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汉江
渡汉江
【原文】
岭外音书绝,经冬复立春。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注释】
1.汉江:长江最大支流,源出陕西,经湖北流入长江。汉水的一部分,在襄阳附近。李频为浙江人,从岭南回家不必渡汉江。
2.岭外:五岭以南的广东省广大地区,通常称岭南。唐代常作罪臣的流放地。
3.来人:渡汉江时遇到的从家乡来的人。
【韵译】
久在岭南居住,家乡音讯全无;经历一个寒冬,又到立春时候。
距离家乡越近,心中越发不安;遇人不敢相问,唯恐消息不祥。
【译文】
我离开家乡到了五岭之外,经过了一个冬天,又到了春天。因为交通不便,我和家人没有联系,已经很长时间了。现在我渡过汉江赶回家乡去,怎知离家越近,心情就越紧张。因为怕伤了美好愿望,以致遇到同乡,也不敢打听家乡情况。
【赏析】
汉江即汉水,长江最长的支流。源出陕西,经湖北而入长江。诗人久居岭外蛮荒之地,故乡的消息无从得知,如今渡过汉水渐近家乡,心情自是又喜又忧。于是忐忑不安的诗人写下了这首情致真切的五绝——
“五岭之外,家书断绝,故乡音空信渺;冬去春来,年复一年,终于熬到今天。汉江已渡,乡园渐近,却愈加忐忑不安;人来人去,乡音未变,却不敢上前打探……”
诗人前两句追叙久居岭外的情况:“岭外”,即五岭之外的岭南,现在的广东、广西一带;“音书绝”,音讯隔绝。诗人被贬蛮荒之地,此一苦;故乡音空信渺、家人境况未知,此二苦;在仕途失意孤苦无望、心忧家人牵肠挂肚的情况下捱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此三苦。层层递进,三苦叠加,将诗人谪居蛮荒时那种与世隔绝的处境,失去任何精神慰藉的生活情景,以及度日如年、难以忍受的精神痛苦,鲜明地呈现了出来。“断”、“复”二字,看似平平道出,实则是诗人在“痛苦尝尽”之后的辛酸语。仔细体味就会发现,“断”的何止是家乡的音讯、“复”的又何止是时间的冬春?诗人所有美好的希望、所有华年的回忆、所有情感的皈依,似乎都断了。诗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反反复复咀嚼的只是无尽的孤独与凄凉。更多唐诗欣赏敬请关注“习古堂国学网”的唐诗三百首栏目。
后两句抒写矛盾的心情:按照常情,这两句似乎应该写成“近乡情更切,急欲问来人”,作者笔下所写的却完全出乎常情:“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仔细寻味,又觉得只有这样,才合乎前两句所揭示的“规定情景”。因为作者贬居岭外,又长期接不到家人的任何音讯,一方面固然日夜在思念家人,另一方面又时刻担心家人的命运,怕他们由于自己的牵累或其他原因遭到不幸。“音书断”的时间越长,这种思念和担心也越向两极发展,形成既切盼音书,又怕音书到来的矛盾心理状态。这种矛盾心理,特别是渡过汉江,接近家乡之后,有了进一步的戏剧性发展:原先的担心、忧虑和模糊的不祥预感,此刻似乎马上就会被路上所遇到的某个熟人所证实,变成活生生的残酷现实;而长期来梦寐以求的与家人团聚的愿望则立即会被无情的现实所粉碎。因此,“情更切”变成了“情更怯”,“急欲问”变成了“不敢问”。这是在“岭外音书断”这种特殊情况下心理矛盾发展的必然。透过“情更怯”与“不敢问”,我们可以强烈感触到诗人此际强自抑制的急切愿望和由此造成的精神痛苦。这种“以反常之笔抒写深情”的方法,后来被杜甫用在了“反畏消息来,寸心亦何有”(《述怀》)中,情致深婉,耐人咀嚼。所以明代的钟惺在《唐诗归》中评论此诗:“实历苦境,皆以反说,意又深一层。”
全诗语极浅近,意颇深邃;描摹心理,熨贴入微;不事造作,自然至美。诗人把欲听、盼听而又怕听和欲见、急见而又怕见的微妙心情表现得真切感人,是思乡之作中引人共鸣、倍受推崇的经典佳作!
这首诗的作者存有争议,有人认为是与李频同时期的大诗人宋之问(字延清,一名少连)所作。但鉴于宋之问人品的缺陷——他不仅以自己的巧思文才取幸武则天、扈从武则天朝会游豫,而且还奉承武后近幸的媚臣外戚宴乐优游,自感“志事仅得,形骸两忘。”——余宁愿将此诗的“版权”归于李频,阿谀奉承、沉溺浮华、人格堕落之徒,岂能享此殊荣哉!
在现实生活中,很多人其实都有类似的体验:越是关心,越是不敢去关询。因为真实的情形常会和自己的一厢情愿相反,与其早一点知道,还不如再等等。也许,诗人的“怯”,不仅仅是怕自己对家人的种种不幸揣测被无情的现实印证,还有怕自己遭遇的种种苦楚在家人的殷勤追问下难以启齿吧……如今通讯发达,手机几乎是人手一部,互通音讯早已不成问题了,这当然是时代进步科技发展给我们带来的便利。然而,这也将我们“书断情怯”的细腻、悱恻的乡愁给淡化、消解了。一旦抹煞了时空的距离,思念就少了一份怀想的余地而变得不再那么哀伤而美丽了。呜呼!“近乡情怯怕问人”的情怀,恐成绝响矣!
【点评】
这首诗是宋之问(此诗作者一说是李频,此从上海辞书出版社的《唐诗鉴赏辞典》)从泷州(今广东罗定县)贬所逃归,途经汉江(指襄阳附近的一段汉水)时写的一首诗。诗意在写思乡情切,但却正意反说,写愈近家乡,愈不敢问及家乡消息,担心听到坏的消息,而伤了好的愿望。语极浅近,意颇深邃;描摹心理,熨贴入微;不事造作,自然至美。
前两句追叙贬居岭南的情况。贬斥蛮荒,本就够悲苦的了,何况又和家人音讯隔绝,彼此未卜存亡,更何况又是在这种情况下经冬历春,捱过漫长的时间。作者没有平列空间的悬隔、音书的断绝、时间的久远这三层意思,而是依次层递,逐步加以展示,这就强化和加深了贬居遐荒期间孤孑、苦闷的感情,和对家乡、亲人的思念。“断”字“复”字,似不着力,却很见作意。作者困居贬所时那种与世隔绝的处境,失去任何精神慰藉的生活情景,以及度日如年、难以忍受的精神痛苦,都历历可见,鲜明可触。这两句平平叙起,从容承接,没有什么惊人之笔,往往容易为读者轻易放过。其实,它在全篇中的地位、作用很重要。有了这个背景,下两句出色的抒情才字字有根。
宋之问的家乡一说在汾州(今山西汾阳附近),一说在弘农(今河南灵宝西南),离诗中的“汉江”都比较远。所谓“近乡”,只是从心理习惯而言,正像今天家居北京的人,一过了黄河就感到“近乡”一样(宋之问这次也并未逃归家乡,而是匿居洛阳)。按照常情,这两句似乎应该写成“近乡情更切,急欲问来人”,作者笔下所写的却完全出乎常情:“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仔细寻味,又觉得只有这样,才合乎前两句所揭示的“规定情景”。因为作者贬居岭外,又长期接不到家人的任何音讯,一方面固然日夜在思念家人,另一方面又时刻担心家人的命运,怕他们由于自己的牵累或其他原因遭到不幸。“音书断”“复历春”这种思念随着担心同时的到来,形成急切盼回家,又怕到家里的矛盾心理状态。这种矛盾心理,在由贬所逃归的路上,特别是渡过汉江,接近家乡之后,有了进一步的戏剧性发展:原先的担心、忧虑和模糊的不祥预感,此刻似乎马上就会被路上所遇到的某个熟人所证实,变成活生生的残酷现实;而长期来梦寐以求的与家人团聚的愿望则立即会被无情的现实所粉碎。因此,“情更切”变成了“情更怯”,“急欲问”变成了“不敢问”。这是在“岭外音书断”这种特殊情况下心理矛盾发展的必然。透过“情更怯”与“不敢问”,读者可以强烈感触到诗人此际强自抑制的急切愿望和由此造成的精神痛苦。这种抒写,是真切、富于情致和耐人咀嚼的。
宋之问这次被贬泷州,是因为他媚附武后的男宠张易之,可以说罪有应得。但这首诗的读者,却往往引起感情上的某种共鸣。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作者在表达思想感情时,已经舍去了一切与自己的特殊经历、特殊身份有关的生活素材,所表现的仅仅是一个长期客居异乡、久无家中音信的人,在行近家乡时所产生的一种特殊心理状态。而这种心理感情,却具有极大的典型性和普遍性。形象大于思维的现象,似乎往往和作品的典型性、概括性联结在一起。这首诗便是一例。人们爱拿杜甫《述怀》中的诗句“自寄一封书,今已十月后。反畏消息来,寸心亦何有!”和这首诗作类比,这正说明性质很不相同的感情,有时可以用类似方式来表现,而它们所概括的客观生活内容可以是不相上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