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麦季 七

作者:李骏虎 字数:2837 阅读:94 更新时间:2016/07/02

前面就是麦季 七

兰英摸黑走进巷子,将近自家院门时,看到有个人正站在门口朝着灯火依然通亮的院子里探头探脑地张望,她收住脚问道:"那是谁呢?"一个女人受惊的声音回答:"婶子啊,是我。""谁呢?"兰英上前几步借着光仔细看,"玉翠啊,怎么不进去?"原来是强的妈玉翠。玉翠说:"我家强说来你家帮忙了,还不见回去,我来找,看见院子里早没外人了么!"兰英说:"强不是在那个什么厂的工地上干活吗?"玉翠担忧地说:"就是呀,人家工头说他后晌就没去。"兰英说:"小伙子家的没事,也许中午在我家喝多了酒,到谁家玩扑克去了吧?"玉翠说:"兴许是呢,我到军军家问下去,婶子你回去吧。"兰英说:"你不进去了?给你端碗菜吧,剩下可多菜呢,天气热了,明天怕就放坏了。"玉翠说:"那就端一碗,我先送回去再到军军家去找强。"
  玉翠跟着兰英进了院子,到厨房里端了一碗做酒席剩下的菜,说了几句闲话走了。兰英心情好了些,想去看看孙子,问福元:"是红芳在看着小狗子?"福元说哦。兰英就进了红芳的屋,红芳是个没心机的人,看见婆婆进来,笑着问:"我姐好些了吗?她不吃点什么?"兰英早趴在孙子跟前,有心无心地说:"别管她,死不了。"红芳说:"看你说什么!"又问:"刚才谁来了?我听见有人说话。"兰英说:"玉翠找她家强,鸡巴娃不知道到哪里云游去了。我让她端了碗菜。"红芳说:"我姐中午喝多了,就是她家强和军军送的,开着辆新三轮,肯定是跑到镇上打台球去了。"兰英只顾和一个月大的孙子说话,并没有听见媳妇子的话。
  第二天一早,秀娟过来拿喷雾器,要去给刚绣穗的小麦喷洒防止吸浆虫的农药,先进来看小侄子。红芳见她眼睛肿肿的,脸色也灰白,说:"姐你好点了吗?要不你给我看娃,我给你打药去算了。"秀娟依然是她那恬淡的笑,说:"不用不用,一点酒毒不死我!"红芳对她做个鬼脸,指一指婆婆屋子的方向。秀娟似有似无地笑笑,并不当回事。出来碰见兰英,当妈的亲热地问:"娃,有炸好的鱼,你这几天过来吃饭吧?"秀娟说行。跛子知道闺女没把她妈的话当话,补充说:"打完药过来吃早饭。"秀娟说行。
  前脚秀娟走,后脚玉翠胳膊底下夹个碗又来了,红肿着眼睛,带着哭腔说:"该死的强到现在还不见影子,军军昨晚也没回去。"她看着兰英,试探又决绝地问:"说是两个娃昨天晌午开三轮送秀娟去,就再没见影子?"兰英的脸就开始变酸:"看你说的,秀娟一个女人,能把两个小伙子吃了?"玉翠说:"好我的婶子哩,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问问秀娟知不知道两个娃后来干什么去了--刚才我去老磨房,秀娟的门锁着哩,有人说看见她到前面来了,我就跟过来问问。"兰英依然沉着脸说:"我问了,她不知道,她喝那么多酒,话也不会说了,怎么能知道?"玉翠就开始抹眼泪,有大哭一场的意思。兰英硬硬地说:"你还不到工地上问问,别是出了什么事工头瞒着你!"玉翠也没听出这话里的毒来,只觉得很有道理,直魂飞魄散,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来,把碗还给兰英说:"婶子,你的碗。"
  兰英望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低声骂了句:"那嘴门上也不安个栅栏!"她本来想回屋里看孙子,想到玉翠可能去地里找秀娟,就急急地出了门,抄近路向河边的地里走去,她走得飞快,不想被别人看见,她这一辈子可是从来没下过地的。
  同一时间,福元正把一个客人拉到县城的火车站,客人进站后,他没有走,在车站前面和几个同样开三轮的抽烟闲谈,他不多来火车站,向他们打听下一趟列车什么时候到站,想顺脚拉几个回本乡镇的客人--如今油价又涨了不少,福元不想放空。一转头,就看见军军和强正蹲在候车室外的台阶上抽烟,他想起两个娃的妈昨晚找他们的事,想告诉他们一声,就喊了一声:"军军--!"军军一抬头看见是福元,没有答应,慌慌张张拽了一把蹲在旁边的强,两个人跑进了候车室。福元想这两个鸡巴娃这是哪根筋不对了?也不跟家里人打个招呼就坐火车走啊,想去南方打工?寻思了半天,觉得为他们的父母着想,应该问问这两个娃打算去哪里,就走向候车室。
  这趟火车就要来了,人都排着队检票,福元进去的时候,看见军军和强刚进了检票口,他喊了一声:"强--你妈找你哩!你们去哪里?"两个娃飞快地跑向了站台,也没见拿什么行李。福元跟过去,检票员拦住了他,冷漠地说:"送人不能进站,去买站台票。"福元正犹豫是不是该去买张站台票,从弹簧门的玻璃里看到那些开三轮的都涌向了出站口,显然生意需要抢,他就想:"算了,没钱了他们就会回来的;看见我就跑,肯定不想让我知道去哪里,问了也不会说。我还是抢客人去吧,不能放空费油。"
  福元送完客人,回村里吃午饭,路过国道边的厂子工地,看到强的妈玉翠正在那里跟工头哭闹,他把车开过去,喊道:"嘿--嘿--嫂,你家强和军军坐火车走了。"玉翠惊愕地望着他,福元笑笑说:"我刚才在县城火车站看见俩鸡巴娃,叫他们,他们就跑。"玉翠用巴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问:"你没问他们去哪里了?"福元说:"我想问哩,鸡巴娃跑得太快,上火车了,人家不让我进。"玉翠问身边的工头:"这俩娃干得好好的,怎么跑了?"工头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不耐烦地把烟屁股扔地上说:"谁知道!现在你知道人没死我这里就行了!"转身摇着头走了。
  福元对玉翠说:"嫂,回去吗我捎你。"玉翠拉住他说:"福元,你赶紧拉我去县城火车站!"福元笑了:"迟了五百年了,火车这会儿到上海了!"玉翠突然面目狰狞,厉声怒骂儿子:"鸡巴娃,好生把你死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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