没让她套了去……”

  姐姐的才识举措使静宜五体投地。事情的突然恶化也使她更感到姐姐的可亲可靠。她绷了一会儿,突然哭出了声,边哭边诉边骂:大流氓!大地痞!丧尽天良!灭绝人性!恩将仇报!过河拆桥!虚伪狡猾……

  别哭!静珍恶声断喝,止住了静宜。“老孙”的七十三变,咱们又不是没见过!有吗新鲜的?我早就知道他没安好心!越是装的老实越没好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怕黄鼬吃鸡,就怕黄鼬给鸡拜年!这几个月你还说他好了哩!你这么说我肯的说吗?我不肯的说吗呗。我早就等着他这一天啦!咱们也来他个不动声色,稳如泰山。我早就思谋着这一天啦,一物降一物,马尾穿豆腐!找“晃悠”去!找“晃悠”去!千万别露,千万别露!咱们给老孙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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