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十七之三

作者:孔颖达 字数:23011 阅读:41 更新时间:2016/07/03

卷十七 十七之三

  《假乐》,嘉成王也。假音暇。

  [疏]《假乐》四章,章六句。○正义曰:作《假乐》诗者,所以嘉美成王也。经之所云,皆是嘉也。正诗例不言美,以见为经之正,因训假为嘉,故转经以见义,且乘上篇为次,以其能守成功,故於此嘉美之也。

 

  假乐君子,显显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假,嘉也。宜民宜人,宜安民,宜官人也。笺云:显,光也。天嘉乐成王,有光光之善德,安民官人皆得其宜,以受福禄於天。

  保右命之,自天申之。申,重也。笺云:成王之官人也,群臣保右而举之,乃后命用之,又用天意申敕之,如舜之敕伯禹、伯夷之属。○右音又,助也。注同。重,直用反。

  [疏]“假乐”至“申之”。○正义曰:言上天嘉美而爱乐此君子成王也,以其有光光然明察之善德。宜於民而能安之,宜於人而能官之,以此能受其福禄於天,是天嘉乐之也。官人之事,王政尤重,故又更申说之。言王所以能官人者,待群臣相保安素相委知,乃自佑助而共举之,成王乃后命用之。既用之为官,又用天意申重戒敕之。此其所以官人得其宜也。○传“假嘉”至“官人”。○正义曰:“假,嘉”,《释诂》文。民、人,散虽义通,对宜有别。《皋陶谟》云:“能安民,能官人。安民则惠,黎民怀之。”其文与此相类,故知“宜民宜人”,是“宜安民,宜官人也”。○笺“显光”至“於天”。○正义曰:“显,光”,《释诂》文。下言“受禄于天”,则嘉乐者,是天嘉乐之,故云“天嘉乐成王,有光光之善德”。光光虽为总辞,安民官人即亦善德之事也。天不能自治下民,立君以治民。治民得宜,则天降之福,故云“皆得其宜,以受福禄於天”。○传“申,重”。○正义曰:《释诂》文也。○笺“成王”至“之属”。○正义曰:官人之事,王政尤重。上文既言宜人,故云“成王之官人,群臣保佑而举之”。保,安也。佑,助也。谓能相委知,乃相助荐举。成王得其所举,乃命用之,又用天意申敕之。《尧典》云:“舜曰:‘咨四岳,有能奋庸熙帝之载,使宅百揆。’佥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汝往哉。’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既命群官,其下总云:“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钦哉,惟时亮天功。’”是舜敕伯禹、伯夷之事也。“佥曰”,是保佑也。“俞往”,是命之也。“亮天功”,是用天意申敕之也。其事与此相类,故云“如舜之敕伯禹、伯夷之属。”彼所命者,犹有垂、益、夔、龙之等,引之不尽,故言“之属”以包之。

 

  干禄百福,子孙千亿。穆穆皇皇,宜君宜王。宜君王天下也。笺云:干,求也。十万曰亿。天子穆穆,诸侯皇皇。成王行显显之令德,求禄得百福,其子孙亦勤行而求之,得禄千亿,故或为诸侯,或为天子,言皆相勖以道。○“且君且王”,一本“且”并作“宜”字。勖,香玉反。

  不愆不忘,率由旧章。笺云:愆,过。率,循也。成王之令德,不过误,不遗失,循用旧典之文章,谓周公之礼法。○愆,起连反。

  [疏]“干禄”至“旧章”。○正义曰:言成王能行光光之善德,宜安民官人,以此求天之禄,则得百种之福,子孙亦勤行善德,以求天禄,则得千亿,言其多无数也。子孙以勤行得禄之,故所以穆穆然、皇皇然,宜为诸侯之君,宜为天子之王。言其相勉以德,上天福之,常作人主,保其邦国也。又言成王所以蒙天之德,泽及子孙者,以其有光光善德,勤行之,不过误,不遗忘,志唯循用旧典之文章,言能遵用周公礼法,故得福流子孙。○传“宜君王天下”。○正义曰:君、王别文,传并言之者,以其俱有“宜”文,故总而释之。言宜君者,宜君天下;宜王者,宜王天下。君则诸侯也,亦以天下言之者,以其与此天下之民为君,其国亦在天下之中,故同言之。○笺“干求”至“以道”。○正义曰:“干,求”,《释言》文。“十万曰亿”,古数然也。“天子穆穆,诸侯皇皇”,《下曲礼》文也。求禄者,必行善求之,以文承上章,故知成王行显显令德,求禄得百福也。知非子孙之数有千亿者,以此美成王能行善德,不美其子孙众多。上言百福,是福之众多,故知千亿亦福之多数也。“宜君宜王”,文承“千亿”之下,故笺以势接之,言得禄,“故或为诸侯,或为天子”,明得为天子、诸侯,即是千亿之禄也。又解得禄之由,言皆相助勉力行道,故福禄降之。○笺“愆过”至“礼法”。○正义曰:“愆,过”,《释言》文。“率,循”,《释诂》文。以“不愆不忘”,即是令德之事,故本於上章,言成王之令德也。“循用旧典之文章”,是用之以治天下也。上章言“宜民宜人”,则是王已莅政而遵用旧章,事在制礼之后,故知是“周公之礼法”也。以其一代大典,虽则新制,永为旧章也。《周礼》六官,所存者五。天、地、夏、秋四官,皆以正月之吉,悬其所掌之法於象魏,使万民观之。哀三年《左传》曰:“鲁灾,季桓子至,御公立于象魏之外,命藏象魏,曰:‘旧章不可亡。’”是谓周公之制六典之法为旧章也。

 

  威仪抑抑,德音秩秩。无怨无恶,率由群匹。抑抑,美也。秩秩,有常也。笺云:抑抑,密也。秩秩,清也。成王立朝之威仪致密无所失,教令又清明,天下皆乐仰之,无有怨恶。循用群臣之贤者,其行能匹耦已之心。○恶,乌路反,又如字。注同。朝,直遥反。緻,直致反,本或作“致”。行,下孟反。

  受福无疆,四方之纲。疆,居良反。下篇同。

  [疏]“威仪”至“之纲”。○毛以为,言成王立朝之威仪抑抑然而美也,其道德教令之音秩秩然而有常也,以此之故,为天下爱乐,无有咎怨之者,无有憎恶之者。又能循用群臣之匹耦己志者,谓臣有贤行,能与己为匹,则取其谋虑而依用之。以此之故,受天之福禄无有疆境,常为天下四方之纲。言常为君王,统领天下。○郑以为,正立朝之威仪抑抑然密緻无遗失,其教令之德音,秩秩然清明无所壅滞,故为天下乐仰。馀同。○传“抑抑”至“有常”。○正义曰《抑》传亦抑抑为密,则是密审,故所以为美也。《释诂》文:“秩,常也。”故以秩秩为有常。○笺“抑抑”至“之心”。○正义曰:“抑抑,密。秩秩,清”,皆《释训》文。以此诗美成王之德,下云“四方之纲”,则是为政之事,故知谓“立朝之威仪”也。緻密无失,谓举止详悉,事无非礼。教令清明,谓下民宁静,无幽不烛。有仪可爱,有德可慕,故天下皆乐仰之。其行能匹耦己心者,谓举事允当,与己志合也。

 

  之纲之纪,燕及朋友。朋友,群臣也。笺云:成王能为天下之纲纪,谓立法度以理治之也。其燕饮常与群臣,非徒乐族人而已。○乐音洛。

  [疏]传“朋友,群臣”。○正义曰:此美王能官人,又言天子燕及,故知朋友是群臣。《尚书》武王曰“我友邦冢君”,亦是称臣为朋友也。○笺“成王”至“而已”。○正义曰:纲纪者,以结网喻为政,故知谓立法度以理治之。言燕及,则时复及之,非常燕也。礼有族食、族燕,则王燕族人为常。臣则有功乃燕,是燕臣为非常。今美王恩之隆,而云燕及朋友,则是以族人之恩及之,故云“燕饮常与群臣,非徒族人而已”。

 

  百辟卿士,媚于天子。不解于位,民之攸塈。塈,息也。笺云:百辟,畿内诸侯也。卿士,卿之有事也。媚,爱也。成王以恩意及群臣,群臣故皆爱之,不解於其职位。民之所以休息,由此也。○辟音壁。注同。媚,眉备反。注同。解,佳卖反。注同。塈,许器反。

  [疏]传“塈,息”。○正义曰:《释诂》云:“呬,息也。”某氏曰:“《诗》云:‘民之攸呬。’”郭璞曰:“今东齐呼息为呬。”则塈与呬,古今字也。○笺“百辟”至“有事”。○正义曰:《烈文》云“百辟其刑之”,对“四方其训之”,则百辟非四方,故为畿内。诸侯以此百辟卿士文相对,故分之为二。《烈文》唯有百辟,无卿士之文,则百辟兼卿士矣,故彼笺以卿士解百辟,明百辟之中可以兼之也。《月令》“仲夏,雩祀百辟卿士”。注云“百辟卿士,古者上公以下,若句龙、后稷之类”,亦以其文具足,故言“以下”。明古之王朝之臣有功於民者,皆可以祀之,非独上公,意亦与此同也。

 

  《假乐》四章,章六句。

 

  《公刘》,召康公戒成王也。成王将涖政,戒以民事,美公刘之厚於民,而献是诗也。公刘者,后稷之曾孙也。夏之始衰,见迫逐,迁於豳,而有居民之道。成王始幼少,周公居摄政,反归之。成王将涖政,召公与周公相成王为左右。召公惧成王尚幼稚,不留意於治民之事,故作诗美公刘,以深戒之也。○公刘,王云:“公,号。刘,名也。”《尚书传》云:“公,爵。刘,名也。”王基云:“公刘,字也。”召,本亦作“邵”,上照反。后皆同。涖音利,又音类,力洎反。夏,户雅反。下“夏人”同。少,时照反。相,息亮反。

  [疏]“《公刘》六章,章十句”至“是诗”。○正义曰:《公刘》诗者,召康公所作,以戒成王。武王既崩,成王幼弱,周公摄政,七年而反归之。今成王将欲涖临其政,召公以王年尚幼,恐其不能留意於民,故戒之以治民之事。美往昔公刘之爱厚於民,欲王亦如公刘,而献是《公刘》之诗,以戒成王。此与《泂酌》、《卷阿》俱是召公所作,而为此次者,厚民之事,人君之急务,故先作《公刘》;非有道德,则不能爱民,故又作《泂酌》,言皇天亲有德,飨有道,欲王之修德行道也。君虽有德,不能独治,又作《卷阿》,戒王使求贤用士也。案《卷阿》末句云:“矢诗不多,维以遂歌。”自言作意,是总结之辞,则三篇次第,元是召公作之先后,编者如其意而次之。叙亦以其一时之事,故於此详之。言成王将涖政而献是诗,明下两篇亦是将涖政之时,俱献之也。献者,卑奏於尊之辞。召公,臣也,故言献。《国语》曰:“使公卿至於烈士献诗。”是也。《鸱鸮序》云“以贻王”者,周公自达己意,欲使遗传至王,非己所奏献,故文与此异也。公刘之厚於民,经六章皆是也。言成王将涖政,戒以民事,序其作者之意,於经无所当。○笺“公刘”至“戒之”。○正义曰:《周本纪》云:“后稷生不窋,不窋生鞠陶,鞠陶生公刘。”是后稷之曾孙也。后稷本封於邰,非有所迫,不应去国適豳。公刘有道之君,天子不应见逐,故知以夏之衰,始见迫逐而迁於豳也。《谱》云:“公刘以夏后太康时失其官守,窜於此地。”则夏之始衰,谓太康时也。去中国而適戎狄,则是不为天子所助。下笺以为夏人迫逐,盖是王朝之人,以时衰政乱,疾恶有道,故逐之也。案《谱》以公刘当太康之时,韦昭之注《国语》,以不窋当太康之时。不窋乃公刘之祖,不应共当一世。夏氏之衰,太康为始。太康,禹之孙。不窋,稷子。计不窋宜当太康,公刘应在其后。《豳谱》欲言迁豳之由,远本失官之世。不窋以太康之时失稷官,至公刘而窜豳。其迁豳之时,不必当太康也。又《外传》称后稷勤周十五世而兴,《周本纪》亦以稷至文王为十五世,计虞及夏、殷、周有千二百岁,每世在位皆八十许年,乃可充其数耳。命之短长,古今一也,而使十五世君在位皆八十许载,子必将老始生,不近人情之甚。以理而推,实难据信。若使此言必非虚诞,则不窋之与公刘弥是不共世。太康之后,有羿浞之乱,比至少康之立,几将百年。盖太康始衰之时,不窋失官;少康未立之前,而公刘见逐也,而有居民之道,经之所陈皆是也。成王始幼少,周公居摄政者,郑以《金縢》之注差约之,以为武王之崩,成王年十岁。除丧年十三,是其幼少也。摄政元年,成王年十五。及归之,成王年二十一。成王将涖政,其年二十有二。召公与周公相成王为左右,谓作上公,为二伯分陕而治,周公左,召公右。《书序》云:“周公为师,召公为保。召公不悦,作《君奭》。”与此同时也。郑不辨公刘是名是字。王肃云:“公,号也。刘,名也。”王基云:“周人以讳事神,王者祫百世。召公大贤,出自姬姓,称扬先祖。盛德之君而举其名,不亦远於礼乎?”其意以为,公刘必是字也。计虞、夏之时,世代尚质,名字之别,难得而知。《世本》、《史记》不应皆没其名而尽书其字,以之为名,未必非矣。郑以姜嫄为名,诗人亦得称之,何独公刘不可言其名也?周人自以讳事神,於时未有讳法。祫祭之及群公,未能重於先妣,何当许姜嫄而怪公刘?王基虽述郑,未必然也。王肃以公为号,犹可焉。何则?后稷至於大王,十有馀世,唯三人称公,何故三君特以公号,岂馀君不为公也?若为名单而以公配,则古公、祖绀者,复二名而加公矣。

 

  笃公刘,匪居匪康。乃埸乃疆,乃积乃仓。乃裹餱粮,于橐于囊,思辑用光。笃,厚也。公刘居於邰,而遭夏人乱,迫逐公刘。公刘乃辟中国之难,遂平西戎,而迁其民邑於豳焉。乃场乃疆,言脩其疆场也。乃积乃仓,言民事时和,国有积仓也。小曰橐,大曰囊。思辑用光,言民相与和睦,以显於时也。笺云:厚乎,公刘之为君也。不以所居为居,不以所安为安。邰国乃有疆场也,乃有积委及仓也,安安而能迁,积而能散。为夏人迫逐己之故,不忍斗其民,乃裹粮食於囊橐之中,弃其馀而去,思在和其民人,用光大其道,为今子孙之基。○埸音亦。裹音果。餱音侯,食也,字或作“糇”。〈米量〉,本亦作“粮”,音良,糇也。橐,他洛反。囊,乃郎反,《说文》云:“无底曰囊,有底曰橐。”辑音集,又七立反。难,乃旦反。积,子智反。委,於伪反。为夏,于伪反,又如字。

  弓矢斯张,干戈戚扬,爰方启行。戚,斧也。扬,钺也。张其弓矢,秉其干戈戚扬,以方开道路去之豳,盖诸侯之从者十有八国焉。笺云:干,盾也。戈,句矛戟也。爰,曰也。公刘之去邰,整其师旅,设其兵器,告其士卒曰:为女方开道而行。明己之迁,非为迫逐之故,乃欲全民也。○戚,七历反。钺音越。从,才用反,又如字。盾字又作“楯”,顺允反,又音允。句音钩。卒,尊忽反。下“馀卒”、“士卒”皆同。为,于伪反。下“非为”、“为公刘”皆为同。

  [疏]“笃公刘”至“启行”。○毛以为,厚於民事乎,此公刘也。乃能匪以所居为居,匪以所安为安。言不顾己之安居,唯以利民为意。又言其不顾安居之事。公刘之在邰国,乃有畛埸,乃有疆界,言其有田畴之业;乃有委积,乃有囷仓,言其有穀食之资。有田有食,深可安居,乃以不忍斗其民人之故,遂弃此疆埸积仓,乃裹此粮食於此囊橐之中,委其馀而去,是其不以安居为安居也。公刘所以必为此事者,思使民人相与辑睦,不欲战斗以杀伤之,用此以光显已德於其时,故为民而不爱物也。其发邰国之时,弓矢於此张之,又秉其干戈戚扬之兵器,整其师旅而出,乃告其士卒曰:我为汝方开道路而行。其民以此之故,而徙之至豳,是其爱厚於民也。王今当念此公刘厚民之事,而留意治之。○郑唯以用光为光大其道为子孙之基,大意亦与毛同。○传“笃厚”至“於时”。○正义曰:“笃,厚”,《释诂》文。后稷封於邰,至公刘而始迁,故云公刘居於邰也。夏人乱,迫逐公刘,当太康之后。少康之前,未能定其年世也。以其时当夏世,而被逐去国,明因王政之乱,而有人逐之,不知逐者是何人也。言公刘乃避中国之难,遂平西戎,而迁其民,邑之於豳者,言其迁之所由也。豳地虽亦与狄邻,而近戎为多,故云遂平西戎。平之者,谓与之交好,得自安居耳。公刘不忍斗民而去,不与戎战争而平之也。豳於汉属右扶风为栒邑县,则是中国之地。言西戎者,雍之西境与戎接连,为夏为戎,随时变易。公刘未居之前则为戎,大王既来之后复为狄,良由地居疆埸,故一彼一此也。乃埸乃疆,谓民各有地,言修其疆埸,谓民脩之。乃积乃仓,谓官之积仓也。此仓积所有,出於疆埸而来,故云“言民事时和,国有积仓”,谓税民而得之也。地必民所耕,故举民之疆埸,欲见公刘不忄厷,故举官之积仓。官仓出於民田,故先言疆埸也。橐囊俱用裹粮,而异其文,明有小大之别,故云“小曰橐,大曰囊”。宣二年《左传》称赵盾见灵辄饿,食之,又“为之箪食与肉,置诸橐以与之”。囊唯盛食而已,是其小也。哀六年《公羊传》称“陈乞欲立公子阳生,盛之巨囊”。而内可以容人,是其大也。《释诂》云:“辑,和也。”是思和其民。不斗其民,即是相与和睦。民能和睦,则时人显知君德,故云於时也。○笺“厚乎”至“之基”。○正义曰:此篇言“笃”,犹《生民》之言“诞”,以公刘君厚爱其民,叹其能厚,故每章言“笃”,以冠“公刘”之上。笺云“厚乎公刘之为君”,总释诸章皆云“笃公刘”之意也。居之与安,所以为异者,居谓田宅,是人之所处止,即疆埸是也;安谓资财,是人所利用,积仓是也。正言邰国乃有委积及仓者,美其已聚之物而能散之,故其言不及疆埸也。“安安而能迁,积而能散”,《曲礼》文也。言安此之安以爱民,故而能迁往他所。自有积聚,散而弃之,以其意与彼同,故引以为说。又申说迁散之意,正为夏人迫逐己之故,不忍斗其民,爱重民命,故弃其安居也。既有积仓裹粮食,故知弃其馀而去也。以召公追而美之,以戒成王,不述他姓之人,唯陈己之父祖,以此知“思辑用光”之言,意在感今追昔,故易传以为光大其道,为今子孙之基。○传“戚斧”至“八国焉”。○正义曰:《广雅》云:“钺、戚,斧也。”则戚、扬皆斧钺之别名。传以戚为斧,以扬为钺,钺大而斧小。太公《六韬》云:“大阿斧重八斤,一名天钺。”是钺大於斧也。《牧誓》云:“武王左杖黄钺。”孔安国云:“黄钺,以黄金饰斧也。”以其特言黄钺,故云以金饰。然则不言黄者,未必皆金饰也。以弓矢言张,是人张之,故知“干戈戚扬”为人秉之也。夏人迫逐,则是有兵围绕,为之阻难,故云“方开道路而去之豳”也。盖诸侯之从者十有八国,当是亦为夏人政乱,为邻国所侵,以公刘贤君,为可师长,故与之俱迁也。毛自言盖为疑辞,不知出何文也。○笺“爰曰”至“全民”。○正义曰:“爰,曰”,《释诂》文。言为汝开道而行,示其无所畏难,明己之迁,非为迫逐之故,力不能拒,乃欲保全其民,无令损害故也。告之以此,使民知迁意也。

 

  笃公刘,于胥斯原,既庶既繁,既顺乃宣,而无永叹。胥,相。宣,徧也。民无长叹,犹文王之无悔也。笺云:于,於也。广平曰原。厚乎公刘之於相此原地以居民,民既众矣,既多矣,既顺其事矣,又乃使之时耕。民皆安今之居,而无长叹,思其旧时也。○歎,他安反,字或作“叹”。徧音遍。相,息亮反。下“相此”皆同。

  陟则在巘,复降在原。何以舟之?维玉及瑶,鞞琫容刀。巘,小山,别於大山也。舟,带也。瑶,言有美德也。下曰鞞,上曰琫,言德有度数也。容刀,言有武事也。笺云:陟,升。降,下也。公刘之相此原地也,由原而升巘,复下在原,言反覆之,重居民也。民亦爱公刘之如是,故进玉瑶、容刀之佩。○甗,本又作“巘”,鱼辇反,又音言,又音鱼偃反,又音彦。毛云:“小山,别於大山也。”与《尔雅》异。复降,音服,又扶又反。注“复下”同。瑶音遥。鞞,必顶反。琫,必孔反。别,彼列反。反复,本亦作“覆”,同方福反。

  [疏]“笃公刘”至“容刀”。○正义曰:公刘既至豳国,先相地居民。厚乎公刘之为君也,於是相此原地,以居其民。既众矣,既多矣,既顺其事矣,又乃使之徧而时耕其田,於是民皆乐业,安今之居,而无悔恨长叹、思其旧时者也。又覆说相原之事,公刘升则在巘山之上,观其形势;复下而在原,察其处所。用心反覆,重民若是,以此之故,亦为民爱。其时之民皆云:我今有何物而可与公刘带之?维有美玉及瑶,并有鞞琫容饰之刀,可以为之佩耳。言居民相爱,其情若此,故能保全家国,泽及子孙。王岂得不念之,而留意治民乎!○传“胥相”至“无悔”。○正义曰:“胥,相”,《释诂》文。“宣,徧”,《释言》文。“乃宣”之文,在“既顺”之下,顺谓顺事,则宣谓徧耕,意亦与郑同。王肃云:“徧谓庐井。”毛意未必然也。民无长叹,是喜其来迁,不恨公刘,故云“犹文王之无悔”。言文王之德,不为人恨,与此同。以此传知彼不与郑同。○笺“于於”至“旧时”。○正义曰:“于,於”,《释诂》文。“广平曰原”,《释地》文。李巡曰:广平谓土地宽博而平正也。众、多一也,丁宁言之耳。顺其事矣,谓顺为生之事,筑室之类皆是也。“乃宣”之文,与《绵》“乃宣乃亩”同,故亦以为时耕也。○传“巘小”至“武事”。○正义曰:小山别於大山者,《释山》云:“重甗隒。”郭璞曰:“谓山形如累两甗,甗,甑,山状似之,上大下小,因以为名。”《西京赋》曰:“陵重甗。”是也。与《皇矣》“小山曰鲜”义别。彼谓大山之傍别有小山也。言“何以舟之”,即说玉瑶容刀,刀玉是所佩之物,故知舟是带也。传解下之所以进上多矣,唯言玉瑶容刀者,君子所以比德。今进之瑶,言公刘有美德也。瑶是玉之别名,举瑶可以兼玉,故不言玉也。鞞者,刀鞘之名。琫者,鞘之上饰。下不言其饰,指鞞之体,故云“下曰鞞”。上则有饰可名,故云“上曰琫”。桓二年《左传》曰:“衮、冕、黻、珽、带、裳、幅、舄,昭其度也。藻、率、鞞、琫、鞶、厉、游、缨,昭其数也。”夫德俭而有度,登降有数。此鞞、琫在昭数之中,以表人之有数,故云“言有度数”。意取《左传》,故并度言之。刀所以断割,故云“言有武事”。

 

  笃公刘,逝彼百泉,瞻彼溥原,乃陟南冈,乃覯于京。溥,大。覯,见也。笺云:逝,往。瞻,视。溥,广也。山脊曰冈,绝高为之京。厚乎公刘之相此原地也,往之彼百泉之间,视其广原可居之处,乃升其南山之脊,乃见其可居者於京,谓可营立都邑之处。

  京师之野,于时处处,于时庐旅,于时言言,于时语语。是京乃大众所宜居之也。庐,寄也。直言曰言,论难曰语。笺云:于,於。时,是也。京地乃众民所宜居之野也,於是处其所当处者,庐舍其宾旅,言其所当言,语其所当语,谓安民馆客,施教令也。○庐,力居反。论难,鲁困反,下乃旦反。“馆客”,一本作“馆舍”。

  [疏]笃“公刘”至“语语”。○正义曰:上既相地居民,此又说相立都邑。言厚乎公刘之为君也,乃往之彼百泉之间,就下地而仰望彼广大之原,观见可居之处也。乃又升彼南山冈脊之上,乃见其可居而为都邑者於京之地也。此京地乃是大众所宜居之野,故於是处其所当处者,於是又为馆舍以寄其宾旅。既立都邑,乃宣布号令,公刘於是言其所当言,语其所当语,谓施政教於民也。公刘厚民如此,王亦当留意治民也。○传“溥,大。覯,见”。○正义曰:皆《释诂》文。王肃云:“往之彼百泉之地,乃视彼大原,乃见是京而居之,可以避水御乱也。”○笺“逝往”至“之处”。○正义曰:“逝,往。瞻,视”,皆《释诂》文。以原是广平之地,故以溥为广。其义亦与传大同也。“山脊曰冈”,《释山》文。“绝高为之京”,《释丘》文。彼下即云“非人为之丘”。京与丘相对,且言为之京,则是人为之矣。孙炎、郭璞皆云人力所作,而此诗说公刘依京筑宫,王肃言可以御乱,则京是大丘,非人为矣。李巡曰:“丘之高大者曰京。”是京有二等。若战胜取尸筑为京观者,则人为之。此言京者,则是丘之高大,非人为也。相原地而往之百泉之间者,上已升巘观之,是登高以临下。此往百泉之间,自下而望高,且虑下湿,故往之泉处。前既升巘,今复陟冈,反覆审观之。下言“于京斯依”,故知京是可营立都邑之处。○传“是京”至“曰语”。○正义曰:《春秋》言京师者,谓天子所居。公刘非天子,不得谓所居为京师。此文连上,“乃覯于京”,则此京还是上京也。师者,众也,故云“是京乃大众所宜居之野”。以众必大,故言大众,非是京之训也。《地官·遗人》“治国野之道以待宾客”。云“十里有庐,庐有饮食”,则庐是居舍之名。宾客寄舍其中,故云“庐,寄也”。卫戴公庐於曹,亦谓寄在曹地也。直言曰言,谓一人自言。答难曰语,谓二人相对。对文故别耳,散则言、语通也。定本、《集注》皆云“论难曰语”。

 

  笃公刘,于京斯依。跄跄济济,俾筵俾几。笺云:跄跄济济,士大夫之威仪也。俾,使也。厚乎公刘之居於此京,依而筑宫室。其既成也,与群臣士大夫饮酒以乐之。群臣则相使为公刘设几筵,使之升坐。○跄,七羊反。既登乃依,乃造其曹。执豕于牢,酌之用匏。宾已登席坐矣,乃依几矣。曹,群也。执豕于牢,新国则杀礼也。酌之用匏,俭以质也。笺云:公刘既登堂负扆而立,群臣乃適其牧群,搏豕於牢中,以为饮酒之殽。酌酒以匏为爵,言忠敬也。○依,毛如字,郑於岂反。笺云或“扆”字。造,七报反。匏,步交反。杀,所戒反。搏音博,沈又音付。

  食之饮之,君之宗之。为之君,为之大宗也。笺云:宗,尊也。公刘虽去邰国来迁,群臣从而君之尊之,犹在邰也。

  [疏]笃“公刘”至“宗之”。○毛以为,上既言处止於京,此又言宫室既就,飨燕群臣焉。厚乎公刘之为君也,既为邑於京地,於此依之而筑宫室。宫室既成,则飨燕群臣,其威仪跄跄之士,及济济之大夫,将来君所。公刘则使人为之设筵,使人为之设几。宾来就燕,既登席矣,乃依几矣。公刘乃使人造適其群牧,执其豕於牢中,以为饮酒之殽。其饮此酒,酌之用匏。匏以酌之,言其新为邦国,俭而礼合也。又说公刘,其於群臣设馔以食之,设酒以饮之,己身与之为君,与之为大宗也。言公刘之厚於群臣如此,欲成王之法效之。○郑上二句与毛同。言公刘筑室既成,与群臣饮酒以落之。其为如此,跄跄济济之威仪者,谓公刘之朝士大夫者,则相使为公刘设筵,相使为公刘设几,欲使公刘升扆而坐也。公刘既登堂矣,乃负扆而立。其群臣乃造其群牧,执豕於牢,以为饮酒之殽。得殽乃饮,遂酌之用匏,以进於公刘。於此之时,群臣之於公刘也,献酒以饮之,进食以食之,从而君敬之,从而尊重之。言虽去旧国,见尊如本国,由爱厚其民,故下不失敬,欲成王之厚於民以见敬。○笺“跄跄”至“升坐”。○正义曰:《曲礼下》云:“凡行容,大夫济济,士跄跄。”是跄跄、济济,大夫、士之威仪也。“俾,使”,《释诂》文。上“京师之野,于时处处”,谓众民处处。此言“于京斯依”,则是公家之事,故云“公刘之居此京,依而筑宫室”。以宫室新成,则有落之之礼。下执豕、用匏,是饮酒之事,故知既成与群臣士大夫饮酒以落之也。落室之礼,则是公家所为,筵几酒豕,当是公家之物,而云群臣相使为公刘设几筵,使之升坐者,为礼之物实出於公,但使掌供办群臣之职。若使心不爱君,则苟从而已,虽有所掌,不必促遽。今言群臣相使,见其爱君之意耳。○传“宾已”至“以质”。○正义曰:以上言筵几,此言登依,则是登筵依几,故云“宾已登席矣,乃依几矣”。以传此言,则知上筵几者,毛意以公刘为群臣设之。飨燕之礼,立一人为宾,对主以行礼。总而言之,则非主者皆曰宾。此宾即上跄跄济济之人,宜为总矣。《左传》之说飨礼云:“设几而不倚。”此言依几者,此文总言於臣之礼,不辨飨燕之异。下云饮之食之,或亦兼食燕矣,故得依几也。《行苇》说燕宗族之礼,笺云:“老者加之以几。”则群臣之中,当有无几者,据有者言之耳。《周语》曰:“民所曹好。”《汉书》每云“吾曹”。曹者,辈类之言,故为群也。飨礼当亨大牢以饮宾,此唯用豕者,《秋官·掌客》曰:“凡礼宾客,国新杀礼。”公刘新至豳地,杀礼也。匏是自然之物,故云“俭且质也”。定本云“俭以质也”。《燕礼》“羹定乃纳宾”。此宾升乃执豕者,其实执豕在登席之前,欲使宾事与殽酒各自相近故也。○笺“公刘”至“忠敬”。○正义曰:《释宫》云:“牖户之间谓之扆。”《明堂位》云:“天子负斧衣南向而立。”此云既登乃依,事与彼同,故知是公刘既登堂负扆而立也。《明堂位》注云:“负之言背也。斧依,为斧文屏风於户牖之间。”然则斧者是屏风之名,扆则户牖之间地耳。郭璞云:“扆,窗东户西也。”礼有斧扆,形如屏风,画为斧文,置於扆地,因名为斧扆是也。言天子负斧扆,则诸侯之扆有斧以否,无明文也。此公刘负扆而立,谓在朝之时。其饮则坐於席,故上笺云:“使之升坐。”谓设几筵,拟饮时,非负扆时也。適其群牧,谓牧豕之群处也。《晋语》曰:“大任溲於豕牢。”即牢是养豕之处,故云“捕豕於牢中。”言忠敬者,总解执豕用匏之事,备其殽酒,酌以进君,道公刘之臣忠而且敬也。○传“为之君,为之大宗”。○正义曰:传以“君之宗之”,其意为一也。《板》传曰:“王者天下之大宗”。然则此以诸侯为一国之所尊,故云:“为之大宗也。”○笺“公刘”至“在邰”。○正义曰:夷险易情,人之恒事。国君不能得其社稷,乃逃窜远夷。於此之时,臣多解体,而能见尊如此,所以可尚。易传者,孙毓云:“此篇主称公刘之厚於民,列其始迁於豳。此章言群臣之爱敬,上下之有礼,无飨燕尊宾之事。且飨之礼,设几而不倚,何有宾已登席依几之义?又国君不统宗,故有大宗小宗,安得为之君,复为之大宗乎?笺说为长。”

 

  笃公刘,既溥既长,既景乃冈,相其阴阳,观其流泉。既景乃冈考於日景,参之高冈。笺云:厚乎公刘之居豳也,既广其地之东西,又长其南北,既以日景定其经界於山之脊,观相其阴阳寒暖所宜、流泉浸润所及,皆为利民富国。○相,息亮反。注同。暖,况袁反,又乃管反。浸,子鸩反。其军三单,度其隰原,彻田为粮。三单,相袭也。彻,治也。笺云:邰,后稷上公之封。大国之制三军,以其馀卒为羡。今公刘迁於豳,民始从之,丁夫適满三军之数。单者,无羡卒也。度其隰与原田之多少,彻之使出税以为国用。什一而税谓之彻。鲁哀公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单音丹。度,待洛反。注及下同。羡音贱,又音衍。下同。

  度其夕阳,豳居允荒。山西曰夕阳。荒,大也。笺云:允,信也。夕阳者,豳之所处也。度其广轮,豳之所处,信宽大也。○广,古旷反。

  [疏]“笃公刘”至“允荒”。○毛以为,厚乎公刘之为君,初至於豳,既广其土地之东西,既长其境界之南北,既以日影定其经界,乃复登彼山脊之冈,而视其阴阳寒暖所宜,又观其流泉浸润所及,知天气宜其禾黍,地利足以生物,乃居处其民焉。又其从邰往豳,未得安定之时,其为军也,分老弱妇女为三等之陈而单营之。初来未有宅舍,且居其隰原之地,治其豳国之田,以为久住之粮。然后始得营室安居,乃居其山西夕阳之地。此豳国之居,信宽大矣。美其居民得所,辟境广大,欲王法效之也。○郑唯下五句为异。言公刘初至於豳,丁夫寡少其军有三,唯单而已,无羡卒也。量度其阳与原田之多少,彻税其田之所收,以为国之粮。庶其豳之所处夕阳之地,观其广轮,则豳之所居信宽大矣。○传“既景”至“高冈”。○正义曰:以此句同事别,故特解之。考於日影,即上“既溥既长”,以日影考之也。“参之高冈”,即下“相其”、“观其”,是登冈视之。先影后冈,故称及也。定本“影”皆为“景”字。○笺“既广”至“富国”。○正义曰:既广既长,谓正定疆界,故以土地言之。公刘自邰往迁豳之时,尺土皆非己物,故美公刘能广长之也。夏殷之世,大国百里,虽云广长,亦不是过也。日影定其经界者,民居田亩,或南或东,皆须正其方面,故以日影定之。居山之脊,观其阴阳,则观其山之南北也。大名则山南为阳,山北为阴。但广谷大川,有寒有暖,寒暖不同,所宜则异,故相之也。流泉所以溉灌,故知观其浸润所及。相寒暖,视浸润,欲民择所宜而种之,逐浸润而耕之,皆所以利民富国,故公刘殷勤审之也。○传“三单,相袭。彻,治”。○正义曰:重衣谓之袭。三单相袭者,谓三行皆单而相重为军也。此谓发邰在道及初至之时,以未得安居,虑有寇钞,故三重为军,使强壮在外,所以备御之也。《嵩高》及此传皆云“彻,治”,则训彻为治,非税法之通名也。言治田为粮,谓既至豳地,以为久住之粮,非在道之粮也。何则?发邰之日,尚委弃积仓,不假言治田为道路之粮矣。王肃云:“三单相袭止居,则妇女在内,老弱次之,强壮在外,言自有备也。彻,治也。居其民众於袭与原,治其田畴以为粮,是也。”○笺“邰后”至“其彻”。○正义曰:知后稷、上公之封者,《公羊传》曰:“王者之后称公。”后稷本是二王之后,以有大功而改封於邰,明为大国公爵。公刘是其曾孙耳,故知仍为大国,当作三军。《地官·小司徒》云:凡起徒役,无过家一人,以其馀为羡。羡谓家之副丁也。今言其军三单,则是单而无副。故知公刘迁豳,民始从之。其众未多,丁夫適满三军之数,无复羡卒,故称单也。以《周礼》言之,三军三万七千五百人。然则从公刘之迁,其家不满此数,故通取羡卒始满三军也。言“度其隰原”,是度量土地,使民耕之也。下即云“彻田为粮”,明是彻取此隰原所收之粟以为军国之粮也。且彻与《孟子》“百亩而彻”文同,故知彻之使出税以为国用。《孟子》说三代税法,其实皆什一,故云什一而税谓之彻。引《论语》曰,明彻是税法,且证为什一也。如《孟子》之言,夏曰贡,周曰彻,彻乃周之税法。公刘夏时诸侯,而言彻者,召公以周之世上论公刘,遂以周法言之,以其俱是什一,其名可以相通故也。大国三军,亦是周制,而谓公刘之时已作三军者,以三代损益,事多相因。《甘誓》云:“大战于甘,乃召六卿。王曰:‘嗟,六事之人。’”是夏时天子六军之将亦命卿,其法与周同也。於时大国亦立三卿,则知亦作三军,而周制因之耳。夏、殷大国百里,周则大国五百里,大小悬绝而军数得同者,周之军赋皆出於乡,家出一人,故乡为一军。诸侯三军,出其三乡而已,其馀公邑、采地不以为军。若夏、殷之世,则通计一国之人以为军数,故此言丁夫適满三军,是通一国之人总计之。大国百里,为方一里者万,为田九万夫,田有不易、一易、再易,通率二而当一,半之得四万五千家。以三万七千五百家为三军,尚馀七千五百,举大数,故得为三军也。次国七十里,为方一里者四千九百,为田四万四千一百夫,半之得二万二千五十家,二军当用二万五百人,少二千九百五十人,以羡卒充之,举大数亦得为二军也。以小国五十里,为方一里者二千五百,为田二万二千五百夫,半之得一万一千二百五十家,以万二千五百人为军,少一千二百五十人,不满一军,举大数亦得为一军也。如此计之,夏、殷国地虽狭,亦得为三军矣。易传者,此诗主美公刘之迁。首章言去邰,二章已言至豳,无宜。此文方说在道,去夏入戎,则戎地无寇,至豳之日,无所用兵,三军相袭,复何御哉!且上言弃其积仓,裹粮而行,至豳无粮,必须税敛。彻是税名,粮从田出,彻田为粮,税事明矣,故知三单是三军之无副,彻田是彻民而取粮,所以不从传也。○传“山西”至“荒大”。○正义曰:“山西曰夕阳”,《释山》文。孙炎曰:“夕乃见日,然则阳即日也。夕始得阳,故名夕阳。”《释言》云:“荒,奄也。”孙炎曰:“荒大之奄也。”则荒奄俱是大义,故为大也。《皇矣》传以度为居,此章二度,传意皆应为居。王肃云:“居其夕阳之地。豳国之居,信广大也。”○笺“夕阳”至“宽大”。○正义曰:夕阳者,总言豳人一国之所处也。其界在山之西,不知是何山也。《谱》云豳在岐山之北,《书传》说太王去豳,逾梁山。注云:“梁山在岐山东北。”然则豳国之东有大山者,其唯梁山乎。《大司徒》注云:“轮,从也。”马融云:“东西为广,南北为轮。”量度其东西南北之所处,信宽大矣。《豳谱》所云“原隰之野”,谓此。

 

  笃公刘,于豳斯馆。涉渭为乱,取厉取锻。馆,舍也。正绝流曰乱。锻石,也。笺云:锻石,所以为锻质也。厚乎公刘,於豳地作此宫室,乃使人渡渭水,为舟绝流,而南取锻厉斧斤之石,可以利器,用伐取材木,给筑事也。○厉,本又作“砺”。锻,本又作“碫”,丁乱反,《说文》云:“碫,厉石。”《字林》大唤反。“材木”,一本作“林木”。止基乃理,爰众爰有。夹其皇涧,溯其过涧。皇,涧名也。溯,乡也。过,涧名也。笺云:爰,曰也。止基,作宫室之功止,而后疆理其田野,校其夫家人数日益多矣,器物有足矣,皆布居涧水之旁。○夹,古洽反,又古协反。涧,古晏反。溯音素。过,古禾反。注同。乡,本又作“向”,许亮反。文与《卷阿》篇注同。校音教。

  止旅乃密,芮鞫之即。密,安也。芮,水厓也。鞫,究也。笺云:芮之言内也。水之内曰隩,水之外曰鞫。公刘居豳既安,军旅之役止,士卒乃安,亦就涧水之内外而居,修田事也。○芮,本又作“汭”,如锐反。鞫,居六反。涯,五佳反,亦作“厓”。澳,於六反,又於报反,字或作“奥”。

  [疏]“笃公刘”至“之即”。○正义曰:上言量度国境,此言安置民居。厚乎公刘之为君也,於此豳地,令民作此馆舍。将作之时,先使人涉渡於渭,乘舟绝水,为乱而过,取其砺石,取其锻具,所以锻砺斧斤,利其器用,伐取材木,乃为宫室。言其劝导有法,豫事省功也。宫室既备,民得居处。公刘止此宫室之基,乃疆理民之田亩。言其先营民居,次理民田。又校数夫家人数,见其人物众多,公刘乃言曰:人民众多矣,器物有足矣。又遍观民宅,见其有夹其皇涧而处者,谓在涧两边也。见有溯其过涧而处者,谓开门向涧也。公刘见其布在水傍,各服田亩,又止其军旅之役,乃安息其士卒,令此士卒於彼芮鞫之就也。芮,水内也。鞫,水外也。谓止其在官之役,使就水营田也。言公刘之爱民如是,王岂得不法效之乎?○传“馆舍”至“锻石”。○正义曰:礼有公馆私馆。馆者,宫室之名。为馆所以止舍其中,故云舍也。“正绝流曰乱”,《释水》文。孙炎曰:“直横渡也。”然则水以流为顺,横度则绝其流,故为乱。俱是渡谓而取,砺既是石,则知锻亦石也。○笺“锻石”至“筑事”。○正义曰:锻者,冶铁之名,非石也。传言“锻,石”,嫌锻是石名,故明之云“锻石,所以为锻质”者,质,椹也,言锻金之时,须山石为椹质,故取之也。砺者,磨刀剑之名,亦非石名也。言取砺者,亦取其为砺之石耳。公刘之君民豳地,作此宫室,谓作民宫室,非公官也。公宫,则上云“于京斯依”者,是也。锻砺所由施於斧斤,故知取锻砺斧斤之石,所以利器用也。材木由器而取,筑作所用,故云“取材木,给筑事也”。○传“皇涧”至“涧名”。○正义曰:以皇、过与涧共文,故知皆涧名也。夹者,在其两傍,故知溯者向也,谓开门向之。大率民民以南门为正,此盖皇涧纵,在两傍而夹之,过涧横,故在北而向之。王肃云:“或夹或向,所以利民也。”○笺“爰曰”至“之傍”。○正义曰:“爰,曰”者,公刘之言也。公刘疆理田畴,巡行庐井,见民多器足,而发此言,故云“曰也”。作宫室之功止,谓民之宫也。上云“既顺乃宣”,谓初至,先及时耕田,既耕乃营宫室也。上既言耕,则民已得地,於此复疆之者,前来急於趋时,未善部分,且有后来之众,皆须得田,故止宫室之功,乃疆理之。亦既疆理其田,自然须校人数。《周礼》称夫家者,谓男女也。校比其国内男女之数而授之田,公刘叹其众,故曰益多矣。有之为言,与多不类,上言砺锻,是民之器物,故知有者,器物有足矣。经陈二涧,故云“皆布於涧水之傍”。○传“密安”至“鞫究”。○正义曰:《释诂》文:“密、康,静也。康,安也。”转以相训,是密得为安。芮是水厓之内,故云“水厓”也。《释言》云:“鞫、究,穷也。”俱训为穷,故转鞫为究。此鞫是水厓之名,言其曲水穷尽之处也,故传解其名鞫之意。○笺“芮之”至“田事”。○正义曰:芮、鞫皆是水厓之名,鞫是其外,则芮是其内,故云“芮之言内”,谓厓内隩隈之处,故即引《尔雅》以释之。《释丘》云:“隩,隈也。厓内为隩,外为鞫。”李巡曰:“厓内近水为隩,其外为鞫。”孙炎曰:“内曲里也,外曲表也。”是水之内曰隩,水之外曰鞫也。经言芮,不言隈,则经为互也。内则芮,以明鞫为外,外有鞫名,则内亦有芮名,以此见其芮为隩也。公刘初至之时,居处未安,须有防卫。今言止旅,则是宫室已安,可以自固,乃止之,故云“公刘居豳既安,军旅之役止,士卒乃安”。上言夹向涧,此芮鞫为水之内外,故知就涧水之内外布居。民居主於治田,故云“修田事”也。此以水内为芮,则是厓名,非水名也。《夏官·职方氏》:“雍州其川泾内。”注云:“汭在豳地,《诗·大雅·公刘》曰:‘芮鞫之即。’”以此芮为水名者,盖注《礼》之时,未详诗义,故为别解。

 

  《公刘》六章,章十句。

 

  《泂酌》,召康公戒成王也。言皇天亲有德、飨有道也。泂音迥。

  [疏]“《泂酌》三章,章五句”至“有道”。○正义曰:尊者莫过上天,犹以道德降灵亲飨,是王不可以无德,故戒王使修行之。天言皇天者,以尊称名之,重其事也。道、德相对,则在身为德,施行为道,故《中候》云“皇道帝德”,为内外优劣,散则通也。亲飨者,谓亲爱其人,飨其祭祀,亦为相接成也。经三章,皆上三句言薄物可以荐神,是亲飨之也;下二句言与民为父母,是有道德也。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餴饎。泂,远也。行潦,流潦也。餴餾也。饎,酒食也。笺云:流潦,水之薄者也,远酌取之,投大器之中,又挹之注之於此小器,而可以沃酒食之餴者,以有忠信之德,齐絜之诚,以荐之故也。《春秋传》曰:“人不易物,惟德繄物。”○潦音老。挹音揖,又音邑。餴,甫云反,又作“馈”,《字书》云:“一蒸米也。”饎,尺志反,《字林》充之反。餾,力又反,又音留,《尔雅》:“饙、馏,饪也。”孙炎云:“蒸之曰餴,均之曰馏。”郭云:“餴熟为馏。”齐,侧皆反,本又作“斋”。繄,於兮反。

  岂弟君子,民之父母。乐以强教之,易以说安之。民皆有父之尊,母之亲。○乐音洛。易,羊豉反。说音悦。

  [疏]“泂酌”至“父母”。○正义曰:言使人远往酌取彼道上流潦之水,置之於大器而来,待其清澄,又可挹彼大器之水,注之此小器之中,以灌沃米餴,以为饎之酒食。以此祭祀,则天飨之。此薄陋之物,皇天所以飨之者,以此设祭者是乐易之君子,能有道德,为民之父母,上天爱其诚信,故歆飨之。然则为人君者,安可以不行道德,而作民父母?故言此以戒王。○传“泂远”至“酒食”。○正义曰:“泂,远”,《释诂》文。行者,道也。潦者,雨水也。行道上,雨水流聚,故云流潦也。《释言》云:“饙、馏,稔也。”孙炎曰:“蒸之曰饙,均之曰馏。”郭璞曰:“今呼{攸食}音修饭为饙。饙均熟为馏。”《说文》云:“饙,一蒸米也。馏,饭气流也。”然则蒸米谓之饙,饙必馏而熟之,故言饙馏,非训饙为馏。“饎,酒食”,《释训》文。○笺“流潦”至“繄物”。○正义曰:隐三年《左传》曰:潢汙行潦之水,可荐於鬼神,可羞於王公。《雅》有“《行苇》、《泂酌》,昭忠信也”。其意以行潦为薄物,由忠信之故,而可以祭神。笺取彼意为说,故言“流潦,水之薄者”也。言投之大器者,以言挹彼注兹,是从器挹之,而注於此器,故知远酌取置之大器,挹来乃注於小器。盖以潦水泥浊,置之大器以澄之,挹小器而用之,所以转经二器也。沃酒食之饙,谓为饙之时,以此水沃润之也。引《春秋传》者,僖五年《左传》文也。服虔注云:“繄,发声也。言黍稷牲玉,不易无德,荐之则不见飨。有德,则言飨。言物为有德用也。”○传“乐以”至“之亲”。○正义曰:皆《孔子閒居》之文也。彼引此诗,而为此言以释之,故传依用焉。乐者人之所爱,当自彊以教之,易谓性之和悦,当以安民,故云“悦安之”。一人之云父母,故云“有父之尊,有母之亲”。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濯罍。濯,涤也。罍,祭器。○罍音雷。涤,徒历反。

  岂弟君子,民之攸归。

  [疏]传“濯,涤。罍,祭器”。○正义曰:《说文》云:“涤,洗也。”“濯,浣也。”则濯、涤俱是洗浣之名,故云“濯,涤也”。《特牲》注云:“濯,溉也。”则溉亦是洗名。下传云:“溉,清也。”谓洗之使清絜,皆是洗器之名也。《春官·司尊彝》云:“四时之祭皆有罍。”是罍为祭器也。《卷耳》云:“我姑酌彼金罍。”则飨燕亦有罍。以此论祭事,故言祭耳。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濯溉。溉,清也。○溉,古爱反。清,才性反,又如字。岂弟君子,民之攸塈。笺云:塈,息也。

  《泂酌》三章,章五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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