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江声 第十四章 虎鸣山口
第四部 江声 第十四章 虎鸣山口
当我军撤过北汉江向北转移之际,敌人以美、李四个军共13个师的兵力,用摩托化步兵、炮兵和坦克组成的“特遣队”,向我展开疯狂追击,企图将我消灭在北汉江以北。我则坚决阻止敌人,掩护部队节节转移。在北汉江以北的漫长战线上,整日炮声隆隆,烟尘蔽日,战斗十分炽烈。
邓军和周仆的团队,由于连日战斗,过于疲劳,掩护任务已由其他部队接替,他们位于师的先头向北转移。部队简直是一面睡眠一面行进。
这天拂晓,部队刚刚到达宿营地,小玲子忽然听到一阵敌机的隆隆声,跟平时很不一样,就对邓军说:“团长,今天恐怕要注意一点儿!说不定要轰炸什么地方。”
邓军正靠着一棵松树休息,一面抽烟一面满不在乎地说:
“你怎么知道?”
“你听这声音多沉!决不止三架两架,说不定还有重轰炸机。”
周仆已经在一块雨布上躺下来,这时也欠起身子,笑着说:
“既是小玲子发出警告,我看还是不要大意的好。”
话刚说完,四架F86型喷气式战斗机已经越过上空。接着,又有十余架大型运输机自南向北飞来。运输机刚过,后面又是四架战斗机。邓军和周仆觉得情况不对,连忙起身跑到山岗上便于观察的地方。只见运输机向北飞了一程,就掉过头盘旋起来,八架战斗机在上空掩护着。整个山谷都回荡着震耳欲聋的隆隆声。
“这些龟儿子,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哦?”
邓军话刚落音,只听小玲子叫:
“跳伞了!跳伞了!”
邓军和周仆顺着小玲子的手指向北一望,在那布满雨云的铅灰色的大空里,果然看见一个发亮的白点。接着,又是一个,又是一个。顷刻间,就有十几个小蘑菇似的降落伞在大空里飘飘摇摇地下坠着。每架运输机飞到那里都像拉屎一样撒下一批,不到一刻工夫,北面的天空已经被星星点点的白蘑菇布满了。
“赶快拿地图来!”邓军叫了一句,眼睛仍然没有离开北方的天空。
小玲子从图囊里找出一张附近的地图,邓军立即展开,铺在地上,周仆也赶忙蹲下来看。邓军皱着眉头,咬紧颚骨看了一会,用食指沿着公路向北,点着一个山口说:
“这些龟儿子,很可能要抢占虎鸣山口,切断我们的退路。”
周仆凝神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同意团长的判断;并且指了指山口以南的一大片开阔地说:
“跳伞的地方,很可能就在这里。你看这地方离我们有多远?”
邓军用他有经验的手指量了一下,说:
“也就是三十华里左右。”
“那怎么办?”周仆用眼色这样说。
邓军望望北方天空的伞兵,一部分已被远山遮住,一部分仍在高空飘摇下坠,立刻果断地说:
“我看马上派一个营,跑步前进,消灭敌人的伞兵。如果让伞兵占领了虎鸣山口,那就麻烦罗!那就不是我们一个团的问题,整个军都要被敌人切断了。”
周仆沉吟了一下,脸色严肃地说:
“一个营的兵力似乎不够。我们团的主力可以随后跟进。”
两个人计议已定,立即在电话里向师部做了报告。师长完全同意他们的意见,指示他们尽快行动。
两个人跑到一营,马上下达了作战命令。尽管部队已经十分疲劳,当他们了解到局势的严重,都立刻振作起来,胡乱吃了些干粮,做好伪装,一路小跑地向虎鸣山口急进。
敌人跳伞完毕,运输机已经纷纷返航。那八架战斗机为了掩护伞兵,仍旧在上空不停地盘旋。孙亮和郭祥惟恐耽误时间,一个劲儿地督促着部队。只是在敌机俯冲扫射时才略略隐蔽片刻。即是这样,到达虎鸣山口附近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孙亮把部队隐蔽在山林里,随后带着郭祥等几个连长,还有随同执行任务的团侦察排长花正芳,到前面一座小山上观察情况。前面是一道东西大川,相当平坦开阔,距虎鸣山一带山岭,总有两千米。在宽广的开阔地上,多是荒废了的稻田,有不少星星点点的降落伞委弃在乱草里。一条笔直的公路延伸过去,有一座两山对峙的山口,那想必就是虎鸣山口了。在山口两侧的高山上,隐约看见有不少的人影在活动。孙亮心中暗想:“看样子,敌人把山口早抢占了。如果白天发起进攻,这样的开阔地,势必遭到很大伤亡;如果等到夜间攻击,义会影响到部队的行动。”正寻思间,只听山目右侧的一座村子里“哒哒哒哒……”响起一阵重机枪声。紧接着又是一声手榴弹响,然后又停息了。心里正惶惑不解,只听郭祥在一旁叫道:
“营长!你瞧村西出来人了!”
孙亮往村西一看,果然从村子里陆陆续续出来十几个人。走在前面的几个人个子高些,低着头走得很慢;走在后面的几个人个子矮些,肩上好像扛着什么东西。他们出了村子,走了一节就拐上那条公路,奔向虎鸣山口去了。
“会不会村子里有我们的部队?”郭祥诧异地问。
“如果村子里有我们的部队,山上的敌人为什么不向他们打枪呢?”孙亮沉思着说。
“也许山上也是我们自己的人。”
“不一定,战斗哪会这么快就解决了?”孙亮说,“我看还是让花正芳先去侦察一下再说!”
说着,他马上向花正芳布置了侦察任务。
花正芳和几个侦察员立刻换上便衣,乍一看很像朝鲜农村中的青年。他们掖上短枪,就向那个村庄奔去。
孙亮留下郭祥观察情况,自己和别的干部回去做战斗准备。
郭祥蹲在小山头上,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村子里的动静。过了半个多小时,还不见花正芳他们出来,心里不免一阵阵烦躁。正想再派人去,远远望见花正芳和那几个穿便衣的侦察员,不慌不忙地从村子里走出来,后面还跟着三个穿军衣的。他们一面走一面还像在交谈着什么。看看走得近了一些,花正芳首先跑过来兴奋地说:
“报告连长!人民军的同志来了。”
郭祥兴奋地“噢”了一声,接着问:“敌人呢?敌人的伞兵呢?”
“不到一个小时就被他们消灭了。”花正芳兴冲冲地说,“刚才是他们正在肃清残敌,剩下几个家伙也活捉了。”
“好快哟!”郭祥两眼放光,又是羡慕又是赞佩地说。
说着,几个人民军的同志已经来到山下。郭祥用眼一撒,为首的是一个个子高高的英挺俊秀的青年军官,肩上佩戴着上尉军衔,后面跟着两个背转盘枪的年轻士兵。郭祥立刻跑下山坡迎上前去。花正芳指着军官介绍说:
“这位是人民军的金连长!”
“苏古哈喜米达!”郭祥一连声用朝鲜话道辛苦,并且同他们热烈地握手。
花正芳笑着说:
“连长,你就同他说中国话吧,金连长的中国话说得熟练着呢!”
郭祥点点头,满口称赞说:
“同志,你们这个仗,打得实在太干脆了!”
“那是我们离得比较近。”金连长谦逊地说。
“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拂晓,我们就过了虎鸣山口。”金连长说,“一发现敌人跳伞,崔俊师长就对我们说,这是要切断志愿军同志的退路,我们不能向北撤了,赶快返回去消灭伞兵,就是拼剩下一个人,也要控制住这个山口。我们赶回来的时候,敌人刚刚占领这座村子,脚跟还没站稳呢。”
郭祥深为感动,立刻转过头对花正芳说:
“你赶快把这些情况报告营长,就说崔俊师长率领的部队在这里。”
说过,就拉着金连长和两个人民军的战士一块儿坐下,掏出烟荷包和小日记本,撕下几条纸来,给他们每个人卷了一个粗大的喇叭筒,来表示自己此时此刻惟一能表达的敬意。
郭祥一面抽烟,一面端详着这位年轻军官,觉得有些面善,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突然脑海一亮,想起刚出国的一个夜晚,漫天的火光,北撤的人流,在一个桥头上,有一个人民军的少尉,神色十分激动,无论如何也不肯向北移动半步。当时把郭祥和许多人都感动得淌下了眼泪。后来还是团长邓军亲自劝说了一阵,那位少尉才向后去了。郭祥记得那个少尉的名字叫金银铁,面庞很像这位连长,但又不敢确定。就试探地问:
“你认识金银铁同志吗?”
“你怎么认识他?”金连长惊愕地说。
郭祥把上面的情况说了一遍,赞叹地说:
“我对这个人印象很深。当时我想,一个国家要有这样热爱祖国的革命战士,这个国家就是打不败的!”
金连长笑着说:
“那你也过于夸奖他了,像他这样的人在人民军里多得很呢!”
“噢,看起来你就是金银铁同志吧?”
金连长粲然一笑。郭祥激动地攥攥他的膀子说:
“想不到我们在这里又见面了。”
金银铁也激动地说。
“我们北撤以后,在中国边境休整了一个时期,很快就赶上来了。这几个月可真打得痛快!”
郭祥笑着说:
“现在不过是暂时后退,过些时我们一定要再打回来!”
“好哇,我们一块儿好好地干哪!”
两个人谈得十分亲热。接着,郭祥就掏出了他的小日记本子。说起他的小本子,还真是有些特点。这里面鼓鼓囊囊地夹了好多同志们的照片,简直像个大肚子的孕妇。至于本子,记的东西倒并不太多。朋友们的名字、签字和通讯处几乎占了半本。入朝以后,新的历史行程又增添了大量的朝鲜同志。其中有朝鲜人民军的战斗英雄,人民军医院的女护士,里、面(当于区一级的行政组织)的劳动党委员长,郡委员会的厨师、警卫员等等。只要他打开这个日记本,各种各样微笑的面孔,就会闹嚷嚷地呈现在眼前,而且还似乎在说:“郭祥同志,你怎么好久不来信哪?”现在,郭祥又把这个本子笑嘻嘻地递到金银铁和那两位战士的面前了。
“金银铁同志,现在咱们就算认识了,签个名儿留个纪念吧!”
当这几位新认识的朋友,止在彼此签字留念时,孙亮已从那边兴冲冲地赶来。他紧紧握着金银铁的手激动地说:
“金连长!我已经把你们的胜利向上级报告了。我们师团首长,都非常感激你们,要我们很好地学习你们的国际主义精神。现在请到我们营部坐坐吧。下午我还要亲自到你们团里去,向你们表示感谢。”
说着,几个侦察员一窝蜂地拥上去,拉着金银铁和那两个战士,走向一片密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