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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空间,好让我们穿过。
苏菲一一向老人家微笑,她向吕克抛下一句:“万一刚好想念医院的话,至少在这里,我们不会太不习惯。”
“你怎么知道我有内线消息?”他回击,“一个一年级的女同学给我这个地址,因为她每次放假都会来这里帮忙,赚点外快。”
我们打开十一号房的房门,里面有两张床,苏菲和我转向吕克。
“我答应你们会自动消失,”他道歉,“反正旅馆本来就是用来睡觉的,不是吗?如果你们需要安静,我也可以去车上睡,就这样。”
苏菲把手搭在吕克的肩上,告诉他,我们来这里是为了看海,这才是最重要的。吕克安心了,要我们先选一张床。
“两张都不要。”我低语,拐了吕克一记。
苏菲选了离窗户最远、离浴室最近的床。
放下行李后,苏菲建议不要浪费时间,她饿了,又急着想看到辽阔的大海。吕克没有让她同样的话重复第二遍。
去沙滩大约需要步行六百米。我们请老板娘在纸上草草画了个大略的地图,路途中,我们发现一家全日供餐的小餐馆。
“这次换我请你们。”苏菲提议,为卷到我们脚下的浪花陶醉不已。
走在市集的路上时,我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似乎来过这里。我耸耸肩,所有的滨海小镇都差不多,我的想象力大概又在耍我了。
吕克和苏菲饿昏了,今日特餐不够他们果腹,于是苏菲又点了一客焦糖布丁。
走出小餐馆时,夜幕低垂,大海就在不远处,即使暮色中能见度不高,我们还是决定到沙滩走一圈。
防波堤的灯光才刚点亮,三盏老旧的路灯隔着一段距离相互辉映,而码头尽处则沉浸在一团漆黑中。
“你们闻到了吗?”吕克欢呼,同时敞开双臂,“你们闻到这股碘的味道了吗?我终于摆脱从我当担架员以来就挥之不去的医院消毒水的臭味了,我还曾经为了除去这股臭味而用牙刷刷鼻孔,但那根本没用。不过现在,啊——多美好!还有这股噪声,你们听到海浪袭来的噪声了吗?”
吕克根本不等我们回答,就除去鞋袜,跑到沙堆上,扑向浪花形成的泡沫滚边。苏菲看着他走远,朝我使了个眼色,就打起赤脚,冲去加入吕克。吕克此刻正在追逐退潮,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吼。我前进追随他们,高挂的月亮已经近乎满月,于是我看到身前拖得长长的影子,而在绕过一个水洼的瞬间,我依稀从海水的粼粼波光中,瞥见一个凝视着我的小女孩的身影。
我找到吕克和苏菲,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我们的脚都冻僵了。苏菲开始打哆嗦,我抱住她帮她摩擦背部取暖,是该回旅馆了。我们拎着鞋子,穿越镇上回旅馆。旅馆所有的房客都已沉睡,我们蹑手蹑脚地爬上楼。
一冲完澡,苏菲就滑进床单里,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吕克迷迷糊糊地看了她一眼,对我比了个手势,就熄了灯。
早晨,一想到要到餐厅与大家共进早餐,我们就一点儿也提不起劲。那里的气氛本来就不太愉悦,更何况大家咀嚼的声音更是让人倒尽胃口。
“但是早餐包含在房价里。”吕克坚持。
面对着一脸挫败、厌恶不已地在干吐司上涂果酱的苏菲,吕克突然推开椅子,命令我们等他一会儿,就消失在厨房里。经过长长的十五分钟之后,埋首餐盘的寄宿老人抬起头来,鼻子灵敏地嗅到一股不熟悉的香味,然后是一阵静默,一丝声音都听不到,所有的老人都放下了餐具,齐刷刷地紧盯着餐厅的门,眼神热切。
吕克终于来了,顶着一头沾了面粉的头发,提着一篮烘饼。他绕了餐桌一圈,分给每个人两块饼,再走到我们身边,把三块饼放到苏菲的餐盘里,然后坐下。
“我尽量用能找到的食材来做,”他一边坐下一边说,“我们得再去买三包面粉和等量的奶油及糖,我相信我已经把老板娘的存粮洗劫一空啦。”
他做的烘饼真是色、香、味俱全,温热又入口即化。
“你知道吗,我很怀念这种感觉,”吕克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说,“我很喜欢这样,看着清晨第一批客人胃口大开地来到面包店。看看我们周遭的人,他们看起来多幸福,严格说来这与医学无关,却看起来对他们很有效。”
我抬起头,老人家正在享用美食,一扫我们刚走进餐厅时的死寂,替换成此刻充满活力的热闹谈话声。
“你有一双点石成金的手,”苏菲满口食物地开口,“说不定这也是一种医术呢。”
“这个老人家啊,”吕克说着,指着一名站得直挺挺像根木桩的老先生,“再过几年就可能是马格咯。”
我们周遭的每位老人都比我们老了至少三倍以上的岁数,置身这群笑颜间——偶尔甚至听到几阵笑声流泻在四周,我竟有种奇怪的错觉,仿佛重回到昔日的学校学生餐厅,而在那里,同学全都染上了微微风霜。
“我们去看看白昼下的大海像什么吧?”苏菲提议。
我们花了点时间上楼,回房间套了件毛衣和外套,就走出了小旅馆。
到达沙滩时,我终于明白前一天感受到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什么了——我来过这小小的滨海小镇。在码头尽处,灯塔的塔灯在晨雾中浮现,一座小小的、被遗弃的灯塔,和我记忆中的一样忠贞不渝。
“你来不来?”吕克问我。
“啊?”
“沙滩尽头有间小咖啡店,苏菲和我渴望来杯‘真正’的咖啡;旅馆里的咖啡根本就像洗碗水。”
“你们去吧,我稍后和你们会合,我需要去确认一些东西。”
“你需要在沙滩上确认一些东西?你要是担心大海消失的话,我向你保证它今晚就会回来。”
“你能不能帮我个小忙,不要把我当笨蛋?”
“哎哟,火气很大呢!好啦,您的仆人去陪伴夫人了,让大人您可以好好去数数贝壳。有没有话要我传达呢?”
懒得再听吕克的蠢话,我走向苏菲,向她道歉失信不能陪她,并且承诺尽快过去和他们会合。
“你要去哪里?”
“我想起了一些回忆。我最晚一刻钟后去找你们。”
“什么样的回忆?”
“我想我曾经来过这里,和我妈一起,并在这里度过了我生命中很重要的几天。”
“你到现在才想起来?”
“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而且我从此之后就没再回来过这里。”
苏菲转过身。在她挽着吕克的手远去时,我朝防波堤前进。
生锈的告示牌一直挂在铁链上——禁止进入,字迹已经模糊,字母c和i已经无法辨识。我跨过去,推开铁门,铁门上的锁孔早已因盐分侵蚀而消失。我爬上楼梯,登上老旧的瞭望台,阶梯好像缩小了,我原以为它们更高一些。我攀上通往塔顶的梯子,窗玻璃都还完整,但污垢积得发黑,我用拳头擦了擦玻璃,从拭出的两个圆圈里看出去,这两个圆圈就像望远镜般指向我的过去。
我的脚绊到某样东西。在地上,一层厚厚的灰尘大衣底下藏了一个木箱子,我蹲下身把箱子打开。
箱子里躺着一只老旧的风筝,骨架都还完整,但翅膀已经破烂不堪。我把老鹰风筝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抚摸它的翅膀,它看起来如此脆弱。然后我望向木箱深处,倒抽了一口气,一长条的细沙还维持着半颗心的形状,旁边有一张卷成锥状的字条,我把字条摊开,读出上面的字:
我等了你四个夏天,你没有信守承诺,你再也没有回来。风筝死了,我将它埋葬在这里,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你会找到它。
署名:克蕾儿。
四十米。风筝线轴仔仔细细地卷起。我下楼走向沙滩,把我的老鹰风筝摊在沙上,把木头滚动条与风筝连接在一起,检查连接两者的结,放出五米的线,然后开始逆风奔跑。
“老鹰”的翅膀鼓起,先飞向左边,又倒向右边,然后直冲天际。我试着用风筝画出数个完美的S和8,但是破洞的鹰翼很难任我操控,我稍稍松手,它就飞得更高。风筝的影子呈之字状投射在沙子上,它的飞舞,让我心醉神迷。我听到一阵无法自抑的笑声向我袭来,一阵可回溯到我童年深处的笑声,一阵独一无二、大提琴音色般的笑声。
我的夏日知己变得如何了呢?那个因为听不到声音,而让我可以毫不畏惧地向她倾诉所有秘密的小女孩啊!
我闭上眼睛。我们曾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带路的老鹰风筝拖着跑,你放风筝的功力无人能及,常常会有路上的行人停下脚步,只为欣赏你灵活的技巧。曾经有多少次,我牵着你的手走到这相同之地?你现在怎样了?你如今身在何方?你又会在哪个沙滩度过每个夏天?
=/文/=“你在玩什么?”
=/人/=我没听到吕克走来。
=/书/=“他在玩风筝。”苏菲回答,“我可以试试看吗?”她问,同时伸过手来抓住风筝的手柄。
=/屋/=我还来不及反应,她就从我手中夺过风筝。风筝旋转了几圈,朝着沙滩栽去,在擦撞沙子的瞬间,风筝断了。
“啊!对不起,”苏菲道歉,“我不太会玩。”
我朝风筝跌落的地方冲去。它的两支竖杆断裂,翅膀也折断了,倒在胸前,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跪下去,用双手捧住它。
“别露出这副表情啦,你好像快哭出来了,”苏菲对我说,“这不过是只破风筝罢了,你要的话,我们可以去买一只全新的。”
我一言不发,也许是因为把克蕾儿的故事告诉苏菲,就如同出卖了克蕾儿一样。童年的爱是很神圣的,什么都无法将之夺去,它会一直在那里,烙印在你心底,一旦回忆解放,它就会浮出水面,即使只是折断的双翼。我折起鹰翼,重新把线卷好,然后请吕克和苏菲等我一会儿,把风筝重新放回灯塔去。一到了塔顶,我就把风筝放进木箱子,还向它道了歉;我知道,对着一只老旧的风筝说话很蠢,但我就是这么做了。把木箱盖合上时,我很愚蠢地哭了,而且完全停不下来。
我走向苏菲,完全无法开口跟她说话。
“你的眼睛都红了,”她低低地说,把我拥入怀中,“这是意外,我并不想弄坏它……”
“我知道,”我回应,“这是一个回忆,一直平静地睡在上面,我不应该把它唤醒。”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但这似乎让你很伤心。你要是想聊聊心事,我们可以走远一点儿,就我和你,共度两人时光。自从我们来到沙滩后,我就有种失去了你的感觉,你总是心不在焉。”
我吻了吻苏菲,向她道歉。我们沿着海岸散步,只有我们俩,肩并着肩,直到吕克跑来加入我们。
我们远远就看到他过来,他用尽全力大喊,要我们等等他。
吕克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个早上,我又再度证明了这件事。
“你还记得你那次骑脚踏车摔跤的意外吧?”他边说边走近我,手藏在背后,“好吧,我来唤醒你的记忆,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你妈妈买了一辆黄色的全新脚踏车给你,于是我骑上我的旧脚踏车,跟你一起去挑战墓园后方的山坡。当我们从墓园的铁栅门前经过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要确认有没有鬼魂跟在后面,反正你转过了头,然后撞到坑洞,你飞了一圈,四脚朝天跌在地上。”
“你到底想说什么?”
“闭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你的一只