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一 独行列传第七十一
卷八十一 独行列传第七十一
孔子曰:“与其不得中庸,必也狂狷乎!”庸,常也。中和可常行之道,谓之中庸。言若不得中庸之人与之居,必也须得狂狷之人。又云:“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此是录《论语》者,因夫子之言而释狂狷之人也。此盖失于周全之道,而取诸偏至之端者也。然则有所不为,亦将有所必为者矣;既云进取,亦将有所不取者矣。如此,性尚分流,为否异适矣。人之好尚不同,或为或否,各有所适。
中世偏行一介之夫,能成名立方者,盖亦众也。或志刚金石,而克捍于强御。谓刘茂、卫福也。或意严冬霜,而甘心于小谅。戴就、陆续也。亦有结朋协好,幽明共心;范式、张劭也。蹈义陵险,死生等节。缪肜、李善也。虽事非通圆,良其风轨有足怀者。而情迹殊杂,难为条品;片辞特趣,不足区别。措之则事或有遗,措,置也。载之则贯序无统。以其名体虽殊,而操行俱绝,故总为《独行篇》焉。庶备诸阙文,纪志漏脱云尔。
谯玄字君黄,巴郡阆中人也。少好学,能说《易》、《春秋》。仕于州郡。成帝永始二年,有日食之灾,乃诏举敦朴逊让有行义者各一人。州举玄,诣公车,对策高第,拜议郎。
帝始作期门,数为微行。《前书》武帝微行,常与侍中、常侍、武骑及待诏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期诸殿门,故有期门之号,自此始也。成帝微行亦然,故言始也。立赵飞燕为皇后,后专宠怀忌,皇子多横夭。玄上书谏曰:“臣闻王者承天,继宗统极,保业延祚,莫急胤嗣,故《易》有干蛊之义,《诗》咏众多之福。《易》曰:“干父之蛊。”注云:“蛊,事也。”《毛诗》曰:“螽斯,后妃之德也。后妃不妒忌,则子孙众多也。”其诗曰“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今陛下圣嗣未立,天下属望,而不惟社稷之计,专念微行之事,爱幸用于所惑,曲意留于非正。窃闻后宫皇子产而不育。《前书》成帝宫人曹伟能及许美人皆生子,赵昭仪皆令杀之。臣闻之怛然,痛心伤剥,窃怀忧国,不忘须臾。夫警卫不修,则患生非常。忽有醉酒狂夫,分争道路,既无尊严之仪,岂识上下之别。此为胡狄起于毂下,而贼乱发于左右也。愿陛下念天之至重,爱金玉之身,均九女之施,九女,解见《崔琦传》。存无穷之福,天下幸甚。”
时数有灾异,玄辄陈其变。既不省纳,故久稽郎官。后迁太常丞,以弟服去职。
平帝元始元年,日食,又诏公卿举敦朴直言。大鸿胪左咸举玄诣公车对策,复拜议郎,迁中散大夫。四年,选明达政事能班化风俗者八人。时并举玄,为绣衣使者,《前书》御史大夫领绣衣直指,出讨奸猾,理大狱。武帝所制,不常置。持节,与太仆王恽等分行天下,观览风俗,所至专行诛赏。事未及终,而王莽居摄,玄于是纵使者车,纵,舍也。变易姓名,闲窜归家,闲,私也。因以隐遁。
后公孙述僭号于蜀,连聘不诣。述乃遣使者备礼征之;若玄不肯起,便赐以毒药。太守乃自赍玺书至玄庐,曰:“君高节已著,朝廷垂意,诚不宜复辞,自招凶祸。”玄仰天叹曰:“唐尧大圣,许由耻仕;周武至德,伯夷守饿。彼独何人,我亦何人。保志全高,死亦奚恨!”遂受毒药。玄子瑛泣血叩头于太守曰:“方今国家东有严敌,兵师四出,国用军资或不常充足,愿奉家钱千万,以赎父死。”太守为请,述听许之。玄遂隐藏田野,终述之世。
时兵戈累年,莫能修尚学业,玄独训诸子勤习经书。建武十一年卒。明年,天下平定,玄弟庆以状诣阙自陈。光武美之,策诏本郡祠以中牢,来所在还玄家钱。
时亦有犍为费贻,不肯仕述,乃漆身为厉,阳狂以避之,退藏山薮十余年。述破后,仕至合浦太守。
瑛善说《易》,以授显宗,为北宫卫士令。《汉官仪》曰:“北宫韂士令一人,秩六百石。”
李业字巨游,广汉梓潼人也。少有志操,介特。习鲁诗,师博士许晃。元始中,举明经,除为郎。元始,平帝年也。
会王莽居摄,业以病去官,杜门不应州郡之命。太守刘咸强召之,业乃载病诣门。咸怒,出教曰:“贤者不避害,譬犹彀弩射市,薄命者先死。闻业名称,故欲与之为治,而反托疾乎?”令诣狱养病,欲杀之。客有说咸曰:“赵杀鸣犊,孔子临河而逝。《史记》曰“孔子既不得用于卫,将西见赵简子。至于河而闻窦鸣犊、舜华之死也,临河而叹曰:‘美哉河水,洋洋乎!丘之不济,命也夫!’子贡进曰:‘敢问何谓也?’孔子曰:‘窦鸣犊,舜华,晋国之贤大夫也。赵简子未得志之时,须此两人而后从政。丘闻之也,刳胎杀夭则骐驎不至,竭泽而渔则蛟龙不合阴阳,覆巢毁卵则凤凰不翔。何则?君子讳伤其类。夫鸟兽之于不义也,尚知避之,而况乎丘哉!’乃还”也。未闻求贤而胁以牢狱者也。”咸乃出之,因举方正。王莽以业为酒士,王莽时官酤酒,故置酒士也。病不之官,遂隐藏出谷,绝匿名迹,终莽之世。
及公孙述僭号,素闻业贤,征之,欲以为博士,业固疾不起。数年,述羞不致之,乃使大鸿胪尹融持毒酒奉诏命以劫业:若起,则受公侯之位:不起,赐之以药。融譬旨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区区之身,试于不测之渊乎!朝廷贪慕名德,旷官缺位,于今七年,四时珍御,不以忘君。宜上奉知己,下为子孙,身名俱全,不亦优乎!今数年不起,猜疑寇心,凶祸立加,非计之得者也。”业乃叹曰:“危国不入,乱国不居。《论语》孔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亲于其身为不善者,义所不从。君子见危授命,《论语》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又曰:“君子见危授命,见得思义。”何乃诱以高位重饵哉?”融见业辞志不屈,复曰:“宜呼室家计之。”业曰:“丈夫断之于心久矣,何妻子之为?”遂饮毒而死。述闻业死,大惊,又耻有杀贤之名,乃遣使吊祠,赙赠百匹。业子翚逃辞不受。
蜀平,光武下诏表其闾,《益部纪》载其高节,图画形象。
初,平帝时,蜀郡王皓为美阳令,王嘉为郎。王莽篡位,并弃官西归。及公孙述称帝,遣使征皓、嘉,恐不至,遂先系其妻子。使者谓嘉曰:“速装,妻子可全。”对曰:“犬马犹识主,况于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诛皓家属。王嘉闻而叹曰:“后之哉!”乃对使者伏剑而死。
是时犍为任永及业同郡冯信,并好学博古。公孙述连征命,待以高位,皆托青盲以避世难。永妻淫于前,匿情无言;见子入井,忍而不救。信侍婢亦对信奸通。及闻述诛,皆盥洗更视曰:“世适平,目即清。”淫者自杀。光武闻而征之,并会病卒。
刘茂字子卫,太原晋阳人也。少孤,独侍母居。家贫,以筋力致养,孝行著于乡里。及长,能习《礼经》,教授常数百人。哀帝时,察孝廉,再迁五原属国候,遭母忧去官。服竟后为沮阳令。沮阳,县,属上谷郡,故城在今妫州东。沮音阻。会王莽篡位,茂弃官,避世弘农山中教授。
建武二年,归,为郡门下掾。时赤眉二十余万众攻郡县,杀长吏及府掾史。茂负太守孙福逾墙藏空穴中,得免。其暮,俱奔盂县。今并州盂县也。昼则逃隐,夜求粮食。积百余日,贼去,乃得归府。明年,诏书求天下义士。福言茂曰:“臣前为赤眉所攻,吏民坏乱,奔走趣山,臣为贼所围,命如丝发,赖茂负臣逾城,出保盂县。茂与弟触冒兵刃,缘山负食,臣及妻子得度死命,节义尤高。宜蒙表擢,以厉义士。”诏书即征茂拜议郎,迁宗正丞。《续汉书》宗正丞一人,比千石也。后拜侍中,卒官。
延平中,鲜卑数百余骑寇渔阳,太守张显率吏士追出塞,遥望虏营烟火,急趣之。兵马掾严授虑有伏兵,苦谏止,不听。显蹙令进,授不获已,前战,伏兵发,授身被十创,殁于阵。显拔刃追散兵,不能制,虏射中显,主簿卫福、功曹徐咸遽赴之,显遂堕马,福以身拥蔽,虏并杀之。朝廷愍授等节,诏书褒叹,厚加赏赐,各除子一人为郎中。
永初二年,剧贼毕豪等入平原界,县令刘雄将吏士乘船追之。至厌次河,厌次县之河也。与贼合战。雄败,执雄,以矛刺之。时小吏所辅所,姓也。《风俗通》曰:“宋大夫华所事之后也。汉有所忠,为谏大夫。”前叩头求哀,愿以身代雄。豪等纵雄而刺辅,贯心洞背即死。东郡太守捕得豪等,具以状上。诏书追伤之,赐钱二十万,除父奉为郎中。
温序字次房,太原祁人也。仕州从事。建武二年,骑都尉弓里戍弓里,姓也。将兵平定北州,到太原,历访英俊大人,问以策谋。戍见序奇之,上疏荐焉。于是征为侍御史。迁武陵都尉,病免官。
六年,拜谒者,迁护羌校尉。序行部至襄武,为隗嚣别将苟宇所拘劫。宇谓序曰:“子若与我并威同力,天下可图也。”序曰:“受国重任,分当效死,义不贪生苟背恩德。”宇等复晓譬之。序素有气力,大怒,叱宇等曰:“虏何敢迫胁汉将!”因以节檛杀数人。贼众争欲杀之。宇止之曰:“此义士死节,可赐以剑。”序受剑,衔须于口,顾左右曰:“既为贼所迫杀,无令须污土。”遂伏剑而死。
序主簿韩遵、从事王忠持尸归敛。光武闻而怜之,命忠送丧到洛阳,赐城傍为冢地,赙谷千斛、缣五百匹,除三子为郎中。长子寿,服竟为邹平侯相。梦序告之曰:“久客思乡里。”寿即弃官,上书乞骸骨归葬。帝许之,乃反旧茔焉。序墓在今并州祁县西北。
彭修字子阳,会稽毗陵人也。毗陵,今常州晋陵县也。《吴地记》曰:“本名延陵,吴王诸樊封季札。汉改曰毗陵。”年十五时,父为郡吏,得休,休,假也。与修俱归,道为盗所劫,修困迫,乃拔佩刀前持盗帅曰:“父辱子死,卿不顾死邪?”盗相谓曰:“此童子义士也,不宜逼之。”遂辞谢而去。乡党称其名。
后仕郡为功曹。时西部都尉宰鼌行太守事,应劭《汉官》曰:“都尉,秦官也。本名郡尉。掌佐太守典其武职,秩比二千石。孝景时更名都尉。”以微过收吴县狱吏,将杀之,主簿钟离意争谏甚切,鼌怒,使收缚意,欲案之,掾史莫敢谏。修排合直入,拜于庭,曰:“明府发雷霆于主簿,请闻其过。”鼌曰:“受教三日,初不奉行,废命不忠,岂非过邪?”修因拜曰:“昔任座面折文侯,解见《文苑祢衡传》。朱云攀毁栏槛,《前书》成帝时,朱云上书,请以尚方斩马剑斩张禹。上欲杀之,云攀折殿槛。西京杂记云:“攀折玉槛。”自非贤君,焉得忠臣?今庆明府为贤君,主簿为忠臣。”鼌遂原意罚,贳狱吏罪。
后州辟从事。时贼张子林等数百人作乱,郡言州,请修守吴令。修与太守俱出讨贼,贼望见车马,竞交射之,飞矢雨集。修障捍太守,而为流矢所中死,太守得全。贼素闻其恩信,即杀弩中修者,余悉降散。言曰:“自为彭君故降,不为太守服也。”
索卢放字君阳,索卢,姓也。东郡人也。以《尚书》教授千余人。初署郡门下掾。更始时,使者督行郡国,太守有事,当就斩刑。放前言曰:“今天下所以苦毒王氏,归心皇汉者,实以圣政宽仁故也。而传车所过,未闻恩泽。太守受诛,诚不敢言,但恐天下惶惧,各生疑变。夫使功者不如使过,若秦穆赦孟明而用之,霸西戎。愿以身代太守之命。”遂前就斩。使者义而赦之,由是显名。
建武六年,征为洛阳令,政有能名。以病乞身,徙谏议大夫,数纳忠言,后以疾去。
建武末,复征不起,光武使人舆之,见于南宫云台,赐谷二千斛,遣归,除子为太子中庶子。卒于家。《续汉书》曰:“太子中庶子,秩六百石。”
周嘉字惠文,汝南安城人也。高祖父燕,宣帝时为郡决曹掾。太守欲枉杀人,燕谏不听,遂杀囚而黜燕。囚家守阙称冤。诏遣覆考,燕见太守曰:“愿谨定文书,皆著燕名,府君但言时病而已。”出谓掾史曰:“诸君被问,悉当以罪推燕。如有一言及于府君,燕手剑相刃。”使者乃收燕系狱。屡被掠楚,辞无屈桡。当下蚕室,乃叹曰:“我平王之后,正公玄孙,《谢承书》曰“燕字少卿,其先出自周平王之后。汉兴,绍嗣封为正公,食采于汝坟”也。岂可以刀锯之余下见先君?”遂不食而死。燕有五子,皆至刺史、太守。
嘉仕郡为主簿。王莽末,群贼入汝阳城,嘉从太守何敞讨贼,敞为流矢所中,郡兵奔北,贼围绕数十重,白刃交集,嘉乃拥敞,以身捍之。因呵贼曰:“卿曹皆人隶也。为贼既逆,岂有还害其君者邪?嘉请以死赎君命。”因仰天号泣。群贼于是两两相视,曰:“此义士也!”给其车马,遣送之。
后太守寇恂举为孝廉,拜尚书侍郎。光武引见,问以遭难之事。嘉对曰:“太守被伤,命悬寇手,臣实驽怯,不能死难。”帝曰:“此长者也。”诏嘉尚公主,嘉称病笃,不肯当。
稍迁零陵太守,视事七年,卒,零陵颂其遗爱,吏民为立祠焉。
嘉从弟畅,字伯持,性仁慈,为河南尹。永初二年,夏旱,久祷无应,畅因收葬洛城傍客死骸骨凡万余人,应时澍雨,岁乃丰稔。位至光禄勋。
范式字巨卿,山阳金乡人也,一名氾。少游太学,为诸生,与汝南张劭为友。劭字元伯。二人并告归乡里。式谓元伯曰:“后二年当还,将过拜尊亲,见孺子焉。”见其子也。孺子,稚子也。乃共克期日。后期方至,元伯具以白母,请设馔以候之。母曰:“二年之别,千里结言,尔何相信之审邪?”对曰:“巨卿信士,必不乖违。”母曰:“若然,当为尔酝酒。”至其日,巨卿果到,升堂拜饮,尽欢而别。
式仕为郡功曹。后元伯寝疾笃,同郡郅君章、殷子征晨夜省视之。元伯临尽,叹曰:“恨不见吾死友!”子征曰:“吾与君章尽心于子,是非死友,复欲谁求?”元伯曰:“若二子者,吾生友耳。山阳范巨卿,所谓死友也。”寻而卒。式忽梦见元伯玄冕垂缨屣履而呼曰:“巨卿,吾以某日死,当以尔时葬,永归黄泉。子未我忘,岂能相及?”式恍然觉寤,悲叹泣下,具告太守,请往奔丧。太守虽心不信而重违其情,许之。式便服朋友之服,《仪礼丧服记》曰:“朋友在他国,袒免,归则已。”注云:“谓无亲者为之主丧服。”又曰:“朋友麻。”注云:“朋友虽无亲,有同道之恩,相为服缌之绖带。”投其葬日,驰往赴之。式未及到,而丧已发引,既至圹,将窆,窆,下棺也。而柩不肯进。其母抚之曰:“元伯,岂有望邪?”遂停柩移时,乃见有素车白马,号哭而来。其母望之曰:“是必范巨卿也。”巨卿既至,叩丧言曰:“行矣元伯!死生路异,永从此辞。”会葬者千人,咸为挥涕。式因执绋而引,柩于是乃前。式遂留止冢次,为修坟树,然后乃去。
后到京师,受业太学。时诸生长沙陈平子亦同在学,与式未相见,而平子被病将亡,谓其妻曰:“吾闻山阳范巨卿,烈士也,可以托死。吾殁后,但以尸埋巨卿户前。”乃裂素为书,以遗巨卿。既终,妻从其言。时式出行适还,省书见瘗,怆然感之,向坟揖哭,以为死友。乃营护平子妻儿,身自送丧于临湘。未至四五里,乃委素书于柩上,哭别而去。其兄弟闻之,寻求不复见。长沙上计掾史到京师,上书表式行状,三府并辟,不应。
举州茂才,四迁荆州刺史。友人南阳孔嵩,家贫亲老,乃变名姓,佣为新野县阿里街卒。阿里,里名也。式行部到新野,而县选嵩为导骑迎式。导引之骑。式见而识之,呼嵩,把臂谓曰:“子非孔仲山邪?”对之叹息,语及平生。曰:“昔与子俱曳长裾,游息帝学,吾蒙国恩,致位牧伯,而子怀道隐身,处于卒伍,不亦惜乎!”嵩曰:“侯嬴长守于贱业,《史记》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卒。魏公子闻之,往请,欲厚遗之,不肯受,曰:“臣修身洁行数十年,终不以监门困故受公子财。”晨门肆志于抱关。解见《张皓传》也。子欲居九夷,不患其陋。《论语》曰:“孔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贫者士之宜,岂为鄙哉!”式来县代嵩,嵩以为先佣未竟,不肯去。
嵩在阿里,正身厉行,街中子弟皆服其训化。遂辟公府。之京师,道宿下亭,盗共窃其马,寻问知其嵩也,乃相责让曰:“孔仲山善士,岂宜侵盗乎!”于是送马谢之。嵩官至南海太守。
式后迁庐江太守,有威名,卒于官。
李善字次孙,南阳淯阳人,本同县李元苍头也。建武中疫疾,元家相继死没,唯孤儿续始生数旬,而赀财千万,诸奴婢私共计议,欲谋杀续,分其财产。善深伤李氏而力不能制,乃潜负续逃去,隐山阳瑕丘界中,亲自哺养,乳为生湩,湩,乳汁也。音竹用反。推燥居湿,备尝艰勤。续虽在孩抱,奉之不异长君,有事辄长跪请白,然后行之。闾里感其行,皆相率修义。续年十岁,善与归本县,修理旧业。告奴婢于长吏,悉收杀之。时钟离意为瑕丘令,上书荐善行状。光武诏拜善及续并为太子舍人。
善,显宗时辟公府,以能理剧,再迁日南太守。从京师之官,道经淯阳,过李元冢。未至一里,乃脱朝服,持锄去草。及拜墓,哭泣甚悲,身自炊爨,埶鼎俎以修祭祀。垂泣曰:“君夫人,善在此。”尽哀,数日乃去。到官,以爱惠为政,怀来异俗。迁九江太守,未至,道病卒。
续至河闲相。
王忳字少林,忳音纯。广汉新都人也。忳尝诣京师,于空舍中见一书生疾困,愍而视之。书生谓忳曰:“我当到洛阳,而被病,命在须臾,腰下有金十斤,愿以相赠,死后乞藏骸骨。”未及问姓名而绝。忳即鬻金一斤,营其殡葬,余金悉置棺下,人无知者。后归数年,县署忳大度亭长。初到之日,有马驰入亭中而止。其日,大风飘一绣被,复墯忳前,即言之于县,县以归忳。忳后乘马到雒县,马遂奔走,牵忳入它舍。主人见之喜曰:“今禽盗矣。”问忳所由得马,忳具说其状,并及绣被。主人怅然良久,乃曰:“被随旋风与马俱亡,卿何阴德而致此二物?”忳自念有葬书生事,因说之,并道书生形貌及埋金处。主人大惊号曰:“是我子也。姓金名彦。前往京师,不知所在,何意卿乃葬之。大恩久不报,天以此章卿德耳。”忳悉以被马还之,彦父不取,又厚遗忳,忳辞让而去。时彦父为州从事,因告新都令,假忳休,自与俱迎彦丧,余金俱存。忳由是显名。
仕郡功曹,州治中从事。举茂才,除郿令。到官,至斄亭。斄音台。亭长曰:“亭有鬼,数杀过客,不可宿也。”忳曰:“仁胜凶邪,德除不祥,何鬼之避!”即入亭止宿。夜中闻有女子称冤之声。忳咒曰:“有何枉状,可前求理乎?”女子曰:“无衣,不敢进。”忳便投衣与之。女子乃前诉曰:“妾夫为涪令,之官过宿此亭,亭长无状,贼杀妾家十余口,埋在楼下,悉取财货。”忳问亭长姓名。女子曰:“即今门下游徼者也。”忳曰:“汝何故数杀过客?”对曰:“妾不得白日自诉,每夜陈冤,客辄眠不见应,不胜感恚,故杀之。”忳曰:“当为汝理此冤,勿复杀良善也。”因解衣于地,忽然不见。明旦召游徼诘问,具服罪,即收系,及同谋十余人悉伏辜,遣吏送其丧归乡里,于是亭遂清安。
张武者,吴郡由拳人也。由拳,县,故城在今苏州嘉兴县南。父业,郡门下掾,送太守妻子还乡里,至河内亭,盗夜劫之,业与贼战死,遂亡失尸骸。武时年幼,不及识父。后之太学受业,每节,常持父遗剑,至亡处祭醊,泣而还。太守第五伦嘉其行,举孝廉。遭母丧过毁,伤父魂灵不返,因哀恸绝命。
陆续字智初,会稽吴人也。世为族姓。祖父闳,字子春,建武中为尚书令。美姿貌,喜著越布单衣,光武见而好之,自是常来会稽郡献越布。
续幼孤,仕郡户曹史。时岁荒民饥,太守尹兴使续于都亭赋民饘粥。续悉简阅其民,讯以名氏。事毕,兴问所食几何?续因口说六百余人,皆分别姓字,无有差谬。兴异之,刺史行部,见续,辟为别驾从事。以病去,还为郡门下掾。
是时楚王英谋反,阴疏天下善士,及楚事觉,显宗得其录,有尹兴名,乃征兴诣廷尉狱。续与主簿梁宏、功曹史驷勋及掾史五百余人诣洛阳诏狱就考,诸吏不堪痛楚,死者大半,唯续、宏、勋掠考五毒,肌肉消烂,终无异辞。续母远至京师,觇候消息,狱事特急,无缘与续相闻,母但作馈食,付门卒以进之。续虽见考苦毒,而辞色慷慨,未尝易容,唯对食悲泣,不能自胜。使者怪而问其故。续曰:“母来不得相见,故泣耳。”使者大怒,以为门卒通传意气,召将案之。续曰:“因食饷羹,识母所自调和,故知来耳,非人告也。”使者问:“何以知母所作乎?”续曰:“母尝截肉未尝不方,断鳂以寸为度,是以知之。”使者问诸谒舍,谒舍谓所停主人之舍也。续母果来,于是阴嘉之,上书说续行状。帝即赦兴等事,还乡里,禁锢终身。续以老病卒。
长子稠,广陵太守,有理名。中子逢,乐安太守。少子褒,力行好学,不慕荣名,连征不就。褒子康,已见前传。
戴封字平仲,济北刚人也。刚,县,故城在今兖州龚丘县东北。年十五,诣太学,师事鄮令东海申君。申君卒,送丧到东海,道当经其家。父母以封当还,豫为娶妻。封暂过拜亲,不宿而去。还京师卒业。时同学石敬平温病卒,封养视殡敛,以所赍粮市小棺,送丧到家。家更敛,见敬平行时书物皆在棺中,乃大异之。封后遇贼,财物悉被略夺,唯余缣七匹,贼不知处,封乃追以与之,曰:“知诸君乏,故送相遗。”贼惊曰:“此贤人也。”尽还其器物。
后举孝廉,光禄主事,遭伯父丧去官。诏书求贤良方正直言之士,有至行能消灾伏异者,公卿郡守各举一人。郡及大司农俱举封。公车征,陛见,对策第一,擢拜议郎。迁西华令。时汝、颍有蝗灾,独不入西华界。时督邮行县,蝗忽大至,督邮其日即去,蝗亦顿除,一境奇之。其年大旱,封祷请无获,乃积薪坐其上以自焚。火起而大雨暴至,于是远近叹服。
迁中山相。时诸县囚四百余人,辞状已定,当行刑。封哀之,皆遣归家,与克期日,皆无违者。诏书策美焉。
永元十二年,征拜太常,卒官。
李充字大逊,陈留人也。家贫,兄弟六人同食递衣。妻窃谓充曰:“今贫居如此,难以久安,妾有私财,愿思分异。”充伪酬之曰:“如欲别居,当酝酒具会,请呼乡里内外,共议其事。”妇从充置酒宴客。充于坐中前跪白母曰:“此妇无状,而教充离闲母兄,罪合遣斥。”便呵叱其妇,逐令出门,妇衔涕而去。坐中惊肃,因遂罢散。充后遭母丧,行服墓次,人有盗其墓树者,充手自杀之。服阕,立精舍讲授。
太守鲁平请署功曹,不就。平怒,乃援充以捐沟中,因谪署县都亭长。不得已,起亲职役。后和帝公车征,不行。延平中,诏公卿、中二千石各举隐士大儒,务取高行,以劝后进,特征充为博士。时鲁平亦为博士,每与集会,常叹服焉。
充迁侍中。大将军邓骘贵戚倾时,无所下借,下音假。借音子夜反。以充高节,每卑敬之。尝置酒请充,宾客满堂,酒酣,骘跪曰:“幸托椒房,位列上将,幕府初开,欲辟天下奇伟,以匡不逮,惟诸君博求其器。”充乃为陈海内隐居怀道之士,颇有不合。骘欲绝其说,以肉啖之。充抵肉于地,曰:“说士犹甘于肉!”遂出,径去。骘甚望之。同坐汝南张孟举往让充曰:“一日闻足下与邓将军说士未究,一日犹昨日也。激刺面折,不由中和,出言之责,非所以光祚子孙者也。”充曰:“大丈夫居世,贵行其意,何能远为子孙计哉!”由是见非于贵戚。
迁左中郎将,年八十八,为国三老。安帝常特进见,赐以几杖。卒于家。
缪肜字豫公,汝南召陵人也。少孤,兄弟四人,皆同财业。及各娶妻,诸妇遂求分异,又数有斗争之言。肜深怀愤叹,乃掩户自挝曰:“缪肜,汝修身谨行,学圣人之法,将以齐整风俗,柰何不能正其家乎!”弟及诸妇闻之,悉叩头谢罪,遂更为敦睦之行。
仕县为主簿。时县令被章见考,吏皆畏惧自诬,而肜独证据其事,掠考苦毒,至乃体生虫蛆,因复传换五狱,逾涉四年,令卒以自免。
太守陇西梁湛召为决曹史。安帝初,湛病卒官,肜送丧还陇西。始葬,会西羌反叛,湛妻子悉避乱它郡,肜独留不去,为起坟冢,乃潜穿井旁以为窟室,昼则隐窜,夜则负土,及贼平而坟已立。其妻子意肜已死,还见大惊。关西咸称传之,共给车马衣资,肜不受而归乡里。
辟公府,举尤异,迁中牟令。县近京师,多权豪,肜到,诛诸奸吏及托名贵戚宾客者百有余人,威名遂行。卒于官。
陈重字景公,豫章宜春人也。宜春,今袁州县。少与同郡雷义为友,俱学《鲁诗》、《颜氏春秋》。太守张云举重孝廉,重以让义,前后十余通记,记,书也。云不听。义明年举孝廉,重与俱在郎署。
有同署郎负息钱数十万,责主日至,诡求无已,《说文》曰:“诡,责也。”重乃密以钱代还。郎后觉知而厚辞谢之。重曰:“非我之为,将有同姓名者。”终不言惠。又同舍郎有告归宁者,误持邻舍郎绔以去。主疑重所取,重不自申说,而市绔以偿之。后宁丧者归,以稿还主,其事乃显。
重后与义俱拜尚书郎,义代同时人受罪,以此黜退,重见义去,亦以病免。
后举茂才,除细阳令。政有异化,举尤异,当迁为会稽太守,遭姊忧去官。后为司徒所辟,拜侍御史,卒。
雷义字仲公,豫章鄱阳人也。鄱阳,县,城在今饶州鄱阳县东。初为郡功曹,尝擢举善人,不伐其功。义尝济人死罪,罪者后以金二斤谢之,义不受,金主伺义不在,默投金于承尘上。后葺理屋宇,乃得之,金主已死,无所复还,义乃以付县曹。
后举孝廉,拜尚书侍郎,有同时郎坐事当居刑作,义默自表取其罪,以此论司寇。同台郎觉之,委位自上,乞赎义罪。顺帝诏皆除刑。
义归,举茂才,让于陈重,刺史不听,义遂阳狂被发走,不应命。乡里为之语曰:“胶漆自谓坚,不如雷与陈。”三府同时俱辟二人。义遂为守灌谒者。《汉官仪》曰:“谒者三十五人,以郎中秩满岁称给事,未满岁称灌谒者。”胡广云:“明章二帝服勤园陵,谒者灌桓,后遂称云。”马融以为“灌者,习所职也。”应奉云:“如胡公之言,则吉凶异制。马云‘灌,习也’,字又非也。高祖承秦,灌婴服事七年,号大谒者,后人掌之,以姓灌章,岂其然乎?”使持节督郡国行风俗,太守令长坐者凡七十人。旋拜侍御史,除南顿令,卒官。
子授,官至苍梧太守。
范冉字史云,“冉”或作“丹”。陈留外黄人也。少为县小吏,年十八,奉檄迎督邮,冉耻之,乃遁去。到南阳,受业于樊英。又游三辅,就马融通经,历年乃还。
冉好违时绝俗,为激诡之行。常慕梁伯鸾、闵仲叔之为人。与汉中李固、河内王奂亲善,而鄙贾伟节、郭林宗焉。《谢承书》曰:“奂字子昌,河内武德人。明《五经》,负笈追业,常赁灌园,耻交势利。为考城令,迁汉阳太守,征拜议郎,卒。”奂后为考城令,境接外黄,屡遣书请冉,冉不至。及奂迁汉阳太守,将行,冉乃与弟协步赍麦酒,于道侧设坛以待之。冉见奂车徒骆驿,遂不自闻,惟与弟共辩论于路。奂识其声,即下车与相揖对。奂曰:“行路仓卒,非陈契阔之所,可共到前亭宿息,以叙分隔。”冉曰:“子前在考城,思欲相从,以贱质自绝豪友耳。今子远适千里,会面无期,故轻行相候,以展诀别。如其相追,将有慕贵之讥矣。”便起告违,拂衣而去。奂瞻望弗及,冉长逝不顾。
桓帝时,以冉为莱芜长,莱芜,县,属泰山郡,故城在今淄川县东南。遭母忧,不到官。后辟太尉府,以狷急不能从俗,常佩韦于朝。《史记》曰,西门豹性急,佩韦以自缓。议者欲以为侍御史,因遁身逃命于梁沛之闲,徒行敝服,卖卜于市。
遭党人禁锢,遂推鹿车,载妻子,捃拾自资,袁山松《书》曰:“冉去官,尝使儿捃麦,得五斛。邻人尹台遗之一斛,嘱儿莫道。冉后知,即令并送六斛,言麦已杂矣,遂誓不敢受。”或寓息客庐,或依宿树荫。如此十余年,乃结草室而居焉。所止单陋,有时粮粒尽,穷居自若,言貌无改,闾里歌之曰:“甑中生尘范史云,釜中生鱼范莱芜。”
及党禁解,为三府所辟,乃应司空命。是时西羌反叛,黄巾作难,制诸府掾属不得妄有去就。制,制书也。冉首自劾退,诏书特原不理罪。又辟太尉府,以疾不行。
中平二年,年七十四,卒于家。临命遗令敕其子曰:“吾生于昏闇之世,值乎淫侈之俗,生不得匡世济时,死何忍自同于世!气绝便敛,敛以时服,衣足蔽形,棺足周身,敛毕便穿,穿毕便埋。其明堂之奠,《礼》送死者衣曰明衣,器曰明器。郑玄注云:“明者,神明之也。”此言明堂,亦神明之堂,谓圹中也。干饭寒水,饮食之物,勿有所下。坟封高下,令足自隐。《前书》刘向曰:“延陵季子葬子,其高可隐。”《音义》云:“谓人立可隐肘也。”隐音于靳反。知我心者李子坚、王子炳也。李子坚,李固也。今皆不在,制之在尔,勿令乡人宗亲有所加也。”于是三府各遣令史奔吊。大将军何进移书陈留太守,累行论谥,佥曰宜为贞节先生。《谥法》“清白守节曰贞,好廉自克曰节”也。会葬者二千余人,刺史郡守各为立碑表墓焉。
戴就字景成,会稽上虞人也。仕郡仓曹掾,杨州刺史欧阳参奏太守成公浮臧罪,遣部从事薛安案仓库簿领,收就于钱唐县狱。幽囚考掠,五毒参至。就慷慨直辞,色不变容。又烧鋘斧,使就挟于肘腋。鋘从“?”。《毛诗》云:“不?不敖。”何承天《纂文》曰:“臿,今之鋘也。”张揖《字诂》云:“臿,刃也。”鋘音华。案《说文》、《字林》、《三苍》并无“鋘”字。就语狱卒:“可熟烧斧,勿令冷。”每上彭考,彭即篣也。因止饭食不肯下,肉焦毁墯地者,掇而食之。掇,拾也,丁活反。主者穷竭酷惨,无复余方,乃卧就覆船下,以马通熏之。《本草经》曰:“马通,马矢也。”一夜二日,皆谓已死,发船视之,就方张眼大骂曰:“何不益火,而使灭绝!”又复烧地,以大针刺指爪中,使以把土,爪悉墯落。主者以状白安,安呼见就,谓曰:“太守罪秽狼藉,受命考实,君何故以骨肉拒捍邪?”就据地答言:“太守剖符大臣,当以死报国。卿虽衔命,固宜申断冤毒,柰何诬枉忠良,强相掠理,令臣谤其君,子证其父!薛安庸騃,忸行无义,忸,忕也,犹言惯习。騃音吾楷反。就考死之日,当白之于天,与群鬼杀汝于亭中。如蒙生全,当手刃相裂!”安深奇其壮节,即解械,更与美谈,表其言辞,解释郡事。征浮还京师,免归乡里。
太守刘宠举就孝廉,光禄主事,病卒。风俗通曰:“光禄奉肹上就为主事。”
赵苞字威豪,甘陵东武城人。今贝州武城县。从兄忠,为中常侍,苞深耻其门族有宦官名埶,不与忠交通。
初仕州郡,举孝廉,再迁广陵令。视事三年,政教清明,郡表其状,迁辽西太守。抗厉威严,名振边俗。以到官明年,遣使迎母及妻子,垂当到郡,道经柳城,柳城,县,属辽西郡,故城在今营州南。值鲜卑万余人入塞寇钞,苞母及妻子遂为所劫质,载以击郡。苞率步骑二万,与贼对阵。贼出母以示苞,苞悲号谓母曰:“为子无状,欲以微禄奉养朝夕,不图为母作祸。昔为母子,今为王臣,义不得顾私恩,毁忠节,唯当万死,无以塞罪。”母遥谓曰:“威豪,人各有命,何得相顾,以亏忠义!昔王陵母对汉使伏剑,以固其志,尔其勉之。”苞即时进战,贼悉摧破,其母妻皆为所害。苞殡敛母毕,自上归葬。灵帝遣策吊慰,封鄃侯。鄃,今贝州县也,音式榆反。
苞葬讫,谓乡人曰:“食禄而避难,非忠也;杀母以全义,非孝也。如是,有何面目立于天下!”遂欧血而死。
向栩字甫兴,河内朝歌人,向长之后也。《高士传》向长,“向”字作“尚”也。少为书生,性卓诡不伦。恒读《老子》,状如学道。又似狂生,好被发,著绛绡头。《说文》:“绡,生丝也,从系肖声。”音消。案:此字当作“幧”,音此消反,其字从“巾”。古诗云:“少年见罗敷,脱巾著幧头。”郑玄注《仪礼》云:“如今著幓头,自项中而前,交额上,却绕髻也。”常于灶北坐板床上,如是积久,板乃有膝踝足指之处。不好语言而喜长啸。宾客从就,辄伏而不视。有弟子,名为“颜渊”、“子贡”、“季路”、“冉有”之辈。或骑驴入市,乞丐于人。或悉要诸乞儿俱归止宿,为设酒食。时人莫能测之。郡礼请辟,举孝廉、贤良方正、有道,公府辟,皆不到。又与彭城姜肱、京兆韦著并征,栩不应。
后特征,到,拜赵相。及之官,时人谓其必当脱素从俭,脱易简素。而栩更乘鲜车,御良马,世疑其始伪。及到官,略不视文书,舍中生蒿莱。
征拜侍中,每朝廷大事,侃然正色,百官惮之。会张角作乱,栩上便宜,颇讥刺左右,不欲国家兴兵,但遣将于河上北向读《孝经》,贼自当消灭。中常侍张让谗栩不欲令国家命将出师,疑与角同心,欲为内应。收送黄门北寺狱,杀之。
谅辅字汉儒,广汉新都人也。仕郡为五官掾。《百官志》曰:“每州皆置诸曹掾史。有功曹史,主选署功劳。有五官掾,署功曹及诸曹事。”时夏大旱,太守自出祈祷山川,连日而无所降。辅乃自暴庭中,慷慨咒曰:“辅为股肱,不能进谏纳忠,荐贤退恶,和调阴阳,承顺天意,至令天地否隔,万物焦枯,百姓喁喁,无所诉告,咎尽在辅。今郡太守改服责己,为民祈福,精诚恳到,未有感彻。辅今敢自祈请,若至日中不雨,乞以身塞无状。”于是积薪柴茭茅以自环,茭,干草也。构火其傍,将自焚焉。未及日中时,而天云晦合,须臾澍雨,一郡沾润。世以此称其至诚。
刘翊字子相,颍川颍阴人也。家世丰产,常能周施而不有其惠。曾行于汝南界中,有陈国张季礼远赴师丧,遇寒冰车毁,顿滞道路。翊见而谓曰:“君慎终赴义,行宜速达。”即下车与之,不告姓名,自策马而去。季礼意其子相也,后故到颍阴,还所假乘。翊闭门辞行,不与相见。
常守志卧疾,不屈聘命。河南种拂临郡,引为功曹,翊以拂名公之子,拂,皓之子也。乃为起焉。拂以其择时而仕,甚敬任之。阳翟黄纲恃程夫人权力,求占山泽以自营植。拂召翊问曰:“程氏贵盛,在帝左右,不听则恐见怨,与之则夺民利,为之柰何?”翊曰:“名山大泽不以封,盖为民也。《礼记》曰:“名山大泽不以封。”明府听之,则被佞幸之名矣。若以此获祸,贵子申甫,则自以不孤也。”申甫,拂之子。拂从翊言,遂不与之。乃举翊为孝廉,不就。
后黄巾贼起,郡县饥荒,翊救给乏绝,资其食者数百中。乡族贫者,死亡则为具殡葬,嫠独则助营妻娶。寡妇为嫠,无夫曰独。
献帝迁都西京,翊举上计掾。是时寇贼兴起,道路隔绝,使驿稀有达者。翊夜行昼伏,乃到长安。诏书嘉其忠勤,特拜议郎,迁陈留太守。翊散所握珍玩,唯余车马,自载东归。出关数百里,见士大夫病亡道次,翊以马易棺,脱衣敛之。又逢知故困馁于路,不忍委去,因杀所驾牛,以救其乏。众人止之,翊曰:“视没不救,非志士也。”遂俱饿死。
王烈字彦方,《魏志》烈字彦考。太原人也。少师事陈寔,以义行称。乡里有盗牛者,主得之,盗请罪曰:“刑戮是甘,乞不使王彦方知也。”烈闻而使人谢之,遗布一端。或问其故,烈曰:“盗惧吾闻其过,是有耻恶之心。既怀耻恶,必能改善,故以此激之。”后有老父遗剑于路,行道一人见而守之,至暮,老父还,寻得剑,怪而问其姓名,以事告烈。烈使推求,乃先盗牛者也。诸有争讼曲直,将质之于烈,或至涂而反,或望庐而还。其以德感人若此。
察孝廉,三府并辟,皆不就。遭黄巾、董卓之乱,乃避地辽东,夷人尊奉之。太守公孙度接以昆弟之礼,《魏志》曰:“公孙度字升济,本辽东襄平人。度父延,避吏居玄菟,任为郡吏。时玄菟太守公孙琙子豹,年十八,早死,度少时名豹,又与琙同年,琙见亲哀之,遗就师学,为娶妻。后举有道,除尚书郎,辽东太守。”访酬政事。欲以为长史,烈乃为商贾自秽,得免。曹操闻烈高名,遣征不至。建安二十四年,终于辽东,年七十八。
赞曰:乘方不忒,临义罔惑。忒,差也。言独行之人,乘履方正,不差二也。惟此刚洁,果行育德。《易·蒙卦·象》曰“君子以果行育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