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王刘张李彭卢列传第二
卷十二 王刘张李彭卢列传第二
王昌一名郎,赵国邯郸人也。素为卜相工,明星历,常以为河北有天子气。时赵缪王子林景帝七代孙也。好奇数,术数。任侠于赵、魏闲,多通豪猾,而郎与之亲善。初,王莽篡位,长安中或自称成帝子子舆者,莽杀之。《王莽传》曰,时男子武仲自称刘子舆。郎缘是诈称真子舆,云“母故成帝讴者,尝下殿卒僵,须臾有黄气从上下,半日乃解,遂妊身就馆。赵后欲害之,赵飞燕也。伪易他人子,以故得全。《东观记》曰“宫婢生子,正与同时,即易之”也。子舆年十二,识命者郎中李曼卿,识命谓知天命也。与俱至蜀;十七,到丹阳;丹阳,楚所封地,在今归州秭归县东也。二十,还长安;展转中山,来往燕、赵,以须天时”。须,待也。林等愈动疑惑;乃与赵国大豪李育、张参等通谋,规共立郎。会人闲传赤眉将度河,林等因此宣言赤眉当至,立刘子舆以观众心,百姓多信之。
更始元年十二月,林等遂率车骑数百,晨入邯郸城,止于王宫,故赵王之宫也。立郎为天子。林为丞相,李育为大司马,张参为大将军。分遣将帅,徇下幽、冀。移檄州郡曰:“制诏部剌史、郡太守:朕,孝成皇帝子子舆者也。昔遭赵氏之祸,因以王莽篡杀,赖知命者将护朕躬,《东观记》曰,知命者谓侍郎韩公等。解形河滨,削夡赵、魏。解形犹脱身也。王莽窃位,获罪于天,天命佑汉,故使东郡太守翟义、严乡侯刘信,拥兵征讨,出入胡、汉。普天率土,知朕隐在人闲。南岳诸刘,为其先驱。圣公、光武本自舂陵北徙。故舂陵近衡山,故曰“南岳诸刘”也。朕仰观天文,乃兴于斯,以今月壬辰即位赵宫。休气熏蒸,应时获雨。盖闻为国,子之袭父,古今不易。刘圣公未知朕,故且持帝号。诸兴义兵,咸以助朕,皆当裂土享祚子孙。已诏圣公及翟太守,亟与功臣诣行在所。天子所在曰行在所。疑刺史、二千石皆圣公所置,未睹朕之沉滞,或不识去就,强者负力,负,恃也。弱者惶惑。今元元创痍,已过半矣,痍,伤也。朕甚悼焉,故遣使者班下诏书。”郎以百姓思汉,既多言翟义不死,故诈称之,以从人望。于是赵国以北,辽东以西,皆从风而靡。
明年,光武自蓟得郎檄,南走信都,走,趣也,音子豆反。发兵徇旁县,遂攻柏人,不下。议者以为守柏人不如定钜鹿,光武乃引兵东北围钜鹿。郎太守王饶据城,数十日连攻不克。耿纯说曰:“久守王饶,士众疲敝,不如及大兵精锐,进攻邯郸。若王郎已诛,王饶不战自服矣。”光武善其计,乃留将军邓满续汉书“满”作“蒲”。守钜鹿,而进军邯郸,屯其郭北门。
郎数出战不利,乃使其谏议大夫杜威持节请降。威雅称郎实成帝遗体。光武曰:“设使成帝复生,天下不可得,况诈子舆者乎!”威请求万户侯。光武曰:“顾得全身可矣。”顾犹念也。威曰:“邯郸虽鄙,并力固守,尚旷日月,终不君臣相率但全身而已。”遂辞而去。因急攻之,二十余日,郎少傅李立为反闲,开门内汉兵,遂拔邯郸。郎夜亡走,道死,追斩之。
刘永者,梁郡睢阳人,梁孝王八世孙也。传国至父立。元始中,立与平帝外家卫氏交通,卫氏,平帝母家也,中山卫子豪之女。为王莽所诛。
更始即位,永先诣洛阳,绍封为梁王,都睢阳。永闻更始政乱,遂据国起兵,以弟防为辅国大将军,防弟少公御史大夫,封鲁王。遂招诸豪杰沛人周建等,并署为将帅,攻下济阴、山阳、沛、楚、淮阳、汝南,凡得二十八城。又遣使拜西防贼帅山阳佼强为横行将军。西防,县名,故城在今宋州单父县北。佼音绞。是时东海人董宪起兵据其郡,而张步亦定齐地。永遣使拜宪翼汉大将军,步辅汉大将军,与共连兵,遂专据东方。及更始败,永自称天子。
建武二年夏,光武遣虎牙大将军盖延等伐永。初,陈留人苏茂为更始讨难将军,与朱鲔等守洛阳。鲔既降汉,茂亦归命,光武因使茂与盖延俱攻永。军中不相能,茂遂反,杀淮阳太守,掠得数县,据广乐而臣于永。永以茂为大司马、淮阳王。盖延遂围睢阳,数月,拔之,永将家属走虞。虞,县名,属梁国,故城在今宋州虞城县。虞人反,杀其母及妻子,永与麾下数十人奔谯。苏茂、佼强、周建合军救永,为盖延所败,茂奔还广乐,强、建从永走保湖陵。三年春,永遣使立张步为齐王,董宪为海西王。于是遣大司马吴汉等围苏茂于广乐,周建率众救茂,茂、建战败,弃城复还湖陵,而睢阳人反城迎永。反音幡。吴汉与盖延等合军围之,城中食尽,永与茂、建走酂。今亳州县也。酂音在何反。诸将追急,永将庆吾斩永首降,封吾为列侯。苏茂、周建奔垂惠,共立永子纡为梁王。佼强还保西防。
四年秋,遣捕虏将军马武、骑都尉王霸围纡、建于垂惠,苏茂将五校兵救之,纡、建亦出兵与武等战,不克,而建兄子诵反,闭城门拒之。建、茂、纡等皆走,建于道死,茂奔下邳与董宪合,纡奔佼强。五年,遣骠骑大将军杜茂攻佼强于西防,强与刘纡奔董宪。
时平狄将军庞萌反叛,遂袭破盖延,引兵与董宪连和,自号东平王,屯桃乡之北。桃乡故城在今兖州龚丘县西北也。
庞萌,山阳人。初亡在下江兵中。更始立,以为冀州牧,将兵属尚书令谢躬,共破王郎。及躬败,萌乃归降。光武即位,以为侍中。萌为人逊顺,甚见信爱。帝常称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解见《明纪》。庞萌是也。”拜为平狄将军,与盖延共击董宪。
时诏书独下延而不及萌,萌以为延谮己,自疑,遂反。帝闻之,大怒,乃自将讨萌。与诸将书曰:“吾常以庞萌社稷之臣,将军得无笑其言乎?老贼当族。其各厉兵马,会睢阳!”宪闻帝自讨庞萌,乃与刘纡、苏茂、佼强去下邳,还兰陵,使茂、强助萌,合兵三万,急围桃城。
帝时幸蒙,闻之,乃留辎重,自将轻骑三千,步卒数万,晨夜驰赴,师次任城,去桃乡六十里。旦日,诸将请进,贼亦勒兵挑战,帝不听,乃休士养锐,以挫其锋。城中闻车驾至,众心益固。时吴汉等在东郡,驰使召之。萌等乃悉兵攻城,二十余日,众疲困而不能下。及吴汉与诸将到,乃率众军进桃城,而帝亲自搏战,大破之。萌、茂、强夜弃辎重逃奔,董宪乃与刘纡悉其兵数万人屯昌虑,自将锐卒拒新阳。新阳,县,属东海郡。帝先遣吴汉击破之,宪走还昌虑。汉进守之,宪恐,乃招诱五校余贼步骑数千人屯建阳,去昌虑三十里。建阳,县,属东海郡,故城在今沂州丞县北。丞音时证反。
帝至蕃,蕃音皮,又音婆。去宪所百余里。诸将请进,帝不听,知五校乏食当退,来各坚壁以待其敝。顷之,五校粮尽,果引去。帝乃亲临,四面攻宪,三日,复大破之,众皆奔散。遣吴汉追击之,佼强将其众降,苏茂奔张步,宪及庞萌走入缯山。缯,县名,故城在今沂州承县东北。缯山,即其县之山也。数日,吏士闻宪尚在,复往往相聚,得数百骑,迎宪入郯城。吴汉等复攻拔郯,宪与庞萌走保朐。县名,属东海郡,今海州朐山县西有故朐城,秦始皇立石以为东阙门,即此地也。刘纡不知所归,军士高扈斩其首降,梁地悉平。
吴汉进围朐。明年,城中谷尽,宪、萌潜出,袭取赣榆,赣榆,县名,今海州东海县也。赣音贡。琅邪太守陈俊攻之,宪、萌走泽中。会吴汉下朐城,进尽获其妻子。宪乃流涕谢其将士曰:“妻子皆已得矣。为吴汉所得也。嗟乎!久苦诸卿。”乃将数十骑夜去,欲从闲道归降,而吴汉校尉韩湛追斩宪于方与,方与音防预。方与人黔陵亦斩萌,皆传首洛阳。封韩湛为列侯,黔陵关内侯。
张步字文公,琅邪不其人也。汉兵之起,步亦聚众数千,转攻傍县,下数城,自为五威将军,遂据本郡。
更始遣魏郡王闳为琅邪太守,步拒之,不得进。闳为檄,晓喻吏人降,得赣榆等六县,收兵数千人,与步战,不胜。时梁王刘永自以更始所立,贪步兵强,承制拜步辅汉大将军、忠节侯,督青徐二州,使征不从命者,步贪其爵号,遂受之。乃理兵于剧,剧,县名,在今青州寿光县南也。以弟弘为卫将军,弘弟蓝玄武大将军,蓝弟寿高密太守。遣将徇太山、东莱、城阳、胶东、北海、济南、齐诸郡,皆下之。
步拓地寖广,寖,渐也。兵甲日盛。王闳惧其众散,乃诣步相见,欲诱以义方。步大陈兵引闳,怒曰:“步有何过,君前见攻之甚乎!”闳按剑曰:“太守奉朝命,而文公拥兵相距,闳攻贼耳,何谓甚邪!”步嘿然,良久,离席跪谢,乃陈乐献酒,待以上宾之礼,令闳关掌郡事。关,通也。
建武三年,光武遣光禄大夫伏隆持节使齐,拜步为东莱太守。刘永闻隆至剧,乃驰遣立步为齐王,步即杀隆而受永命。
是时帝方北忧渔阳,南事梁、楚,故步得专集齐地,据郡十二。及刘永死,步等欲立永子纡为天子,自为定汉公,置百官。王闳谏曰:“梁王以奉本朝之故,是以山东颇能归之。今尊立其子,将疑众心。且齐人多诈,汲黯目公孙弘之词。宜且详之。”步乃止。五年,步闻帝将攻之,以其将费邑为济南王,屯历下。冬,建威大将军耿弇破斩费邑,进拔临淄。步以弇兵少远客,可一举而取,乃悉将其众攻弇于临淄。步兵大败,还奔剧。帝自幸剧。步退保平寿,今青州北海县也。苏茂将万余人来救之。茂让步曰:“以南阳兵精,延岑善战,而耿弇走之。大王柰何就攻其营?既呼茂,不能待邪?”步曰:“负负,无可言者。”负,愧也。再言之者,愧之甚。帝乃遣使告步、茂,能相斩降者,封为列侯。步遂斩茂,使使奉其首降。步三弟各自系所在狱,皆赦之。封步为安丘侯,后与家属居洛阳。王闳亦诣剧降。
八年夏,步将妻子逃奔临淮,与弟弘、蓝欲招其故众,乘船入海,琅邪太守陈俊追击斩之。
王闳者,王莽叔父平阿侯谭之子也,哀帝时为中常侍。时幸臣董贤为大司马,宠爱贵盛,闳屡谏,忤旨。哀帝临崩,以玺绶付贤曰:“无妄以与人。”时国无嗣主,内外恇惧,闳白元后,请夺之;即带剑至宣德后闼,《三辅黄图》曰,未央宫有宣德殿。闼,宫中门也。举手叱贤曰:“宫车晏驾,国嗣未立,公受恩深重,当俯伏号泣,何事久持玺绶以待祸至邪!”贤知闳必死,不敢拒之,乃跪授玺绶。闳持上太后,朝廷壮之。及王莽篡位,僭忌闳,乃出为东郡太守。闳惧诛,常系药手内。莽败,汉兵起,闳独完全东郡三十余万户,归降更始。
李宪者,颍川许昌人也。王莽时为庐江属令。王莽每郡置属令,职如都尉。莽末,江贼王州公等起众十余万,攻掠郡县,莽以宪为偏将军、庐江连率,击破州公。莽败,宪据郡自守。更始元年,自称淮南王。建武三年,遂自立为天子,置公卿百官,拥九城,众十余万。
四年秋,光武幸寿春,遣扬武将军马成等击宪,围舒。庐江舒县。至六年正月,拔之。宪亡走,其军士帛意帛,姓也,宋帛产之后,见《韩非子》也。追斩宪而降,宪妻子皆伏诛。封帛意渔浦侯。
后宪余党淳于临等犹聚众数千人,屯灊山,攻杀安风令。灊山、安丰,皆县名,属庐江郡。灊县故城,今寿州也。杨州牧欧阳歙遣兵不能克,帝议欲讨之。庐江人陈众为从事,白歙请得喻降临;晓喻其意而降之也。于是乘单车,驾白马,往说而降之。灊山人共生为立祠,号“白马陈从事”云。
彭宠字伯通,南阳宛人也。父宏,哀帝时为渔阳太守,伟容貌,能饮饭,饭音扶远反。有威于边。王莽居摄,诛不附己者,宏与何武、鲍宣并遇害。
宠少为郡吏,地皇中,为大司空士,王莽时九卿分属三公,每一卿置元士三人。从王邑东拒汉军。到洛阳,闻同产弟在汉兵中,惧诛,即与乡人吴汉亡至渔阳,抵父时吏。抵,归也。更始立,使谒者韩鸿持节徇北州,谓幽、并也。承制得专拜二千石已下。鸿至蓟,以宠、汉并乡闾故人,相见欢甚,即拜宠偏将军,行渔阳太守事,汉安乐令。安乐,县名,属渔阳郡,故城在今幽州潞县西北也。
及光武镇慰河北,至蓟,以书招宠。宠具牛酒,将上谒。会王郎诈立,传檄燕、赵,遣将徇渔阳、上谷,急发其兵,北州众多疑惑,欲从之。吴汉说宠从光武,语在《汉传》。会上谷太守耿况亦使功曹寇恂诣宠,结谋共归光武。宠乃发步骑三千人,以吴汉行长史,及都尉严宣、护军盖延、狐奴令王梁,⑴与上谷军合而南,及光武于广阿。光武承制封宠建忠侯,赐号大将军。遂围邯郸,宠转粮食,前后不绝。
及王郎死,光武追铜马,北至蓟。宠上谒,自负其功,意望甚高,狐奴,县名,属渔阳郡。光武接之不能满,以此怀不平。负,恃也。光武知之,以问幽州牧朱浮。浮对曰:“前吴汉北发兵时,大王遗宠以所服剑,又倚以为北道主人。宠谓至当迎郃握手,交欢并坐。今既不然,所以失望。”浮因曰:“王莽为宰衡时,甄丰旦夕入谋议,时人语曰‘夜半客,甄长伯。’长伯,丰字也。丰,平帝时为少府,王莽篡位时为更始将军。及莽篡位后,丰意不平,卒以诛死。”光武大笑,以为不至于此。及即位,吴汉、王梁,宠之所遣,并为三公,而宠独无所加,愈怏怏不得志。叹曰:“我功当为王;但尔者,陛下忘我邪?”
是时北州破散,而渔阳差完,有旧盐铁官,宠转以贸谷,贸,易也。积珍宝,益富强。朱浮与宠不相能,浮数谮构之。建武二年春,诏征宠,宠意浮卖己,上疏愿与浮俱征。又与吴汉、盖延等书,盛言浮枉状,枉,谮己之状也。固求同征。帝不许,益以自疑。而其妻素刚,不堪抑屈,固劝无受召。宠又与常所亲信吏计议,皆怀怨于浮,莫有劝行者。帝遣宠从弟子后兰卿喻之,宠因留子后兰卿,遂发兵反,拜署将帅,自将二万余人攻朱浮于蓟,分兵徇广阳、上谷右北平。又自以与耿况俱有重功,而恩赏并薄,数遣使要诱况,况不受,辄斩其使。
秋,帝使游击将军邓隆救蓟。隆军潞南,浮军雍奴,遣吏奏状。帝读檄,怒谓使吏曰:“营相去百里,其势岂可得相及?比若还,若,汝也。北军必败矣。”宠果盛兵临河以拒隆,又别发轻骑三千袭其后,大破隆军。浮远,遂不能救。引而去。明年春,宠遂拔右北平、上谷数县。遣使以美女缯彩赂遗匈奴,要结和亲。单于使左南将军七八千骑,往来为游兵以助宠。又南结张步及富平获索诸豪杰,皆与交质连衡。交质谓交相为质也。《左传》曰:“交质往来,道路无壅。”《前书》音义曰:“以利合曰从,以威力相胁曰衡。”遂攻拔蓟城,自立为燕王。
其妻数恶梦,又多见怪变,《东观记》曰:“梦裸袒冠帻,逾城,髡徒推之。”又“宠堂上闻虾蟆声在火垆下,凿地求之,不得”也。卜筮及望气者皆言兵当从中起。宠疑子后兰卿质汉归,故不信之,使将兵居外,无亲于中。五年春,宠斋,独在便室。便坐之室,非正室也。苍头子密等三人因宠卧寐,共缚著床,告外吏云:“大王斋禁,皆使吏休。”伪称宠命教,收缚奴婢,各置一处。又以宠命呼其妻。妻入,大惊。《东观记》曰:“妻入,惊曰:‘奴反!’奴乃捽其妻头,击其颊。”宠急呼曰:“趣为诸将军办装。”呼奴为将军,欲其赦己也。于是两奴将妻入取宝物,留一奴守宠。宠谓守奴曰:“若小儿,我素爱也,今为子密所迫劫耳。解我缚,当以女珠妻汝,家中财物皆与若。”小奴意欲解之,视户外,见子密听其语,遂不敢解。于是收金玉衣物,至宠所装之,被马六疋,使妻缝两缣囊。昏夜后,解宠手,令作记告城门将军云:“今遣子密等至子后兰卿所,速开门出,勿稽留之。”稽,停也。书成,即斩宠及妻头,置囊中,便持记驰出城,因以诣阙,封为不义侯。明旦,合门不开,官属逾墙而入,见宠尸,惊怖。其尚书韩立等共立宠子午为王,以子后兰卿为将军。国师韩利斩午首,诣征虏将军祭遵降。夷其宗族。
卢芳字君期,安定三水人也,居左谷中,续汉志曰三水县有左谷,故城在今泾州安定县南。王莽时,天下咸思汉德,芳由是诈自称武帝曾孙刘文伯。曾祖母匈奴谷蠡浑邪王之姊为武帝皇后,生三子。遭江充之乱,太子诛,皇后坐死,中子次卿亡之长陵,小子回卿逃于左谷。霍将军立次卿,迎回卿,回卿不出,因居左谷,生子孙卿,孙卿生文伯。常以是言诳惑安定闲。王莽末,乃与三水属国羌胡起兵。更始至长安,征芳为骑都尉,使镇抚安定以西。
更始败,三水豪杰共计议,以芳刘氏子孙,宜承宗庙,乃共立芳为上将军、西平王,欲平定西方,故以为号。使使与西羌、匈奴结和亲。单于曰:“匈奴本与汉约为兄弟。高祖时,与冒顿单于约为兄弟。后匈奴中衰,呼韩邪单于归汉,汉为发兵拥护,世世称臣。呼韩邪单于降汉,入朝,宣帝拥护,国内遂定。今汉亦中绝,刘氏来归我,亦当立之,令尊事我。”乃使句林王将数千骑迎芳,句音古侯反。芳与兄禽、弟程俱入匈奴。单于遂立芳为汉帝。以程为中郎将,将胡骑还入安定。初,五原人李兴、随昱,朔方人田飒,代郡人石鲔、闵堪,各起兵自称将军。建武四年,单于遣无楼且渠王入五原塞,塞属五原郡,因以为名。与李兴等和亲,告兴欲令芳还汉地为帝。五年,李兴、闵堪引兵至单于庭迎芳,与俱入塞,都九原县。九原,县名,故城在胜州银山县也。掠有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雁门五郡,并置守令,与胡通兵,侵苦北边。
六年,芳将军贾览将胡骑击杀代郡太守刘兴。芳后以事诛其五原太守李兴兄弟,而其朔方太守田飒、云中太守桥扈恐惧,叛芳,举郡降,光武令领职如故。后大司马吴汉、骠骑大将军杜茂数击芳,并不克。十二年,芳与贾览共攻云中,久不下,其将随昱留守九原,欲胁芳降。芳知羽翼外附,心膂内离,遂弃辎重,与十余骑亡入匈奴,其众尽归随昱。昱乃随使者程恂诣阙。拜昱为五原太守,封镌胡侯,镌谓琢凿之,故以为名。下有镌羌侯,即其类。昱弟宪武进侯。
十六年,芳复入居高柳,高柳,县名,故城在今云州定襄县。与闵堪兄林使使请降。乃立芳为代王,堪为代相,林为代太傅,赐缯二万匹,因使和集匈奴。芳上疏谢曰:“臣芳过托先帝遗体,弃在边陲。社稷遭王莽废绝,以是子孙之忧,所宜共诛,故遂西连羌戎,北怀匈奴。单于不忘旧德,权立救助。是时兵革并起,往往而在。臣非敢有所贪觊,觊,望也。期于奉承宗庙,兴立社稷,是以久僭号位,十有余年,罪宜万死。陛下圣德高明,躬率众贤,海内宾服,惠及殊俗。以胏附之故,胏附,若肝胏相附著,犹言亲戚也。赦臣芳罪,加以仁恩,封为代王,使备北藩。无以报塞重责,冀必欲和辑匈奴,辑音才入反。郭景纯云古“集”字。不敢遗余力,负恩贷。负犹背也。谨奉天子玉玺,思望阙庭。”诏报芳朝明年正月。其冬,芳入朝,南及昌平,昌平,县名,故城在今幽州昌平县东南。有诏止,令更朝明岁。芳自道还,忧恐,乃复背叛,遂反,与闵堪、闵林相攻连月。匈奴遣数百骑迎芳及妻子出塞。芳留匈奴中十余年,病死。
初,安定属国胡与芳为寇,及芳败,胡人还乡里,积苦县官徭役,其中有驳马少伯者,素刚壮;二十一年,遂率种人反叛,与匈奴连和,屯聚青山。青山,在今庆州,有青山水。乃遣将兵长史陈主持下欣,吕忱云:“欣,古‘欣’字。”率三千骑击之,少伯乃降。徙于冀县。冀县属天水郡,今秦州伏羌县。
论曰:传称“盛德必百世祀”,《左传》晋侯问于史赵曰:“陈其遂亡乎?”对曰:“未也。臣闻盛德必百代祀,虞之代数未也。”孔子曰“宽则得众”。夫能得众心,则百世不忘矣。观更始之际,刘氏之遗恩余烈,英雄岂能抗之哉!然则知高祖、孝文之宽仁,结于人心深矣。周人之思邵公,爱其甘棠,《诗序》曰:“《甘棠》,美邵伯也。邵伯听讼于甘棠之下,周人思之,不伐其树。”又况其子孙哉!刘氏之再受命,盖以此乎!若数子者,岂有国之远图哉!因时扰攘,苟恣纵而已耳,然犹以附假宗室,能掘强岁月之闲。掘强谓强梁也。《前书》伍被谓淮南王安曰:“掘强江淮之间,苟延岁月之命。”观其智略,固无足以惮汉祖,发其英灵者也。言此数子非汉祖之敌,不足奋发英灵而惮畏之也。
赞曰:天地闭革,革,改也,《易》曰:“天地闭,贤人隐。”又曰:“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野战群龙。喻英雄并起也。《易》曰:“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又曰“群龙无首,吉”也。昌、芳僭诈,梁、齐连锋。梁王刘永,齐王张步。宠负强地,据渔阳也。宪萦深江。起庐江也。实惟非律,代委神邦。《易》曰:“师出以律。”律,法也。言反叛非用师之法,故更代破灭,委弃其神皋之国,伏于光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